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鲤躯气血寥寥,无法长久运转冬蝉蛰藏术,气血大亏之下,支狩真几乎去了半条命。更糟糕的是,醉泥果的药效扩散全身,连剑气对撞的疼痛也逐渐麻木。加上芦苇荡被火烧烟熏,呼吸不畅,失去地利,他被迫暂时放弃诛杀鲤祸,先行出逃,再图它谋。
“希律律——”彪马纷纷踏蹄,发出高亢的嘶鸣,不容外人近身。为首的鲤祸率众疾扑而来,目光凌厉投向支狩真,撮唇发出一阵嘹亮的呼哨。彪马闻哨,鬃尾甩动,要向芦苇荡内跑去。
雪亮的剑光环身一扫,血花四溅,彪马纷纷中剑,吃痛四散狂奔。纷乱交错的马影中,支狩真的身形也随之消失。
“各自追击!那小子撑不住了!”为首的鲤祸神色狰狞,目光锁向自家坐骑的方向。阿光还在马上,要是阿真顾及兄弟情义,一定会骑上这匹彪马,带着阿光逃亡。
“轰!”他猛然掠向半空,肉身渐渐模糊,虚化成一道呼啸的剑气波纹,流星赶月般追向彪马。
鲤体化剑极耗元气,唯有生死关头,方会动用。他先前与阿猛争斗用过一次,此刻再次施展,禁不住心闷气促,剑气大幅度匮竭。
百丈——五十丈——十丈——一丈!
剑气波纹陡然追至,挡在狂奔的彪马前。彪马嘶叫着直立,前腿高高抬起。为首的鲤祸一把攫住辔头,往下猛力一扯,彪马“砰”地跪伏在地,打了个粗重的响鼻。
为首的鲤祸如同石像伫立,盯着马鞍上的阿光,默然许久,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寒意。
那个叫阿真的,心狠手辣,阴毒无情,一点也不像鲤。
阿真一定先制住了老六,割掉舌头、声带,将其打晕,拖到另一处。随后赶到芦苇荡的西北角,在那里准备了一具鲤祸的尸体,砍去脑袋,再故意发出惨叫。
等己方赶到那边,看到无头尸体,想当然地认为那就是老六。而老六苏醒过来,无法出声,只能疲于逃命,又把他们骗了过去。
阿真趁此良机,避开众人视线,成功逃脱。尤其是最后一刻,挥剑伤马,舍弃阿光,决断之果敢、理智、冷酷,令人不寒而栗。
这哪里还像一个鲤?为首的鲤祸微微变色,莫不是,真的被噩附身了?
半个时辰后,鲤祸陆续汇合,追出去的六个手下又少了一个。
第十五章 识海冲和剑影()
月色如霜,彪马狂奔,两旁的草木往后飞退。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荒原,蜿蜒的河流闪烁银光。
支狩真伏在颠簸的马背上,眼皮耷拉,强打起精神,挥剑割向系在彪马两侧的箩筐。“砰!”“砰!”两只箩筐掉落下去,五花八门的奇物洒了一地。
支狩真掉转马头,剑尖刺上马臀,彪马痛嘶一声,往另一个方向狂奔。支狩真接着滚下马背,摔倒在夜晚湿凉的草地上,脑子阵阵晕眩。
他吃力地翻了个身,先抓住剑,再爬向箩筐。地面仿佛在旋转,近在咫尺的箩筐晃出模模糊糊的重影,支狩真眼前发黑,浓烈的睡意不可抑止地涌上来,淹没了他。
苏醒时,上空烈阳普照,金辉刺目,奔腾而过的天河亮得逼人。支狩真眯起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手摸到身边的长剑。一只灰扑扑的肥鼠正埋头啃咬他的脚趾,冷不丁地受惊窜走,刚要钻入土洞,剑光一闪,将鼠头“吱”地钉在地上。
支狩真犹豫了一下,撕掉鼠皮,和着血水、内脏一起狼吞虎咽。鼠血十分腥气,然而鼠肉肥嫩可口,细细咀嚼起来,透着一丝鲜甜,比虫干的滋味好上太多。
吃完鼠肉,支狩真连骨头也咬碎吞下,腹中饥火才稍稍缓减。他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几日,四下里一片寂静,煦风吹过空旷的荒野,两只箩筐静静地躺在前方的野草堆里,诸多奇物被阳光照得闪烁不定。几只小野雀停栖在筐边,好奇地啄食几下,啾鸣着箭一般冲上蓝天。
支狩真微微舒了口气,他选择夺马而逃,这两筐奇物志在必得。当时他藏身在马腹下,直到一名鲤祸追上来,才突然出手,将其斩杀。至于阿光,被他种下了神锁诀,留待日后慢慢追索。以那个鲤祸身躯化剑的实力,硬拼等于送死。
支狩真以剑撑起身子,捡起散落在草丛里的奇物。醉泥果确有妙效,此刻他神清气爽,筋骨舒畅,连亏损的气血也补足了不少。体内,两道日、月剑气竟在不知不觉中变小了,像是虚幻了几分。
反观识海,三十六颗星斗组成的棋盘下方,赫然出现了一丝金、银双色的剑影,笔直悬垂识海,半浮半沉。璀璨的星光不时纷扬洒落,消融在剑影上,凝出莹莹清辉。
支狩真不由吃了一惊,日、月剑气本在体内,如何又分化出一丝入了识海?难怪剑气消减了不少。或许是自己对抗醉泥果时,一次次驱使日、月剑气撞击,才生出了这般变化?
道门宗义常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又说“冲气以为和。”莫非日、月剑气相撞,犹如阴阳相冲,冲而生变?转入识海的这一丝剑影,便是冲气之后的“和”?
他苦思冥想,愈发觉得有理。所谓“阴阳互根”,岂不正合怀胎之意?所谓“冲气为和”,“和”者不正是孕育诞生的胎儿?所谓“凝结剑胎”,汲取日、月剑气才是最正宗的法门?
支狩真琢磨良久,忽而发力挥剑,体内日、月剑气陡然击撞,疼痛彻骨。稍一平复,他再次挥剑,如此不断重复,直到冷汗湿透胸背,整个人几乎虚脱,方才暂时收手。
不出他的所料,体内两道日、月剑气又消减了一丝,而识海里的剑影则凝实了一分。
“穷则变,变则通!冲者,变也!”一念及此,支狩真胸中豁然开朗,忽有所得。此番他依理推断,将道门经义与自身状况相互验证,知行合一,实乃一次前所未有的突破。
至此,支狩真才算一只脚真正踏上了道途。
这其中既有昔日清风教导之力,侯府苦读经书之功,也有醉泥果玄妙之效。
若是每日勤加挥剑,大约百日,他便能将体内的日、月剑气彻底冲和。只是这一丝“和”之剑气,为何会转入识海?支狩真深思下去,难道是神秘莫测的星斗棋盘所致?当初,也是它主动汲取了金日烈晖。
最令他欣然的是,鲤体难以离开地梦道,可神识仍属于自己。回归人间道之后,他或许可以借助神识内的剑影,重新结出剑胎,将肉身修成具有炼体之效的剑体!
反复察视识海,支狩真心念所至,“和”之剑影也与之呼应,俨然充满灵性。他又发现识海最深处,白玉骰子隐没了一小半,剩下的也晦暗难辨。支狩真心头生出一丝明悟,自己在地梦道的时间怕是不多了。当务之急,是要充分利用天河界的资源,强化自身。
他开始处置两大箩筐的奇物,剥除外面的硬壳、污垢,一一查看。绝大多数东西他并不识得,唯有十来个补益识海的珍品,如珍珠铜髓、鬼脸核桃、三纹鱼眼芝、雷根花之类的,倒是在侯府藏书中见过图样。当下他一一吞食,落肚为安。原本这些珍物需加以各种辅材,精心炼制,方能完美起效,眼下却是顾不得了。
未过多久,他的识海中风云变幻,气象万千:时而绽射出千百条瑞气霞光;时而被一片无尽的幽暗笼罩;时而掀起重重狂涛骇浪;时而滚滚霹雳大作;时而似蚊蚋“嗡嗡”萦绕低飞,时而似生出无数张喜、怒、哀、乐的鬼脸……每一次变化,识海都像被冲洗过一遍,精神的波浪渐渐明澈如晶,清净如玉,似排出了一丝丝无形的驳杂之气。
待到识海平息下来,支狩真稍一调息,只觉精神焕发,心通念明。他目光四下里一扫,落在不远处的一棵薪树上。接下来,便是献祭古灵。虽然鲤体经络破碎,无法再修剑胎,但他大可以换取一些强化肉身、补足气血的资源。
“咔嚓!”长剑砍断树枝的一刹那,隐隐约约传出一声“草泥马”的怪叫声。
支狩真神色一凛,目光投向密如蛛网的树冠。风吹枝叶摇晃,碎光点点,不见人影。他迟疑了一下,再次挥剑斩落一根枝杈。
“草泥马!二百五!神经病!”一连串怪叫再次响起,依稀是从粗壮的树干内传出来的。
支狩真微微一愕,后撤半步,剑尖指向树干。这棵薪树竟然成了精,能够口吐人言?
只是树精的言辞颇为晦涩难懂,草泥马是什么马种?二百五应该是个数字,神经病又是何类怪病?三者连在一起,难道暗含深意?
他凝神等了良久,未闻丝毫动静,心中愈发狐疑。手腕骤然一抖,长剑化作一道眩目的弧光,旋转着斩向树干!
第十六章 穿越不死不灭()
“笃!”剑锋嵌入树干半截,枝杈猛烈震荡,金闪闪的叶子摇落如纷乱的星雨。
支狩真抽回长剑,蓄势再斩。如今体内日、月剑气减少,疼痛大为缓解,他已有了连续出剑之力。
“别再砍啦,你个十三点!二百五!知不知道砍伐林木犯法啊,大白痴!”
树干上方,一块深褐色的树皮被“砰”地推开,像一扇小门,露出幽窄的树洞,从里面冒出一个蓬头垢脑的小脑袋,瞪大红彤彤的眼珠,冲着支狩真唾沫飞溅。
支狩真倒退半步,长剑横于胸前,暗自戒备。对方瞧清支狩真的模样,惊奇地大叫一声:“啊呀,是个小帅哥呀。等等,我们重新来过!”小脑袋闪电般缩回去,树皮小门重新关上。
支狩真暗思“十三点”、“砍伐林木犯法”之意,一时疑惑难解。他初临天河界,并不了解太多风土人情,也辨不清对方是何种生灵。
足足隔了一顿饭的功夫,伴着一阵柔和的微风,树皮被一根细若春葱、毛色雪白的小手指盈盈点开。一个毛茸茸、白乎乎的小家伙围着金灿灿的薪叶小裙子,羞羞答答,碎步扭腰而出。
她粉红色的浓密睫毛翘起,迎着支狩真忽闪忽闪:“小帅哥,梳妆打扮的时间长了点,让你久等啦。嗯,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荒野,荒野中有那么多的薪树,你却偏偏砍了我住的薪树。咱们这么有缘,发个红包好不好嘛?”她撅起小嘴唇,声音娇滴滴的,眼睛像艳丽的红宝石闪着光。
怎地换了幅模样?言辞也拗口得很。支狩真愈发警惕,细细打量了对方一番:桃子脸,脸颊粉嘟嘟,尾巴细长,纤细如丝的绒毛密布体表,像一团洁白的小雪球,不含一丝杂色。倒像是一只——白毛小猴子?他的目光顺势滑向对方下体,煦风吹起薪叶裙,露出玫红色的光洁小屁股。
真是猴精?支狩真心头一凛,但凡兽类成精,莫不凶狠狡诈,各具神通,最喜人肉滋味。
“哎呀,小帅哥你好色呦!连人家那里也要偷看,真是重口味。”小猴精羞涩地捂住薪叶裙摆,摇了摇尾巴,“你相信跨种族的爱情吗?”
“阁下说笑了。”支狩真楞了一下,长剑蓄势待发,嘴上应付道,“在下并不知晓这株薪木是阁下所居,多有打扰,还望恕罪。只是不知,何谓红包?”
“人家有名字哦,叫萌萌哒,不是什么阁下啦,真老土。”萌萌哒掩嘴一笑。
支狩真瞧着这张小猴子脸,竟生出一笑百媚生的荒唐感觉,禁不住心里发毛,一阵恶寒。
“至于红包嘛……”萌萌哒搓了搓小手指,眉飞色舞地道,“比如黄金啦,白银啦,钻石珠宝啦这些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小帅哥,孔方兄你的明白?”
这是想要劫财?支狩真颇觉意外,他尚是首次听说兽精爱钱,兴许是天河界风俗不同,又或是此精故意出言迷惑,待他稍加松懈,再突施毒手。
“在下如今身无分文,日后有缘重逢,再发那个,那个红包给萌……萌兄。”支狩真微微摇头,随口敷衍。
“是萌妹子,不是萌兄!小帅哥你什么眼力啊,连男女都分不出来,你不会是个基佬吧?还有——”萌萌哒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支狩真,忿忿说道,“你在撒谎!”
支狩真不动声色地问道:“萌,萌妹子何出此言?”
“小帅哥,你越是这样控制表情,就越代表你在撒谎啊!”萌萌哒下巴高高扬起,满脸傲娇之色,“知道什么叫身体语言吗?你嘴唇紧抿,表示你有所隐瞒;你轻微摇头,表示你口不对心;你抚摸剑柄,表示有所控制……小土鳖帅哥,你的身体出卖了你啊!你绝对不是身无分文,相反还很有钱,至少随身携带着一批昂贵红货!”
支狩真心头一紧,微笑道:“萌妹子说笑了,在下完全听不明白。”
“啊!你眼周绷紧,这是要——”萌萌哒浑身绒毛陡然竖立,尖叫起来。寒气森森的剑光猝然掠出,刺中小猴精咽喉,发出“叮”的一声金属鸣响。
萌萌哒像一团毛球,翻滚着向后抛飞,砸在茂密的树冠上,“扑通”摔倒在地,折断的枝叶从她头上“哗啦”洒落。
“你眼周紧绷,这是要实施犯罪!”萌萌哒晕头晕脑地爬起来,摸着脖子,气呼呼地嚷道。
支狩真神色微变,这一剑他全力而发,势在必得,孰料对方毫发无损。莫非这只猴精生具刀枪不入的神通?“抱歉,在下剑法初成,还不能控制住体内的剑气,一时失误手滑,没伤到萌妹子吧?”一剑无功,他当即思谋退路。对方虚实莫测,言辞古怪,不如暂时虚与委蛇一番。
“手滑?哈!哈!哈!”萌萌哒冷笑三声,朝天翻了个白眼,“土鳖帅哥,你可真是鲤不要脸,天下无敌啊。不过可惜了,你闪烁的眼神、上扬的眉毛、绷紧的指节无不揭穿了你吹牛大王的嘴脸哦!”
支狩真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一场误会而已,何足挂齿。阁下究竟意欲何为?”
“当然是要赔偿!虽然你长得帅,也不能白白地戳人家一下啊?”萌萌哒扳着白茸茸的手趾,气势汹汹地道,“第一,赔偿肉体损失费。第二,赔偿精神损失费。第三,赔偿住屋损失费。第四,赔偿春光乍泄费。第五,赔偿……”
她滔滔不绝,越说越亢奋,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支狩真听得头脑发胀,下意识地退到两筐奇物附近。
萌萌哒的眼珠滴溜溜一转,落在箩筐内,骤然焕发异彩,以一个恶虎般的姿势扑出,趴倒在满筐琳琅奇物上,乱摸乱咬,口涎嘀嗒直流:“哇噻!蓝金陨石!星虫之泪!空鸾羽胶!虚日冕竹!泥炎石髓!灵台胎膜……这么多红货,我的!全都是我的!”
支狩真正要出剑将其横扫出去,闻言不由停下,心中微微一动:“萌妹子,想不到你也是个识货的行家,认得我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
好半天,萌萌哒才偏过小脑袋,死死盯着支狩真,红宝石的眼珠闪耀着痴迷的火焰。
“高富帅,求包养啊!”她蓦然发出一声直冲云霄的尖叫。
第十七章 各取所需结伴()
音攻之术?支狩真耳膜发胀,本能地挥剑横扫。
“当——”萌萌哒应声弹飞,在空中划过一条急促的高抛线,重重砸落在草丛里,连续弹起、落下数次。
“哦……抱歉,剑气又失控了。”支狩真这才察觉,她只是叫声太过刺耳,并非什么音攻术法。
萌萌哒顶着满头草屑,“蹭”、“蹭”、“蹭”地猴跃过来,咬牙切齿地瞪着支狩真:“你又戳我!”她睫毛扑闪了几下,脸色忽而由阴转晴,“没关系,反正你赔得起。”又扑进箩筐的奇物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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