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后娘娘的话,娴妃娘娘因昨夜烧伤而起了炎症,这会儿人已经昏迷不醒了。皇上这会儿已经在承乾宫了,请皇后娘娘也过去瞧一瞧。”李玉虽然着急,回皇后的话时,却依旧保持着毕恭毕敬的姿态,一点也不敢放松。
“本宫这就过去。”兰昕知道娴妃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但是也没想过她会这么快就动手。且还用的是这样不堪的招数。
待李玉退下,兰昕召唤了索澜过来:“你让人去知会嘉妃一声,说娴妃伤的不轻,也让她去承乾宫瞧瞧。”这话实则是兰昕想让嘉妃心里有底,不要接不住娴妃这扬起手预备打下来的一棍子。
到承乾宫的时候,兰昕才知道,原来娴妃伤的真的不算轻。侍奉在侧统共三位御医,除了曹旭延,其余两位都是在宫里侍奉了些年头的老臣。由此可见,皇上还是很重视娴妃的,兰昕这么想着,请罢了安便兀自走到了娴妃的床边。
“皇上,娴妃伤到哪里了?”兰昕诧异问道:“很严重么?”
弘历颔首,以颜色瞥了娴妃的伤处。“因着宫灯点着了旗装,娴妃身上有几处烧的皮开肉绽,患处都已经焦糊了。”
从皇上的表情,兰昕不难看出他的揪心。“怎么会这么严重?”
其中一位李御医闻听此言,接茬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光是烧伤的话,也算不得特别严重。只是因为娴妃娘娘没有及时传召御医诊治,导致烧伤的皮肉脓肿,引发炎症,这才是致命的。”
叶澜噗通一声跪在当下,膝盖撞在地砖上的声音很是沉闷,犹如什么砸在心上。“皇上,奴婢该死,奴婢有罪。昨晚,奴婢已经知道娘娘伤的不轻,应该不顾娘娘的拦阻,马上去请御医的。是奴婢不好,耽搁了时辰,才让娘娘高热不退的,求皇上处罚。”
兰昕不大喜欢这样矫揉造作的奴婢,眼里微微一冷:“你家娘娘正在危急关头,倘若连你也治罪了,谁来看顾照应?”
“多谢皇后娘娘,奴婢一定好好侍奉娴妃娘娘,将功折罪。”叶澜萎缩着身子,极不忍心的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娴妃,无声的落泪。
弘历看着心烦,少不得追问:“你家娘娘到底为何伤成这个样子,朕问了几遍,你只说是宫灯点燃了衣裳,才让娴妃受伤。可好端端的,宫灯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点着衣裳,你们这些近前伺候的奴婢是干什么的,一个个都不会当差么?”
见弘历勃然大怒,兰昕上前宽慰道:“娴妃是乌喇那拉氏的女子,性子坚毅硬朗,这点伤痛算不得什么,还请皇上宽心。”
言下之意,便是皇后知道娴妃的伤因何而来。弘历略微思忖,转念道:“罢了,该用什么方子熬什么药涂什么粉,你们尽快去准备。别在耽搁时辰了。”
三位御医一并应声,齐齐的退了下去。
兰昕这才道:“昨夜,慧贵妃、娴妃、嘉妃来给臣妾请安。娴妃与嘉妃一并跪安离去的路上,发生了一些误会。可能是这个时候,娴妃不慎弄伤了自己,又怕漏夜传召御医会惊动皇上,故而没有让叶澜去太医院。
臣妾昨夜听宫人回禀,说娴妃与嘉妃分别时还是好端端的。如若不然,臣妾必然会安排御医为娴妃诊治,断断不会耽误时辰,令娴妃的伤口起炎症,危及性命。”
叶澜听皇后这么说,气的不行,连忙辩解道:“皇后娘娘请恕奴婢多嘴,您有所不知,昨晚上嘉妃娘娘动粗,与我家娘娘扭打在一起撞翻了灯笼,引发了整件事。因为惊动了宫里的侍卫,我家娘娘怕传出去闹成笑话,才会佯装无事,坚持自己走回来。
从头到尾,娘娘都是不想让皇上和皇后娘娘担心才会这样隐忍的。求皇上皇后明鉴,还我家娘娘一个公道。”
第五百七十八章 :孤枝清瘦耐风埃
兰昕最讨厌听的两个字,就是公道。【;紫禁城里有谁不会喊冤,有谁又不期盼公道。只是,皇上的恩宠能公道么?个人的前程能公道么?只有一颗又圆又亮的夜明珠时,是碾碎了每个人分一点粉末才算是公道么?
若真是能算得清的东西,何必还时常挂在嘴上喊呢。兰昕懒得看叶澜,转首吩咐锦澜:“方才御医搁下的药膏在哪儿?取来,本宫要亲自为娴妃上药。”
叶澜知道皇后非要看了那伤痕才死心,并没有拦阻,乖乖的将药膏递给了锦澜。“御医说,这药膏里有不少冰片、薄荷,用在灼伤的患处能减轻痛楚。只不过……灼伤到焦糊的皮肉将嫩肉挡在里头,怕是上药也不能起到药效。需要……”
“剜肉疗疮。”兰昕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一句:“本宫只能为娴妃涂抹药膏,却没有这个本事能翻开焦糊的皮肉。等下本宫自会吩咐御医仔细来办。叶澜,你跟在娴妃身边儿的日子不算久,但既然娴妃喜欢你,本宫盼望着你能尽心好好侍奉着,别辜负了娴妃对你的看重。”
身子一颤,叶澜连忙应了下来,莫不是皇后嫌自己太过伶俐了?毕竟许多事情锋芒太露都不是好的,且自己是太后授意来娴妃身边伺候的人,皇后一定不喜欢。“奴婢谨记皇后娘娘教诲,必然好好侍奉娴妃娘娘。”嘴上谨慎的答了话,叶澜便锁着脖颈拘谨的立着,再不敢有一句闲话了。
“娘娘,药膏和卷了棉花的竹签子都取来了。”锦澜办事利落,一早就准备好了皇后需要的棉竹签。用这个涂药,比直接用指头要好许多。何况锦澜也不是没有想过,娴妃伤成了那个样子,皇后未必能直接用手去涂药,绸子绵巾也不是不好,总没有这个灵活。
法子是自己想出来的,当兰心接过眠竹签的时候,鼻子竟然不自觉发酸。东西还是经年用过的东西,好像往事历历在目,可心境却是那么的不同了。那些日子,衣不解带的陪伴在他身边,替他涂药、喂药,陪他阅折子读诗词,虽然病中,却比任何时候都过得欢愉。
正因为有那段日子,他才会对自己在意……
兰昕接过棉竹签的手微微发颤,很不自然的蘸了药膏,在叶澜与索澜卷起衣裳的地方看见了烧伤,眉头一拧:“娴妃伤的果然不轻,即便是好了,也必然会留下疤痕。可惜了她这样光滑细腻的肌肤。”
弘历的目光也如粘在了棉竹签上,双眸里涌动着冉冉的光彩。有兰昕你这样耐心细心的照料,娴妃的伤很快就能痊愈。朕当初抱恙,你也是这样温婉柔和的陪伴在朕身侧,如今想想,那段日子还真是很惬意。朕能与你朝夕相对,自然是比什么都要紧。“
脸颊腾起红热,兰昕没想到皇上会突然说这些,且还是当着宫人的面儿,在娴妃的病榻旁边。“臣妾能侍奉在皇上身侧,是臣妾的福气更是本分。”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时,兰昕一眼就瞧见了娴妃眼珠子骨碌碌一转。
纵然眼睛是闭着的,可那细微的动作还是没有逃过兰昕的双眼。这么说,娴妃是已经醒了,刻意要听听皇上会与自己说什么。这又是何必呢?兰昕不晓得乌喇那拉氏盼语到底怎么了,何以短短的一段时间之内,性情会有如此大的转变。看着她如今的样子,就好比看着从前的纯妃,一样是自取灭亡,一样是怎么拦也拦不住,非要头撞南墙不可。
“皇上,既然娴妃受伤与嘉妃有关,询问自然是必不可免的。只是现在娴妃还没有醒转,而臣妾已经着人去请了嘉妃过来。不知皇上是否要先问一问嘉妃?”兰昕知道,提及这个话头,盼语必然会很快就“醒过来”
弘历颔首:“也好,朕也想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就请皇上移驾偏殿吧,臣妾在这里继续给娴妃上药。待上完了药再过去。”兰昕想找这个一个契机跟娴妃说说话,无论她听不听得进去都好,有些话自己是必须要说的。
“好。”弘历简短的应了一声,伸手捂住兰昕捏着棉竹签的手用力紧了紧,却没有再说什么,好像有些话不用宣之于口,对方也能领会一般。
但实际上,兰昕真的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何用意。因为自己要照顾娴妃而感激,还是将娴妃托付给自己了?都说眉目传情,兰昕从弘历的眼中的确能看见一些情愫,可惜这些或温热或缱绻的东西,丝毫没有勾起自己同样的情绪,仅仅是看过了也就过去了而已。
那药膏涂抹在伤口的焦糊皮肉上根本没有一点儿感觉,可涂抹在绽开了的血红的皮肉上,则会让人疼的心肺俱裂。毕竟有清凉的成分在里头,想要忍,只怕钻心的难受不是说忍就能忍住的。
“嘶……”盼语抽了一口冷气,蹙着眉将身子蜷缩起来,疼的险些掉泪。
“方才不是伪装的很好么?本宫还以为这会儿你也忍得住呢。”兰昕的话说的很平静,完全没有半点揶揄或是讥讽的意思。尽管这样,还是惹得娴妃抵触的冷哼一声。
“臣妾伪装的好不好,归功于皇后娘娘的药膏涂抹的好不好。皇上在时,娘娘只涂在不会疼的地方。皇上才走,娘娘便吐在绽开的皮肉之上,显然是不希望臣妾再伪装下去了。但其实,娘娘您完全可以戳穿臣妾,何必在皇上面前给臣妾留颜面呢。”盼语慢慢的嚼着怨怼,脱口而出的话像是刀子,随时预备着剜进皇后的心房。
“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的。”兰昕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依旧是沾了药膏,小心翼翼的擦再娴妃的伤处。“你就这么心急着扳倒本宫么?”
盼语柔和一笑,暂时忘却了痛楚一样:“皇后娘娘说哪里的话,臣妾从来都以娘娘马首是咱,娘娘的心意就是臣妾的心意,娘娘的吩咐臣妾无不照办,且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娘娘的初衷。皇后娘娘,您不让臣妾独宠,臣妾便被皇上抛诸脑后。
你想捧舒嫔、魏常在上位,皇上便一个一个的宠了过来。在这紫禁城之中,您已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为何还要把话说的这样漂亮。连最后一天生路都不给臣妾?”
“并非是本宫不给你生路,而是你自己在自掘坟墓,你以为太后会是你最后的一线生机么?她不过是在利用你,你所做的一切看似对你自己的恩宠有所帮助,可实际上,若是皇上明察秋毫,你知会如同纯妃一无所有。”兰昕轻轻叹了一口气:“大道理本宫不想说了,说了也是无用。你自己掂量着办吧,只要你不会后悔。”
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薄薄一层纱,盼语神色骇人:“臣妾后悔,乌喇那拉盼语后悔!”
兰昕不是第一次见这样不柔顺的娴妃了,只浅笑辄止。“洛樱的事情,的确是本宫有愧于你。可是娴妃啊,这么多年来,你扪心自问,本宫所作所为不都是在抵恕当年的过失么?前后几次,你与慧贵妃形同水火,甚至得罪皇上,难道不都是本宫在从中权衡周旋,保住你的地位和在皇上心中的位置么?
说这些不是要你记得本宫有多好,更不是想说当年的事情就此一笔勾销。本宫承认,是我气量狭小,容不得你专宠,可毕竟那时候年轻,心里终是不服输的。现在想想,若能倒回去再选一次,本宫绝对不会去嫉妒、谋算你的恩宠。”
眼里噙满了泪水,兰昕动容道:“正因为亏欠你的,才不希望你一错再错。娴妃,早点收手吧。”
没见过皇后如此懦弱煽情的一面,盼语怔了怔,终于还是笑了出来。“皇后娘娘说的话太深奥了,臣妾听不懂。臣妾只晓得欠了也好亏了也好,该还的总是要还的。”
兰昕慢慢的咽下了心里的愧疚,平静了自己的情绪:“好,既然娴妃你这么说了,本宫也不想再藏着掖着。你想要什么,想本宫怎么偿还都好,你只冲着本宫来便是。嘉妃这么多年来都淡泊名利,从不屑争宠,何必连累无辜的人。”
盼语凛眉而笑,眼里满是怨恼:“皇后娘娘这么说,是想要补偿臣妾么?”
“力所能及,且不违背伦常不违反宫规。”兰昕愿意补偿娴妃,倘若她能放下心里的仇恨,回到从前的样子,做一些事情也是值得的。
“好。”盼语转了转眸子,娇笑一声:“当日臣妾得罪了皇上,娘娘您为能保全臣妾,将臣妾囚禁在承乾宫里闭门思过。如今嘉妃弄伤了臣妾,未免臣妾一时气愤,做出些不冷静的事情,皇后可否仿效从前的法子,也让嘉妃好好思过一回?”
看不清楚娴妃的心思,兰昕只是定定的凝视着她依旧的容颜。
“怎么,这样一道懿旨很难为皇后么?嘉妃的性子越发像从前的海贵人了。海贵人成了愉嫔都晓得收敛锋芒,更何况是嘉妃呢。”盼语瞥了一眼叶澜,沉着脸道:“去传御医吧,这伤口再不处理,本宫就没命等着看好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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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九章 :金锁生衣掣不开
兰昕起身,敛住薄怒,悠悠的呼了一口气:“既然你这么说了,本宫也就这么听进去了。嘉妃本是不该动手,禁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娴妃,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有什么不满尽可以朝本宫来,不必牵累旁人。”
又将那一层薄薄的纱盖在了自己身上,盼语不想再和皇后说话,索性将自己蜷缩起来。但愿能尽量忘记身上的痛楚。
叶澜待皇后离去,匆匆将内室的门掩上。返回娴妃身边时,她不住是瑟瑟发颤:“娘娘,皇上亲自向嘉妃查明此事,嘉妃必然实话实说,若是皇上怪罪,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么。再说,这伤是如何得来,娘娘您心里最清楚,奴婢是怕,嘉妃伶牙俐齿的诋毁一通,咱们非但捞不着好处,还会惹上麻烦……”
盼语没有动弹,只是勾唇浅浅一笑:“嘉妃的话皇上信不信都好,左右本宫的伤是在身上。方才皇后也答应了本宫,会将嘉妃禁足处置。这件事情也算是了解了。”其实说不担心是假的,盼语很害怕皇上会觉得她太过锋利。
只是……只是太后的懿旨她又不能违拗,将嘉妃禁足总好过要她的性命不是么。盼语是想着要向皇后讨个说法,但是她没想过要害死皇后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以及皇后。她是想夺回自己的恩宠,重获自己在皇上真心,然而这条路一走上去,才发现根本不是她想的那么回事儿。
“你去听着点动静,有事儿再来回我。”盼语想一个人静一静,皇后的话搅得她心思很乱。而太后又……
闭上眼睛,头皮都是发麻的,她只记得太后揪住了她的腕子,将灼热的烛火烫烧在她身上。那滋味儿,太难受了。她还记得,太后嘴里一直说的话:你若是下不了狠心,就让哀家来帮你。娴妃啊,要知道手段这东西比什么都来得奏效,不见血的,总是不好不狠。疼了,才知道该怎么清醒。
“皇后娘娘,臣妾真的……”金沛姿红着眼眶,既委屈又气氛:“娴妃她……”
兰昕轻叹了一声:“我原想着,你见了皇上必然会叫屈,没有做过的事情如何有能应下来。不想你什么也没有说,皇上什么也没有问。”
金沛姿不敢隐瞒自己心里的想法,如实道:“方才来时,臣妾已经想好了,这件事无论臣妾认是不认,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必将惹恼皇上。所以不说,一则能省去不少狡辩之言,二则,也是为了顾全娴妃的颜面。从前,她是不会如此的,臣妾只是不明白,如今的娴妃,怎么会变得这样极端?”
“事情既然已经揭过去了,你便好好留在宫里清净几个月吧。”兰昕的语气哄到多过命令:“本宫想着,这样做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只要你人在你自己个儿宫里,心能定下里,许多事情也就好说了。”
言外之意,她是真的不想嘉妃再因为自己的事情受到牵累了。
“臣妾明白,但凭皇后娘娘做主。”金沛姿想了想,这些年在宫里的日子总算是顺风顺水,都说时运这东西会跟着风水轮流,走走背运也未必就不是好事情了。
兰昕只是温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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