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糟糟的!城卫队每天都在盘查外乡人,老是打起来,还死伤了好些个鲤战士。照我看,这两天要彻查各大剑馆道场了。”阿道小心地藏好花贝钱,咕哝道,“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收你们进来了。”
尖锐的呼啸声猝然响起,刺得阿道耳膜胀痛,心惊神悸。他眼前的支狩真裹在模糊的剑影中,身形纵横扑掠,木剑破开空气的声响仿佛惊涛骇浪,风吼雷鸣,震得道场的天花板嗡嗡抖动。
阿道惊得咬在嘴里的藻饼掉在地上,“天河在上,这就练成了?”他瞠目结舌,不过几天功夫,这乡下来的小子竟把音剑流的基础剑技修到大成?
萌萌哒白了他一眼:“那当然啦,我家阿真可不是你这种废材!”
阿道干笑一声,慢慢捡起藻饼,咬了一口,掺和了湖藻、浮萍的烤饼又苦又涩,从未如此难以下咽。“我本来就是个废材嘛。”他的嗓子也透着干涩,要不是废材,怎地把剑馆都快败光了?要不是心里还存了一点念想,盼着师父能活着回来,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漫天剑影收束,支狩真木剑一顿,呼啸声倏然敛去。他默然半晌,摇头道:“这种音剑术除了扰乱对手心神之外,没什么杀伤力。”
“那是你还没生出剑心,发挥不出音剑的威力!”阿道不服气地争辩道,“我师父出剑时,剑音化作实质,炸得石头也崩碎了,那才叫厉害!”
萌萌哒撇撇嘴:“瞧你这副样子,你师父估计也是个样子货。”
“师父和我不一样!他是最好的鲤战士!”阿道的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站起来,瞪着萌萌哒,“你再胡说,就别住这里了!”
木架上,灰扑扑的剑囊倏地泛过一丝暗淡的微光。
萌萌哒冷笑一声:“那你退钱?”
阿道呆了呆,有气无力地坐下来,讪讪地道:“我没用,不代表我们音剑流没用。”
支狩真放下木剑,剑音化实,与人间道的音道术法也无多少区别,这门音剑术不值得再花功夫了。他拿起木架上的剑囊,又开始反复察看。这只剑囊在他手里多日,至今不曾窥出奥妙。不过识海内的冲和剑气似乎受其触动,变得愈发灵动。
“阿真啊,你这么整天研修剑术,不觉得腻味吗?”阿道凑过头去,悻悻问道。
支狩真头也不抬:“鲤不是一向如此吗?”
“那……倒是。”阿道呆了呆,垂下头,捡起掉在地板上的碎饼渣,没滋没味地咀嚼着。可谁说鲤一定得如此呢?不喜欢练剑的鲤,就不是鲤了吗?他发了一会儿楞,道,“对了,我听说,不少外乡来的鲤人受不了了,打算强行闯城。”
支狩真沉吟片刻,起身走出道场。门外大雨滂沱,雨水像透明的帘布从屋檐垂下来,街道上水汽茫茫,行人稀廖,景物模糊难辨。
“为了几个鲤祸,城主府不惜大动干戈,还封城这么久,实在很奇怪啊。”萌萌哒跳到支狩真头上,用毛茸茸的小手去接雨滴。
支狩真淡淡一哂:“他们未必是要找鲤祸啊。”
萌萌哒心中一动:“难道是找你?”
“若目标是我,城主府一定也被控制住了。”支狩真深深吸了一口气,体内的日、月剑气只余点滴,最迟半日,他就将重结剑胎。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找不到你,他们是不会罢休的。”萌萌哒甩掉掌心的雨水,“城卫队迟早会找上剑馆。”
“所以不能再等下去了。”支狩真目光闪动,缓缓掠过四周密集的剑馆道场,最后投往城门的方向。
萌萌哒眼珠一转:“那我们就加把火,让揽月城彻底乱起来!”
支狩真微微一笑,一个个蓍草人从怀里跳出,四散远去,迅速消失在大雨中。
地上积水成溪,弹起无数白花花的水箭。一个蓍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沿着墙根,一路逼近城门。它浑身被雨水湿透,动作变得迟缓,然而雨幕遮掩之下,把守城门的鲤人并未察觉。蓍草人攀住城墙,慢慢爬上去,钻到城垛的缝隙间,悄悄匿伏下来。
透过蓍草人,支狩真望见城楼上,数十个鲤人披甲仗剑,头盔上镶嵌着城卫队的双剑交叉徽记,站在楼檐下避雨。其中几个鲤人面无表情,快步走到城垛前,阴冷的目光四处逡巡,似是感应到了蓍草人。
支狩真的心神又落到其余蓍草人身上:三个蓍草人潜入附近的剑馆,一个蓍草人直奔城主府,一个蓍草人从窗户爬进一家客栈,最后一个蓍草人出现在主街中央,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未过多久,沿街巡逻的城卫队突然改道,纷纷围向主街,另一队赶往客栈的方向。片刻之后,城主府内,一个服饰华贵、身材魁梧的独眼鲤战士霍然站起,拔出背上双剑,旋风般冲了出去。
第二十五章 煽风点火引乱()
各处蓍草人传来的画面在支狩真眼前一一呈现。
城卫队截住了主街上的蓍草人,数十道剑光交织闪过,蓍草人被切得粉碎。
另一队城卫闯入客栈,搜寻蓍草人,与几个住宿的鲤战士当场冲突。双方拔剑相向,动手拼杀,躲在床坑下的蓍草人趁乱溜走。
城主府的大门外,蓍草人跳下一棵繁茂的薪树,逃入转角的街道,独眼鲤战士领着诸多鲤人紧追不休。
“城主府和城卫队都被控制住了。”循着蓍草人不停转换的视野,支狩真逐渐摸清了对方的虚实。城卫队多是炼精化气的修为,那名独眼鲤战士是揽月城的城主,约在炼神返虚之境。
“所以鲤祸只是个借口。”萌萌哒欣然道,“既然他们盯着蓍草人不放,目标当然就是你了。”
“蓍草傀儡是由祝由魂魄术操纵的。”支狩真心中了然,只要他动用了涉及魂魄的巫术,对方便会生出感应。但反过来,他也可借此调动对方。
“轰!”粗宏的剑气凌空劈过,蓍草人前方的路面崩塌,裂开两道交叉的深沟。泥石夹杂着雨水冲天溅起,蓍草人被气浪掀得往后抛滚,揽月城城主纵身掠起,双剑在半空由刚转柔,宛如两根轻巧的绣花针,刺穿蓍草人的小腹,挑到跟前。
浓烈的黑雾从城主的独眼内浮出,似乎透过蓍草人,遥遥望见剑馆门口的支狩真。双方目光隔空相对,如同近在咫尺。
支狩真心念一动,蓍草人自行炸开,切断对方的感应。他走回阿道身边,从容收好剑囊,拿起鱼皮伞。
“你要出去?”阿道站起来,“剑囊可得留在剑馆里。”
“我们该走啦,背黑锅的再见!”萌萌哒对阿道戏谑地摆摆手。
阿道还未明白过来,支狩真长剑猝然倒转,剑背拍中他的后颈。阿道“扑通”摔倒,昏厥过去。一个蓍草人从阿道怀里钻出,诡异地笑起来。
支狩真撑起鱼皮伞,走出剑馆。湿漉漉的水雾弥漫过来,密集的雨线恍如一道道白闪闪的剑光,在伞面上“啪啪”弹跳,像是抑扬顿挫的调子,奏出天地间独有的音律。支狩真忽而想起剑馆内悬挂的布幅“大音希声,真剑无术”,驻足停下,心中隐有触动。
客栈附近,冲突愈演愈烈。蓍草人穿户躲窜,迂回逃向城门,引得城卫队横冲直撞,追入各家宅户,闹得鸡飞狗跳,众怒沸腾。城主一行人则气势汹汹,往剑馆的方向奔掠而来。
城内的鲤人开始躁动,外乡的鲤战士们涌在一起,尾随着城卫队,有意无意地向城门接近。
“他们来了!”萌萌哒远远望见城主的身影出现在街口,一路直扑过来。
支狩真霎时心念发动,几处潜伏的蓍草人同时眼冒血光,泛出微弱的魂魄波动。
城主微微一愕,目光扫向沿街的数家剑馆,脸上露出迷茫之色,旋即眼中黑雾暴涨,挥剑指向“音剑流”、“剑丸飞天流”、“影剑术”、“流光剑技”四家道场:“鲤祸就在里面,给我围住,一个也不准放走!”
剑丸飞天流的馆门徐徐打开,一名金须鲤人在众多学徒的簇拥下大步走出,神情凛冽,目光如剑,脑后悬浮着一枚寒气森森的剑丸,滴溜溜地转动,正是支狩真在湖底漩涡中见过的鲤人。
“城主来我道场,有什么事吗?”金须鲤人皱眉问道,剑丸光芒吞吐,雨点纷纷被阻挡在剑光圈外,难以沾身。
“鲤祸躲在你的剑馆里,我要带人进去搜捕,你们还不快些让开!”城主面无表情地道。
“我家道场尽是门下弟子,哪里来的鲤祸?城主怕是弄错了吧?”金须鲤人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城主向来对道场剑馆礼遇有加,如今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言词蛮横,行径颇为异常。
“我说有就有!给我闯进去搜!”城主厉声喝道,双剑卷起呼啸的气浪,一左一右,交错斩向金须鲤人。
“放肆!”金须鲤人面色一沉,剑丸倏然跳起,化作一匹炽亮的剑光,迎向双剑。城主府这些天封城查街,搞得学徒们怨声载道,今日闹上门来,当众不给自己颜面,他自然也不会客气。
鲤战士之间的纠纷,向来以剑解决。
城卫队纷纷杀上,与剑丸飞天流的弟子战成一团。“砰砰!”其余三家的剑馆大门被十多柄长剑破开,轰然倒下。城卫如狼似虎般冲入,怒叱声、翻箱倒柜声、长剑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这些人好像失去了理智,完全乱来一气,只晓得蛮干。”萌萌哒摇了摇尾巴。
“他们的神魂被彻底控制,只是这种手法太过粗糙暴烈,不留丝毫余地,以至于变成了不通人情事故的傀儡。”支狩真站在远处,冷眼旁观。在人间道,无论是魔门、道门还是巫族,控魂类的术法远比此界精妙。越是上乘的控魂术,越能保留受控者的神智。
“像他们这样闹下去,只会引起众怒,没什么胜算啊。”萌萌哒疑惑不解地道。
“对方应该还有后手。”支狩真的目光掠过附近蠢蠢欲动的鲤人,突然扔下鱼皮伞,振声高呼,“杀死这些不讲理的城卫,大伙儿一起闯城!”
他身形掠起,扑入战圈,长剑猝然拔出,刺入一个城卫的小腹。随即脚步一错,长剑顺势横切,将另一个城卫斩得甲胄破碎,后背鲜血迸溅。待到几个城卫向他挥剑扑来,支狩真抽身飞退,闪入人群。
城卫长剑不停,斩向支狩真前方的鲤人,后者猝不及防,被斩成两截,鲜血狂喷而出。城卫的长剑余势未消,继续冲向人群,一名鲤战士正要避让,支狩真头上的迷魂丝倏然飞出,在鲤战士眼前飘过,他顿时脚步一滞,盯着迅速接近的长剑,木然开口:“草泥马。”
城卫长剑落下,鲤战士左臂齐肩而断,剧烈的疼痛令他清醒过来。支狩真从旁跃出,一剑快若闪电,洞穿城卫眉心。
“该死的,和他们拼了!”断臂的鲤战士怒吼一声,疯狂杀向城卫队。场面一片混乱,越来越多的鲤人卷入战团,剑光闪耀穿梭,鲜血伴着哀嚎飞溅。
激战中,支狩真悄然退出人群,跟在城卫队身后,混入了剑丸飞天流的道场。
第二十六章 剑囊化形择主()
道场内,剑丸疾飞,血光四溅,一道道人影兔起鹘落,击撞分合,陷入了激烈的厮杀。
四下里一片狼藉,柜架倾倒碎裂,甲胄、剑靶、剑术秘籍凌乱洒了一地。支狩真瞧也不瞧,祭起迷魂丝,一路施展小巧身法,穿花绕树般避开一处处战团,迅速潜至道场的内室。蓍草人早已探查清楚,飞剑之术的至高秘传藏于此处。
两名剑丸飞天流的弟子守住门口,剑丸舞起幢幢寒芒,犹如严密的屏障,将冲击内室的城卫牢牢挡在外面,寸步难进。
支狩真心念微动,迷魂丝飘入战圈,悬在众人当中,闪过一缕暗红色的诡光。鲤人动作齐齐一滞,神色迷茫,口中木然念道:“草泥马。”
支狩真趁势穿众而过,扑入内室。数息过后,众人方才反应过来。两名剑丸飞天流的弟子面色大变,欲要返身追击,却被城卫死死缠住,脱身不得。不少城卫浑身浴血,肠穿肚烂,却依然悍不畏死,展开一波波疯狂的攻势,仿佛全然感觉不到伤痛。
“啪嗒”一声轻响,蓍草人打开供奉在内室的斑斓金匣,捧出一只流光溢彩的水泡,献宝似地递给支狩真。
水泡约有人头大小,如呼吸般有节奏地膨胀、收缩,触手柔韧厚实,微微刺痛,散发出五金的锐气,正是剑丸飞天流的至高秘典,唯有道场的继承者方可得传。
“把这玩意儿贴住心脏,就能得到传承啦。”萌萌哒欣然道。
支狩真抓住水泡,按上胸口。“怦——怦——怦”水泡不住膨胀、收缩,与心脏跳动的节律渐渐吻合。当两者同步的一刹那,水泡“噗嗤”一声破灭,支狩真的心脏猛然抽搐了一下,无数修炼飞剑的画面一一闪过。最奇异的是,这份飞剑传承似乎透过心脏,直接化作身体的本能,清晰而完整,再也不会遗忘。
数十息之后,支狩真以迷魂丝开道,穿过重围,潜入流光剑技道场,再次得手传承水泡,又足不停歇地转向影剑术道场。比前先前,迷魂丝短了一大截,若是再用数次,便将失效。
支狩真已然算计妥当,挑动这些鲤人内讧,既可逼迫幕后黑手现身,又能借机谋夺各大剑馆的秘传。他无暇慢慢学剑,识海内的白玉骰子愈来愈模糊,仿佛随时都会隐没,留在天河界的时间所剩无几。
“轰!”气浪炸开,剑光飞射,闷雷般的交击声响彻四周。支狩真扭头望去,半空中,金须鲤人和城主激斗的身影猝然分开。城主口喷鲜血,从空中跌落,两柄长剑绽开肉眼可辨的裂缝,碎片从刃口剥落下来。
“胜负已分,城主请回吧。”金须鲤人身形倒窜,一道剑光旋转着化作剑丸,飞至足下,剑光翻滚如浪,将金须鲤人稳稳托在高空。
城主以剑撑地,死死瞪着金须鲤人,血混着雨水从鲤须淌下来。“谁要拦我,谁就死!”他呲牙咆哮,身躯迅速虚化,剑气如同狂涛骇浪,缠绕双剑,雨水被纷纷卷入剑气波纹,形成不断壮大的旋转水柱。
“你疯了吗,真要不死不休?”金须鲤人疑怒交加,剑丸疾转。莫非对方中了什么邪,否则怎会如此穷凶恶极?
丝丝缕缕的黑雾从剑气波浪里渗出来,“吃了你!”黑雾激涌,向半空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
“这是你自找的!”金须鲤人怒道,张口吞入剑丸,瞬间虚化,整个人化作一枚人形剑丸,犹如一轮冉冉转动的明月,森森寒光四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鲤体化剑!支狩真踌躇了一下,不知是该先去道场,还是留下来观摩这一场巅峰的剑道对决。“嗡嗡——”他腰间的剑囊突然振动,幽暗的花纹像水波一样亮起来。
“砰!”阿道的身影从剑馆内弹丸般飞出,重重摔落在地,打了几个滚,浑身淌满泥浆。
“咦,是那个背黑锅的小子!”萌萌哒叫道,“他倒是命大,居然到现在还没死。”
支狩真透过人群望去,阿道吃力地翻了个身,颤抖伸出手,撑住地,慢慢弓膝站起来。“师父的剑馆”他面色惨白,摇摇晃晃地走向剑馆大门,鲜血从嘴角汩汩涌出,染红了衣襟。
“嘭!”一名鲤战士被城卫一剑劈飞,斜向里撞过来,阿道又摔成倒地葫芦,嘴巴狠狠磕在地上,鲜血顺着崩落的牙齿溅出来。
剑囊振动得更加剧烈,支狩真一把按住剑囊,想把它压住。然而越是用力,越是压不住,仿佛有股桀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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