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八荒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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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八荒录-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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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的一声,支狩真一拳击去,陆凌云鼻子一酸,又红又肿,两行泪水禁不住渗出眼眶。

    不待支狩真看过来,卫兰尖叫出声:“玄哥哥,快救我!快救救我!”

    “小安,还是为兄来助你好了。”谢玄缓缓放下茶盏,脱去大氅,走向支狩真。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击,仿如迸溅出凌厉的电光。支狩真忽而一笑:“大嘴,我先去方便一下,烦你稍等片刻。等会儿我有一门独家遁术,还要请大嘴你指教。”

    谢玄楞了一下,浑身气势一滞。支狩真挟着剑光直冲出去,密密麻麻的钩饴蜂也随后追出。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支狩真还未回房。霞怪笑着走过来,作揖道:“谢公子,时辰不早了,承惠十二块蜜玉,还请结账。”

    结账?谢玄望着一片狼藉的酒桌,蓦地一震,遁术?

    他醒悟过来,忍不住一脚踢翻酒桌,破口大骂:“尿遁?原小安,你这杀千刀的混蛋!”

第十八章 风景这边独好() 
    厢房内,众人面面相觑。王凉米瞧着谢玄气急败坏的模样,没来由地一阵开心。

    “玄哥儿,我身上一块蜜玉也没哇!”“玄哥儿,把我卖了也抵不上这么多蜜玉啊!”“玄哥哥,我这支镶了道符的金步摇,兴许还值得上一块蜜玉,你拿去吧。”陆凌云一干人哭丧着脸道,白坚也醒过来,羞怒地坐在地上不肯起身,裤裆竟湿了一小滩。

    谢玄发了一会儿呆,忽而击节大笑起来:“有趣,有趣!这小子当真有趣!用这个结账,多下来的赏你。”他随手抛出一块价值连城的炎阳玉佩,丢给霞怪,洒然走出厢房,向后招招手,“小凉米,有空再给哥哥吹箫!”

    外边夕晖正浓,杨柳摇影,溪水闪烁着金红色的粼粼光斑。谢玄哼着小调,走进绚丽的霞色里,见到有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不由停下脚步,去摸银子。

    一支亮晶晶的冰糖葫芦递到他面前,谢玄楞了一下,抬头瞧去,一个青袍儒生站在跟前,背负书箧,两鬓斑白,眼角的皱纹映着余辉柔和的光彩。

    “哈哈,孤老头是你!”谢玄兴奋地跳起来,“哦不,族长大人,嘿嘿,你怎么有空来建康了?啊我晓得了,一定是来偷看你的老相好对不对?”

    谢青峰温和地笑了笑:“刚到建康,就听到你要在杨柳居整人,过来瞧瞧你的威风。怎么,是不是吃瘪了?”

    “哇靠,孤老头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这都猜得到!”谢玄夸张地扮了个鬼脸,顺手抓过冰糖葫芦,美滋滋地咬了一大口。

    谢青峰莞尔道:“你从小和人打架,要是赢了,多半无精打采。可要是打输了,心情却不错。”

    “老是赢有什么意思?”谢玄耸耸肩,跟着谢青峰沿溪而行,时不时指手画脚,滔滔不绝地诉说城里的轶闻趣事。

    谢青峰摇了摇头:“这么说来,你在建康这几年,吃喝嫖赌都学会了?”

    谢玄没大没小地拍了拍谢青峰:“孤老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谁像你,混到现在还是个童子身。”

    谢青峰也不以为忤,苦笑一声:“你还是像小时候那么爱胡闹。”

    谢玄叼着冰糖葫芦,慢慢抿着,甜甜酸酸的滋味从舌尖一点点蔓延。他父母早亡,性子又顽劣,在族里日子并不好过。有次他受了辱,顶着暴雨狂奔。跑着跑着,雨点突然没了,那个孤老头撑着一把布伞,也像现在这样,不紧不慢地走在他身边。

    “反正有你罩着我嘛。”谢玄咧咧嘴,一口咬掉冰糖葫芦,把竹串子远远地甩出去。溪水上荡起一点又一点涟漪,竹串子晃了片刻,慢慢沉入暮色的水面。

    谢玄脸上的笑容也如暮色一样柔和安宁,谢青峰微微一笑:“糖葫芦还是小时候的味道么?”

    谢玄摇摇头,又点点头:“变的是人啊,不是吗?”

    谢青峰轻轻叹了口气:“人总要变,不是吗?”

    溪水尽头,山丽湖秀,二人并肩走上翠荫叠嶂的紫金山。谢青峰看了谢玄一眼:“山脚下的人多不多?”

    谢玄瞧了瞧附近嬉戏的游人,随口道:“当然热闹了。”

    谢青峰点点头,走到半山腰的丰茂竹林,又问道:“现在人多不多?”

    “三三两两。”谢玄环顾四周,嬉皮笑脸地答道,“孤老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青峰笑了笑,一路走上山顶。橙红色的斜阳西落,层林尽染,云霞萦绕孤峰,紫色的烟气袅袅上升,宛如仙境。

    “现在人还多吗?”谢青峰再问。

    “只有我们俩个了。切,孤老头,有话直说吧!”谢玄翻了个白眼,扯开衣襟,任由凉爽的山风冲击赤裸裸的胸膛,直呼痛快。

    “越往山上走,人就越少,这条路向来如此。”谢青峰遥望着下方暝色四溢的建康城,慢悠悠地道,“想要看最好的景,就要走最孤独的路。”

    谢玄一屁股坐下来,背靠岩石,挖了挖耳朵:“嘿嘿,可我觉得人才是最好的景。山顶上就我和你大眼对小眼,很闷的好不好?”

    “修炼本就是一件很闷的事。”谢青峰正色道,“整个大晋,世家弟子共有多少?数十万众。每年能有多少人拜入道门?不过千里挑一。入门后又有几个可以真正一窥道途?万中无一。小玄,你天分之高,谢氏历来绝无仅有,日后必能炼虚合道,即便破碎虚空也绝非奢望。”

    谢玄禁不住动容,史上成就破碎虚空者,道、魔门中不过寥寥,没想到孤老头对自己的期望如此之深。

    “你在建康声色犬马,整人耍闹,结交的也不过是些酒肉朋友。如此蹉跎岁月,虚掷才华,值得吗?”谢青峰摇摇头,“修行的路注定是孤独的。那些不成器的纨绔子,是不能陪你走到最后的。”

    谢玄沉思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谢青峰身旁,伸手比了比两人的头顶,嬉笑道:“时间过的真快。孤老头,我快和你一样高啦!”

    谢青峰意味深长地道:“你一定会比我更高。”

    “可更高是为了什么呢?若是为了看最好的景,我现在已经看到了。若是为了长生,不快乐的长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没往高处走,怎知现在看到的就是最好的景?你未曾长生,怎知长生就无趣?”

    “孤老头,你知道吗?来了建康以后,我吃过最昂贵的蛟胆,最罕见的石髓,最鲜美的犼唇,最滋补的玉芝……可我最喜欢的,还是小时候你买的冰糖葫芦。”

    “我晓得你今日之所以要教训原家那个孩子,是为了替我出口气。”谢青峰幽幽一叹,望着青花巷的方向,温和的眉宇间第一次泛起微澜。

    谢玄侧过首,默视着他忧郁的消瘦脸颊,忍不住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原婉的一次逃婚,彻底毁掉了那个意气奋发、才华横溢的谢青峰。那会儿在雨里狂奔,他忽然懂了,身边那个人,原来和自己一样的孤独。

    “可是我对婉儿,并没有怨气啊。”谢青峰沉默了很久,忽而笑了笑,笑声恍惚在风里驻留,“能喜欢上一个人,就已经很好了。”

    “切!”谢玄翻了个白眼,陪着谢青峰默默站着。黑色的翅翼渐渐覆盖下来,四周寂静又幽暗,山下却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

    “我说,孤老头,其实我晓得我那些朋友都不靠谱。白坚性强胆弱,陆凌云沉迷酒色,周处鲁莽斗狠,桓温倒是个角色……”少年站在黑暗里,俯视着灿若星海的万家灯火,静静地道,“不过呢,上山的路太孤独了。所以,我想在下面多停留一会儿。等我停够了,玩够了,我会听你的话,我会承担燕坞谢氏的责任,走上你要我走的路。”

    山风吹得他大氅激扬,腰系的十来只香囊来回摇摆,划过一缕缕美丽的彩光。谢青峰拍了拍他,无声叹了口气。谢玄狡黠地眨眨眼:“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谢青峰不由莞尔:“好吧,反正有我罩着你。”

    二人齐齐大笑起来,谢玄悄悄扭过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远处,一道绚丽的烟花直冲天际,砰然溅开,呈现出一双羽翼的华美形状。

    “砰砰——”一道接一道烟花冲入视野,璀璨的羽翼络绎不绝,交相辉映,覆盖了整片夜空。

    “羽族今年的八荒巡狩团要到了。”谢青峰轻蹙眉头,声音依旧稳定而平和,“真是个多事之春啊。”

第十九章 祝由魂魄施咒() 
    支狩真走出一家草药铺子,抬起头,注视着烟花缤纷的夜空,一双双灿艳华美的羽翼不停闪过瞳孔。

    路上行人纷纷驻足,观望议论。这是羽族的八荒巡狩团即将抵达大晋疆域,通知朝堂准备的讯号。及时,各州各郡的官府都要大开城门,摆案迎接,恭请羽族四处察视。

    每一年,羽族都会派出数支使团,巡视八荒诸地诸族,以此昭示威仪,律令天下。即便强如云荒的人族四国,也要对羽族尊崇礼敬,纳贡示弱。

    支狩真摸了摸怀里购得的蓍草,走进另一家花木坊。他如今改换头面,等于断了百灵山一事的最后线索,再也不惧羽族追查。

    建康的夜市十分热闹,许多铺子尚未关门。支狩真一路逛去,重金收购了不少巫术需要的草药、木料。巫灵即成,他的肉身又气血充沛,许多祖传的祝由禁咒术已可顺利施法,包括最凶诡叵测的魂魄术。

    走到街尾的杂料铺,支狩真突地心生戒意,回头望去,拐角处一个模糊的人影一晃而逝。

    他疑念顿生,故意多转了几条街,多买了些无用的草药,始终感知有人暗中尾随。他想以识海探查,对方却滑不留手,难以捕捉影像,似乎也是擅长精神力量的高手。直到走进青花巷,被人盯梢的感觉才消失了。

    支狩真怀里的白玉骰子又开始发热,他稍一踌躇,未再理会。巷子里人来车往,行事不便,他若是丢开辟邪符,未必承受得住数千兽魂的冲击。一旦闹出大动静,反会惹麻烦。

    等日后在建康混熟了,自能找到购买兽魂的途径。

    入了侯府,用过晚膳,支狩真屏退了四名侍女,将十茎蓍草、百年桃木、河底阴泥、冥贝粉末、黑犬胎血、枯叶蛾丝从一堆材料里分拣挑选,继而从袖子里摸出了数缕头发。

    剑光绕身之际,他已悄无声息地削断了陆凌云、周处、白坚与卫兰四人的发丝,正好试一试祝由魂魄术的威效。

    魂魄术可以细分为上、中、下三法,总计七十二术,借助施术目标的生辰八字、精血、毛发、皮屑、贴身衣饰等作为媒引,念咒做法。通常而言,媒引越是齐全,咒法的威效就越强大。

    魂魄术的三法中,上法直击魂魄,咒人生死,施咒者自身也要遭受极大的反噬。对方实力越高,反噬越大,有时甚至与敌同归于尽。中法伤神摧体,致人疯残,施咒者同样会有一定损伤。下法迷乱心智,使人生出种种匪夷所思的疾病或幻象。虽然时效不长,病势不重,但对施咒者无危无害,最为稳妥。

    支狩真沉吟了一会儿,抽出白坚的一缕头发,开始施展下法。白坚有气无胆,意志薄弱,最适合作为施咒对象。况且此人曾当场吓晕,之后染恙也不致引人疑心。

    他先挑了一块品相上佳的百年桃木,雕出白坚的人形木偶,约有巴掌大小,再将头发粘附其上,以河底阴泥层层包裹木偶,接着生了火盆,燃烧蓍草,将偶人全身的阴泥烘干,用枯叶蛾丝缠满偶人,细细捆绑,又用指尖蘸了黑犬胎血,在偶人空白的面目上抹出五官,随后意守识海,调息片刻,一指徐徐点向偶人眉心。

    指尖触及偶人的刹那间,白金色的毫芒一闪,神识内的八翅金蝉发出低鸣,翅翼齐齐振动,一丝荒古而诡秘的气息脱体射出,与指尖合一,正中偶人。

    偶人猛地一颤,五官与眉心同时绽出鲜艳的红芒,仿佛变活了一般。它竭力抖动,像是要挣脱捆绑的蛾丝。支狩真抓起一把把冥贝粉末,不停顿地洒在偶人身上。过了好一会儿,偶人才停止挣扎,僵硬不动,面上的红芒慢慢隐去,恢复了呆板的神情。

    支狩真合上蚌珠,室内陷入了一片黑暗。他将偶人朝南置立,以黑犬胎血在周遭画出一个红圈,以古老的巫语默念出一篇秘咒,脚踩奇异巫步,绕着偶人忽疾忽缓而踏。

    四周忽地起了一道阴诡的柔风,无声游走,像是在肌肤上缓慢移动的手。绿色、蓝色、紫色、橙色……的火星一闪一闪,在偶人全身接连溅开,如同一只只张合的微小眼珠。

    一盏茶之后,施咒完毕,支狩真脑中微觉晕眩,这是精神力匮乏之兆。他盘膝坐下,运转虚极钉胎魂魄禁法,恢复消耗的精神力量。

    这一次运行到了第四十三个周天,方觉刺痛,正要收功,一点星光倏然浮出识海,渺渺亮起。星光仿佛一缕清凉妙化的气流,渗透全身,刺痛迅即消失。自然而然地,虚极钉胎魂魄禁法运行到了第四十四个周天,才慢慢停止。

    支狩真吃了一惊,这是从未有过的异变,虚极钉胎魂魄禁法中也未尝记载。他思前想后,快步走到阁门前,仔细端量起那幅星空夜景屏风。

    这一次,屏风并未出现异象。支狩真想了片刻,索性盘坐在屏风前,再一次运起虚极钉胎魂魄禁法。

    如以往一样,当他强行催动虚极钉胎魂魄禁法时,浑身骤生刺痛,冷汗淋漓。紧接着,支狩真蓦然一震,眼前大放光明,漫天星辰亮辉流转,映照苍穹,在四周沉浮绕转。

    他又一次进入了浩瀚无垠的星空夜景。

    星光灿照,千万条虚妙的气流犹如甘霖天降,纷纷洒落在支狩真身上。不待催动,虚极钉胎魂魄禁法自行运转,直至四十九个周天,才到极限。

    支狩真默察识海,赫然又多了三颗星辰,缓缓起伏,摇烁着微渺的星光。

    这幅星空夜景屏风,竟能辅助虚极钉胎魂魄禁法的修行!支狩真惊疑交加,难以置信。祝由术与道术本质相异,从未听说二者可以相辅相成。他反复察看屏风,发现图中有四个象征星辰的墨点稍显暗沉,相比周遭的星点,仿佛失去了一丝灵动之气。

    恰是出现在识海里的星辰之数!

    支狩真苦思良久,始终不解其中奥妙,目光不自禁地落到屏风底部的款跋上:“如蝶如梦,亦真亦幻,有缘自能一见——庄梦。”

    “有缘自能一见。”少年喃喃自语,这话多念了几遍,竟似觉得莫名熟悉。恍如很近,近似回响在魂魄的最深处;又恍如隔了无数个年头,渺远得像亘古飘过的一缕云烟。

第二十章 天地薪火相传() 
    此后连续数天,支狩真在夜晚子时对白坚的偶人施咒,直至第九日功行完毕。其余时候,他一直待在府里的文渊阁,潜心研读。

    文渊阁内书盈四壁,汗牛充栋,经史子集卷帙繁多。从最荒古的野民甲骨、贝壳、岩石刻字,再到最深奥晦涩的仙府玉简、金筒、皮卷,一应俱全。

    短短数日,支狩真熟知了诸多八荒的风土地貌、各族人情隐秘。

    八荒地界共分为蛮荒、云荒、极荒、炎荒、泽荒、漠荒、灵荒和天荒。蛮荒密生丛林大山,分布着马化等野性未驯的部族。云荒土野肥沃,物产富饶,勘称八荒最繁荣的地域,以人类四国为主,与八荒各族皆有频繁的商贸往来。

    极荒地处八荒的最南端,无尽海之外,气候常年严寒,冰雪绵延,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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