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凌曦看了看还挂在手上的六股线,不禁眉心微微跳动:“本宫安稳的坐着便是,尽管吩咐人捡起来。”
苏婉蓉咂了咂嘴,惋惜的不行:“若是臣妾没有记错,这条玛瑙的手链还是皇上于宝亲王府时赐给慧贵妃娘娘的。这才短短几年的功夫啊,竟然珠子都散了,未免有些不吉利。娘娘您又怀着皇嗣,珠散珠落,这可不是什么极好的兆头呢!”
兰昕正巧这个是好走了进来,偏偏听见纯妃这样一句没轻没重的话,当即恼了。“纯妃满口胡邹什么呢。诅咒皇嗣,恐吓孕中的慧贵妃,你可知罪么?”
没想到皇后忽然而来,且带着如此的怨念,苏婉蓉当即就起身,端端正正的朝皇后一福:“臣妾失言了,可皇后娘娘您也误会了。臣妾不过是想说,兆头不好,往钦安殿祈福便能避过灾祸。又或者有皇后娘娘您精心照顾慧贵妃的龙胎,定然能安稳无虞。从头到尾,臣妾可没有半句诅咒、恐吓的意思,还望皇后娘娘您明察。”
“言多必失,何况是当着本宫的面儿。”兰昕恨不得一眼望尽纯妃的心思。“后宫里的口舌愈多,本宫的心越不宁静。成日里有这功夫斗嘴说细碎之言,倒不如想想怎么侍奉好皇上。”
“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苏婉蓉暗恨不已,面上却极尽柔顺。
待她说完,一众宫嫔才纷纷起身,正经了脸色齐齐赘音:“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兰昕嘶的吸了一口凉气,心情依旧难以平复。的确是很疲倦,很没有精神来应付后宫里这些娇艳的面庞。可疲倦也得忍着,谁让她是皇后。“后宫里发出了一桩本宫颜面无光的事,在这里本宫不想多说什么。可即便本宫不说,你们也都是伺候皇上有些年头的老人儿了,往后这宫里一准儿还要再添新人进来。该维持什么的身份,你们心里都得有数。”
言罢,兰昕轻微的示意,薛贵宁连忙捧着厚厚的册子走了上来。“皇上登基以来,这首一次的选秀尤为有人瞩目。这些还只是京城里敬奉来的绣女名单。”
说着最让人揪心的话,兰昕的举止格外优雅。“你们也都看见了吧,光是京畿之地,便有如此之多的待选绣女。更何况是整个大清国的。不是本宫觉着你们容姿不复清丽了,喜新厌旧到底是人之常情。语气有功夫在这里内斗,倒不如想想,当以什么样的姿态小心的伺候在皇上身边,使圣心长悦为好。”
苏婉蓉的眸子随之黯淡起来,皇后的话句句在理,正如一根根看不见的刺,扎在身上。能得妃位如何,即便是真的做了皇后又如何,把持不住皇上的心,一切都是虚妄之言。姑且只看皇后满面的愁容,眼下青黑成团便可知。
但怎么才能笼络住皇上的心呢?苏婉蓉底气不足,尚且如娴妃之流,最终不也是落得被弃的可悲遭遇么?
高凌曦却不如苏婉蓉这般惆怅,经过假孕之事,她完完全全领略的了皇上的“真心”。如此一来,争宠这回事,便简单的只与自己的家族拴在一起,根本无关自己对皇上的心。可就在她预备落座的时候,忽然发觉苏婉蓉身子一歪,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撞在了手边的小几上。光洁的额头顿时涌出了鲜血,那血水滴在她水仙蕊黄的衣襟上,一片一片的扎眼。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纯妃好端端的怎么摔着了?”兰昕大为诧异,她哪里知道慧贵妃的玛瑙玉珠子滚落了一地,又怎么会知道,正好给纯妃踩在了脚下。
第二百零五章:云髻半偏新睡觉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纯妃扶起来,按着额头止血的,攥着纯妃的手宽慰的,以及端了热茶来伺候的。一众人乌七八糟的将纯妃围在了长春宫的正殿上。
锦澜一脸青色,自责不已:“皇后娘娘,都是奴婢不好,方才慧贵妃娘娘手上的玛瑙珠串儿断了,珠子滚落了一地。奴婢已经让人仔细的寻找了,不想还是漏掉了一颗。奴婢办事不利,还望皇后娘娘责罚。”
兰昕不听还好,一听这话,当即就着索澜的手走了下来。“慧贵妃,好端端的,你手上的玛瑙珠串儿怎么会断了线。你现在身子不便,若不是在这殿上断的,岂非……”
高凌曦没有躲避皇后怀疑的目光,只微然有些忧色:“若非臣妾的玛瑙手链断了,纯妃也不会说那番珠散之类不吉利的话了。倒是臣妾无碍,却伤着了纯妃自己。”
苏婉蓉头疼的厉害,自己将手一抚,嫣红的血水便沁的手心满处皆是。“皇后娘娘,臣妾方才说话的功夫,脚下还没有珠子呢。这分明是慧贵妃刻意滚落到臣妾脚下的。慧贵妃定是因着臣妾的话不高兴了,故而这般阴险,害臣妾受伤。万一臣妾不小心撞着慧贵妃娘娘的身子,岂非要背负谋害皇嗣的罪名了。”
明知道皇后不会帮衬自己,可苏婉蓉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正如锦澜所言,她前前后后找了好几遍都没有发觉遗落的,偏是让臣妾踩了个正着。除了慧贵妃手里还有几颗,其余的早就已经搁在那珍宝珐琅里头了。臣妾当不起毒害皇嗣的罪责,望娘娘明鉴。”
言罢,苏婉蓉哀怨的睨了慧贵妃一眼:“娘娘若是怨怼臣妾的话,只管明说便是了。何必要对臣妾下如此的毒手?”说着话,苏婉蓉使唤身边的侍婢,将滑倒她的那颗珠子拣了起来,稳稳的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像是生怕丢了什么物证似的。
兰昕并不理会苏婉蓉的说辞,只吩咐唤了一声锦澜:“你再让人细细找一遍,问一问慧贵妃这手链统共有多少颗玛瑙珠子。一颗都不许丢,确保不会再有人踩了滑倒。”
锦澜总觉得皇后是在责怪自己,脸色阴沉的厉害。“是,皇后娘娘。”她不敢让人察觉心里的不痛快,唯有更加谨慎的听从皇后的吩咐。
高凌曦亦不理会纯妃的无稽之谈,只对锦澜道:“这珠子是在府上的时候,四爷赏的。一十九颗成串,加上本宫手里还有三颗,也一并放进那珐琅去再数一数就是了。”
锦澜恭敬的接了慧贵妃手里的三个珠子,小心的攥在掌心,搁进了方才的珐琅里。这么一数,足足有十九颗,一颗不多,一颗不少。那踩在纯妃脚下的珠子,是从哪里来的?那一颗珠子,不是此刻正被纯妃捏在了手里么?
额头上的冷汗涔涔汨汨的往下掉,锦澜不敢当着皇后与其余人面前胡嚼。只得颤颤巍巍的捧着那珐琅,小心的呈递到皇后面前。
兰昕见她脸色不大对,忙不迭的示意索澜点数。
索澜一颗一颗的数着,当着众人的面数出了声音,直到数到第十八颗的时候,她也愣了神。“皇后娘娘,珐琅里一共十九颗玛瑙珠子,一颗不少。”她于皇后耳畔,吐字清楚道。
“一颗不少?”苏婉蓉以丝绢捂着额头上的伤口,示意旁人让开。“这怎么可能,那臣妾手里攥着的这一颗,岂非是从天而降的了。”也顾不得头晕,苏婉蓉支棱着身子站起来,动作缓慢的走向皇后,却坚持不要旁人把扶。“皇后娘娘请过目。”
张开手心,苏婉蓉眼前有些模糊,那手心里的珠子的确与方才散落一地的玛瑙珠一模一样,无论是色泽还是大小,几乎没有什么分别。“这东西是皇上赏赐给慧贵妃的,必然是最好的成色。臣妾总不能随手抓来一大把,诬陷慧贵妃娘娘别有用心吧。”
金沛姿连连从纯妃口里听见诸如此类的话,有些憋的恼火了。她轻轻的站起来,灵动一笑,也凑近皇后去看个热闹似的。随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慧贵妃娘娘的玛瑙手串是皇上赐的,这样贵重之物有多少颗珠子,想必没有人比慧贵妃更清楚了。
现下加之纯妃你手心里的,无端多冒出来一颗。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说身怀有孕的慧贵妃能做如此的手脚来陷害你么?”
“嘉嫔这话,是说我自己留下一颗踩在脚底,妄图谋算慧贵妃喽?”苏婉蓉不客气的回敬了嘉嫔一个凌厉的眼神。“若真是如你所想,我何苦自己磕着鲜血之流的。”
“谋害不了,还不行用个苦肉计么?”其其格凑趣儿似的插嘴道:“若是你将这珠子踢到慧贵妃娘娘脚边了,那跌倒的可就不是你了。一法不行,只得另一法,自己摔着,也正好将矛头指向了旁人,不是么?”
“岂有此理。”苏婉蓉纵然一向人前隐忍,可闻听这样的说辞,她还是涨红了脸颊。“你们凭什么说这珠子是我有心踩在脚下陷害慧贵妃的。我又怎么知道慧贵妃的手串会断,预先准备好一颗一模一样的?怪人需有理,若是拿不出证据来,别怪我去皇上面前告你们诬陷。”
金沛姿与其其格均以为此事就是纯妃故意而为的,对上她这样不依不饶的凌厉态度,心里的怒火也是蹭蹭的往上冒。
“纯妃是妃主,若是觉着臣妾等拿不出证据,胡乱诬告,大可以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发落了臣妾等。何必动不动就扰乱圣心,皇上日理万机,做得可都是大事儿。这后宫里一颗珠子也好,一条手串也罢,不过是女人之间的细碎事儿罢了。”金沛姿没好气的白了纯妃一眼,徐徐的返回了自己的位置。
其其格这才冷笑了一声,接着话头道:“嘉嫔所言不错,纯妃自信皇上能主持公道,难道就不怕这公道正是拆穿了你的别有用心么?那珠子怎么就在你脚下踩着,你说得清楚么?光是这一点,相信纯妃就得给大伙一个交代。还有,一模一样的珠子肯定不是一天就能找着的。纯妃你蓄谋了多久,只怕皇上也必然感兴趣。”
苏婉蓉恨的硬生生怄红了双眼,含恨道:“从前我总以为这后宫里的风是无所不在的。却不知人心竟如同墙头草,尽数会随着风向而转,哪里会有半点道理可言。今儿事情出在我身上,你们尽可以胡乱的指控,可来日,当事情落到你们头上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有事先给你们提这个醒。”
“那就谢谢纯妃一番好意喽。”金沛姿与其其格异口同声道。
“说够了没有?”兰昕捻着让苏婉蓉滑倒的那颗玛瑙珠子,冷喝道:“勾心斗角,唇枪舌战,当着本宫的面竟然一点也不晓得收敛。我方才的话,你们全都当作耳旁风了是么?”
皇后大怒,宫嫔们自然显露戚戚之色,惴惴不安,悻悻的闭上了嘴。
高凌曦最先起身,领着其余人恭敬的福身:“臣妾等诸多不是,让皇后娘娘劳心了。谁知道一条跟了臣妾好些年的手串,竟然会断了线呢。这下可好,臣妾没伤着,倒是让纯妃吃尽了苦头。”
其实高凌曦没想过,纯妃会用这掉线来的珠子来损伤她的龙胎。毕竟这是突发的事件,她自己也没料想到手串会断,纯妃哪里就会有这么聪明了。
兰昕瞥了慧贵妃一眼,只道:“把方才断掉的丝线拿过来,让本宫看一看。”
高凌曦不敢马虎,让碧澜捡了起来,兀自上前双手递给了皇后。
“若是本宫没记错,这手串有些年头了。怎么丝线还这样新?像是从未被水浸湿过,淡淡带着些柔光。”兰昕一眼就觉出不对来了。
“回皇后娘娘,手串是昨个儿才交给内务府翻新了的。因着之前娘娘将桂花蜜打翻,弄脏了珠芯儿。特意让内务府的奴才转交珍造处重新清理过、穿好了,又送回来的。”碧澜谨慎的回了皇后的话。“今儿一早过来之前,手串才送来。因着慧贵妃娘娘喜欢,便连忙来带,故而丝线是新的,的确未曾浸过水。”
被碧澜这么一说,高凌曦忽然也觉得有些奇怪了。“难怪本宫轻轻一扭珠子,那线就断了,原是线不结实啊。”
兰昕听了她的话,双手捏住丝线断了的两端,稍微一扯,果然丝线“咯嘣”一声就又扯断了。根本费不了什么力气。
众人大惊失色,均满面狐疑的看着慧贵妃。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高凌曦愠怒且浮躁:“好么,内务府的奴才是越发的不上心了。竟然连本宫也敢糊弄。碧澜,你速速着人去问,究竟这东西经过了谁的手,给本宫带来长春宫,让皇后娘娘仔细查问。”
苏婉蓉冷哼一声,阴阳怪气:“也就是说,即便是有人加了一颗珠子上去,慧贵妃娘娘您也无从发觉了。这么说来,臣妾这伤却是您一早就为婉蓉注定了的。”
“胡嚼。”高凌曦哪里会赞同纯妃这样中伤:“玛瑙手串是皇上送的,有多少颗珠子,手串有多长,本宫日日摩挲于手掌腕上会不知晓么?纯妃不要太恣意妄为,什么话也敢顺着嘴往外喷。”
第二百零六章:江月何年初照人
“若论到对此珠子的熟悉,除了皇上,想必也唯有成日里戴在身上的慧贵妃,你自己。”苏婉蓉绷着脸道:“若是你预先准备好一颗一模一样的,丢在臣妾脚下,再冤枉臣妾想要谋害你,便是最简单不过的了。也唯有你,才未卜先知一般,一早就知晓这手串会断。”
这么听来,的确是慧贵妃最有嫌疑了。众人默默的看向慧贵妃,心思各异。
其其格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已经不想出声了。越是精彩的地方,越要屏住呼吸慢慢的看,仔细的听。也唯有这样,才能瞧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不要让自己跟着这种紧张的氛围,情绪动荡。唯有镇定心神,才是出奇制胜的法宝。
于是她暗中观察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默默的猜测到底是谁有这么歹毒的心思,如此这般,她竟乐在其中。
兰昕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慧贵妃再不想要这个孩子,也实在犯不着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与纯妃为难,需知若是出现什么偏差,岂非要众人均知晓假孕之事。皇上那里毕竟不好交代。也实在太显露她的用心了。
光凭这些珠子,兰昕却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说白了,此时也唯有等到内务府将经手之人带来,详查过后再做定论了。“薛贵宁,你着人备肩舆,先送纯妃回宫,再请御医来瞧她。”
自己吃了这么大的亏,皇后也并没有责问慧贵妃一言半语,就因为皇嗣在腹,贵重些么?谁又没生过了,且她慧贵妃腹中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呢。苏婉蓉见皇后有心偏袒慧贵妃,气不打一处来:“皇后娘娘,臣妾挺得住。事情毕竟发生在臣妾身上,伤也受了,血也流了,臣妾总得知晓到底何人所为,心里才不堵得慌啊。”
兰昕凌厉的目光,如小箭一般刺进纯妃的眼眸,不可违抗道:“纯妃到底是永璋的额娘,若是有什么损伤,最可怜的却要数无辜的孩童了。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你也得想想那么小的孩子若是没有了额娘,会多么的凄惨。既然是受了伤,流了血,就早些回宫歇着吧。
再者,纯妃你不必一口咬定,就是有人故意害了你。依本宫看,也未必就真是旁人做了什么手脚,才致使你伤着。或许这一切仅仅是个意外而已,纯妃不要太冒进了,失了往日的温婉。皇上与本宫,到底还是喜欢从前那个柔顺似水的你。”
皇后以永璋作为要挟,苏婉蓉再不敢多言其他:“臣妾遵旨便是。”她哪里是肯屈从的,只恨自己不能得到太后的信任,尽早将慧贵妃拔去,再与皇后分庭抗礼。恼火与担忧并重,苏婉蓉不得不为永璋着想,只好忍气吞声的由人扶着退了下去。
纯妃中途跪安,让一度剑拔弩张的气氛届时得到了缓解。再没有人敢如她一般,剑拔弩张的针对慧贵妃了。毕竟人家母凭子贵,身份不同,谁又蠢笨到会以卵击石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婉贵人陈青青倒是发觉了什么似的,于末尾的位置走上了近前来。“皇后娘娘,可否让臣妾看一看方才的丝线?”
兰昕将扯断了的丝线交到婉贵人手中,由着她于之间摆弄了好半天。见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又吩咐索澜:“把珐琅盒子里的红玛瑙珠子也给婉贵人看看。”
陈青青微微一笑,似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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