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澜哪里见过慧贵妃恼成这个样子,少不得宽慰道:“娘娘别气,身子总是自己的。皇上怎可能去的这样及时,必然是娴妃着人去通风报信了。娘娘先喝口茶,压一压心火也好。”
高凌曦端起茶盏,猛灌了一口,直呛得她脸都红了,喘咳不止。茶盏顺手掷砸在地,碎片飞溅。
“娘娘,您没事儿吧?”碧澜心疼的不行,连忙去了丝巾替慧贵妃擦拭脸上的茶水。并且不住的抚拍慧贵妃的背脊。“您消消气,她从前与您并肩,都是宝亲王府的侧福晋,皇上总是顾全了乌喇那拉氏的颜面。何况紫娇到底死了,死无对证,即便娴妃遭了禁足,也早晚又得出来。咱们再想旁的法子就是了。”
高凌曦缓了口气,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皇上心疼她,连皇后也不顾丧子之痛,对她多加包庇,就因为她是乌喇那拉氏的出身。哼!索性是她与本宫都没有孕育皇嗣,否则皇上一高兴,皇后从旁美言几句,让她当个皇贵妃也未尝不可啊。”
“没影儿的事儿。”碧澜没好气道:“凭她也配。看似温良婉转,实则却莽撞的如同一头奔牛,只晓得横冲直撞的,哪里就能成为皇贵妃了。皇贵妃的位置,只能是娘娘您的,再无旁人。”
“也只有你一直在身边陪伴我,安慰我。”高凌曦湿漉漉的眸子,总是透着惋惜与忧愁。当年我是真心希望四爷能休了我,不能为他孕育儿女,总是我心里愧疚得慌。高凌曦终于没有忍住泪水,顺着她眼尾不受控制的往下滚:“那时候他还不是皇上,我能谋算什么?区区一个侧福晋的位分,看似风光无限,背后多少人戳我的脊梁骨来骂啊。
若不是因为我在意他,若不是因为我看重这份情意,我何必要费尽心思,牢牢的守在他身旁。这些话我不愿意提及,更不曾对旁人说起,也就是你陪着我,才看的一清二楚。碧澜,我心里苦,人人道我与娴妃不睦,是为了争高低争恩宠,也就唯有你才知道……
我要争的从来不是这些,而是皇上的爱意。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爱,也是我心里贪婪的奢望。”
“娘娘,您若是难受,说出来也好。”碧澜轻轻的抚摸着慧贵妃的背脊,陪着她红了眼睛。人前的慧贵妃,风华万代,容姿倾城。人后的慧贵妃,却是满腹的委屈无从言说。很庆幸,她爱上了这天下间最尊贵的男子,一朝成为贵妃。
很不幸,她即便吃尽天下的名药,也终究是不能为他诞育子嗣。这深宫之中,没有子嗣可倚靠,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若不在尚且还有姿色的时候,巩固自己的恩宠,她又该要怎么活下去?
“若是那个时候,皇上一纸休书,令我离开王府。或许今天,我会过得轻松许多!”高凌曦只哭了一小会儿,便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澹然的笑了起来。“可惜没有若是,没有如果,没有倘若,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奢求罢了。但是碧澜,既然已经走到了今天,我便不能轻易退缩,即便是死!”
第三百三十六章:阴阴夏木啭黄鹂
王喜子听见内室有动静,像是贵妃与碧澜说着什么知心的话,一时没敢进去通传。倒累着苏婉蓉在院子里空等了好一会儿。声音渐落,内室恢复了一如往常的静谧,苏婉蓉才幽幽的呼了口气:“劳公公为本宫通传一声。”
纯妃这声音婉转动听,清丽悦耳,内室里定然听得到。王喜子笑吟吟道:“奴才怎敢当纯妃娘娘一句‘公公’,劳娘娘稍后,奴才这就去知会贵妃娘娘一声。”
果然碧澜听见了门外的动静以及王喜子的通传,连忙仔细的为慧贵妃拭去了脸上的泪痕。“请纯妃稍后,容奴婢为贵妃娘娘更换一件衣裳。”压低了嗓音,碧澜轻柔附耳:“奴婢以为,纯妃这个时候来,一准儿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娘娘可得小心应付着。”
高凌曦点了点头,由着碧澜为她更换了一件浅紫色的旗装,又补了补粉,才终于满意。“请纯妃进来。”
苏婉蓉对雪澜道:“跟着你碧澜姐姐去耳房聊会天,本宫也有好久没同贵妃说些体己话了。”言罢,她轻盈盈的朝慧贵妃请安:“这时候过来,搅扰娘娘的清净了。”
高凌曦不动声色,只转了转哭过干涩的眸子:“从前三阿哥养在本宫处,纯妃时常来探视倒也无可厚非。可自从三阿哥回了阿哥所,日日跟着师傅上早课起,纯妃便不怎么来储秀宫走动,今儿又是哪一阵风把妹妹吹来了?”
粗婢奉了香茗,转身退了下去。王喜子机灵的关好了内寝的门扇,退守在门外十步开外,等候贵妃的传唤。
内室一下子静了起来,苏婉蓉这才缓缓露出笑意:“听娘娘这么说,便是不欢迎臣妾了?”
“欢迎不欢迎的,纯妃不是也来了么?你与我,在皇上面前都是最柔婉的性子,可现下皇上又不在储秀宫,犯不着相互做样子给彼此看。倒不如开诚布公,有话直说。也省的媚笑久了,脸皮子发紧。”高凌曦的语调抑扬顿挫,格外好听。
苏婉蓉不禁垂首为笑,连连应是。“倒也不是臣妾想在贵妃娘娘面前摆样子,而是这种样子做久了,自然而然的成了秉性。难免带着。”仰起脸时,苏婉蓉的眼底多了一抹不甘:“娘娘可知,皇上今日为何来得这样及时?”
原本高凌曦以为,是娴妃偷偷存了心思,派人去请的皇上过来。可看纯妃这话里有话的意思,心里不禁犯起嘀咕来了:“你的意思,是有人存心帮衬娴妃,故而请了皇上过来?”
“娘娘睿智,臣妾稍微一句,您心里便算是有数了。”苏婉蓉慨叹道:“咱们都以为皇后是狠毒了娴妃的,可终究她还是出手帮衬了娴妃。且做的这样滴水不漏,竟叫咱们以为是皇上自己对娴妃动了恻隐之心。松烟墨还是油墨根本不要紧,要紧的则是皇上不愿意娴妃蒙羞,只当是皇后为了后宫和睦,才这样巧妙的为其避祸,里外里都是皇后的宽惠仁慈。倒是苦了咱们,还以为能看着一出好戏。”
因着慧贵妃一向喜欢馥郁浓烈的气味儿,内寝之中燃了一些桂花香,倒是让人觉不出茶水的醇香了。苏婉蓉小抿了一口,就随意的搁下了茶盏,只凝视着那孔雀开屏的鎏金香炉,看着青烟缓缓,低低叹息。
高凌曦瞧出了她心里的失落,不以为意:“倘若皇后真做的滴水不漏,又怎么能让纯妃你发觉,还兴冲冲的来我这里报信儿?还是纯妃忘了,皇后区区一句‘霍乱’就令你身陷囹圄,美其名曰是养病,实则与禁足又有什么两样。到底是皇后仁慈,否则这会儿子,纯妃你还在钟粹宫里守着自己一副残躯度日呢。怎么病好了,人也放出来了,你却不敢念皇后的好,倒在本宫这里说尽风凉话了?”
苏婉蓉眉心一跳,连忙将起身跪于慧贵妃面前:“臣妾之所以能走出钟粹宫,并非是皇后动了恻隐之心,宽厚仁慈的放了臣妾出来。相反,臣妾知道这其中慧贵妃娘娘帮衬了不少。正因为如此,臣妾才感念娘娘一番恩德,不敢忘怀。”
对上慧贵妃的眸子,苏婉蓉眼底唯有感激与谦卑,她凛眉冷目,无限喟叹:“皇后娘娘心里,到底是不喜欢臣妾至极的。臣妾怎么能不多留着个心眼儿,好好的防备着些。正是这细腻缜密的功劳,臣妾才发觉是薛贵宁请皇上来长春宫的时候,透漏了些许风声。
以至于皇上一来,二话不说就发落了咸福宫的粗婢。这一次算是臣妾侥幸,能暗中查探清楚此事,否则皇后娘娘的心思,又岂是轻而易举能猜透的。”
“得了,你起来说话。”高凌曦冷淡的目光里,略微闪过一丝好奇。
“谢贵妃娘娘。”苏婉蓉恭敬的起身,慢慢的回到了方才的座位。
“你可知三阿哥在本宫身边的这段日子,本宫是怎么含辛茹苦的抚育了他?”高凌曦倒抽了一口凉气,脑子里情不自禁的想起永璋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以及摔砸物件儿的响动声。脑仁又疼起来。
苏婉蓉内疚颔首:“臣妾管教无妨,致使永璋顽劣不羁,一应儿之事乳母剪影尽数相告。多亏了娘娘好性子,才不至于让永璋闯祸,臣妾心中十分感激。”
“话不用说的这么好听。你我都明白,永璋送来储秀宫,不过是皇后为了牵制我与你的一步棋罢了。我为求安稳,不得不想法子将你从那冷冰冰的钟粹宫里放出来。说白了,不是真心实意的帮衬于你,也不求你领这份恩情。”高凌曦倒是坦白得紧。
“从前在府中,你与我没有什么过场,无非是见面点头的交情罢了。今日你若是为了报恩才来储秀宫与我攀谈,大可以不必。本宫独来独往惯了,不奢求旁人出谋划策为我尽心。”
苏婉蓉镇定的颔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愈加低姿态:“娘娘误会臣妾了。臣妾此来,绝非报恩。”
“哦?”高凌曦明眸一转,淡淡的看她一眼。
“与其说是报恩,倒不如说臣妾是想借娘娘的厚恩,攀附娘娘的庇护更为妥帖。”苏婉蓉小鸟依人的样子到底是极为可爱的,其楚楚之姿,果然惹人生怜。“皇后不待见臣妾,是臣妾无能昏聩之过。臣妾身处钟粹宫不得外出倒是小事,却真真儿是怕皇后一句话,就夺走了臣妾的永璋啊。
我们母子二人,是福是祸,总是捏在旁人的掌心里。贵妃娘娘恩宠优渥,位高显贵,又岂会知道这中战战兢兢的滋味。可臣妾心底有一股子傲气,不愿意就这么屈服认命。可放眼宫中,能与皇后娘娘抗衡的,就唯有贵妃娘娘您了。臣妾厚颜求娘娘庇护,一则是为了自己,二则也是为了娘娘。
纵然娘娘英明,却也是孤立无援。若不嫌弃臣妾愚笨,尽可以将臣妾留在身边驱使效力。总好过以一敌二,看着皇后与娴妃联手,一边拉拢皇上,一边又打压娘娘您的恩宠啊。”
最后几句话,才是说进了高凌曦心坎儿里的话。她想尽了办法,就是希望皇后与娴妃生出嫌隙,即便皇后对自己一直是淡淡的也不打紧,只要坏了娴妃的恩宠,那什么都好办了。可谁知道为何,每每她总是失策,这两个人,明明有千万重的仇怨,却就是怎么也打不散。
“纯妃有心了。”高凌曦总算是缓缓的绽开了笑意:“你岂会是愚笨的。当年王府里那么多侍妾、格格也好使女也罢,都不能平安的诞下子嗣。唯独你捧了个好彩头,在为皇上诞下了三阿哥。想想已故的哲妃吧,虽然也是富察氏的女儿,可终究只有诞下阿哥的命,却无半点享阿哥福的命。”
苏婉蓉读懂了慧贵妃话里的机锋,少不得顺从说道:“皇后娘娘岂能容下旁人的子嗣是皇上的长子。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那哲妃又蠢笨不堪,当然是好除去的。眼下中宫无子,说不定皇后会想要将大阿哥养在膝下。没有了哲妃的磕绊,易如反掌。”
高凌曦会心一笑:“永璋虽然顽皮了些,可到底是注重孝义的。为着你这个额娘的日子好过些,在太后面前他可是一点分寸都没有失。冲着这一点,本宫就喜欢他。纯妃啊,你比本宫有盼头。来日若是永璋能……你的好日子且过不完呢。”
心紧紧的揪了起来,苏婉蓉猛然起身,再一次跪于慧贵妃身前:“永璋到底在储秀宫抚育好一段日子,受慧贵妃娘娘您慈母般的怜爱,岂敢忘怀此等慈母之恩。臣妾必然教导永璋,将娘娘视为嫡亲额娘,日后如有出息,必然报答昔日娘娘的恩德。”
“瞧瞧你,膝盖上是镶了铜片子么,动不动就跪也不怕伤着了。”高凌曦的笑容越是好看,心里便越是冷峻:“什么报恩不报恩的,只要你与本宫同心同德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妆成每被秋娘妒
弘历返回养心殿已是没有心思看折子了。匆匆唤了李玉、王进保。陈进忠进来,便吩咐一干御前伺候的人都退下去。
三人伏在地上,谁也不知道皇上因何震怒,只得冷冰冰的看着地面,都没有胆子先开口问上一句。
“朕自登基以来,身边之事一直是你们几个伺候,可谓尽心。”弘历的声音低沉,略带几分凛然,道:“朕看在眼里也只得你们辛劳。宫里的事儿千头万绪,原本就不好处理,不想你们之中竟然出了格外玲珑剔透之人,连宫外的事儿也尽心竭力的替朕操持。倒是朕小觑了你们。”
李玉登时心里明白了几分,许是皇上的一举一动,让有心人盯上了。说白了,就是后宫与前朝竟然通气!也难怪皇上大发雷霆。可会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呢?眼尾的余光少不得偷偷的窥视身旁的两人,可终究没有看出什么。
“如今就敢替朕操持,假以时日,岂不是要在这紫禁城里兴风作浪了么?”弘历的眉心一凛,眼底依然起了杀意。
三人心里惶恐,只低低道:“奴才不敢。”
“不敢?哼,敢做却不敢认是么?”弘历平静了自己的心神,口吻凉薄:“若是肯现在站出来,朕只将他赶出紫禁城,不许在身边伺候。倘若三缄其口,让朕亲自查出了端倪,就别怪朕不念这几年伺候的旧情。”
闻言,在场的三人伏得更低了,大气儿也不敢出。殿上鸦雀无声,三人却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傅恒。”弘历扬声唤道:“将三人拖出去,于养心殿前各赏三十大板,御前伺候的奴才一个不落的瞧着。朕这是在打自己的脸面,朕管不好身边的奴才。”
傅恒硬着头皮走进来,身后跟着六名侍卫。见皇上脸色铁青,青筋凸起,他根本不敢劝阻。应了声,便吩咐人将三位公公一并拖了出来。
而这三人均没有开口求饶,似乎是情愿承受的样子。
待到人退了下去,傅恒才恭敬道:“皇上身子要紧,不至于为了几个奴才生气。若是觉得他们伺候的不好,罢黜也罢了,再让内务府择优尽心也就是了。”
御前当差,傅恒一向是不多话的。这会儿立在原地,轻声的劝慰,倒是让弘历听着舒畅了许多。“朕时常在想,前朝之无论多么棘手,皆有法可循。偏是后宫……清官难断家务事,皆有皇后一人操持着,也着实令她疲倦了。
偏偏无论朕怎么做,都难以平衡,风波更甚于前朝。现下。竟然有胆大包天之辈,伙同前朝官员内应外合,窥探朕的一举一动,左右朕心,当朕成了什么?昏聩之君?这口气偏是怎么也咽不下。”
傅恒到底谨慎,一拱手道:“原本是皇上的家事,奴才不敢多嘴,但求皇上保重龙体。说句私心的话,皇上关心的是家国天下的大事,皇后娘娘与奴才关心的却是皇上的圣体安康。”
“朕知道。”弘历脸色稍微缓和一些,慢慢说道:“你长姐办事稳妥,宽厚慈惠,朕总是很安心的。你还年轻,多历练一些,朕必然给你建功立业的机会。虽说朕与你有君臣之别,可私心朕也当你是幼弟,岂会不明白你的心意。”
还预备再说什么,却是外头行刑的喊声震耳欲聋。执行杖责的侍卫,都是御前带刀的,手上有些力气。三人各持一根粗细均匀的棍子,先后击打三位公公的腰部以下,力道都不轻。致使三人的叫喊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惊得在场的奴才们,唇齿相抵,颤栗不止。
竟然是在这个时候,太后驾到了。
雅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众奴才,不由蹙紧了眉头:“太后凤驾道,你们这样呼呼喝喝的,成何体统。”
“不碍的。”太后就着眼福的手从肩舆上走下来,只问行刑的御前侍卫中一人:“皇上让赏多少?”
那侍卫不敢抬头,声音恭敬道:“回太后的话,皇上的圣旨是三十杖。”
“已经赏了多少?”太后声调平和问道。
“回太后的话,已经行刑十二杖。”侍卫依旧不敢抬头。
太后唔了一声:“既然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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