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抽搐的微笑又能好看到哪里去,柏絮妤定心定神的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臣妾来迟了,让皇上久候,臣妾罪过。”柏絮妤在看见弘历的那一个瞬间,忽然就展露了笑容。不是精心伪装的笑意,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恬恬淡淡的,看上去让人舒心亦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弘历伸手扶她起来,触及了她冰凉而没有温度的手指,眉头便是一蹙。“手怎么这样冷,伺候的人何以不带着暖手炉?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更着不得一点风寒。”
“奴婢疏失,还望皇上恕罪。”丁澜连忙跪下,垂首认错。实际上,她准备好了暖手炉,可怡嫔就是不肯用,反而想领略一下春日的寒凛。
“是臣妾一时贪恋御花园里的春色,那样好的迎春,已经有一年没瞧着了。想来这会儿不看,等春深了,百花争艳,迎春的好时候就算是过去了。心里少不得遗憾,以至于忘了自己是有身子的人,立在风里良久,让皇上担心了。”柏絮妤说着话,膝盖又微微弯曲。
拖着她的手,执意不许她行礼,弘历俊朗的面庞存了一死温和:“宫里的花成千上万,不想你竟喜欢凛寒风而绽放,开在百花之前的迎春。倒是与众不同。”
“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柏絮妤敛去笑意,脸上多了几分欣赏:“臣妾就是喜欢凛寒而开,情愿忍受孤独寂寞,也要早早开在百花前头的迎春。比之寒梅,它的绽放多了一缕温暖,让瞧见的人心里温和,冬去了,春也不会远了。颇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豁然开朗。”
这样温然可爱的柏氏,才让弘历稍微觉得舒心了些。许是那一晚梦魇,她受惊不轻,才会对自己胡言乱语吧。这样想着,弘历的心也稍微宽了一些:“你既然喜欢,那朕便让人从御花园里移植些许,种在你的窗下。每日晨起、迟暮,你倚着窗棂便能瞧见,亦不必立在风里去瞧,冻凉了手脚。可好么?”
“多谢皇上。”柏絮妤虽然道谢,可脸上并未完全是喜色,相反,眉目间的隐忧却并没有完全的抹去。
弘历会意,轻轻的捋顺了她乌黑的眉毛。“朕知道,花无百日红,你是想看得更久一些。也不是没有办法。”
柏絮妤眼眸一亮,少不得诧异道:“皇上有什么法子能让迎春花久久不凋?”
“自然是有。”言罢,弘历神秘一笑:“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法子,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弘历召唤李玉过来,附耳叮嘱了几句。待李玉退了下去,弘历才柔和的挽着柏氏落座,低低的说道:“小巧的心思罢了,只为博你一笑。”
被皇上攥住的手,满满都是来自于他的温热。柏絮妤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还以为经历了那一晚的事,皇上会嫌恶自己,却原来他的心这样包容,也这样温暖,仿佛一下子就带来了景仁宫的暖春。
心底有些疼,柏絮妤几乎想脱口告诉他自己藏在心里的秘密。可当尾指上的镂空鎏金护驾刺在身上,那痛楚让她少不得清醒过来。他是皇上,不光是自己的夫君。他只要动一动唇,柏氏一族的性命便弹指间烟消云散了。
正当她想得入神,李玉已经转了回来。身后跟着的小公公分别捧着笔墨纸砚,整整齐齐的搁在了桌案上。
“朕便亲手为你绘一幅迎春,恩准你悬挂于自己的寝宫之中。日日看,夜夜看,那花是永远也不会凋零的。”弘历的声音,犹如一缕清泉,缓缓的流淌于耳中心田。
柏絮妤鼻子一酸,眼眶不禁红了起来:“谢皇上厚爱。”
“那你便来替朕研磨,调色,朕要画一幅最如实的迎春给你。”弘历卷起了袖口,提笔蘸了些墨,行云流水一般的画了起来。
而柏絮妤则按他的吩咐,立在旁边伺候着笔墨,已是满心温热。
“可惜迎春花没有香味儿,否则朕便着人将花朵磨碎成分,混进墨汁活色墨里,让你看的同时,还能嗅到淡淡的清香。又或者直接做成香囊,让你随身携带,这便是齐美了。”弘历边画边说,十分的放松与平和。
“已经很好了,皇上的心意,足以让臣妾感念不止。”柏絮妤轻轻的研磨,动作很是柔和。一下一下,搅动的似乎是墨汁,何尝不是她自己的心呢。一笔两笔,笔笔绘出了迎春细长的纸条,娟秀的花朵,亦绘出了他的细腻与体贴。
柏絮妤在心底叹息一声,倘若自己没有这样的病该有多好呢。倘若自己能为他生一个健全的阿哥,那该有多好哇。为什么,偏偏就是这样难测……
弘历离开景仁宫,已是晚膳之后。听小如子回报说,皇上直接返回了养心殿,没再去旁处。那幅迎春已经着人送去内务府好好裱起来,只是看着皇上用过的纸笔,她的心禁不住还是有些疼。
“丁澜,你干什么?”柏絮妤见丁澜拿着竹子制成的小刀去夹那烛芯儿不禁奇怪。
“回娘娘的话,您有着身子,一应儿锋利的东西都得避开才好。”丁澜笑嘻嘻道。
“给我。”柏絮妤执意要自己来挑:“让本宫来。”
丁澜自然是不肯的:“娘娘,您孕中不便,还是让奴婢来吧。”
“给我!”柏絮妤猛的去抢,那小竹刀还是割破了她柔荑般的手指。
“呀,娘娘您……流血了,奴婢这就去请御医。”丁澜慌得脸色惨白,匆匆忙忙就退了下去。
柏絮妤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伤口:“会不会有奇迹呢,我的孩子会不会有奇迹……”她心软了,她还是想奋力一搏,万一是个女儿呢……又或者,这个孩子命大,不会遗传那种怪病呢!
第四百二十六章 :使星归觐九重天
这几日宫里安静,又赶上春乏秋困的时节,兰昕贪睡,总算是安安稳稳的躲了几天的闲。年节的坎儿一迈过去,后宫里就清净了不少,也正是这一份清净,让她觉得身心舒畅。心情一舒畅,身子便也不那么疲倦了,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奕奕。
转眼四月清明将至,京城也淅淅沥沥的下了几场春雨。有了春雨的滋润,紫禁城里的花儿争相竞放,好像一盏眼的功夫,春日里喜气洋洋的乐景便算是真的到来了。
对着镜子,兰昕由着锦澜为她戴上绿松石串成的耳坠子。“还好,这绿松石不算太重,一耳三钳也经得住。倒是索澜,你手里拿的饰物本宫怎么从未见过。”轻轻一嗅,兰昕隐约嗅到了独特的一股香味儿。“好似是沉香木。”
“这宫里头有什么好东是娘娘没见过的。”索澜美滋滋的一笑,往皇后身边贴了贴:“娘娘请看,这是沉香木嵌珠翠碧玺花鸟的步摇,是皇上吩咐内务府转呈为皇后娘娘您做的。珠翠也好,碧玺也罢,不过是用来点缀的。倒是这沉香木十足十的好,皇上知晓娘娘不爱金银,特意寻得此物供娘娘簪戴。”
锦澜听索澜说的津津有味儿,也饶有兴致的凑趣儿:“依奴婢说,这步摇再好,也不如皇上的心意好。连娘娘每日里用些什么,皇上都搁在心里,这才真真儿是羡煞旁人呢。”
兰昕细细的看了一眼那别出心裁的步摇,倒也是喜欢的:“也好,就择这一支来带吧。花花鸟鸟的,正映了这春日里极好的景致。”
“是。”索澜伶俐的替皇后簪戴好,又拿着镜子左比右照,方才满意。“娘娘您瞧,真是好看极了。一点也不逊色于那些赤金的饰物,奴婢还听说,连这花样都是皇上亲手挑选的呢。”
脸颊微微染上了一层桃粉色,兰昕略微有些不自在:“够了,心里知道就好,何必时时刻刻挂在嘴上,让人听了笑话。”
索澜却不以为然:“心里知道怎么足够,时时刻刻挂在嘴边儿才叫甜蜜呢。皇上与皇后娘娘结缡十数载,伉俪情深,可不就得挂在咱们做奴婢的嘴上,才能叫人都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和和美美么。”
锦澜也跟着笑,却不拦着索澜胡说。
兰昕没治,只得摇摇头:“罢了,罢了,都是本宫平日里太纵你们了。这会儿教训一二,竟然也没有人听呢。”
“奴婢不敢。”索澜吐了吐舌头,正想着再说些讨巧的话哄皇后开心,却瞧见一道明黄的身影卷风而来。如此的威严挺拔,不是皇上又是谁。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索澜机灵,利利索索的行了礼。
兰昕这才就着锦澜的手起身,温婉笑道:“皇上来了,也不让奴才通传一声。臣妾未曾迎驾,还望皇上恕罪。”于内勤侍奉的宫人见着皇上与皇后后话说,便只端正的福身请安,均不敢多口。
弘历心情大好,握住兰昕的手道:“兰昕与朕之间何必如此多礼,朕不让奴才通传,便是不想累你早早的迎出去。这样不是正好。闺阁里梳妆打扮的乐景,倒是让朕撞了个正着,别有一番滋味儿。”
“臣妾这些日子贪睡,今儿也起来的稍晚了些。幸亏这几日总有雨水,免去了各宫妹妹的请安。否则倒真是累着给位妹妹久候了。”兰昕轻轻的回握住弘历的手,与他并身而行,与软榻上落座。
锦澜已经着小宫婢敬奉了香茶,连同侍奉兰昕盥洗梳妆的宫婢,一行人识趣儿的退了下去。
“皇上心情甚好,可是有舒心之事?”兰昕其实不善于察言观色,也不喜欢去猜别人心里想着什么。但对于弘历,她总是一眼就能洞悉心意。可能在意一个人就是这样吧,他的一颦一笑,他的点点滴滴,都深深的印在她心上,牵引着她的喜怒哀乐。
弘历轻缓而笑,深邃的眸子里印出兰昕的笑颜:“什么都逃不过你这双明澈的眸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日前朕免去了各省关口米豆额税,心里舒畅了些。”
兰昕见弘历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遂只轻轻颔首,并未插嘴。
果然,弘历沉吟片刻,继续道:“朕记得刚去上书房读书,师傅就教了一篇《卖炭翁》,里面有一句话,朕至今每每读过,仍然觉得辛酸不已。皇后可知道是哪一句么?”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兰昕脱口而出。“皇上心系天下百姓,免去米豆额税看似是天家的小恩小惠,可实际上落在百姓头上,便是莫大的帮衬啊。宫里头处处要用银子,可处处都能节省下银子来。对百姓而言,这一点点银子,却能养家活命。”
果然这番话得到了皇上极大的认同:“还是皇后最懂朕的心。朕已经下旨,此例为永久定免,许朕一下子还不能做到最好。可慢慢的,多多的,朕也希望大清的百姓都能够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若此,朕才能觉得自己不愧对列祖列宗。”
“皇上是明君更是仁君。”兰昕轻轻的倚在皇上的肩头,沉香木步摇垂下的流苏,亦是好看的沉香珠。带着淡淡的香味儿,令人宁心静气。
弘历轻轻的嗅着,只静静的与兰昕倚坐着,这样的感觉舒适而清新,令人陶醉。算得上是宫里难得的温情画卷。
差不多是同一时间,盼语来到了储秀宫的正宫门外。
王喜子鲜少见娴妃前来,心里也是犯了嘀咕。也是慧贵妃还未起身,他不敢纵了娴妃进来,怕惹得自己娘娘不痛快,紧着客套的将人拦了下来。“娴妃娘娘恕罪,贵妃娘娘这会儿还未曾起身,想来是不便见娘娘的。若是您不介意,请往耳房歇歇。容奴才通禀一声,待有了回话,再请娴妃娘娘进去。”
盼语见他嗦,不免有些抵触,眉头团着就不那么好看了。“本宫来给贵妃请安,岂容你在这里指手画脚的。还不赶紧带路,若是贵妃还未起身,本宫正好侍替贵妃梳妆。赶上这样的好时候,还不领路,嗦嗦的成何体统。”
知晓娴妃不是好惹的,性子有刚烈执拗,王喜子已经是再三礼让了。“娘娘恕罪,奴才可当不起贵妃娘娘的主。求您可怜可怜奴才,容奴才先去通传一声吧。”
朵澜知道娴妃是非进去不可的,兀自上前斥责道:“王公公是怎么了,这身份越来越长,胆子却越来越小了。我家娘娘成日里往慈宁宫去侍奉太后,都没有说让奴才通传这样麻烦的。怎的,这储秀宫的规矩,竟比慈宁宫还要多么?”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王喜子已经是一头的冷汗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的为难。
“起开。”朵澜冷冷白她一眼,恭敬道:“娘娘请。”
盼语看也不看王喜子,急匆匆就进了储秀宫。
彼时碧澜才扶着慧贵妃起身,用牛角的梳子蘸了点儿桂花油动作轻灵的替贵妃拢发。忽而就听见外头有急匆匆的脚步声,连带着王喜子哭腔的哀求,不禁有些诧异。“这是谁来了,竟然这样大的阵仗,明知道娘娘还未起身,也赶往里闯。”
高凌曦似乎却知道来者何人,少不得低头一笑:“这宫里除了她还有谁这样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亏得她是妃主,本宫是贵妃,若像当年一般,本宫只是个小小的使女,还指不定被她折磨成什么样子呢。”
“贵妃娘娘说笑了,臣妾不敢。”盼语顶着这样一句话风进来,脸上的颜色自然有些不好看。“当年臣妾没有这样对待娘娘,如今亦不会。既然娘娘才起,就让臣妾侍奉娘娘梳妆好了。你们都出去。”
碧澜一怔,不晓得娴妃这是又唱的哪出戏,谨慎的看了贵妃一眼,得了允许,才心有不甘的退了下去。
王喜子也跟着退了下去,倒是朵澜最后才离开,离开前不忘将门关好。
“你这样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必然是有要紧的话说,现下人都支开了。开门见山吧,本宫哪里有那份儿让你替我梳妆的尊贵。你是什么样的出身,本宫是什么样的出身,你心里岂会真的敬服本宫,哼,别说的这样好听。”高凌曦与娴妃是解不开的冤仇了。
她甚至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厌恶娴妃,可就是厌恶的不行,这种感觉骗不了人。
盼语依旧不放心的四处看过,才压低嗓音道:“臣妾有一事,求贵妃娘娘帮衬。若是娘娘肯出手相助,臣妾感激不尽。”
为表诚意,盼语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牢牢实实的向贵妃行了大礼。
“你这是做什么?”高凌曦被她惊了一跳,心不禁慌乱起来。彼此互相不服的两个人,冤斗了好些年,若不是走到了绝路,谁又肯跪向另一个人了。叹了口气,高凌曦慢慢的扶起了娴妃:“既然是要紧的事儿,你就说吧。”
第四百二十七章 :雪绕红琼舞袖回
慧贵妃这样好说话,倒是让盼语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她怔了怔,有些迷惘的眼底流露出凄凉的神色。酝酿了许久,已经涌至嘴边儿的话却不晓得要怎么吐出来。对上慧贵妃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盼语有些不是滋味儿。
毕竟这样好的双瞳里,已经没有从前的奢望,只有平静与澹然。盼语知道,慧贵妃现在过得很好,虽然没有子嗣,可她有了皇上的心。好不容易置身事外,享受这一份来之不易的甜美,自己真的要搅乱她的安稳日子么?
倘若如此,事情败露,太后绝对不会容许知情的人继续活下去,这无疑是拿贵妃的性命犯险。想到这一层,盼语有些不忍心。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她与慧贵妃早已经不是对立的两个人,反而是惺惺相惜。
即便再妒忌对方,即便再不喜欢看见对方,谁都极为有默契的忍着,从未想过下狠手,除去对方而后快。就算当初慧贵妃防着皇后,也是希望百般的拉拢自己,自己不从也还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于是现在,这把火真的要点燃在贵妃身上么?
“娴妃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怎的几日不见,倒是学会吞吞吐吐犹犹豫豫了。”高凌曦知道她心里有事儿,憋着不说却让人急恼的不行。“你若是不说,就请回吧,本宫还未进早膳,这会儿饥肠辘辘的了。”
不说有不说的好,盼语敛息,慢慢的福身道:“臣妾叨扰娘娘清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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