“姐姐且慢。”柏絮妤的双眼凛然生光,狡黠之色夹杂些许歹毒,缓缓勾起了唇角:“您说的不错,纯贵妃为了腹中的龙胎是什么都不敢冒头了。咱们何不来个一石二鸟之策?”
这便是陈青青预期的结果,果然怡嫔不偏不倚的掉进了陷阱。“妹妹是说?”
“姐姐。”柏絮妤眼里的光彩比方才明亮许多,脸上的笑意也是由衷的阴沉:“有什么法子,能让人弄掉纯贵妃腹中的骨肉,又能巧妙的嫁祸给娴贵妃呢?也不急着动手,纯贵妃腹中的胎儿足有六月,都说七活八不活,待到八月的时候动手……指不定就是一尸两命。
这样的话,皇上即便不心疼纯贵妃,也会心疼她肚子里的孩子。娴贵妃再有分量,也不可能金贵过皇嗣不是么?”
将心底的雀跃慢慢的压制下去,陈青青故作为难:“注意虽好,可毕竟太冒险了。再说,没有算计好就动手,倘若有什么偏差,咱么也逃不过皇上的严惩。妹妹,用娴贵妃的性命来换你我的,未免太得不偿失了吧?姐姐劝你还是不要走这样危险的路为好。”
“诶,姐姐说笑了。”柏絮妤认准了这是个好法子,便不想收回已经飞扑出去的心。“你我细细部署,精心策划,还有两个月三个月的功夫呢,这一点子事情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娴贵妃骄纵自傲,还当咱么不敢与她抗衡呢。
您想想,若是没有娴贵妃,那太后唯一信任的人,岂不是只有姐姐你了。届时,皇后娘娘必然恩准你去慈宁宫侍奉太后。太后做靠山,咱们在宫里的日子总是能好过一些。即便皇后与太后不睦,说白了也无非是权利的移交问题,还轮不着咱们操心呢。”
“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哇……”陈青青不想什么都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这样的话,即便东窗事发,查到了怡嫔,她也能撇的一干二净。人心本就是如此,谁当刀子,谁就得冲在最前面,走最危险的路。
柏絮妤伸手,示意婉贵人将手递过来。她攥紧了她的手之后,才悠悠一笑:“姐姐别怕,有妹妹在,就没有做不好的事情。我知道姐姐心底纯善,不谙此道,所以我会竭尽所能,为咱们拼一个好前程。”
言至于此,柏絮妤有几分哽咽:“姐姐,你知道,我家族有这样的病,是不能诞下麟儿的。可后宫里,真的不能没有孩子。姐姐身子强健,待我又好,倘若能让皇上对你回心转意,诞下个小阿哥,咱们在这深宫之中才算是真正有了盼头,日子也好过了。就冲着这一点,咱们也得挨下去。”
陈青青红了眼眶,动容不已:“妹妹,我竟然不知道,你是如此为我打算的。”
“姐姐也一直全心全意为我啊,妹妹何尝不能为姐姐筹谋。”柏絮妤淡淡一笑,眼底满是期许:“只要除掉了纯贵妃、娴贵妃,咱们往后就不用再怕了。皇上是宠爱令嫔不假,可再宠爱,她也不过是个嫔位。姐姐您只要怀上皇嗣,就一定能晋封妃主,你才是侍奉皇上多年的旧人。咱们的皇上,可是最念旧的。”
“既然如此,那姐姐就将身家性命交托妹妹,请妹妹劳心劳力,为咱们谋一份好出路。”陈青青假惺惺的样子还真有几分逼真,尤其是她眼里流动的泪光,闪烁这熠熠光彩,竟然很难看出是假的。
“有两个人或许能用得着。”柏絮妤猛然清醒过来,一下子挺直了脊背,竟也不觉得身上的伤疼。“一个是秀贵人,她对姐姐总算信任。另一个便是默默无闻的张常在,妹妹听说,前些日子,她似乎也吃了纯贵妃的亏。”
这一点,陈青青倒是赞同的。秀贵人长年无宠,早已经是满腹怨恨。至于张常在,默默无闻,犹如灰尘一般毫不起眼,这也正好让人没有防备。这么看来,怡嫔也并非真是浅薄的一无是处,起码这点眼光还是有的。“一切全赖妹妹周全,姐姐必当全力配合。”
“有姐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咱们就合力好好给这两位贵妃演一出背水一战的好戏。”柏絮妤扬了扬眉毛,昔日的神情再现:“谁要咱们活得低贱任人宰割,谁就得死,绝不姑息。”
第六百一十八章 拘缠自叹冰蚕茧
珠帘半卷,倩影映烛,一室的温柔缱绻,好似有诉说不尽的绵绵情意。兰昕面前,是凤凰落梧桐的妆镜,镜子里的自己粉光若腻,温柔和婉,嫣然春意满面。身后,是手握着牛角梳的弘历,他轻轻拔下挽着发髻的最后一柄玉簪,黑缎泻地。
“朕有许久,不曾为你拢发了。”弘历的声音极富磁性,温柔而不失情趣。“记得从前在府中的时候,仲夏时分,你最喜欢用荷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给朕煮茶。朕边品着那清香四溢的茶汤,边看着你长发泄底的样子,感觉入口的水也变得温柔起来,着实令朕陶醉。
仿佛置身清香四溢的花海,又如同漂浮再白云之端,总是心旷神怡的。伺候,朕便不许旁人为你拢发,每日垂暮,总是会用沾了些许香水的桃木梳子,一下一下在你顺滑的青丝上抚过。从发端到发尾,每一下都经过心。”
兰昕轻轻的将手搁在弘历搭在肩上的手背:“皇上怎的这样感慨,是岁月匆匆,臣妾的青丝转为白发,还是容色衰驰,终究不复当年的美貌?以至于情景还是似曾相识的情景,容颜却不如往昔,终究是物似人非了。”
弯下身子,弘历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兰昕的耳畔:“朕的兰昕几时变得这样没有自信了?”
扑哧一笑,兰昕闭上了眼睛:“皇上有所不知,臣妾并非是不自信,只是觉得风卷残云一般,许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好像明明眼前就是乐景,但心里却总觉得缺憾,莫名的感伤。”
弘历听见缺憾两个字,情不自禁就会想起高凌曦。许是因为和兰昕在一起,心情比较轻松,嘴上的话倒也不用兜圈子。“皇贵妃的谥号,乃是慧贤。这个‘贤’字,是朕对她一生的倾心付出微不足道的回敬。她大去之前,朕刻意去瞧她,她问朕,是否一开始便知道她是无辜的,却故意要让她承受这一切。
实际上,朕当时真的不知情。哲妃枉死,最可怜的人是永璜。加之亲蚕礼那一日,你从梯子上跌下来,朕是亲眼所见。这么多年来,朕一直觉得凌曦她温婉可人,成日里总是笑容可掬,实无法将她与恶毒二字联想起来,故而心恨难平。期望越大,必然就会越失望,当永璜与萧风将‘罪证’呈献于朕面前的时候,朕只觉得凌曦愧对朕多年的宠爱。”
感觉像是揭开已经结痂的疮疤,才稍微用力,就已经疼的让人掉下泪来。兰昕看着自己眼中缓缓沁出的水花,不免蹙着眉闭上了眼睛。只是她不知道,也不想说什么,仅仅是听着皇上说话就好。
“然而当朕发现是自己错了的时候,凌曦她已经病入膏肓了。”弘历搭在兰昕肩膀的手用力的攥了攥,像是揪住了心,哽了声音。好半天才缓过来,弘历更紧的贴在兰昕的耳畔:“直到,朕听见她说无悔,愿意为朕承受这一切时,才知道朕错的有多离谱。”
兰昕很想把这些话写下来,烧经的时候一并化了给皇贵妃送去。这些话,她活着的时候未必听见皇上亲口说出来,但最起码死后有他这样的记挂,此生便也算是无怨了。“臣妾知道皇上心疼,当初的执拗与不依从,正是臣妾畏惧如此。”
弘历颔首,兰昕能感觉到自己耳畔的震动。“臣妾在想,如果皇贵妃是清白的,而皇上又这样发落了她,会不会待真相水落石出之后,心疼的难以抑制。所以臣妾才斗胆求违背皇上的心意……说白了,臣妾不忍心看见皇贵妃含冤莫白,受尽委屈的样子。”被心上人误解冤枉的滋味,比死更令人难受,这一点兰昕如何会不知道。
“最后,当臣妾得知皇上追封的谥号之后,心里也就释然了。”兰昕淡淡一笑,想起皇贵妃娇美的容颜浮现笑意的样子,心里微微温热:“想来皇贵妃也一定会觉得很安慰。”
拭去兰昕眼中流出来的泪水,弘历恍然觉得,这晶莹剔透的珠子竟然是温热的。“朕知道,你是舍不得她,这么多年的情分,朕自然也舍不得她。为了顾全大局,也为了挽回朕的颜面,所以委屈她是必然的,也是无可奈何的。
好在,朕还是保全了她死后的荣耀。纵然这不是什么恩赐,却总能让后世之人知晓,这一世,高氏都是朕最宠爱的女子,是朕的宠妃。”
“这也必定是慧贵妃的心愿。”兰昕慢慢的侧过身来,对上弘历略微发红的双眼,嘤嘤道:“皇上,臣妾也有个不情之请,望皇上能够恩准。”
“你且说便是。”弘历语调虽然轻哂,可表情却很是肃清。
“臣妾此生,别无所愿,只求能成为皇上的贤后,亦当得起皇上心目中的这个‘贤’字。将来,若是臣妾先走一步,求皇上念及多年的夫妻情分,将此字冠于孝后,作为臣妾的谥号,载入史册。”兰昕知道,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的扮演贤后的角色。
不是因为她真的有多么的贤惠,也不是她从来就没有自己的私心,自己的委屈。而是她知道,弘历所要的,仅仅是“贤后”而已。她还能怎么样?除了扮演好他心目中的样子!
“不许胡说。”弘历有些责怪的咬住了兰昕的耳垂,微微用力,听她轻哼一声才停止。“朕若是没有你相伴在侧,又如何做的好这个皇帝。兰昕,你可知朕有多懊悔么?从前没有以诚相待,对你百般的猜忌,现在想想,都觉得荒诞至极,可笑至极。朕拿着镶嵌的满是宝石锋利的匕首,剜痛了你的心。
而你是朕最在意的人,朕自己岂会不觉得心疼。所以,往后,往后的往后,朕只要能好好与你相伴,有你陪在朕身侧,什么都不要紧。”
“皇上,臣妾……”兰昕早已泪如泉涌,她生他的气,也伤了他的心,焉知她自己不是和他一样的疼。在心里,筑起一座硬邦邦冷冰冰的高强,将他牢牢实实的当在外头,孰不知,困在里面的她也是身心俱疲。“臣妾不该如此……”
“别说。”弘历认真道:“你想说什么朕都知道,这些日子,你的冷漠、你的恭谨、你的拒人千里,朕并非看不出来,也并非感觉不到,之所以不戳穿,乃是朕想给自己一次机会,融化你被伤透冻透的心。是朕一力将事情变成这样不好的局面,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所以兰昕,你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想,只好好的陪在朕身边。听朕说,让朕来温暖你,就是这样简单。好不好?”
“好。”兰昕爽脆的应声,声音还未落,就被弘历横抱在怀中。
弘历看她哭得可怜,心里也很难受:“即便是千军万马朝朕奔腾而来,朕也必然不会迟疑畏惧过。但兰昕,你的要把朕的心都哭碎了。别哭好么?朕不想在看见你伤心,更不想再惹你伤心。朕答应你,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对你坦言相告,你我之间,再无欺瞒,好不好?”
兰昕不住的颔首,只觉得豁然开朗。这一刻,她不是他的贤后,只是她的妻子而已。
“放出风去了么?”太后扭着手腕上的佛珠,心不在焉的问。
“是。”盼语的声音干脆利落,似乎一点情绪也不想带上。“萧风之事皇上一直在严查,只是苦无证据罢了。这风一散出去,局面便会清楚许多,臣妾只是不明白,太后为何要惹火烧身?”
太后咳嗽了一声,揉了揉有些花的凤目:“你不必明白这许多,只要照哀家的吩咐去做就好了。当然,哀家先前给你的方子也要好好的用,当门子的确厉害,但也并非无药可解。怪只怪你年轻的时候跟错了主子,哀家是绝对不会容许皇后身边的宠妃有孕的。
现在不同了,你是哀家的人,哀家自然是希望大清枝繁叶茂,你若能诞下阿哥,将来必然是后继之君。”
盼语没有做声,只是麻木的看着面前的太后,心里的恨细密的如同江南的春雨,根根却又极其锋利,一针一针的扎下来,那滋味儿可想而知。
“从前是高翔在这慈宁宫里主事,后来是雅福。而今雅福与高翔都去了,哀家身边还真就没有一个可心的人。”太后不满道:“这些新添进来的奴才,连哀家喜欢什么花,爱穿什么料子也不清楚,一时半会儿的舒心日子也过不上,可哀家这老婆子不是还撑着么?娴贵妃你有什么好恼,好顾虑的?”
“太后有所不知,皇上今儿去了长春宫。”盼语知道,自从皇贵妃薨逝之后,皇上就没有踏足过皇后的寝宫。忽然去了,必然是帝后之间的嫌隙消除干净了,叫她怎么能不揪心。“臣妾连皇上都见不着,只怕太后的方子再好也无济于事。”
低头莞尔,盼语阴阳怪调道:“大清枝繁叶茂,有纯贵妃,有皇后在,臣妾是派不上用场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枯配渐随红日丽
“哀家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有一股子不舒服的韧劲儿。明知道走进了死胡同,也非要撞开南墙。怎的从前的乌喇那拉侧福晋如今却成了霜打的茄子。这不是还没入秋呢么?你急什么?入宫那一年,你才十九,如今也不过二十九岁。日子还长着呢。”太后搓了搓双手,揉了揉自己的鬓角,慢慢的露出欣然的笑意。
盼语已经觉得身心俱疲了,她不想再费神和太后对话,也不想勉强自己去想不开心的事情。只想找一个只有她自己的地方好好把自己藏起来,哪怕是暂时的忘掉这些纷扰,也可以换来片刻的宁静不是么。“太后恕罪,臣妾真的很累,告退了。”
虚了虚凤目,太后没有拦着她:“但愿你是真的能想明白。”摆手示意她下去之前,太后泫然微笑:“你让人去给李玉传个信儿,就说明儿一早下朝,让皇上来慈宁宫坐一坐,哀家有话要说。”
“是。”盼语轻应一声,咬住了唇瓣,迈着逃一般的步子从内寝之中退了出来。这熏透人的檀香味儿,她是真的受够了。
翌日,弘历下了朝,着李玉送了好些新入京的果品到长春宫,随后才去了慈宁宫。
迎在宫门外的侍婢一水儿的年轻丫头,早已经不是从前的旧人。个个面生的厉害,弘历似乎都没有见过。这样反而好,看过之后,心也安定了不少。
“给皇额娘请安。”弘历周正的行了礼,眉眼之间亦显出亲昵之色,皆因太后身边侍奉的丫头不少,有外人在,该给的脸面总还是要给的。其实若不是皇帝,弘历根本不想做出这虚伪的样子,喜欢谁,不喜欢谁,皆能由着性子来,何必虚以委蛇,浪费自己的心力。
太后自然是欣喜,就着小丫头的手起来,亲自去扶了一把。“快起来,秋已至,风凉地湿,看伤了膝盖。”
“谢皇额娘。”弘历顺势起身,凝神而笑:“儿子进来诸事繁忙,加之慧贤皇贵妃薨逝,后宫里颇为不安宁,倒是鲜少来慈宁宫给皇额娘请安,望您恕罪。”
“皇上虽然来得比从前少,但成日里送来的东西却不少。知道哀家虔心礼佛,所需的佛器佛经总是不间断的送过来。哀家读诵经文,抄写经书,心越发沉寂,倒是安宁不少。皇上不用惦记着,哀家好得很。”
寒暄过后,太后便打发身边的人去准备果品、糕点,奉上香茗。将身边的人一股脑的支开,这才顾上和皇帝说一说光鲜靓丽表面下,藏匿的腐臭与污秽。“皇上明知道愉妃是哀家的人,也知道哲妃殒折她之手,怎的还将她册封为妃?是表明皇上对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了呢,还是皇上另有所图?”
方才还是母慈子孝的画卷,待内寝的奴才都出去,场景立刻变得剑拔弩张。弘历被眼前的事实逗笑,勾着唇角冷哼一声,轻嗤道:“皇额娘真是心急,奴才刚退下去,便沉不住气了么?册封愉妃之事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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