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莫莫看到这身打扮,他怕是要把每一个看过你的人的眼珠都要挖出来吧?!”邺君扬斜靠在背椅上,温文尔雅地一笑,那笑容看在狄亚眼里却有说不出的轻浮和戏谑。
“也包括你的!”他得承认那是莫祈干得出来的事。
邺君扬再次一笑,“做我的模特儿吧,即使要我摘天上的星星做为交换条件也可以!”
“你还真是不死心。”
“这是万俟家的优良传统!身为万俟家的一分子,自然要发扬广大才是——想来点什么?这里的咖啡和甜点都很不错。”
“黑咖啡。”
“小姐,麻烦来两杯柳丁汁。”
“这也是万俟家的优良传统?”
“当然!如果换成是莫莫的话,他也不会允许昨天还昏倒过的人现在喝黑咖啡的。”
“那你还问我?”狄亚冷声。
“这代表我的尊重,我可不是专权主义者。”和煦温暖的笑容,邺君扬笑得优雅之极。
“这种时候总让我特别感觉你和莫祈是兄弟!”狄亚讽刺道。
“当然,我们本来就是亲兄弟!”
两杯柳丁汁送了上来,小姐左看耀眼,右看养眼,左瞧夺目,右瞧刺目,一时间眼睛忙得不亦乐乎,放下盘子把头摇得晕忽忽的,直到快支撑不住才一步三回头地退下去。邺君扬推波助澜地送去一记招牌笑容,只听“碰”地一声,那个女孩子竟然被身后凳子磕得直直摔倒;而邺君扬,笑得更斯文儒雅了。
“你特意邀我出来不是就为了看这个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来在恶劣和招摇这两点上,这两个兄弟处于伯仲之间不分上下。“我答应过莫祈不再见你!”狄亚抬眼看他,银灰色的眸子亮起犀利。
“可你还是来了。”
“是的。”
“因为,你想从我这里了解你不知道的莫祈!”拿掉玻璃杯里的吸管,邺君扬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和煦的双眸笑意更甚。
“不!关于莫祈,我不需要通过第三者来知道。我和他之间,没有秘密!”
“那你还想知道什么?”邺君扬好奇地停杯。
“你。还有……”狄亚微微蹙起了细眉,“禹。”
邺君扬又一次笑了,不同以前面的表面优雅实则给人轻浮狡诈的感觉,这一次,狄亚分明感觉出发自他内心的笑意和欣赏。“我总算了解莫莫为什么那么喜欢你,那么宝贝你,宝贝到和我差点老死不相往来的他愿意为了你主动登门只是告诉我你不仅仅是他的床伴!”这么冷傲艳丽的美人,自小身居复杂的皇宫却没让他养成勾心斗角的险恶心地,除了那一身骄傲和尊贵的气质,他甚至没一点防人的城府心机,然而;却又是那么地可爱和聪明。
“如果不是先遇到萧寒,为了得到你,我真会不惜和莫莫反目的!”收敛笑容,邺君扬三分认真七分游戏的口吻,却让狄亚顿时愣了一下。
“萧寒?”虽然来之前就告戒自己无论听到什么都不用吃惊,但这次,狄亚还是被吓到了。
10
“对!萧寒!”邺君扬扬起他的笑脸,完美到没有瑕疵的温暖表情,看在狄亚眼里却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发觉的落寞。这是为情所困的外现吗?出现在这个以伪善笑脸掩盖嚣张狡诈的人的脸上还真不知是掬把同情泪还是大揣两脚骂虚伪。
“你说和莫莫没有秘密,那么你自然知道莫莫的身份,还有萧寒和他的关系了。”即使是落寞也是那么转瞬即逝,邺君扬很快恢复他的意气风发,狄亚告诉自己那只是眼花。
“当然。”
“在‘风潮’里,萧寒不仅是他们的领袖,也是他们敬重崇拜的对象,因为其不可思议的经历和超越自然原理的出色身手,加上担任组长之后面对一场场危机时表现出的正确判断力和果敢决断力,萧寒这个名字在‘风潮’甚至在整个黑道都是近乎神祗般的存在,这样一个传奇性的人物……”
“偏偏让你喜欢上了。”狄亚不冷不热地接下了话。
邺君扬听出他语气里的讽刺,无视地一笑。“还有一个人。”
“谁?”没有表情的人在心里为萧寒哀叹。有这样一个家伙缠身就够受的了吧?
“日本极道的最大帮派‘影之流’的组长,有琴曦。”
听上去就不好打发。“那又如何?”
“我们对萧寒都很坚持,谁都不肯让步。所以,我们决定采取一种方式分出胜负,输的一方要自动退出。”
听到这里的狄亚想笑,也许他该建议他们采用中世纪绅士们决斗时常用的比剑,或者屏幕上常见的西部牛仔们的械斗,不管伤了谁死了谁恐怕都不是件太坏的事,对于小凝来说可能还是种解脱——这么说好象有点对不起那个未曾谋面的有琴曦,可是狄亚却直觉不大喜欢那个人。
“‘风潮’在西伯利亚有个庞大的训练基地……”
“我听莫祈说过。”那正是万俟禹丢下莫祈的地方吧,在莫祈和莫祈岩之间,在这两个兄弟之间,万俟禹选择了前者,选择了把十岁左右的莫祈送到西伯利亚受训,从此注定了他今后一生的命运……
“我们约好不在任何人的帮助下,谁最先通过基地的报警系统和防御网络到达萧寒所在的中央控制室的人,就是赢家。”似乎察觉到狄亚周遭不寻常的气氛,邺君扬的口吻也认真了起来。“可是在这之前,却有个很大的问题。”
“你是说莫祈?”
“我有没有称赞过你很聪明?!”邺君扬不掩藏他的欣赏。
“之前你说了那么多萧寒,当然就是为了说这个做铺垫——既然萧寒在‘风潮’里是人人敬重崇拜的存在,每个‘风潮’人都不会容忍你们这样目空一切的行径的。”狄亚盯着他,“尤其,是莫祈。”
“出于无奈,我只能请禹帮忙。”
“把他赶到圣菲尔斯是吗?撒下弥天大谎,交代他一项子无虚有的任务,驱逐你们的视野以便不妨碍你的‘大事’!”
“可不是如此你们也不会见面吧?天下事就是如此奇妙,说到底我还是你们的媒人呢!”
“可你想过没有,这样会有多伤他?”银灰色的眸子燃烧起来,亮得灼人。
“想过——我知道我不该央求禹帮这个忙,他们的关系本来就不是很妙。”邺君扬放下杯子,迎上他的目光,轻轻一笑,笑得有点苦。“其实莫莫是很爱禹的,听说在我出生之前,莫莫粘禹粘得很紧,两人的感情好得像兄弟更像父子。我们的父亲是个很严厉的人,一手创立了‘风潮’,却对他的子女没投入多少精力和感情,所以那时不止是莫莫,我,还有汐汐,总想从禹身上寻找一种该是父亲给予的疼爱和关心。长兄如父,在我们的家庭,每个孩子对禹都是又敬又爱又粘。我知道这么多年来,莫莫对禹还是怀抱着或多或少的希冀的,但调离他去圣菲尔斯这件事彻底打碎了他的梦想。”邺君扬耸了耸肩,“莫莫一直认为是我抢走了禹,但事实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禹不是个感情外露型的人,他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他的关爱,加上他不喜欢解释太多,很容易让人误会。其实,禹从来没忽略过他这个二弟。求禹帮忙是我做的惟一对不住莫莫的事……”
“惟一?”狄亚握着杯子的手快把杯子捏碎了,“你是说当年在你和莫祈之间选择一个去西伯利亚,万俟禹选择了他的那件事,也不关你的事?!”么弟总是家里最受宠的,么弟也是最会卖乖耍小性子挣风吃醋的,这也是个定律吗?无论王族平民,富甲豪门,这个定律在他和莫祈的身上,一一印证。
邺君扬看着有点激动的狄亚,漾着暖意的眼神第一次深邃起来。暗下去,沉下去,摸不着边际的黑与阴郁。“那时莫莫十二岁,我七岁。”垂了下眼睑,他抬起眼睛对上狄亚闪亮的眸子,邺君扬忽然微微笑起来。“有一天禹出去有事,临走前禹告诉莫莫要照看好自己的弟弟,莫莫满口答应了。但是,莫莫一个人玩得兴起的时候,一时疏忽就把他的弟弟独自撂在外面了。等到他被一声刺耳的尖叫吸引过来时,他看到的是被车子撞倒在路边的血肉模糊的人。”
狄亚睁大眼睛看着他。
“事后莫莫很自责,你也知道那个家伙较起真来是很钻牛角尖的。所以禹悄悄对我说,关于我的腿留下后遗症的事千万别对莫莫提起来,为此我们还拉了勾勾。”
“……你是说,因为你的腿,你不能去西伯利亚?”
“应该说,父亲逼迫着禹在我们之间选择一个去西伯利亚时,禹考虑到了我的腿。”
狄亚拧起了眉。“莫祈至今还不知道你腿的事?”
“他知道的是,经过手术和一番修养之后,他的弟弟完好如初。”
“你们难道没想过这样对他很不公平吗?”
邺君扬弯唇痞痞地一笑,“不愧是莫莫的人,什么事都替莫莫着想。我知道你对排行老三的人没有多少好感,但是请你相信,我不是莱希尔,即使是莱希尔他本人,说不准也有改变的时候。”
“你连我和莱希尔的事都知道?”在对情报掌控这一方面,莫祈和他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你大概还不知道,陪着莱希尔一起驱逐出境的依格,也是‘风潮’的人。其实莫莫一直很关注着莱希尔的情况,虽然你说你和莫莫之间没有秘密,但是我相信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这不奇怪,他在等待他能告诉你的时候,我相信那也将是莱希尔改变的时候——莫莫虽然很霸道,但也是个很温柔体贴的情人吧?”
“……那不关你的事!”
害羞了害羞了!邺君扬尽量掩藏他的狭促眼神,极富魅力地扬唇。“其实呢,我今天冒死约你出来,最主要的目的是请你帮忙。”
“我?”
“是的。我说过我调派莫莫去圣菲尔斯,从而引起他和禹关系的恶化是我的过错,所以,我要弥补这个过错。亡羊补牢,希望还不晚。我和莫莫的相处不好,这你知道。那么,我就只能求助于你了。”
“我能怎么帮?那个家伙可不会听我劝。”
“太谦虚了,这个世界上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影响莫莫的话,绝对非你莫属!我从没见过他如此重视一个人,宝贝一个人,你在他心里的地位无人能及。我只不过去你们的小屋试探了一下,他就那么大的反应,由此可想而知了!”
“原来那只是你的‘试探’?”狄亚的声音冷了下来,银色的双眸却要喷火。“那昨天在医院里呢?也是你的‘试探’吗?”
“是的!”邺君扬没有一点罪恶感地微笑,“莫莫那么爱你,我想知道你对莫莫又如何?结果不错,半昏迷的状态下,那么快就判断出那不是莫莫。”
“你……”按耐住火气,狄亚沉声冷笑,“你今天可是有求于我,你就没想过你那么做会激怒我,从而拒绝你的请求?”
“哦,尊敬的二王子殿下!”邺君扬笑得优雅,“如果您连这点豁达都没有,怎么会把莫莫迷得那么死心塌地呢?答不答应我的求助在于您,怎么做才是对莫莫好也在于您。如果真心爱莫莫,您的决定自然不会因为我的善意玩笑和试探而改变。”摇晃着手中的液体,玻璃杯上映出变形的脸型,斯文俊雅的脸庞,摇曳不定的暗琥珀色的眼眸,“而且,不管莫莫对我的态度如何,不管我们现在的关系如何,我们是兄弟,他是我亲哥哥,我是他亲弟弟,这是不争的事实!得到莫莫真心付出的人,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我不会允许一个轻易受到诱惑的人站在哥哥身边霸占他全部的爱,我不允许,万俟家的人都不允许!”
说出的话语完全不像他的笑容和口吻那般令人如沐春风,一般有求于人的人,是这样对求助对方说话的么?狄亚挑了挑眉,“原来你的‘试探’,也包括这个?!”
“是的,”微笑的回答,“我们是兄弟!”
这就是血浓于水情融于髓的亲情?由一种称之为“血缘”的东西维系的关系?人类多奇妙,世间有那么多爱恨情仇,报复,嫉妒,憎恨,鄙视等等丑陋感情,却也会因为这种单纯又奇妙的理由一笔勾消,进而拼命地去保护维护彼此。他也有亲人,遥远国度里的皇宫,有他的王兄,亲哥哥,还有和他一样遭受被放逐命运的亲弟弟……
眼前突然豁朗开来,好象打通了什么关节,现在想起莱希尔,狄亚怎么找也找不到再抱怨责怪他的理由,他曾对他做过的事在现在的他看来,并不是那么不可原谅。如果真如邺君扬所说莫祈一直掌握着莱希尔的情况,只要莱希尔能够心平气和地对待过去,他甚至很想见他一面好好聊聊。
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很幸福吗?或者,只是因为他们也是兄弟?
沉吟许久,狄亚忽然想起什么地问邺君扬:“你和那个日本人的比赛,结果如何?”
“我们都失败了,都败得心服口服!” 邺君扬笑得灿若桃花。“败在萧寒的手下!”
11
狄亚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回到住处时莫祈还没有回来,连忙换下衣服把它毁尸灭迹,处理好一切之后不久他就听到了莫祈熟悉的脚步声。
“嗨,宝贝儿!”开怀的笑容和已经成为习惯的亲吻,狄亚努力维持和平时一般的表情和动作回应他,心里却涌起深深的罪恶感。
虽然是激|情时的允诺,但是自己的确是答应过不跟邺君扬见面的,今天不仅破坏了这个约定,还跟他谈了近两个小时。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后悔今天的行为,有关禹,有关莫祈,有关邺君扬,他现在知道的情况让他清楚他该做些什么,而不是一味地旁观无措。由亲密转为生疏,由希望变为彻底失望,莫祈对禹的感情和心情转变,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的。即使邺君扬不请他帮那个忙,曾感同身受的自己也不会袖手坐视的。虽然莫祈那么讨厌邺君扬,他也相信终有尽释前嫌的一天,他都愿意去原谅曾那般陷害伤害自己的莱希儿,莫祈又怎会继续为难那个骨髓里还是很在乎兄弟之情的邺君扬?
他们是兄弟,这个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能代表许多许多无法用语言诉诸的东西。
冥冥之中的安排吗?邺君扬其实说的没有错,如果不是他央求禹把莫祈派往圣菲尔斯,他就不会碰到莫祈,他就依然是那个深宫里哀怨孤独的王子,冰冷孤傲地扎人。邺君扬伤害了他的兄弟,他的兄弟却把他从皇宫和心灵的桎梏中拯救了出来。如果邺君扬喜欢的只是普通人而非萧寒,这一切便不会发生吧?
萧寒?
狄亚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那位大设计师邺君扬先生,还有那个死心要得到萧寒的什么流的头目,他们知道萧寒是男是女吗?当年还是孩子时的小凝就难让人辨认雌雄,十多年的岁月越发增长了中性的味道,如果不是儿时见过面,他也很难辨出萧寒的性别的。
事情好象很有意思,不过现在却不是看热闹的时候,想到此的狄亚不竟微微叹口气。
他该怎么调和禹和莫祈的关系呢?邺君扬说他在莫祈心里的地位无人能及,对他说的话也该有相应的份量,他乐意去相信,但是,这么多年的误会就凭他的嘴巴就可以完美解决吗?邺君扬腿部残留后遗症的事,虽然他没有说不可以告诉莫祈,但是他清楚这个保存了十六年的秘密,只有继续隐藏下去才是对他们兄弟、尤其是莫祈最好的选择。
那么他该怎么做才好呢?
翻个身,狄亚探手圈住身边的……枕头?起身下床,已经没有多少温度的被子外是更冷的空气。天气已经这么凉了么?穿着睡衣还是觉得好冷,瑟瑟地紧了紧身子,狄亚走出卧室,果然在隔壁的小房间里看到了亮光。
和在日本时一样,如果有非要带回家做的工作,莫祈总是在待他睡着后才悄悄起来去处理,他不会占用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哪怕只是一丁点也没有。
“还不睡吗?”墙上的钟已经显示凌晨一点了。狄亚站在门口敲了敲门,轻轻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