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必有玄机,可这些年我潜伏在太后身边,终究也没找到蛛丝马迹,不得不说,太后真的是很决绝很小心的。想必当年在府里,一同侍奉先帝的其余女眷,也未必能知晓究竟。”雅福有些心灰意冷:“其实我也曾怀疑过传言,想着皇上未必真是姐姐所生育,毕竟没有证据。可当我第一次见皇上的时候,我便知道她一定是姐姐的孩子……
说话时那认真的样子,微笑时眼里的光彩,活脱脱就是姐姐的影子。”雅福含泪道:“皇后娘娘侍奉皇上多年,奴婢也没有什么顾忌,娘娘是否见皇上背上有一块黄豆粒大小的胎记?微微发红?”
兰昕眸子一闪,凛起清冷的光:“是。”
“告诉我姐姐诞下男婴的小公公说,他瞧见了那个胎记。”雅福黯淡的眸子,满满是心灰:“可惜,事后我再想去找那位公公,人说他犯了重罪,被活活给打死了。这重罪是什么,我问了,却没有人知道。想必,就是他知道的太多了……”
“太后深谋远虑,又怎能会在皇上登基之前,传出这段不利的谣言,惹得皇上疑心?”兰昕想起当时的情景,少不得多问一句。“如今还将这罪名强加到你身上。想借我的手,取了你的性命,到头来皇上知会怨怼于我,而你的枉死,却是太后筹谋的一步棋。”
雅福颔首:“皇后娘娘看得透彻,却不十分透彻。”倒不是卖关子的话,雅福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垂首道:“昔年皇上还小的时候,就曾听过类似的传闻,加之太后对皇上一直是淡淡,康熙爷在的时候,又格外疼爱皇上,太后便更放心将皇上送入宫中求学。也因为这些事,皇上对太后早有疑心。既然疑心使然,那么太后必然趁机将大做文章,表面上看着是欲盖弥彰,其实太后这样反其道而行之,却能尽然消除皇上的疑心。这些讹传的确是我与高翔散步出去的,但均是受了太后的指使……”
兰昕的心不停抽搐,疼的表情有些扭曲:“皇上至孝,若是没有铁证,只怕必然会信太后的话。眼下也是。”
慨然一叹,雅福如何会不知道:“所以奴婢本事不愿意对皇后娘娘您说出此事的,一旦您知晓此事,那么太后断断容不下您啊。这些年,奴婢好不容潜伏在太后身边,事事谨慎,还是让太后发现了奴婢的真实身份,更何况太后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娘娘您……”
“你也会说了,太后根本就不喜欢我。”兰昕无所畏惧一笑:“即便是不知晓此事,也必然会遭难。反而还是知道的好。”
眉头越蹙越紧,兰昕这会儿心里才有些害怕,倒不是旁的:“太后的安神药不能日日饮用,倒是姑姑您的安慰最要紧。皇上出宫一去至少月余,本宫想,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长春宫,无论怎样,姑姑都得小心提防才是。本宫会称病,锁闭宫门,想来太后也不能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胡来。”
“不可。”雅福轻轻摇了摇头:“这无疑是引火烧身啊皇后娘娘,何况太后真相要奴婢的命,也未必就不能。只是,娘娘藏匿奴婢于长春宫也是徒劳,奴婢到底没有证据指证太后。哪怕是皇上回来了,空口无凭,也只能让皇上与您生出嫌隙。”
兰心有些沮丧,雅福的话不无道理:“是啊,空口无凭,难道还能逼迫皇上与太后滴血认亲不成?”眼底慢慢的透出杀意:“实在不行,便是本宫得为皇上做点事了……”
…,
第三百九十九章 :烂醉花间应有数
雅福执意要返回慈宁宫,兰昕几番苦劝终究还是拗不过她。' '明知雅福怕事情会累及到皇上和自己,兰昕也不好坚持,可她总归是皇上的姨母……
锦澜送了雅福离开长春宫,见皇后的脸色一直不大好,只端了一碗红枣茶来:“皇上离京的这段日子,娘娘一直睡不安宁,接连的事情又多,虽说看似后宫宁和,可实际上却到底不是如此。奴婢只怕娘娘您的身子熬不住。”
兰昕看了看窗棂外,淡淡的抿了一口红枣茶:“本宫的身子的确吃不消,但若是本宫垮下去了,这后宫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明儿一早,传曹院判来给本宫请脉吧。”想起了纯妃的话,兰昕心里倒是存了一丝疑虑。
“从前我总把人想得太善了,以至于总是糊里糊涂的相信旁人。往后应当不会了……”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兰昕默默的又喝了几口。“这一夜一日的折腾,本宫是真的累极了。太后那里可有传来话么?”
“倒是方才嘉妃让人来传过,说太后睡得安稳,病痛有所缓解。而愉嫔、舒嫔、怡嫔也前往慈宁宫去侍疾。请皇后娘娘好好安歇,不必担心。”锦澜乖巧的绕道兰昕身后,慢慢的替她揉了揉太阳穴。“娘娘喝过了茶,早点歇下吧。”
“也好,本宫是真的困倦难耐了。”兰昕微微一笑:“你替本宫更衣就寝吧。”
“是。”锦澜轻声道。
果然这一晚,兰昕睡得特别沉,尽管睡前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猜忌,可一闭上眼睛,意识便渐渐的沉了下去,反而酣然入梦,一觉睡到天亮。
倒是薛贵宁得了皇上圣驾归銮的信儿,才让索澜唤醒了皇后。
朦胧之中,兰昕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皇上才离京多久,怎的这么快就要回来了?”
索澜一边替皇后梳妆,一边慢慢说道:“听说是慧贵妃受了伤,在宫外医治不便,皇上草草于围场狩猎了两日,便返了回来。估摸着也就是明日了。”
兰昕揉了揉眼睛,猛然想起了雅福的事儿:“慈宁宫那边又什么消息么?”
“奴婢听说,太后还未苏醒呢。”索澜轻轻的替皇后别上一支牡丹的团绸宫花,胭脂红的颜色倒是醒目好看。
“去请曹院判了么?”兰昕看着自己略微有些苍白的脸色:“本宫这会儿还是觉得乏力,想必是得让曹院判好好瞧瞧了。”
“薛贵宁一早就去请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回来了,奴婢出去瞧瞧。”索澜将小妆镜搁下,连忙转身退了出去。兰昕看了一眼室内伺候着的宫婢,缓缓道:“你们都下去吧,暂且不用伺候。”
待到人一水儿的退下去,正好索澜也领着曹院判进来。
兰昕随手从妆台上拿起一支飞凤流彩的金簪子,对着凤凰栖梧桐的镜子看了又看:“曹院判来的及早,本宫正乏力的厉害。”
“皇后娘娘凤体违和,不妨先让臣请了脉再详细禀明缘由。”曹秦川将手里的药箱搁在一旁,取出了脉枕搁,往前走了两步正要搁在皇后的妆台上。
“不必请脉,往往身子不适,都是曹院判告知本宫有何不适。这一回却是不同了,本宫晓得自己何故不痛快,倒请院判听本宫细细说来。”兰昕紧紧握着簪柄,慢慢一笑。
往日里,若无旁人在场,皇后必然会唤自己一声世伯,到底亲昵些。可自从端慧皇太子薨逝,皇后待曹家便是愈发的疏远了。曹秦川岂会看不出皇后的脸色,只握着手里的脉枕没有搁下,恭敬应是。
“本宫身上的病,皆是常年日积月累下来的,一时半会儿也未必能立竿见影。倒是心凉的厉害,好像是怀里穿着一块儿冰疙瘩,越久越让人难受。”兰昕慢慢的站起了身子,目光趋于平静:“曹家与我富察家世代交好,曹院判你,更是本宫阿玛的八拜之交。
可惜人走茶凉,情意不在,否则曹院判何以事事对太后效忠,竟罔顾两家多年的情分,这才是致使本宫心里不痛快的诱因所在。”
兰昕轻轻的一丢,手里的金簪子“啪嗒”一声掉在曹院判脚边。
曹秦川脸色登时大变,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是否有什么误会,老臣一向是效忠皇上皇后的。也并未曾照料太后的身子,实在不明白皇后娘娘所指何意。”
“不明白这些不要紧,但愿曹院判明白本宫给你这支金簪子所谓何意就好。”兰昕凝白的脸颊,缓缓的绽露笑意:“记得上一回永琏薨逝,本宫也赏了曹旭延一支金簪子。那是太后赏给本宫带着的,刺进了他的胸口竟然还能捡回一条命。这一支却不同了,是本宫专门让内务府的奴才打造的。”
笑意渐渐的浓稠几分,兰昕不慌不忙道:“院判可能也知晓,本宫平日里不喜欢金银。打造这支金簪子,原是想摆着看看,或者赏给哪一宫的妃嫔,却不想还是院判您有这个福气。却不知道,会不会如同曹旭延那么走运,能捡回一条命来。”
“皇后娘娘……”曹秦川惶恐之中带着几分愧疚:“臣也是不得意啊。臣不过一届御医,做什么说什么,全赖主子的吩咐。何况……何况即便是臣听命于太后,可到底也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对皇上皇后一直都是恭谨勤勉,丝毫不敢有半点马虎……”
兰昕叹了一声,脸色已经不如方才好看:“废话少说,院判大人若要表决心,就一簪子刺进心口。倘若能捡回这条命,像曹旭延一般,本宫就饶了你。是否能活下来不在本宫,而在天意。你且自便吧。”
“皇后娘娘……老臣……”曹秦川颤抖的双手,去拾皇后丢下的金簪子,竟觉得这金簪子有千万斤重,很是不好拿在手中。
“你也是伺候过两朝的老臣了,怎么的这般没有担当。”兰昕饶有兴味道:“本宫记得,那一日曹旭延倒是极为爽快,只因他愧疚。莫不是院判你对本宫竟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吧?”其实若不是昨天纯妃有意提醒,兰昕也不知道,自己一直信任的伯父,竟然是太后的人。
虽说纯妃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尚且难说,可兰昕知晓曹秦川的脾气,知晓这样稍微一试探,便就能洞悉他的真心,果然,生死之间,人总是软弱无力。哪怕是两朝老臣,也终究逃不过一个怕字。“怎么,院判下不了手么?那么本宫着人帮帮你,可好?”
“不要,皇后娘娘……”曹秦川连忙拾起了金簪子。
“本宫会赏你一个体面,让人风风光光的将你葬在能远远眺望皇陵之地,你下了九泉也好对先帝有个交代不是。即便是死,也必得做先帝的忠臣才好。”兰昕扭过身子,再不愿看他一眼。
曹秦川双手握住了簪尾,将锋利的一端指向自己的胸口,且越逼越近。额上的冷汗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手却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怎么都不肯用力刺下去。“皇后娘娘,老臣虽然替太后办事,可心思一直都不曾变更过。单凭皇后娘娘吩咐,老臣绝不敢阳奉阴违,必当为娘娘效力。”
他猛地将簪子扔在了地上,连连叩首不断:“求娘娘念在昔日的情分上,就饶了老臣这一回吧。”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兰昕平和道:“你也是本宫的世伯,何以要这样糟践自己。倒不如一死了之,本宫自然会顾全你的颜面。”
“老臣并非有心违背皇后娘娘您,老臣只不过是按太后的吩咐,在您的药膳、补品之中,添加性寒药物,使您……不易再有孕,如此而已。皇后娘娘,老臣也是迫不得已啊,若不如此,太后岂能给老臣活路。实际上,老臣从未真想过要害娘娘您啊……”曹秦川已是大失仪态,他不肯就是,一则是心中不甘,二则,到底也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之事。
兰昕慢慢呼了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御医孙永来之子当众调戏良家少妇,逼得人家悬梁自尽,而顺天府官官相护,竟将此事隐瞒了下来。亏得本宫洞悉,拿住了切实的罪证,可你知道,为何他的儿子仅仅是送去了边关,做一名戍守疆土的侍卫么?”
曹秦川瞪大了双眼,好半晌才道:“臣明白了。”
“你自然也是一样。”兰昕笑弯了眉眼:“世伯膝下原是无子,故而才将一身的医术传给了侄儿曹旭延。可近来确实不同了,听说世伯的九姨夫人为你诞下了个男孩儿。老来得子,也难怪世伯你这般惜命了。”
诚然颔首,曹秦川连连点头:“老臣于子嗣缘上福薄,幸亏上天垂怜,让老臣不至于无儿送终。”抹了一把眼泪,曹秦川苍老的面颊透着一股坚毅:“只求皇后娘娘垂怜,给老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兰昕伸手虚扶他一把:“毒毙太后本宫是不敢的,一味对太后安神药,本宫只觉得索然无味。有什么药,能让太后安安稳稳的安度余年,不再滋事生非,就请世伯替本宫好好斟酌斟酌。”
第四百章 :一朵倾城醉未苏
太后悠悠的醒转过来,只觉得头脑发蒙,甚至懒怠。【‘而在她床边侍奉的人,竟然是雅福,真是令她有些新奇。“你怎么还在这里?”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太后只觉得格外吃力。“皇后的心可真是大,胆量也大,竟不怕哀家暗害了你,还这样心急巴巴的将你留在哀家身边伺候,还当是能查出什么来不成?”
雅福恍如不闻,扭好了帕子替太后拭了拭额头,便给太后披上了斗篷。“早起天凉了,太后身子尚未康复,孙御医就在外头候着,待太后盥洗更衣完毕,便可入内请脉。太后万万要放宽心。”
“哼。”太后冷哼一声:“哀家这病来的突然,想来孙御医也未必能看得好。”想就着雅福的手起身,只是太后一用力,便觉得双腿酸软的厉害,竟然怎么也站不稳当。“哀家的腿……怎么会这样,哀家的双腿怎么酸麻的没有力气,你,你给哀家吃了什么?”
鲜少能见到太后这样惊悸的神色,雅福微微的转动眸子,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太后,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忤逆当今皇太后哇。您多虑了,不过是您足足三日都在睡梦之中,粒米未进,身子亏损的厉害,这才没有力气。”
“你说什么?”太后只觉得自己沉沉的睡了一觉,哪知道这一醒便已经是三日之后了。“岂有此理,你在哀家的饮食中放了什么?”
雅福动作麻利的替太后绾起了长长的发丝,隐约见发丝之中有些许的白发,少不得叹息:“奴婢伺候太后三十多年了,经历的事情并不算少,往往是太后您看见了什么,奴婢就看见了什么,等同身受。许是心系太后的安慰吧,自您病倒的那一日,奴婢便也跟着病倒了。
这几日都是由六宫的妃嫔轮流侍疾的,奴婢也是今儿一早才来伺候太后的。按说太后吃了什么,奴婢原本不该多说,可既然是昏睡着,奴婢猜想,太后仅仅是服过药罢。”
太后双眸含恨,一把推开身旁的雅福:“这么说来,一切都是皇后的预谋喽?哀家的病在皇后的算计之中,就连你也巴望着哀家一病不起,可见,当说的话都已经对皇后知无不言了吧?”
“太后抬举奴婢了,奴婢侍奉您多年,怎么会不了解太后的脾气。你想让奴婢知道的,奴婢才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若是您不想让奴婢知道的,即便是到死,奴婢也稀里糊涂懵然不知呢!”雅福择了一支太后喜欢的金簪子,搁在太后鬓边比了一比。
“奴婢知道太后喜欢这支金簪子,可太后今儿脸色不好,用镶嵌了翡翠的簪子点缀,越发显得脸色绿了好些,难看。倒不如配上一支羊脂白玉的,太后您可喜欢?”雅福搁下了金簪子,拾起了一支羊脂白玉的。
“哀家的事,几时轮到你做主了?”太后虽然不悦,眼底却噙满了笑意:“难道说你有胆子与皇后里应外合,给哀家灌药不成么?即便是有这样的胆子,灌了一次,你还敢灌第二回么?可别忘了,哀家是皇上嫡亲的额娘,哀家母仪天下,是大清最尊贵的女人了,难道还会怕你与皇后?一个日防夜防的内贼,一个空有驱壳却无子嗣的皇后,你们能怎么哀家?”
雅福没有回太后的话,只是慢慢扬起了头:“奴婢的姐姐早死,连尸骨都不知何处。奴婢想念姐姐的时候,便会偷偷去瞧皇上。皇上的眼睛像极了姐姐,只看着这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便能觉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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