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志云沉吟片刻,咬咬牙道:“好,就五万两!”
“在下这就去与吕公良回话。”商客汉子拱手告退。
凌志云唤住已走到门口的商客汉子:“告诉吕公良,担心那小子腰间的小竹管。”
“知道了。”商客汉子退出门外。
凌志云脸上浮起一丝阴森的笑。
凌云花喊破了嗓子,小铁窗也没有打开。
装肚痛,装中毒,喊上吊,喊碰壁,装疯卖傻,扮鬼弄神,诡计都使尽了,也没有人理睬。
清心斋的人仿佛都死绝了!
人当然没有死绝,只是奉了庄主严令,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任小姐如何胡闹,一律不予理睬,违命者将严加处罚。看来凌志云是下了狠心,要好好治治这个任性、撒野的宝贝女儿。
凌云花折腾了大半夜,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
昏睡之中,她感觉有人在她肩上轻轻一推。
这石屋里除了她没有别人。她以为是梦幻,没有理睬,又昏睡过去。
有人又在她肩上一推,这次使的力气大了一些,她有了明显的感觉,这不是幻觉。
陡然间,她的心狂跳起来,睁大了眼。
“谁?”她一声轻唤。
“是我。”一男子的声音,绝不陌生,但听不出是谁。
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眼前是一片漆黑,她无法看清来人的身影。
“你是谁?”
“别出声,跟我来。”
“去哪儿?”
“救你出去啊。”
“救我出去?你为什么要救我出去?”
“你要再问,我就自己走了。”
她不再出声,双肘撑床爬起,跟在那人的身后。
那人先走到屋中抓住一根悬着的绳索,拨弄了一会,绳索掉了下来。“好了。”他一边说一边收挽绳索。
她虽然看不清他的动作,但听得出来,他是从清心斋顶上通风口里钻进来的。通风口四面光滑如镜的石壁不说,壁洞小得连个婴儿也钻不过,这人能从这里进来,功夫自是高深莫测。
那人收好绳索,走至石门边,不知怎么一弄,竟将石门推开一条缝。
两人一前一后从门缝钻出,复又将石门关好,然后贴壁滑出殿堂。
二人一出殿堂,立即施展轻功,身形一晃,幻化流星,射向山坳荒坪。
荒坪上,两人对面而立。
淡淡的月下,那人蒙着面中,凌云花仍是看不清他的脸。
“你是谁?”她问道。
“别管我是谁,快去搭救杨玉。”
“玉哥有危险?”她脸色顿变。
“有人雇了三路杀手,要他的脑袋。”
“他现在哪里?”
“不知道,但他带着一副棺材,是很容易找到的。”
“谢谢。”凌云花转身就跑。
“去哪儿?”蒙面人唤住她。
她转回身:“去取行装啊。”
“不用,我替你都准备好了。”蒙面人扔过来一个小包袱。
她打开包袱一看,全是男人的衣装!她眨眨眼说道:“朋友,你的意思我明白!”
“这样就方便多了。”蒙面人说。
凌云花皱皱眉又道:“还是不行啊。我的宝剑,百宝囊、还有银两……”
“都在这儿。”蒙面人又扔过一个小包和一把长剑。
小包内装着女人用品和她的百宝囊,想得真周到!再看看那把剑也是自己使的那把,钱袋也是傍晚时被爹爹搜去的那只。
“哈哈!”凌云花立时乐了起来,哈哈一笑,“在开石门时,我就知道你是个老贼,果然不错,我的东西,你全都给偷来了。”
“死丫头,真不知好歹!”蒙面人说着正欲转身。
“哎……请留步。”凌云花双手一拱,“请恩公留下个姓名。”
“在下助人为乐,从不留名留姓。”
“你不留名,日后我怎冬向救命恩人报恩呢?要是不报,有人又会说我不知好歹了!”
凌云花又是一副顽皮相,盯着蒙面人嘻笑。
“死丫头!”蒙面人转身一闪,已远出三十步之外。
“臭道士!臭道士!”凌云花叫道,“你当我真不知道你是谁?”
“死丫头!算你聪明!”声音传来,人身已杏。
须臾,一条人影从鹅风堡遁出,飞向山坳口蜈蚣镇。
十二、霍家杀手
古怪人有古怪人的脾气。
杨玉放下坦荡荡的官道不走,偏偏扶着棺材上了山道。
其实他有他的理由。扶着口棺材走宽敞的官道,必定格外显眼,少不得要招惹麻烦,若走山道,行人稀少,谁会过问?再说山里人迁坟移棺之事常见,不引人注目,因此他决定走山道。
正因为这样,他才错过了官道上等候他的两路杀手,同时也让凌云花追错了方向。
天已近黄昏,他还在山道上缓缓而行。
他不得不缓行,因为身后还拖着一口棺材。四个脚夫正吃力地拉拽着毛驴,车架上缚着的棺材一晃一晃的,如同在浪里颠腾。
一路上他都在思索。
大德高僧、谷风健、常长青是被谁所杀?为什么要嫁祸于我?
师父难道真是那个杀人恶魔玉笛狂生肖蓝玉?
旧的心结尚未打开,新的心结又缠在了一起。
身外仿佛什么都已不复存在,只有一团一团谜一样的雾,雾一样的谜。
他在谜雾中缓缓行走,就像一缕无主的游魂。
毛驴车终于拉上了陡坡,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地势较平缓的沙石山道。
脚夫发出一声欢呼:“客官,前面便是沙口嘴!”
杨玉赶到沙口嘴时,已是掌灯时分。
沙风客店蹲踞在三条山道的交叉口路旁。一扇柴扉,一庭沙石坪院,三间土造平房斜搭一线草棚,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脚夫告诉杨玉今夜非在沙风客店歇脚不可,因为沙口嘴的客店,独此一家,别无分店,而此处前后五十里之内皆是荒山野岭。
一盏标有“沙记”的纸糊灯笼,斜挑在柴扉横媚上,在昏暗的黄昏中就像一点招魂的鬼火。
杨玉谁开柴扉,店老板娘便从屋内滚了出来。
说老板娘滚了出来,是因为老板娘太胖,胖得就像一只装满了饭的饭瓮,她从屋内不是走,而是跑了出来,那形态自然是“滚”了。
“今日是财星阎照,又来客人啦!”老板娘滚到杨玉身前,笑嘻嘻地对杨玉说:“少官人,您……”突然,她顿住话音,脸上的肥肉拉成了八字形。
脚夫拉着载着棺材的毛驴车,进了坪院。
尽管生意人看重的是钱,但遇上棺材这种东西,总觉得晦气。
杨玉虽不懂江湖上的规矩,却也是个聪明人。他立即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老板娘脸上的肥肉立即变形,绽出了一朵菊花:“少官人,您……请吩咐!”
那锭纹银足有三两。在这荒山坳的客店里,三两纹银还怕买不到一张笑脸?沙风客店有时候一个月里还挣不到二两纹银哩。
“请给我准备一间上房,一间大房,还有这灵枢也替我安顿好。”
老板娘一面接过纹银,一面笑着说:“您就住里屋东首的第一间房,那是本店最宽敞、最清洁、最舒适的上房,四位脚客就住外屋西首的大平房,灵枢车就停在大平房窗外的草棚里,这样既可以睡觉,又可以照顾灵枢,您看这样安顿行不行?”
杨玉点点头:“行。”
“少官人请随我来,四位脚客请将车推到西首草棚里。”老板娘说完,身子便开始向堂屋滚动,日中尖声叫道:“贵客到了!小二,沏茶,快沏茶!”
杨玉在堂门前停了一下脚步。
堂门两侧贴着一副对联,上书:未晚先投缩,鸡鸣早看天。
沙口嘴煎后五十里是荒山野岭,若不早投宿,恐怕遇上强盗,若不早赶路,恐怕翻不过野岭,这副对联贴在这里倒也是贴切得很。
杨玉踏进店堂内。
四张方桌,已坐了六个人,占了两张桌子。
靠里的一张方桌,三个头扎罗布汗中的汉子,正在埋头吃饭,中间的一张方桌,三个樵夫模样的人正一面喝茶,一面轻声交谈。
六个人一齐抬头,扭脸看了杨玉一眼。
沙口嘴很少有客人,所以凡是进沙风客店的人都禁不住要互相看一眼。这是很自然的事,并不奇怪。
“客官,您请坐!请坐!”店小二飞也似地奔来,将杨玉引到一张空桌旁坐下,然后扯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揩揩桌面,送上准备好了的泡茶壶,说道:“您先喝口茶,喘口气,然后小的就引您去看房间。”
杨玉摆摆手:“不用了,你给我们弄点吃的来。”
“您要什么?请吩咐。”店小二恭声问。
“店里有什么就弄什么,只要是五个人的饭菜就行。”杨玉吩咐。
“是,请客官稍……”
店小二的话还未说完,内屋伙房又传来了老板娘的尖叫声:“小二!快,快来啊!”
“哎——来啦!来啦!”店小二转身急急奔向伙房。
沙风客店从未到过这么多的客人,六加五,一十一。店老板、老板娘加个伙计共三个人,要接客,要跑堂,要收拾房间,要煮饭炒菜,能忙得过来?
四个脚夫收拾好灵枢车架,走进堂内。杨玉招呼他们在桌边坐下。
四人刚坐定,堂门外又传来一声高叫:“老板娘——”
又有客人到了!真是越是热闹,越有人凑热闹;越有人凑热闹,便越热闹。
“来啦!来……啦!”老板娘肥大的身躯又从伙房隆隆滚进堂屋。
“哈!原来是廖大爷、胡大爷、朱大爷来啦。”老板娘嘴里说得亲热,心里却是发慌,这三人怎么也来了?
生意人也有一本难念的经。生意淡了,着急没钱赚;生意太旺,着急有钱赚不下。不是吗,店内房间都已住满,这三位大爷怎么安排?
老板娘不由心里暗自骂道:“真见鬼!没生意时,一个鬼也不上门,生意一来,大鬼、小鬼、屈死鬼、冤枉鬼,都赶集似地赶来了!”
廖、胡、朱三大爷,身穿豹皮背心,腰系一根宽边牛皮带,脚踏一双方头虎皮靴,皮带上插着一把短刀,手中执着一柄钢叉,一副猎户的行装打扮。
他们三人经常在附近荒山行猎,偶而遇见单身的商客,也顺手牵羊,干一干那翦径的勾当。他们自仗有点武功和蛮力,在附近一带称上称霸,凡进入荒山行猎的猎户必须向他们交纳迸山费,否则轻者猎物被抢,重者被打得致伤致残,附近的人都称他们为“荒山三虎。”
“老板娘,好生意啊!”廖大爷目光扫过堂屋,双手抱着钢叉一拱:“诸位好!”
“廖大爷好!三位虎爷好!”三个樵夫拱手起身还礼,显然他们都是熟人。
“原来是荒山三虎三位虎爷!”四个脚夫急忙站起,揖手道,“小的是石林村的脚夫,替这个客官送母亲棺木还乡路过此地,侍明日送客官过山讨得赏银之后,再来向虎爷请安。”
杨玉不知道这荒山三虎是什么人,见脚夫这般模样,也就起身,还了个礼:“三位虎爷好。”
里角桌上的三个头扎罗布汗中的汉子,兀自埋头吃喝,仿佛不曾见到荒山三虎的到来。
廖大爷眼中闪过一道凶焰。
在沙口嘴,荒山三虎廖大爷向人问好,居然会有人不还礼?
此事真是奇怪,就像沙风客店,今夜突然来了这许多客人一样的奇怪。
“三位虎爷,你们请坐。”老板娘上边抹着堂内的最后一张空桌,一边急忙招呼三位大爷落坐,“小二!沏茶!快给虎爷沏茶,要上上上等茶!”
“哈哈哈……”廖大爷发出一阵大笑,“老板娘,多日不见,你又发福啦,要不要大爷我给你消瘦消瘦?”说着,便伸手在老板娘屁股上捏了一把。
“唷!”老板娘尖叫一声,扭到一旁,“虎爷,您的手好重哇!”
“哈哈!”三位虎爷爆出一串怪笑。
杨玉眉头一皱,心中顿觉不快。
三个头扎罗布汗中的汉子仍在埋头吃饭。
廖大爷在笑声中落坐,“扑通!”一声闷响,廖大爷连人带椅跌倒在地。
原来廖大爷坐的这张椅子只有三只脚!
廖大爷霍地跳起,脸色胀得紫红,脖上青筋直跳。
全场肃然,怎么这张三只脚的椅子偏偏让廖大爷坐上了?!
“妈的!这桌子也不平!”胡大爷摇着方桌,也发作了。
“给大爷换一张!”朱大爷冲着老板娘叫道。
“三位虎爷,咱店里就这么四张桌子,哪里有换?”老板娘哭丧着脸,“请三位虎爷……”
“那里不是有的换吗?”廖大爷手朝里角的方桌一指。
杨玉心一沉,要闹事了!
“廖大爷,这……怎么能……”老板娘急得全身发抖。
廖大爷嘴巴朝朱、胡二人一努:“老板娘不肯去换,咱们自己去换!”
“廖大爷!”老板娘身躯一抖,拦住廖大爷,“求求三位虎爷别在咱店中闹事。”
“滚开!”廖大爷一掌推开老板娘,“在沙口嘴前后五十里,老子想要在哪儿闹,就在哪儿闹,谁也管不着!”
荒山三虎拎起店小二刚送上的茶壶,走向里角方桌。
“咯!”廖大爷将茶壶往方桌上一蹾:“换张桌子!”
三人此时已吃完饭,一齐抬起头来,望着荒山三虎。
廖大爷一看,这三人容易对付。当中的一人单单瘦瘦,年纪约摸三十多岁,脸色泛白,像个病夫,这样的人,他一拳就能送他上西天。
另外二人,虽然个头不小,但比他两个虎兄弟却还差得远,决不是胡、朱二兄弟的对手。
看清了对手,廖大爷气势更盛!
“咚咚咚!”廖大爷手中的茶壶蹾得震大价的响:“听见了吗?换张桌子!”
胡、朱二大爷:“妈的!都是聋哑汉?滚,滚到那张桌上去!”
瘦汉子正襟危坐,木然的脸上,毫无表情。
另两个壮汉冷冷地看了荒山三虎一眼,各伸出三个指头捏住了一只小酒杯。
“哼!”随着一声轻哼,“哐当!”小酒杯应声破裂,化成了碎片。
廖大爷脸色一变,妈的,找错对头了!他已看出这两个壮汉不是等闲之辈。
胡、朱二大爷,也被两个壮汉露的这一手功夫镇住了,不觉把眼光瞧着大哥,干还是不干!
堂内刹时一片寂静,气氛显得格外紧张。
廖大爷浓眉一锁,这场合若是退阵,今后在沙口嘴还怎么混?眼前就是一缸屎,也得撑着吃下去!
“哈哈!”廖大爷发出一串长笑,稳定了一下情绪,大声道:“这手三脚猫的功大就能唬住你虎爷?虎爷只要用两个指头就能一口气捏碎五十只酒杯!不过,今天虎爷不与你们玩这假功夫,要玩就玩真格的!弟兄们,抄家伙!”
廖、胡、朱三人哇哇一叫,退后十余步,抄起钢叉。
两个捏碎酒杯的壮汉,望着瘦汉子,用眼光询问,是否该出手。
说也奇怪,瘦汉子却把眼光盯着杨玉。
杨玉在想:两个壮汉若与三位虎爷交起手来,必是一场恶斗,若是伤着了瘦病汉,岂不是冤枉?若是伤着了他的脚夫,明日母亲灵枢如何运过荒山?
他虽有飞竹神技,但不愿杀人。他虽有百门残功绝招,但遇不到出手杀他的杀手,这功夫一点用也没有。他虽有六合炼气大法旷世内功,但不知道如何随意发功。从某一种角度来讲,他是一名身怀绝技的绝顶高手,但在实际中他却是一个毫无武功的普通少年。
杨玉决定出面调停,避免这场厮杀。
“三位虎爷请住手!”杨玉起身隔在廖大爷三人身前,“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大家既然都在这里投宿,便是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