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澜,去扶福晋起来。”兰昕含笑道:“这内室之中并没有外人在,妙芸你实在不必拘礼。春和乃是本宫的幼弟,你是她的嫡福晋,本宫自然将你当成嫡亲妹妹一般疼惜。”
妙芸恭敬的上前,得体道:“多谢皇后娘娘怜爱。说句僭越的话,在亲身心中,也早已经将皇后娘娘当成了亲姐姐,总想着能多陪一陪姐姐。但妾身毕竟是外戚,什么时候也不敢坏了规矩。规矩只在提点妾身礼数,却不会生分了妾身待娘娘亲昵之心。”
几句话得体,也哄得皇后很是开怀。妙芸从皇后的脸色就能瞧出来,芷澜果然没有说错,皇后喜欢礼仪周到的女子。
“难怪春和这样喜欢你,本宫也很喜欢你相伴。若是府中无事,时常入宫走动走动也好。陪着本宫说说话,到底让本宫心静不少。”兰昕温和的示意索澜扶福晋坐下。
“妾身还未曾给六阿哥请安呢。”妙芸瞧见乳母怀里抱着的小婴孩儿,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慈惠了好些。“六阿哥吉祥。”
“抱六阿哥过去,给福晋瞧瞧。”兰昕从妙芸的晶莹的眸子里,瞧出来她对六阿哥的喜欢,不免笑道:“永还小,哪里就知道请安这回事儿了。成日里吃吃睡睡,倒是安稳得紧。”
妙芸看过了六阿哥,连忙召唤侍婢木娥将东西奉上来:“皇后娘娘不要嫌弃妾身手粗,这是平日里无事亲手缝制的几件小衣,给六阿哥冬日里穿的。”
“到底是你手巧,这衣裳做的很是精致。”兰昕抹了抹衣料,发觉料子和针脚都是绵软的,很舒服。“本宫替永收下了,倒是你要爱惜自己一些,别总是做这些伤神的活计。”
索澜见皇后与福晋说的热闹,便悄悄的退了出来,想着给福晋那些精致的点心尝一尝。
倒是锦澜想得周到,一早已经准备妥当,正捧着过来。“咦,你怎么不在里头陪着?”
“和姐姐想到一处去了,正要去取些点心。”索澜捋顺了耳边的发丝,暖融融一笑,说话的时候口边凝结着温热的白气。“皇后娘娘与福晋极为投缘,每每见着总是能多说上几句话。我这么瞧着,倒是比娘娘一个人闷在宫里要好。”
“算算日子,皇上似乎也有三两日没来陪娘娘说说话了。”锦澜仔细想了想:“自从上一回皇上大病康复,就鲜少有三两日不来瞧皇后娘娘的时候。难不成这几日前朝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么?怎么说六阿哥也在咱们宫里,皇上总该来看看才好哇。”
“姐姐别担心了,皇上心里有娘娘,无论如何都不会不理娘娘的。”索澜款了宽心道:“许是年关将近,事情多了,皇上一时冷落后宫也是有的。毕竟也未曾听说皇上去了旁人处啊?”
“也是。”锦澜舒缓一笑:“但愿只是我多心了。那我端糕点进去。”
“姐姐快去。”索澜目送锦澜步入内寝,才慢慢的顺着庑廊往外走。谁知走了没两步,竟然瞧见慧贵妃领着碧澜款款而来。一大早起的请安不是已经来过了么?这才多一会儿的功夫,慧贵妃又来干什么?
快步迎上前去,索澜屈膝福道:“奴婢给慧贵妃娘娘请安。皇后娘娘这会儿正与富察大人的嫡福晋叙话,怕是抽不出功夫与娘娘见面。”
高凌曦停下了脚步,见是索澜拦着,想是皇后此时真的有所不便,只温然而笑。“既然皇后娘娘有贵客来访,我便稍后再来。只有一样东西,请替我转交给皇后。”
碧澜捧着锦盒往前走了两步,交到索澜手里。
索澜正想说,她是没有权利替皇后手下任何东西的,可嘴都还没张开,就被慧贵妃堵了回来。
“你且放心吧,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过是我的一片心意。皇后娘娘不会怪罪的。”高凌曦微微垂下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瞬间轻盈的覆盖下来,细致的美无法言喻。“转告皇后娘娘一声,晚些时候,娘娘用过午膳午睡过后我再来。”
“奴婢明白,恭送慧贵妃娘娘。”索澜捧着锦盒,心里诧异的不行,只怕贵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没安好心。
第五百四十六章 舍取玄珠种玉田
“福晋,皇后娘娘恩准了锦澜姑姑陪着咱们逛一逛御花园,奴婢可真是大开了眼界呢。【御花园果真风景如画,比咱们府邸不知道好看多少倍。虽说是冬季,可这里没有半分的寂寥。奴婢只觉得眼花缭乱,怎么也看不过来似的。”木娥难得的碎嘴,显然是有些失仪了。
妙芸微微蹙眉,瞥了面如平湖的锦澜一眼,轻咳了一声:“瞧你,怎么这样多话,没的让人听了去笑话。何况紫禁城是什么地方,怎么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规行矩步要紧,举止得体更要紧。别失了分寸。”
锦澜轻轻一笑,总觉得能从福晋的身上依稀瞧出几分皇后娘娘的样子。不知不觉间,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宝亲王府。“福晋过虑了,木娥姑娘纯真可爱,很讨人喜欢,哪里就失了分寸了。”
“紫禁城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哪里又能看得够呢。”妙芸并没有顺着方才的话头说下去,只是赞道:“即便是多看上几回,也必然是不够的。”
“你说不说,你说不说,再不说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公公饶命啊,奴婢真的不知道,不关奴婢的事。”
这极不和谐的对话,搅乱了众人赏园子的好情致。锦澜拉长了脸,很是不满,只是转过头面对福晋的时候,她尽力敛去了不悦之色:“福晋恕罪,奴婢怕是要失陪一会儿了。您顺着这条小径走出去,不多远就会看见一条平坦的甬路,甬路一直往前,出宫的车辇就等在那儿,会有奴才接应的。
奴婢处理完这些细碎功夫,也会追上福晋的步子,给福晋带路。就请福晋边看景,边等慢行等等奴婢吧。”
妙芸知道锦澜得顺着那音儿去瞧瞧,便笑道:“姑姑放心,妾身能找到来时的路。姑姑自便就是。”
“福晋太客气了,奴婢去去就来。”锦澜转过身,脸色已经泛青,脚步也比方才快了许多。“这里是御花园,谁敢这样造次?惊了皇后娘娘的贵客,你们担待的起么?”
“奴才该死,求大姑姑恕罪。”二人异口同声,跪地求饶。
“抬起头来。”锦澜冷喝一声,虽然声音不大,却威严十足。“小圆子?你不是舒妃宫里的掌事公公么?”微微有些惊讶,锦澜虎着脸道:“既然是舒妃宫里的,就必然晓得规矩,何况你在宫里伺候有些年头了,这御花园岂是你训诫宫婢的地方?凭白给皇后娘娘添堵,我看你这差事是当腻歪了。还竟然敢给你家舒嫔娘娘泼脏水,是要皇后娘娘责罚舒嫔么?”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大姑姑恕罪,奴才再也不敢了。”小圆子虽然是掌事公公,可到底年轻,被锦澜这么一吓,真就是沉不住气了。“是这丫头手脚不干净,偷了舒嫔娘娘的珠钗,奴才正问她珠钗的去处,不想起头上,话重了也没择对地方。”
“不是的,大姑姑,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没有拿过舒嫔娘娘的珠钗。”那小丫头边说边掉泪:“捉贼见赃,公公搜过奴婢的房间和身上了,没有就是没有,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才入宫不到一年,哪里有门路将主子的东西运出紫禁城去啊。当着大姑姑的面,公公可不能血口喷人,冤枉了奴婢去!”
“福晋,您瞧,那凌风而开的白梅多好看,还没走近呢,清香已扑鼻。”木娥不敢伸手去指那一树的白梅,目光却越发的痴恋,似乎怎么也移不开似的。
妙芸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倒是也看见了不少迎风绽放的梅花。“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我瞧着,这白梅倒是连三分白也不逊色,且越发的沁香,实在是难得。”
“好一个‘雪却输梅一段香’。”
声音从背后响起,惊得妙芸险些站不稳身子,忙乱的转身过去,却正对上深邃而内敛的目光。她瞪大了双眼,久久不能动弹,还是身旁的木娥使劲儿的抵了抵她的手肘,先行福身道:“皇上吉祥。”
这才轮到惊惶未定的妙芸,恭恭敬敬的福身问安:“妾身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福。”
“平身吧。”弘历轻缓一笑:“是叶赫那拉氏,傅恒的嫡福晋吧?”
“臣妾妙芸再向皇上请安。”妙芸局促道:“先前去圆明园给皇后娘娘请安,却因皇上不得空而未曾打扰,请皇上恕妾身礼数不周之罪。”其实妙芸来宫里的次数不多,每每都是远远瞧见皇上一眼。如今皇上长身玉立,就停在自己面前,且一身如常的衣裳,虽然华贵,却没有高高在上的疏离之感,到底叫她有些心慌。
弘历轻哂:“你既是皇后弟妹傅恒之妻,便不是外人,何须如此多礼。”
妙芸微微一笑,缓缓的站好:“妾身去长春宫探望六阿哥,皇后娘娘赞御花园的梅花美不胜收,一时贪鲜,妾身就领着侍婢来瞧了,不想惊扰了皇上。”
“倒也……谈不上惊扰。”弘历看着那一簇簇凌枝盛开,不畏严寒的白梅,心里也是喜欢的:“福晋既然有雅兴,便与朕一并走走瞧瞧。朕也正巧想看看这梅花凛寒的孤傲高洁之姿,有时候越是耐得住寂寞,才越得长久。”
有心想要拒绝,可妙芸却总觉得皇上很亲切,便温婉而笑,恭谨的跟在他身侧。
“福晋不必这样拘谨,实际上,早在宫外,福晋便与朕有几面之缘,只怕年头久了,福晋未必记得。”弘历略微一笑,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当年叶赫那拉妙芸的模样。
这么一说,妙芸倒是也觉得眼前的皇帝似曾相识。“妾身只是觉得皇上有些亲切,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时候朕不过是个王爷,曾去你府上拜会你外祖父几回。恰逢你在,看上去也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勾起薄唇,淡然一笑:“许多年过去了,许你不记得,朕倒是记得清楚,你总是喜欢穿些颜色瑰丽的衣裳。看来这一点倒是没有变。”
妙芸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不禁浅笑:“妾身隐约记起些许……,敢问皇上是否送过一把匕首给妾身把玩?”
“不错。”弘历见她有些印象,笑容明朗几分:“所幸是福晋想起来了,否则便是朕唐突了。”
“岂会,能与皇上是旧识,可真真儿是妾身的福分,若不记得这样要紧的事儿,那也是太糊涂了。枉费了这样好的福气。”妙芸慢慢的想起了从前自己还年幼的模样,心头微微热了些,便也没有太过生分的与皇上说起了话。
两人边走边说,一路上竟也十分融洽。
这意外的收获,让萧风简直兴奋到了极点。原来老天都在帮他与芷澜,皇上竟然和叶赫那拉妙芸是旧相识。这多好哇!萧风几乎是一阵小跑而去,他必须得把这么要紧的消息转达给芷澜。
“皇后娘娘请过目。”索澜有些不自在的将慧贵妃交托的锦盒呈上。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生怕皇后瞧见了会不高兴,或许当时自己就不该伸手去接碧澜手里的东西。
兰昕兀自打开了锦盒,一串蓝汪汪的珠串映入眼帘,那颜色似乎是海天的尽头,尽管深邃,却透明,仿佛淡淡的白云连接着无垠的海天,叫人心胸开阔,越发觉得舒畅许多。
“娘娘,奴婢不敢打开锦盒,不知道贵妃交托之物为何,擅自做主收下也是无奈之举,请娘娘责罚。”索澜一看那珠子如此漂亮,不安之感油然更甚:“奴婢知道,娘娘一向不喜欢这些东西,不然……不然奴婢亲自去还给贵妃?”
“也算不上是多么名贵的东西。”兰昕浅笑辄止:“不过是一串海蓝宝而已。”
“海蓝宝?”索澜听也没有听过,自然是觉得稀奇。
“海蓝宝产自新疆阿尔泰或是云南的哀牢山等地,以色深透明为好,慧贵妃这一串珠子,算是海蓝宝里面的稀有品种了。虽然这种石头算不得多名贵,但能得此一串也实属不易。颗颗圆润不说,都是那么好的光泽,格外透明,总算她花了些心思。知道本宫不喜欢金银珠玉,便寻了这一串好看的珠子敬奉。”
兰昕取出了珠串,带在手腕上,发觉长短正好合适。
“娘娘,慧贵妃这样花费心思,又明说稍后会再来求见,必然是有事相求。娘娘何必要收她的东西,领她的情呢。”索澜越发自责,知道自己接下了此物,是必然要给皇后徒添烦恼了。
“本若不收下,她怎好张嘴呢?”兰昕看着那蓝汪汪的颜色,喜欢的不行。“自然,即便她不张嘴,本宫也知道她想求什么。但这一回,本宫想听她亲口说。”
“奴婢明白了。”索澜看一眼那珠子:“贵妃必然是为了兄长求情,可富察大人先前……皇上似乎已经不满了。若是娘娘再说同样的话,怕不怕皇上会动怒反而适得其反?更何况,娘娘您没有必要非帮贵妃不可啊!”
…,
第五百四十七章:平林新月人归后
“这海蓝宝色蓝而莹透,虽不比翡翠价值连城,但总算也是稀罕难得。”弘历来长春宫用晚膳,一眼就瞧见兰昕腕子上的珠串,不由啧啧赞道:“能得这样瑰丽的颜色实在不易,倘若能以此蓝为衣裳,倒是清新优雅。”
兰昕亦是赞同:“色泽虽好,却纯。想来是难以染成,但有这样一串珠子看着也总归是极好的,叫人心里舒服。”
弘历捻了一块爽口的白翠萝卜,嚼了两下:“这么好的东西,皇后从哪里得来?”
其实宫里喜欢各色玉石稀罕水晶的,除了慧贵妃,便没有旁人了。皇上这么问,无非是想看自己会说什么。择了一块极好的白玉豆腐,兰昕用公筷夹放在弘历面前小蝶的瓷勺里:“皇上是明知故问,臣妾却不得不多说一句。”
“你说便是。”弘历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捻起瓷勺,将豆腐慢慢送进口中。
“午后,慧贵妃来长春宫探望过本宫。这手串是她早晨亲自送来的。只是当时傅恒之气叶赫那拉氏在臣妾宫里,所以慧贵妃才没有逗留。”兰昕慢慢的放下手中的筷子,扬起明澈的眸子道:“臣妾侍奉在皇上身侧多年,最是知晓皇上公正持重,不会因为私情而罔顾法纪。
这道理,臣妾也对慧贵妃说了,贵妃并不是求本宫替其兄长说情,而是希望皇上念在大学士高斌年事已高,恩准其子归府,父子团聚过个平安舒心之年。按理说贵妃兄长原本就是代罪之身,臣妾不该向皇上求这个恩典。
只是……高斌总归和此事没有牵连,总不能叫皇上的肱骨之臣,跟着受牵累遭儿子的罪不是么。”
“前朝之事,朕自有决断。”弘历云淡风轻的说了这么一句。
兰昕连忙道:“是臣妾冒失了,可臣妾并不敢妄议朝政。”
“你说的不错,这不过是皇后体恤贵妃才有的言谈,朕心里有数。”弘历示意索澜舀汤:“这乌鸡汤很是滋补,朕喝着竟是难得的没有药气,冬日易憔悴,皇后多喝一碗滋补滋补才是。”
“谢皇上。”兰昕眼眶微微湿润,浅浅的笑意难掩感动之色。这样或许也就足够了。皇上能听得进她只言片语,这样是真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朕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是关于傅恒的。”弘历以为,既然谈及了贵妃的母家,再谈及皇后母亦没有什么不可以。且说他是想要磨砺傅恒一回,也算是不枉费皇后待自己一片真心。既然是徇私,贵妃可,皇后也可,何况贵妃的兄长并不争气,傅恒却很有魄力。
兰昕有些紧张,轻抿唇瓣才道:“傅恒是否做了什么错事,让皇上忧心了?”
“自然不是。”弘历伸手握住兰昕的手:“兰昕你母家兄弟姐妹不少,而朕始终觉得傅恒最有出息。他跟在朕身边些许年,也是时候出去历练历练了。”
“皇上想让春和去哪儿历练?”话一出口,兰昕便有些懊悔自己太过嘴快了,连忙赔笑:“臣妾又冒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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