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做个真正的生意人,有何不可?”杨玉未曾涉及江湖,哪知江湖上的险恶,只道这都是些很容易的事。
“在下谨记少侠教诲。”霍成安却句句记在心里。
“请林、金二位壮士将荒山三虎尸体掩埋好,带着大哥,走吧。”杨玉说罢,转身就走。
“杨少侠请留步!”霍成安喊道。
杨玉回身,一双晶亮亮的眸子望着霍成安。
“你不想知道另外两个要杀你的杀手是谁吗?”
杨玉淡淡一笑,未置可否,心中在想:知道了又能如何?
“另外两个杀手,一个是一刀斩冷如灰。冷如灰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去劝阻他退了这笔买卖,凭着在下与他多年的交情,料没问题。另一个是无形剑客吕公良。吕公良是江湖上身价最高的杀手。据说他每年只接一桩生意,而且……”霍成安顿住话语,看了看杨玉。
杨玉淡漠的脸上没有异样的表情,明眸仍然盯着他。
“若是吕公良接下了买卖,那么被杀的人必是个该杀的人。在下不知道吕公良为什么会接下这桩买卖,听说吕公良现在还在为出价与雇主讨价还价,若是吕公良真的出手,少侠一定要多加小心,他的剑法奇诡无比,号称‘无形’,出手比在下还要快上十倍!依在下的愚见,少侠不能让他先出手,一定得在他出手之前将他制住,否则……”
杨玉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他是哪一家门派?”
杨玉在扶灵柩归乡之前还不愿意去死,尤其又不愿死在这些以他的性命去挣钱的杀手手中。
“吕公良是形意门第九代弟子,练的是迷幻剑法。”
“谢谢。”杨玉言毕,将身一纵,已去十丈开外。
他心中已有了把握,吕公良属于百门残功中第九门中记载的杀手。
林凡、金自立将荒山三虎的尸体扔下荒林后的石岩洞,然后和大哥霍成安连夜离开了沙口嘴。
翌日。清晨。
杨玉带着四个脚夫拖着棺材上了往南的道。
三个樵夫上了往西的山岭。
沙风客店昨夜失踪了六个客人。住在老板娘房中的荒山三虎和住在西首上房里的三位头扎罗布汗中的汉子,都不见了。
没人问,也没人吭声,仿佛这六个人都不曾到沙风客店投宿过。
在这个世道里,谁愿给自己自找麻烦?
五十里崎岖山路,还拖着一辆载着灵枢的毛驴车,路上艰难,可想而知。
申牌时分,杨上和灵柩车才赴到朝城。
此地已进入山东境界,四个脚大执怠不肯冉往前送灵柩,杨玉只好付了脚资,独自赶着灵车进入朝城。
夕阳下,城墙石传彩色斑斓,煞是好看。赶车近前看,城砖已经发青,有的斤始脱灰,显然这城建立年代甚久。
城中纵横四条街道,两旁房屋建筑古香古色,虽然陈旧却也别有一番风趣。
扬玉赶着灵车从街上驶过。没人议论,没人观看,也没人指手划脚,人们对这种运棺过市的事,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杨玉在城中兜了一个圈,走向第一家客店。
跨门人店,来至柜台。
“老板,请开间房间。”杨玉说。
“住店?”柜台内的老板瞅了杨玉一眼,“对不起,本店房间全住满啦。”
“老板,我……”杨上边说边去掏钱。
“你有钱?有钱也不行,本店房间全住满啦。”老板的脸像是出娘肚皮就没有过表情,冷冰冰的像块生铁。
杨玉翻山越岭,赴了五十里荒野路,此刻是篷头散发,满面污垢,身上的衣服也被荆棘挂破,脏兮兮的,那模样就像个打从河南来的小叫花子,谁瞧得起他?
杨玉银子刚掏出袖:“老板!两间上房!”门外跨进两个身穿锦绣团袍的公子爷儿。
“呵!原来是姚大公子和三少爷来啦!”老板从柜台内急急跑出来,搓着双手,满脸是谄媚阿谀的笑,“房间有!有!有!请二位登楼。”那模样就像是一条见着了主子的摇头摆尾的哈叭狗。
杨玉将银子纳回袖内,转身就走,他天生冷傲,怎受得这股窝囊气?
他出得店门,赶起灵车,心想:“有的是银子,还怕没有宿处?”
他哪里知道,事实却并非如此。
杨玉走入第二家客店。
还未开口,先掏出一绽纹银托在手中:“老板,住店!”
店小二闻声而至,眼光盯着杨玉手中的纹银,脸上绽开一朵纹银似的笑花:“少官人,您好!您要几间房?东边间的还是西边间的?”
“一间上房,东西间随便,另外还有一辆灵枢车……”
“灵柩车?”店小二捏着手中的纹银,瞪圆了双眼,“不行,那可不行!”
“行个方便吧。我明日天亮就动身,这灵车可宿在马棚里或后院坪里都行。”杨玉说着又掏出一绽银子塞到店小二手中。
店小二捏着银子的手在颤抖:“老板最怕这晦气,要是……”
杨玉狠狠心又掏出一绽银子塞过去。他虽然未闯过江湖,却坚信“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这个道理。
果然鬼开始推磨了。
“好吧,你先把灵车拉到后院去,从左边绕过去,别让人瞧见……”店小二着手安排。
磨盘开始转动了。
杨玉返身出门,将灵车赶进店门。
突然,杨玉勒紧缰绳,灵车停在大门与院坪之间。
店小二捧着三绽纹银站在灵车前,他身后站着店老板。
“客官,对不起,老板说这灵车不能迸店。”店小二将纹银退还给杨玉。
“这是为……什么?”杨玉怔怔地问。
店老板上前道:“不为什么,这是本城的规定,灵柩不准宿店。”
店小二插嘴道:“昨天,福生客店还宿了三辆灵枢车,怎么会……”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把店小二的下半句话打入了肚中。店老板厉声道:“多嘴!还不快滚下去!”
店小二没头没脑地挨了一记耳光,还敢在此停留?飞也似地跑进了店内。
“客官,请另找方便吧。”店老板声音冷得如同腊月冰丸。
杨玉只得收起银子,又把灵车赶出店门外。
他一连找了三、四家客店,都遭到了同样的冷遇,无论他出多少银两,谁也不肯留他宿店。
“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信心已开始动摇。
现在剩下最后一家客店,那是他最后的一线希望。
福生客店。昨天还宿过三辆灵枢车。
但是昨天还宿过三辆灵枢车的福生客店,说什么也不肯接纳杨玉。杨玉忍着心火说尽了好话,出高出十倍的房租,仍被拒之门外。
更令杨玉惊讶和气愤的是,所有客店除了拒绝留宿杨玉外,还拒绝向他提供食品和茶水。
他开始意识和体会到了江湖上的险恶。
“请给我一点水和几个馒头。”杨玉将一两银子塞给福生客店的店小二。
店小二把银子在手心掂了掂:“你到店后门等着吧。”
杨玉赶着灵车,绕到了店后门。
好不容易店后门打开了,店小二脸板得像砖头既冷又硬,把一竹筒水和两个冷馒头往杨玉灵车上一放,转身就要走。
“小二哥慢走!”
“怎么?”
“请问本城除客店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歇脚?”
“义庄。”
“义庄?那是什么地方?”杨玉涉世经验实在太少。
“是专门停棺木灵柩的地方。”
“哦!本城义庄在哪儿?怎么走?”
“你自己去问吧。”店小二的声音比灵车上的馒头还要冷。
杨玉心火陡动,硬吞下一口窝囊气,赶车就走。
“呯!”店后门已经关上。
炎凉的世态和冷酷的人情,使他仿佛坠入了孤独深渊之中。
终于,他赶车来到了城郊半里外的义庄。
义庄的看门人对杨玉倒是客气,帮着杨玉将车拉到庄堂内,又叫人卸下棺材搁好,抱来一把干草扔给杨玉。
义堂是存放棺木的厅堂。这里存放的棺木,有活人为自己准备后事的空棺,有刚死不久待葬的葬棺,有出土待迁的陈棺,有像杨玉这样路过借宿的挂棺。
义庄不是客店,除了守庄的看门人外,没有住宿的房间,要随枢护棺的人只能歇在义堂里。一般存挂棺的人,将棺木存在义庄后,大都回到城里去找店歇下,次日再到义庄取棺动身。
杨玉阅历甚浅,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已带棺在城内各店问宿过了,自然不能再返回城里投宿,同时他也放心不下灵枢,万一遇上个盗棺贼,那可怎么办?
杨玉取下灵车上的衣物包,搁在干草上作枕垫,然后和衣躺下。
杨玉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义堂的横梁顶,伸手从衣物包中抽出玉笛,横在嘴上。
他怕笛声惊扰义堂的看门人,惊扰义堂中这几十口棺木中的幽灵,故而没有吹出声来,只是在心中将广陵曲默默地吹奏了一遍。
杨上在默吹广陵曲的时候,义庄看门人正在庄门外与人说话。
“三爷,这小子怎么果然投义庄来了。”
“二爷已吩咐全城各店不许收留这小子,他带着棺材,不上义庄还能去哪儿?”
“三爷,大爷的意思是……”
“三更动手,杀人夺棺!”
“那棺材内真有宝贝?”
“有!那还是无价之宝哩!”
“噢?”
杨玉吹完广陵曲后,心绪渐渐平静,抱笛入睡。
三更。
一阵冷风将杨玉吹醒。
厅堂的灯笼不知为什么灭了,只有四盏搁在“待葬”,的棺材前的清油灯,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又一阵冷风吹过。这风来得没头没脑,令人心悸。
杨玉不觉霍地坐起。
他并不害怕,深山八年多的磨炼,已使他变得胆大包大,这几十只棺材和他在深山遇着的白骨堆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他只是觉得奇怪。
这冷风从哪儿来的?
他眼光缓缓扫过义堂,眼中精芒一闪,谜底已被揭穿。
他身旁的四口棺材,面向他的底面都有一个小洞,冷风就是从那四个小洞中吹来的。
四口棺材中藏有人!人藏在棺材中干嘛?
杨玉托地跳起,手中玉笛一指,说道:“棺材里的朋友出来吧。”
话音刚落,“哗啦”一声,四口棺材盖一齐飞向杨玉。
杨玉目光锐利,反应敏捷,纵跳功上乘,见棺盖挟风飞来,双脚一蹬,身子一连几旋冲天而起。
咚咚咚咚,棺盖合叠在杨玉刚刚睡过的干草上!
杨玉空中飘然落下,脚尖一抵,正好站在棺盖顶上。
四个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的“恶鬼”,从棺材中跃出,愣愣地站在棺前,抬头望着屹立在棺盖上的杨玉。
他们被杨玉的这手精妙的纵跳功慑住了。
杨玉望着从棺材中跳出的四个“恶鬼”,眼中精芒四射。
四个恶鬼猛然惊醒,一齐摇头怪叫,暴眼、阔嘴中冒出火来,长舌长爪抓向杨玉。
“算啦!别再装神弄鬼了!”杨玉厉声道,“我已看清你们是谁了。”
四个恶鬼互相瞧了一眼,头一摔又变了个鬼脸,叫声更厉。
杨玉冷冷一笑,手中玉笛朝第一个恶鬼一指:“你就是福生客店给我冷馒头的小二。”
第一恶鬼往后一跳,停止了怪叫和跳动。
杨玉玉笛朝第二恶鬼一指:“你就是在街口告诉我义庄方向的那个马车夫。”
第二恶鬼停止了怪叫和扭动。
第三、第四恶鬼也同时停止了怪叫和扭动,望着杨玉。
杨玉玉笛一横:“你们就是义庄帮我卸棺材的那两个脚夫。”
真是活见鬼!他们四人扮鬼,描容改装戴上了假面具,而且义堂内只有四盏清油灯,这小子怎么能够认出自己真貌?
有鬼!真有鬼!四人怔怔地望着杨玉,一时分不出自己是鬼,还是杨玉是鬼。
他们不知道杨玉的特殊眼力。杨玉就是用这种眼力,在他们摔头更换假面具的瞬间,识破了他们的真貌。
“哈哈,好眼力!”
随着一声长笑和赞喝,三条人影射入义堂,与此同时堂内八盏灯宠同时点燃。
三条汉子立在重叠的棺盖前。
三张完全陌生的脸。
杨玉跳下棺盖,立在义堂中央的一个石台上,发问道:“你们是谁?”
中间一位身穿长衫的大汉道:“要你命的人。”
杨玉牙关一咬:“又是雇请的杀手?”
“那倒不是。”
“那你们为什么要我的命?”
长衫大汉道:“我们要你棺材中的东西,你一定不会肯,但我们又非要不可,所以就一定得要你的命。”
杨玉叹口气道:“你们恐怕弄错了,那棺材里什么宝贝也没有,只有我娘的一具尸体。”
“那就够了,我们要的就是你娘的尸体。”
杨玉脸色变成铁青:“为什么?”
长衫大汉沉下脸:“因为有人出十万银两买你娘的尸体。”
杨玉厉声喝问:“谁?是谁?”
“江湖上的规矩,恕在下不能奉告。如果杨少侠想保住一条性命,就将棺材交给我们,并发誓今后不找我们的麻烦,怎么样?”
杨玉没有回答。他在想:是谁出十万两银子买娘的尸体?那人为什么要娘的尸体?
长衫大汉误认为杨玉在考虑他的条件,便又大声问道:“把棺材交给我们怎么样?”
杨玉突地爆出一声怒喝:“不准动棺材!”
“那你就死定了!”长衫大汉手一挥。
四个恶鬼摘下面具鬼服,露出一身紧身衣靠,身穿紧身服的看门人和另一汉子也执刀抢入义堂。
长衫大汉长衫一摔,和另二个大汉露出了一身五色彩服。
九人成一个圆圈将杨玉围定。
长衫大汉道:“杨少侠,我们知道你飞竹神功厉害,但我不相信你能在一招之内将前后左右的人都击中。”
九个,又是九个,怎么老凑这个数?杨玉眼光绕过一圈,心中暗自为难,目光不能转弯打折,要用飞竹击中四周的人,尤其是背后的人,他实在是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也得试一试,总不能让他们白白地杀掉自己,夺走母亲的尸体!
他将玉笛插回腰间,手就停在了小竹管上。
长衫大汉又说,“听说你在飞竹出手时,很讲究公正,喊‘一,二、三’,喊到‘三’时就出手,对吗?今天我们也公正地对待你。我开始数数,数到‘三’,大家就动手。”
杨玉再不说话,眼光集中在三个大汉身上。他虽无交手实战经验,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还是明白。
长衫大汉开始数数:“一……”
“一”字刚刚出口,突然义堂石台顶上落下一张大网。
杨玉正在全心听着对方数数,考虑如何出手,没料到对方竟会施出这种卑鄙的暗算手段。
“一”字字音刚落,“哗!”地一声响,杨玉已被罩在网下。
“卑鄙!卑鄙!”杨玉叫骂着拼命挣扎,网却越勒越紧,直至将杨玉紧紧缚住。
“大爷!咱们成啦!”看门人高声叫着,双手飞舞。
“咱们五龙帮没有办不成的事!”
“哈,十万两银子到手啦!”
“哎,说不定打开棺材,那里面的东西还不止十万两银子呢。”
“若是不止十万两银子的东西,咱们就分啦,若是那娘们的尸体就送出去。”
“听说那娘们是江南第一大美人,不知死后还美不美,要真还那么美……”
“你还想试一试?”
“当然罗,抱着个死美人也是怪有趣的。”
“……”
杨玉气得全身发抖,两眼睁睁喷出血来。
长衫大汉:“别闹了!先去做了那小子!”
“是!”看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