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剑轻轻一颤,宛如幻影破碎,然而无数道月光从水面上接连掠起,层层叠叠,如梦似幻,将支狩真陷入绵密的剑光。
支狩真手腕一抖,断剑正要展开,谢咏絮手指掐动,漫天剑光锋芒忽地敛去,化作一缕缕溶溶月色,飘散在水流中。
“破这样的剑,最好的法子,是直接一剑斩向我!”谢咏絮沉声问道,“为什么你不能?为什么?”
“因为你的剑——没有决心!”她缓缓地道,“你顾虑太多,麻烦太多,心思太多,唯独缺乏一剑而决的心!”
支狩真收剑入鞘,默默坐下,良久轻叹一声:“谢谢你,咏絮。我明白你的意思。”
“很晚啦,我该走了。”谢咏絮轻笑一声,足尖一点,轻盈掠出兰舟,身形在水面上一起一落,飘然远去。
支狩真低头望着水上重新聚合的月轮,抚剑久久沉思。
第十八章 施咒暗种牵丝()
半个多时辰后,支狩真独自返回侯府。
从侍卫口中,他得知了嵇康众人拦路一事,幸亏他及时脱离车队,不然后果堪忧。
交代了王夷甫几句,支狩真在听珠阁用过夜宵,侍女秋月服侍他洗漱、换衣、浴足。
“世子,水温还好吗?”秋月埋着头,露出一抹白花花的颈子,娇滴滴地问道,柔若无骨的纤手撩起百香花露,软软抚过他的脚背。
“嗯。”支狩真斜躺在冰竹榻上,裤管挽着,赤足浸泡在金榕木盆里,奶白色的石乳水面上漂浮着各色珍稀药草,散发出馥郁的香气。
“奴婢还以为世子出城了呢。”秋月轻搓着支狩真的脚踝、脚板、脚趾缝,片刻后,轻抬起他一只脚放进怀里,抵住柔软的小腹,用香巾细细擦干。她俯身时,胸前饱满的弧度垂下来,微微晃荡,若有若无地擦过少年的小腿。
“半夜出城做什么?过几日羽族使团入京,我还等着瞧热闹呢。”支狩真看似不经意地道,心头却禁不住一跳,脚板相触之处,陷入一片软玉温香。
“那些个羽族每次来京,总要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生。公子可要小心了。”秋月抬起支狩真另一条腿,细腰弯得更低了,胸脯的丰腴几乎包夹住了脚趾,时不时地挤压一下。
支狩真心神一荡,气血流速加快,他下意识地挣了一下,却不小心蹬在软绵绵的隆突上,引得秋月娇喘出声。
支狩真窘迫地抽回腿,匆匆套上木屐。
“世子,需要奴婢侍寝吗?”秋月的声音轻如蚊蚋,诱惑地颤着,垂下的雪白颈背温驯如一只待宰的绵羊。
“不用了,你退下吧。”支狩真定了定神,站起身,看着秋月袅袅扭动的腰臀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深思之色。
秋月无疑是有些不对劲的。早在他刚入侯府,就对其起了疑心。只是不清楚,她究竟是永宁侯、博陵原氏那边安插的人,还是受命于王子乔?
不管如何,此次出城行程泄密,必然与王子乔脱不了干系。支狩真走进内室,仔细掩好门窗,取出一方锁好的玉盒,打开来,露出里面几样祝由咒术的材料。
摆脱王子乔挟制的计划,必须一步步着手准备了。
灰蓍草、荆棘果、黑纹苜蓿花、朱蛤眼珠、双头鼠尾、百年蛛丝六种巫材,被他放入一只黄冥土烧制的陶罐,用木杵捣碎,再加入自家的精血、一块阴河泥和一勺无根水,细细碾成泥糊状。
他净了净手,取出泥糊,迅速捏成一具模糊的少女轮廓,随后将泥人摆在西窗月光所照处,无名指按在泥人心脏部位,连点十三下,默默念诵巫咒。
良久,泥人忽地颤动了一下。支狩真轻喝一声,手舞足蹈,踏出巫步。泥人也随之而动,在窗台上挥手弄足,亦步亦趋,仿佛变成了支狩真的牵线木偶。
“啪!”支狩真指尖一弹,两滴精血破空飞出,恰好嵌入泥人双眼部位,顷刻渗透。泥人身躯一滞,眼球鼓凸出来,绽出两束诡异的红光,无比怨毒地瞪着支狩真,口中发出“嗬嗬”的可怖声响。
支狩真拿起床头一本《京都逸事》的纸质闲书,翻开来,拣出一缕发丝。发丝纤长柔滑,微微泛出一点黄色,分明是少女的头发。支狩真手指夹住发丝,猛地按在泥人头顶,口中吐出一句冗长繁复的巫咒。
发丝“滋滋”燃烧,冒出一缕黑烟,泥人倏然安宁下来,眼中怨毒奇诡的红芒缓缓消退。
支狩真目视泥人,意念牢牢锁住,接着一把抓起泥人,猛地摔落在地,抬脚踩上。
泥人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叫声。与此同时,侯府的另一间厢房里,冬雪凄呼一声,从床榻上一惊而起,口唇惨白,冷汗湿透了薄衫。
她捂住胸口,惊魂未定地望着黑暗里慢慢浮出轮廓的四壁,原来是个噩梦。她喘息了一会儿,扶着榻沿走到桌前,提壶倒了一碗凉茶水,一口气喝下。
东窗台的一角,被月色照得凉凉发白,连贴饰的金箔也闪着霜一样的光。蓦地,她想起有年生辰,半夜里窗棂“砰砰”疾响,她吓了一大跳,探身去瞧,世子举着一朵歪歪扭扭的金翠珠花,立在满院的白月光里对她笑。
那是他磨破了手打出来的。
冬雪颤抖着摸上发鬓,死死攥住珠花,猛然间,一股无法倾尽的恨意像毒焰呼地燃起来,烧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烈,都痛,都令人窒息……
支狩真闭上双目,隐隐感应到巫咒所系的那一头,激烈跃动着的仇怨之火。
他移开脚,泥人奇诡消失了,地上只余一堆尘灰,萦绕着一丝怪异的腐败味。他推开窗,袍袖一拂,尘灰飞散而去。
此为《祝天十三录》中的牵丝种傀咒,可将中咒者的一点情绪不断放大,最终化为己用。牵丝种傀咒属于下法:一来,需要中咒者本就心怀仇恨、嫉妒、欢喜之类的强烈情绪,才能加以引导,不可无中生有。二来见效较慢。施咒者无法立即操控中咒者,必须徐徐图之,一步步达到目的。
但此法施来不露痕迹,外人难以察觉,只要施咒者的精神力量高过对方,就不会遭受反噬。
支狩真环视四周,彻底清除了施咒的痕迹,随后走到星空夜景屏风前,盘膝坐下,运转虚极钉胎魂魄禁法,恢复施咒消耗的心神。
一转,两转,三转……虚极钉胎魂魄禁法运转至第七十二个周天,始终不曾停下,身体也未出现任何不适。七十三转,七十四转……一路势如破竹,直止八十九转,兀自循环不休。
丝丝缕缕的虚妙气息从星空夜景屏风上透出,不住投向识海,化作熠熠星辉洒落。
经过太上心镜注的改造,整个识海已变成旋转的星空。算上最近新增的十二颗星辰,总计四十八颗星辰参差相列,起伏环绕。
以往的三十六颗星辰仍以星斗大阵运转,其余十二颗星辰组出另一座崭新的星斗阵势。双阵遥相呼应,形成玄妙的空间层次感,释放出一道道星光剑丝,纵横交错,锋刃毕露。
诸多星光剑丝被一团团旋涡状的精神力星云环绕,不住打磨,愈发澄澈明净,又与肉身的剑胎生出一丝奇异的联系,隐隐有神、体合一之势。
而在星空最深处,一个幽幽冥冥的黑点若隐若现,犹如一个坍缩的黑洞。那是整个识海的魂魄核心,八翅金蝉正藏身于内,静静地蛰眠蜕变。
九十七转,九十八转……虚极钉胎魂魄禁法一直运转到惊人的九十九转,支狩真方才感到内腑传来一丝疼痛,就此停下。
这还是他剑胎初成,远未圆满的缘故,随着剑胎肉身的提升,虚极钉胎魂魄禁法也会水涨船高。
支狩真起身,望着窗外天际透出的一线曙光,不知不觉,虚极钉胎魂魄禁法已连续修炼了数个时辰。如今他的三杀种机剑胎、剑法技巧、精神力,全部臻至炼精化气的极限,只差最后一层“见独”心境,尚未完全领悟。
他抚摸着剑鞘,不由想起谢咏絮的言语。
剑道心境与己相关。唯有自己真正体会,方能见效。旁人的提点固然有理,但若与自家心性不合,终究隔了一层阻碍。所谓一剑而决,要的是“决”,岂能勉强为之呢?
一丝异声猝然响起,窗外映出图客苗条又健美的身影。
支狩真微微蹙眉,快步靠过去,隔着窗,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在这里躲了好些天,我该走了。”图客答道。
支狩真心中一动:“你师尊到了?”
图客点点头:“如果你想拜见我师父……”
支狩真下意识地运转太上心镜注,星空识海光芒一闪,凝出一面明净无瑕的圆镜,向外观照。
侯府门外,一缕若有若无的精神意念映上心镜,被清晰捕捉。
“咦?”支狩真似听到惊讶的一声,随即,一根莹白优美的手指破开虚空,徐徐点向心镜。
支狩真心叫不妙,当即散去心镜,断去双方的联系。“不必了。”他赶紧答道。
“倒是识实务。”他隐隐听到充满摄人魔力的轻笑声,那根手指缩了回去,消失无踪。
“我要回草原了。”图客爽快地道,“你帮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图翼部落欠你一个人情,合欢派也欠你一个人情。你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的吗?”
支狩真犹豫片刻,道:“等以后有机会吧。”他本想借助图客的师门力量,替他除掉王子乔,但此事牵涉太深,也会留人于柄。
他终究信不过旁人。
“也好。”图客低声念出了几句合欢派内部的联络暗语,“我们草原儿女,向来有恩必还。以后遇到麻烦,尽管来找我。”她抱了抱拳,一掠而去。
也算是多了一条后路。支狩真沉思了一会儿,静下心来,又开始琢磨“见独”之境。
第十九章 羽槎鹰王施暴()
巨大的羽槎从历阳郡的街道上空飞过。
猛烈的气流卷起狂涛骇浪,“砰!”一座高高矗立的孝悌牌坊被展开的槎翼切断,轰然倒塌,扬起一片碎屑乱尘,惊得恭送的郡府官吏东躲西藏,大呼小叫。
两旁林木东倒西歪,楼宇屋舍的瓦片纷纷震碎,暴雨般往下砸落,引来人类惊惶的惨叫声。
这样的叫声让鹰耀感到愉悦。
“叫羽槎飞得再低点!”
他高声喝道,扬了扬手上的一把银链子,大剌剌地躺在霞光宝气的织锦帐里。
这是整个羽槎最奢华的舱室。水琉璃的舷窗是天工族打磨的,五色云的地毯是织族编绣的,海田玉的壁板来自于鳞族的孝敬,神香珠的垂帘取自于蜫族的供奉……
织锦帐子四周,跪伏着十来个人族女童,长相甜美,体态娇小,颈上都套着镶嵌宝石的金项圈,被一条条银链子拴住,战战兢兢地看着他,洁白瘦弱的裸背上布满青紫色的淤痕和血印子。
“你,爬过来!”鹰耀目光一扫,猛地一拽其中一根银链。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翻滚而来,仆倒在他脚下。
“咳咳……”女童面色发青,两手扯着项圈,呛得喘不过气。
鹰耀轻轻叹了口气,修长洁净的手指抚上她纤细的颈子,轻柔地摩挲“我让你爬过来,不是让你滚过来。”
女童眼中闪过惊恐之色,“咔嚓”一声,她脑袋一歪,颈骨被手指折断,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样的响声同样令鹰耀愉悦,他昂然起身,一把将另一个女童拽过来,从后跨骑而入,激烈动作。
女童腰背抽搐,发出痛楚的呜咽声。鹰耀愈发兴奋,抄起银链子,往小巧白嫩的娇臀狠狠抽去。“啪——啪——啪——”臀瓣抖动,绽开一道道交错的血痕,迅速肿起来。女童无力地抖索着,时而迸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嚎。
半晌,鹰耀猛地低吼一声,停下动作,混浊的液体从女童臀股间缓缓淌出。女童瘫软在地,气若游丝。
鹰耀直起身,意兴索然地瞥了女童一眼,“卑贱的短生种,怎配承接我羽族高贵的雨露?”他随手丢开银链,“砰”,女童甩飞出去,脑门重重地撞在舱壁上,迸溅出红白色的脑浆。
“来人!”鹰耀扫了一眼四周惊惶失措的女童,露出厌恶之色。
两个目光锐利的佩剑鹰卫走入舱室,半跪行礼。
“这个贱货弄脏了屋子,收拾一下,其余的扔下去,我玩腻了。”鹰耀着身躯,肆无忌惮地走上外舱甲板,直视上方熊熊火球般的烈日。
夏日正午的日光灼热,照在他年轻雄健的胸背上,闪烁着黄金色的光泽,仿佛光耀而不可一世的天空之子。从修长的脖颈到笔直绷紧的小腿,一缕缕肌肉呈流线型的条梭状,充满了勃勃生命力,犹如一柄柄细窄的剑,在皮肤下面一刻不停地流窜。
这是人剑合一,剑气完美渗透肉身之兆,是无数剑修梦寐以求的剑体。
女童被扔下羽槎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小鹰王,你这是做什么?”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羽族走过来,扶着护栏,探头望了一眼消失在下方的女童身影,皱了皱眉头。
他头戴璎珞冠,足踏风云履,身着羽族传统的对襟霓虹织羽袍,手执一根白玉节杖,杖身镶满彩色珍珠,顶端装饰着两根鲜艳的凤、凰翎羽,散发出一缕缕眩目的金红色光焰。
“嘘——”鹰耀竖起中指,放在棱角分明的薄唇上,示意对方噤声。过了片刻,他侧过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这位巡狩团的正使,直呼其名,“鸾安,难道你不觉得,生命死亡前的哀鸣很动听么?”
鸾安神色微沉“小鹰王,人族虽然臣服我族,可终究不是我族的附庸。你随意虐杀,迟早会惹上麻烦。”
“麻烦?杀几个猪狗算什么麻烦?”鹰耀目光睨睥,“普天之下,谁又敢找我的麻烦?鸾安,你是不是越活胆子越小了?出使外族,巡视天下,怎可不彰现我羽族的赫赫天威?”
鸾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竭力掩饰下去。他虽是这支羽族巡狩使团的正使,但鹰耀是羽族三天柱之一鹰霄羽的亲侄,也是其唯一的血亲后裔,被美称为“小鹰王”,极可能成为未来的鹰部之主。
更勿论,鹰耀还是羽族年青辈的剑道天才之一。为炼成完美剑体,他硬生生将修为压制了二十年,始终维持在炼精化气巅峰,只身深入天荒秘境——黄泉殇井,利用至秽至凶之气,完成了剑气与肉身的彻底融合。
这一次,鹰耀也是为了磨砺剑术,才跟随使团游历八荒。
“我也是为了小鹰王你的安危着想。”鸾安耐着性子解释,“万一惹出人族的高手伤了你,我可没法向鹰天柱交代。”
“剑修岂会在乎安危?”鹰耀双目精光四射,“生死之间,冲关突破,才是我此行所求。莫非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只是为了大捞一笔?”对羽族剑修而言,在生死危急之中冲破瓶颈,最能激发剑道潜力,增加剑气的灵性。这也是鹰耀修成剑体之后,迟迟未做突破的原因。
鸾安脸色涨得通红,出使八荒自然是难得的肥差,各族的孝敬足可赚得盆满钵满。这本是心照不宣的规矩,如今被鹰耀撕开了说出来,鸾安面子上架不住,暗骂竖子不知好歹。
“那你好自为之吧。”鸾安一拂袖,恼羞成怒地回到舱房,刚关上门,便瞧见一个羽衣高冠老者端坐榻上,背对舱门,把玩着自己最珍爱的玲珑八景紫砂壶。
“哪来不长眼的东西,冒冒失失闯进来——”鸾安气不打一处来,张口斥骂。
老者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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