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在这种球上跌份的。可是郭梓沁一心认擦,事情就有点微妙了,肖明川要是实事求是纠正,就等于没收了高副部长脸上非正常渠道所得来的兴奋,明摆着要得罪人了,而且这个人还是重权在手的集团公司组织部副部长。当意识到了这个擦边球的厉害后,肖明川也就没有信心讲原则了,当事人都故意找亏吃,自己还装什么大头蒜?于是就把这个人造的擦边球,放了过去。肖明川合计着,照郭梓沁这种自己算计自己的打法,高副部长赢下这场球问题不大,因为发球权还在高副部长手里,又是赛点球,高副部长只要再让郭梓沁吃上一个转球,或是逮住机会,抽上一大板,就能淘汰郭梓沁,乐呵呵挺进四强。怎奈高副部长这时过于紧张,发球下网,双方战平。不过交换发球权后,高副部长仍有涉险过关的机会。郭梓沁发出球,之后接高副部长搓回的网前短球时,推了一个反手直线球,这个球喂得高不说,也很到位,刚好扣杀。然而这时的高副部长,可能是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一激动,又将这次绝杀的机会浪费掉了,他把不该打飞的球打飞了。赛点又到了郭梓沁这头。高副部长发球,郭梓沁这次回了一个不转的长球,应该好接,谁知高副部长拉球时,发力过猛,身子失去平衡,扑通摔倒了,结果是郭梓沁意外地赢下了这场他本不想赢的球。身为这场球的裁判,肖明川对这个他过去并不怎么了解,只是在传说中知其很不一般的京城高干子弟,就这样有了一次直观的认识。也正是从这次球赛以后,肖明川在心里给郭梓沁起了外号擦边球!
准备离京的那几天里,肖明川心事压心事,心里沉得不行,生怕下到水庙线以后步子走不起来,有劲使不上,处处绕不开别腿的人和事,让擦边球三比两比,比成了侏儒埋在人堆里,一路做他的陪衬,那样的话,往后的路不论宽窄,都不好往下走了,机遇哪能总来找你肖明川?说不定自己就会在这个处长坑里,一蹲蹲到白发苍苍两眼近视。
现在沙漠王驶出了车西市区,司机刘海涛耐不住寂寞,晃着肩膀,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嗨,要说贾晓啊,算是混明白了。
贾晓是郭梓沁的司机,平时跟刘海涛称兄道弟。
肖明川曾听人说过,刘海涛时常在背后抱怨跟错了主子,把错了方向盘,羡慕贾晓,说贾晓整天跟着郭梓沁享清福,活得有光有亮有实惠,哪像自己,整天陪着肖明川到处瞎转,啥好处捞不着不说,每次出门还要省这节那的,裤腰带都勒转圈了,下来肖明川要是评不上模范后备局级干部,刘海涛说他就去集团公司折腾,见谁跟谁急。刘海涛心里不平衡,就免不了借酒闹事。有一次酒后,刘海涛歪歪扭扭,抡胳膊甩腿,拽着肖明川去泡妞,肖明川不动地,刘海涛就挤兑他,叫他别假正经,别害怕,也别哆嗦,钱,他掏,到时肖明川尽管打炮,想打几炮就打几炮。见劝说不管用,肖明川来气了,拧开两瓶矿泉水,顺着刘海涛的头往下浇。刘海涛嗷嗷了几声,一屁股坐到地上,光唧叉开两条腿,抹着脸上的矿泉水说,操,有缘啊,肖处,倒八辈子霉,才能伺候上你这么个主儿!肖明川不跟他斗嘴,动手去扶他。刘海涛起身时,暗中往回找便宜,在肖明川屁股上拧了一下,疼得肖明川身子一抖。
肖明川正正身子,闭上眼睛,不接刘海涛的话茬。肖明川对自己与司机的关系,内心有着明确的四不界定,那就是不远不近,不冷不热,不软不硬,不香不臭。刘海涛又唠叨了几句,见肖明川一直没反应,心里怄气,猛踩一脚刹车,坐在后排的肖明川,脑袋一下子顶到了前排座上,眼前一片金星银星。刘海涛回过头,肖明川直起脖子,看一眼前方路面,意识到刘海涛这一脚刹车是多余的,但他并没有对这一脚多余的刹车说三道四,反倒冲刘海涛笑了笑。
死猪不怕开水烫。刘海涛一看自己的恶作剧没讨来预想的结果,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把一盘磁带塞进了机子里。
四
在邓丽君哀婉缠绵的歌声中,肖明川听到了自己手机短信息的提示铃声,他掏出手机,一看是詹弥发来的。
如方便,请帮我买一张碟,叫《女人假日》。
肖处,几级黄段?刘海涛来神了,回头说,给咱念念。
好好开你的车吧。肖明川说,回信的词,脑子里已经有了,于是就往手机上摁:非常抱歉,现已离开车西,在路上。
如果这会儿还是在市里,肖明川倒有可能找时间去搞《女人假日》,可现在掉头返回车西去买一张叫《女人假日》的光碟,跑冤枉路不说,身边有个刘海涛也是麻烦事,回头他那张不老实的嘴,还不把你问休克了?
詹弥的短信息又来了:没关系,一路顺风,回来见。
刘海涛咂咂嘴说,肖处,甭憋着,想乐,就喷一家伙,没事,我弱智,你笑,我会当成傻哭。本来不想笑的肖明川,硬是给刘海涛逗乐了。
3
肖明川能在茫茫人海里遇上詹弥,这都是他那个住地帮的忙。四仙镇卫生院与肖明川住的窑洞之间,只隔着一家杂货铺和一家理发店。当初落脚镇上没几天,肖明川可能是因水土不服,闹起了嗓子,便在一天下午去了卫生院看病,当时正赶上院长詹弥值班,詹弥询问了病情后,就给他检查了一下嗓子,说问题不大,只是有些炎症,吃点消炎药就可以了。
说实话,初次照面,詹弥对肖明川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仅仅就是看了一个高高大大的病人,临了问了问肖明川是不是石油上的而已。而那天的肖明川,对詹弥虽说是用心看了几眼,但也是看过了,就过去了,要说事后心里能留下来一点什么,怕是詹弥右眉心上方那粒黄豆大小的黑痣。
詹弥的长相,拿一串好听的词往上够,也够不到美妇那儿去,中等偏上的身材,圆脸庞,五官布局有些特色,前后左右呼应得紧凑,不怎么浪费空间,五官显得小巧。肤色呢,虽说不怎么白,却是够得着细腻二字,这就使得她的脸色滑润,从里往外透着柔而不娇的气息,这气息弥漫到她小巧的五官上,无形中就给了她一种洁净不俗的气质,再加上一颗眉心痣的点缀,她的这份气质就有些个性化了,完全属于她詹弥了。
肖明川第二次见到詹弥,差不多是在一星期后镇卫生院新院址奠基典礼后的酒宴上。那天肖明川是作为特邀嘉宾给请来热场的,坐到了主桌上,詹弥作为卫生院院长,今天这场事的主角人物,当然也在主桌上。
席间,当好热闹的镇长把肖明川介绍给詹院长认识时,詹弥对镇长说,我和肖协调见过面了。说罢看着肖明川问,嗓子好了吗肖协调?
肖明川被问得心里一慌,红着脸说,好了好了,詹院长。
镇长一听就明白了,原来肖明川去卫生院看过病,就感慨道,詹院长是我们这里数一数二的知识型女人,肖协调你一来,就病到了我们詹院长手里,这种相识方法,可是有点与众不同啊。
镇长的一番含蓄调侃,让肖明川脸上又烧了起来,都不敢正眼看坐在他斜对面的詹弥了。等到白酒、红酒和啤酒在桌面上唱主角的时候,书记让肖明川给詹院长敬个酒,肖明川不推不缩,端起酒杯就敬,敬过也不在意詹院长喝多喝少,她就是湿个嘴唇,他也没有二话,只顾自己喝干杯子里的酒。
接下来镇长也哄事,鼓动詹院长回敬肖明川一个酒,詹弥就照办了,而肖明川也像刚才自己敬酒那样,只管自己喝净杯中酒,不去留意詹院长喝深喝浅。当酒席至尾声时,詹弥找了个机会,单独敬了肖明川一杯酒,这回詹弥干了,已有些晕乎的肖明川,望着詹弥一笑,就把这杯敬酒收到了肚子里。
五
然而肖明川不知,正是他的这个一闪即逝的笑脸,让詹弥心底颤动了一下,觉得肖明川这个石油人,在酒桌上不耍花样,一招一式很本色,很朴实,也很有几分大男孩儿的率真劲。在詹弥看来,如今在这种场面上喝酒的男人,已经没有几个不会耍滑头的了,而一个男人在酒桌上的表现,或多或少是能带出一些人品倾向的。詹弥在此对肖明川就有了好感。
肖明川真正在感情上接近詹弥,说来是让人捏着一把汗的。
那天从施工现场回来,刘海涛出去洗车,肖明川在窑洞里呆着呆着,就莫明其妙地闹起心来,于是鬼使神差地走出窑洞,往卫生院那边去了。当走到卫生院门口时,肖明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怦怦乱跳,不住地往卫生院里看。而当时的詹弥,正在给窗前的几盆花浇水,所以她是在无意中看见的肖明川。
肖明川隐约感觉到了詹弥隔窗而来的目光,身子不由得紧了一下,急忙扭过头往前走去。
意想不到的险情,就在这时发生了,一辆从肖明川背后而来的摩托车,因躲闪不及,带了一脚刹车就把他撞倒了。站在窗前的詹弥,眼见肖明川倒地后滚了几下,接着就不动了。那个骑摩托车的人,蹿到路边后,居然没掉下来,回头看了一下,就轰着油门一溜烟逃跑了。詹弥的脸,刷一下惨白了,手里的水壶掉到了地上,水泼湿了她的双脚。等到身上的血,再一次往上涌的时候,詹弥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什么,就不顾一切地冲出屋子。
已经有过路人,惊虚虚围上来看究竟了,神经紧绷的詹弥,挥手嚷闲人都靠边站,然后蹲下来,扒开肖明川的眼睛看了看,又抓起肖明川的右手,试试了脉搏,跟着就跪下来,嘴对嘴给肖明川做人工呼吸。
这工夫卫生院里又跑出来几个人。
当詹弥汗流满面时,肖明川睁开了眼睛,人已是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呼吸一顿一顿地不流畅。
瞅啊,没出血。
能活过来,命硬哩!
嘁,奇迹!
这要不是在卫生院门口,还不好说了呢。
一些围观的人在小声议论。
詹弥抹了一下脸颊上的汗水问,你叫什么名字?
肖明川眨了一下眼,本能地说,肖明川。
詹弥松口气,又问,肖明川是谁?
肖明川没有马上回答,从他眼神上看,他对这句问话的反应有点迟钝。
詹弥再问,肖明川是谁?
肖明川瞅着詹弥,半天不错眼神,后来一笑道,谢谢你,詹院长,刚才是什么车把我撞倒了?
是一辆摩托车。人群里有人抢话。
肖明川在死亡边缘上的这一笑,再次让詹弥心底一颤,只是这次的一颤,要比那天在酒桌上的一颤更有幅度。
詹弥抬头对一个小护士说,快去取单架。
肖明川被抬进卫生院,詹弥吩咐人联系车,她要送肖明川去县医院检查。肖明川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身上有几处擦痕,但詹弥担心他大脑和内脏受损。此时,任何一个有点医务经验的大夫,都会有像詹弥这样的担心。
六
肖明川说,我有车。说着从腰上摘下手机,给刘海涛打电话。
刘海涛这时刚进窑院,车还没熄火呢,一听说肖明川出事了,就着急忙慌地把车倒出窑院,一加油来到了卫生院。
詹弥先给县医院的院长打了电话,然后就带着一些急救设备和药品,外加护士小吕上路了。小吕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詹弥坐在后排座上守护着肖明川。路面不平,车子颠簸了几次后,詹弥为了坐稳,再就是想让肖明川的脑袋少受一些震动,索性就把肖明川的头,搬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后来为了不让肖明川在这种不该入睡的时刻入睡,詹弥间或跟他说上几句话,一只手还不知不觉地在他的头发里轻轻抓着。尽管身上疼得厉害,但肖明川还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一只女人手给予的陌生温暖,他疼痛的身子,正在被这水一样流动的温暖,慢慢地覆盖着。再往后,许是因为他的心被那渐渐变得不再陌生的温暖覆盖了一遍又一遍的缘故,他的心就有些抗不住了,直想流泪。
到了县医院,几样常规检查做下来,院长跟詹弥探讨肖明川那会儿不省人事这一症状的看法时,院长让詹弥先说说,詹弥就说,从现在的情形看,他当时的休克,可能属于剧烈震荡造成的瞬间休克。
院长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个看法,至于说他的大脑和内脏,到底有没有受到损伤,县里的医疗条件还不能……再就是会不会留下脑震荡后遗症,这个也说不准确。不过他能活过来,他真的要感谢你及时赶到现场,就地给他做人工呼吸,不然这种剧烈震荡造成的瞬间休克,说过不来,就过不来了,生死也就是几口气的事,有时过来了,但也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这些你詹院长都是清楚的。说到这,院长见詹弥脸红了,就改口道,救死扶伤,医生的天职,岳院长,你看要不要留下病人,观察观察?或是去市里省里再检查检查?
詹弥一时不好做决定,就去征求肖明川的意见,肖明川说,我感觉没那么严重,可能也就是撞了一下,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是回去吧詹院长,手头上的工作,实在是没办法放下来。再说我住的地方,离你们卫生院也不远,回去后就算有点什么事,我想也来得及处理。
詹弥盯着他的脸,半天没说话。
肖明川脸上热乎乎的,呼吸急促地说,谢谢你,詹院长。
詹弥咬了一下嘴唇,平静地说,记住,你欠我一条命,肖协调!
肖明川心里一酥,咽口唾沫,避开詹弥的目光,不知说什么好了。
回去的路上,詹弥对那个骑摩托车的逃逸人,连说了几句诅咒的话,刘海涛也不依不饶地问詹弥,看没看清车牌,等找到那家伙,非剁掉他一条腿不可,让狗日的逃跑。
肖明川叹口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口气说,也许他不是怕担责任,我想他可能是怕花上一笔他无力承担的医药费。
詹弥道,肖协调,你可真会替人着想啊。
刘海涛接话说,詹院长,我们肖处是后备局级干部,这点觉悟还能没有。
詹弥就笑了笑,没再开口。
七
这之后的几天里,詹弥几次来到窑洞看望肖明川,主要是冲脑震荡后遗症来的,每次来,她必问肖明川有没有失忆的情况?脑袋出没出现过间歇式疼痛?咳没咳过血?语言上有没有障碍?饮食正不正常等,有时赶上肖明川不在,她就发短信息问候一下,提醒几句,等到肖明川的身体状况暂时让她放心以后,他们之间的短信息,往来的就频繁了,再就是在这个期间里,肖明川拉上刘海涛请詹弥吃过两次饭,詹弥也由护士小吕陪着,请了肖明川和刘海涛一次,另外詹弥还搭肖明川的车回了一次县城。
詹弥在镇上有一所房子,在县城里也一所,她丈夫在县卫生局工作,多年前突然迷上了纽扣收藏,如今已经迷得不行了,用詹弥的话说,那就是她丈夫张士寒已经着魔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詹弥告诉肖明川,张士寒现在收藏的纽扣,至少有两万多枚,最早的一枚,可能是唐代的,也可能还要更早一些。她丈夫的心思和精力,都给小小的纽扣占去了,工作干得一塌糊涂,糊涂到了领导都懒得说他一个不字了,而他对詹弥,那更是说忘到后脑勺去,就能把詹弥在后脑勺上挂个一月半月,家里存折上的钱,差不多也被她丈夫折腾得一干二净了,就连詹弥准备买车的一笔私房钱,也让她丈夫挪用了,全都变成了纽扣,搞得詹弥现在也懒得说他半个不字了,平时能不回县城,就不回县城。詹弥有一个儿子,儿子眼下在西安读寄宿中学,由詹弥的妹妹监护。
肖明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