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学系一向阴盛阳衰,男性新生少得可怜,大部分还不会跳舞,小强要他们上午就过来集合,集体教些简单的舞步,我则负责清空场地,巡视环境,又跟几个物理系派来支援的同学随口哈拉,玩得不亦乐乎。
快中午时李孟涓来了,帮我们带了便当跟冷饮,顺便看看成果。
「整理得不错,看来今晚的活动一定能办的比往年风光。」她维持一贯的高雅,微笑点头说。
「放心啦,我跟小华是黄金拍档,两人联手,什麽事都能搞定!」小强拍拍我的肩膀,嘴巴有饭还说话,明显抢着跟李孟涓邀功。
李孟涓又环顾了一下,说:「看样子都差不多了,下午你们可以先回去洗个澡,换了衣服过来……咦,小华,你在等谁的电话吗?」
自己的名字突然间被喊出来,害我差点松掉手里的电话。
「啊,哦,对,我在等电话……」不自在,好像作坏事被抓到的感觉。
从刚才坐下来喘口气後,我就一直拿电话出来看,确定电还足够,功能也正常,心里纳闷,那隻黑鸡不是说星期六回来吗?怎麽到现在都还没打电话过来说人到了?
难不成他也反弹,在那里撑着不打电话来?还是由我打电话问他?可这样又好像我很在乎他的迟归,跟自己现在的行为矛盾。
忍着忍着,高速公路常塞车,他迟些回来是正常的,大不了以後叫他改搭高铁,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从台北回到高雄,多好。
奇怪,我就是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正想跟小强编个藉口回家看一下,负责现场音乐的视听公司就过来架装设备,我立刻跟前跟後的帮忙,时间就在苦干实干之下飞快的过去,等大致弄得差不多时,都五点多了,而舞会正式开始的时间是六点半,我和小强又赶紧各自回家洗澡更衣。
用跑百米的速度奔到公寓楼下的警卫室,当班的还是小杨,我立刻问:「你们老板回来了没?」
小杨摇头,说:「没回来,倒是老板打电话来好几次,问华少爷到家了没。」
我这个脸上黑线啊!死黑鸡,这种问题打电话直接问我就好,干嘛问小杨?对,昨晚临睡前我是有跟他交代说别老是打电话查勤,跟个婆娘似的,结果他居然改而骚扰小杨?
觉得好气又好笑,可是心底有些暖暖的。
小杨又继续说:「华少爷,等等,老板还让宅急便送了东西给你,要你拿到之後赶快尝一尝鲜。」
我瞳眸一亮。黑鸡每次出远门好几天不在的时候,在路上都会买些好吃好玩的给我,又为了让我赶紧吃到玩到,他也总会托快递公司送来。
拿了个冷冻包裹吹着口哨搭电梯,回到公寓里立刻拆开,咦,铜锣烧,还是雪藏铜锣烧?也不矜持了,立刻打电话给他:「黑鸡,你不是说今天回来,怎麽还没到?」
「有些事耽搁了,现在还在高速公路上。」口气依旧难听,这几天都这样,我习惯了:「倒是你,你可终於回家了,一整天都在干些什麽?」
「作苦工啊,我可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到处去撒野。」把电话夹在肩膀跟耳朵间,我歪着头检视这些铜锣烧:「还以为你会按照老规矩带太阳饼给我呢,怎麽这次是小朋友的点心啊?」
「你不喜欢?」他问。
「没,爱死了,没想到铜锣烧里居然可以夹冰淇淋馅……我先试试提拉米苏口味的……」忍不住诱惑,我立刻尝一口。
「我想你一定吃腻了太阳饼,阿昱说台中这家店的点心不错,还有宅配的服务,刚好让你换个口味。」
我又咬了几口,边吃边说:「黑鸡,真的很好吃耶,饼皮弹Q,内馅香浓,我等你回来一起享用。」
听我这样描述,黑鸡原形毕露,用我熟到不能再熟的猥亵口吻说:「好,你吃了之後,我要直接品尝你嘴里的味道……」
「变态,好好的原味不尝,偏要吃掺了我口水的东西。」骂完之後我看看时间,哇,都六点了,又赶紧对他交代:「黑鸡,我洗个澡又要出门了,迎新舞会是六点半,我得赶紧报到。」
黑鸡燃起新一轮的怒火:「你不是杂工吗?舞会开始就不该有你的事了,顶多收拾残局……难道你有了舞伴?」
要比谁的声音大吗?我比他更大声:「谁说我有舞伴?小强说我练过武术,所以要负责舞会中的巡场,怕有外来份子捣乱滋事,责任重大你知不知道?」
老虎不发威他把我当病猫了。
「……舞会结束一定都很晚了,打个电话来,我让阿志去接你……不、不开车,他会徒步过去。」末了他说。
不开车?勉强可以接受,不过我还是有个小小的疑问。
「黑鸡,这几天你老是紧张兮兮,发生事了?」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问。
「没错,有些事……小弟,你别问太多,我会搞定一切的,相信我。」
又来了,秘密主义者,我讨厌目前混沌不明的感觉,厌恶、厌恶至极,就好像自己在黑鸡的心里其实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不行,石华,不可以陷入自怨自怜的境地,不是已经下定决心,决不从他那里来定义自己的价值吗?我其实还有很多可拓展的空间,现在的学校,未来的工作环境,绝对不能被他绑死。
就算我一辈子离不开他也一样。
又吃了两个抹茶口味的铜锣烧当晚餐,唔,真的很好吃,我把剩下的放在冷冻库,要等黑鸡回来一起吃,接着又快手快脚地洗了战斗澡。啊,忘了问小强,现场巡逻人员该穿什麽衣服?
算了,套件格子衬衫,穿上牛仔裤,只要不妨碍行动的俐落度就行。
到舞会现场的时候,音乐已经扬起,穿着体面的同学陆续到达,我在会场外绕一圈找到小强,天,他这是什麽打扮?头发上抹了一堆发胶,平常垂下的头发这时都竖了起来,还有身上那套衣服,简直比黑鸡的外国进口跑车还要嚣张。
我反射性的从地上捡了颗石头就想往他身上扔。
先声夺人,他居然先指责起我来:「小华,你怎麽穿的根平常上课一样?回去换过一套啦,没有?我借你!」
「那更糟,我不想变成孔雀。」我说:「本人又不下场跳舞,穿那麽花俏做什麽?快点,你不是要我负责外场的治安吗?有没有警棍可以拿在手里威风甩的?」
「拜托,这里是舞会,不是镇暴现场好不好?你只要偶尔附近绕一圈就可以了,其馀时间给我站在入口处,有女同学经过就对她们笑一笑,邀请她们进去共襄盛举。」
「这是牛郎店为了招揽客人才用的生意噱头,死小强,你当我是什麽?」当场想脱下运动鞋砸他。
「当你是稳坐英语系第一把交椅的高级牛郎啊,放心,卖笑不卖身,我还会额外安排护卫站你身边。」小强淫笑像是老鸨。
我将刚才的妄想化为行动,让他淡色的长裤上拓出一个漂亮的球鞋底印。
小强没食言,真安排了两位七爷八爷站我身边,三个人一起充当门神;其馀的工作人员如果暂时没事,也会跑到门口跟我们打嘴鼓,所以一点也不无聊。
舞会一开始,由总召集人李孟涓担任开场致词的工作,接着系主任夫妇下场,以一首优雅的华尔茲开舞,之後音乐的节奏渐渐强烈,年轻的学生开始摆头摆尾,跳着我从没看过的舞步。
老实说,我比较喜欢格斗技,可以拿来教训讨厌的人或淫兽。
黑暗的会场里,七彩绚烂的效果灯光转啊转,参与活动的学生看来都很陶醉似的。我进去绕了一两次,觉得还是不太习惯震耳欲聋的音乐,退出来後尽忠职守站在入口,却绝对没作牛郎招揽客人。
大约八点多,舞会气氛正high,外场暂时没事,我跟几位同学正听学长讲笑话,大夥笑到弯腰直不起来,李孟涓要小强抬了一箱矿泉水过来慰劳,还赞美我们劳苦功高。
小强这时拉我到一边说:「小华小华,你看看……」他指着站在舞场边一个一年级学妹,神秘兮兮地问:「你觉得那个学妹怎麽样?我观察了好久,跟她一起来的女生都找到伴下场跳舞了,只有她一直站在那里动都不动,我想邀她耶……」
「想邀就邀啊,什麽时候变矜持了?真不像你。」我抬脚往他身上找标的:「既然叫小强,就要做打不死的蟑螂,愈挫愈勇,前仆後继,敌人愈是勇猛,就愈要有冒险犯难的精神,懂吗?」
这番精神训话挺有效的,小强脸上焕发光彩,跃跃欲试,我这个朋友也不是当假的,立刻将他翻过身,真往他屁股踹一脚,朝他中意的女孩方向踢过去。
旁边李孟涓掩嘴轻笑,说:「你跟小强感情真好,好羡慕。」
「小强个性不错啊,不管我怎麽打怎麽骂,他都嘻嘻笑过,很好相处。」我漫不经心地回答,眼睛往会场外东溜西溜。
「小华,我印象中你似乎没参加过舞会,对不对?就连班上的活动也常缺席,这回怎麽主动积极了?」李孟涓靠近我,问。
我继续警戒,背上寒毛直竖,这回逡巡的范围更广,扩及到左手边校区道路的另一侧、一排矮树丛的後面,然後心不在焉地回话:「我之前比较忙,分心照顾家里的宠物鸡……」
「宠物鸡?是迷你鸡吗?我堂弟也养了几隻,很可爱。」她说。
「我的鸡一点也不可爱,属於乌骨鸡的原生变态种,丑不拉叽的,还一天到晚只想啄我。」随口乱掰,眼睛终於找到打扰我心神的乱源。
「小华,你现在也没事,我们俩一起下场跳支慢舞?」她脸有些红,却还是补充解释:「我也好久没跳了,有些生疏,想顺便练练……」
我吓一跳,居然被女孩子邀舞,有些受宠若惊,只可惜目前是非常时刻,就算是英国女皇来邀,我也不敢答应,再说,我虽任性,哪些事可做哪些事不宜做心底还是有概念的。
「对不起,等我回来再说好吗?」先推一下皮球:「好像有一隻患狂犬病的流浪狗进入校园了……我把狗赶了就回来。」
对她抱歉地笑,她也只是落落大方地耸耸肩,还交代了小心野狗之类的话。
往左侧跑出几十尺,来到一排紧邻教学大楼种植的矮树丛旁,这里紧邻围墙,老树又多,蛰伏在一丛一丛的阴影下,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却又正好能将跳舞会场的出入处看得一清二楚。
「死黑鸡,是你吧?你给我出来!」压低嗓子喊。
一隻手迅速地穿过两棵树中间把我扯进去,人立刻被拥进某个熟到不能再熟的胸怀里,二话不说就昏天暗地吻了起来。
头一次在校园里做这种事,真刺激,虽然有亵渎神圣学习殿堂的罪恶感,可现在我顾不了那麽多,一星期没跟他亲热,再度饱尝对方灼烧的唇与舌,当场就想溶化在他嘴里。
真的,吻到天都旋地都转了,所以说,我还是最喜欢家里这隻原生变态蛇妖转世的乌骨鸡,就算他让本人已经发动革命了也一样。
身体开始暴走,等等,别再吻了,先让欲望冷静下来。
他也知道这里不能乱来,放过我的嘴,手还是紧抱不放,轻声问:「怎麽知道我在这里?」
鼻子在他脖子处蹭蹭,撒撒娇说:「杀气太重了,重到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然後想起世界上唯一想杀了我的人就是你,哼,果然。」
「没办法,一个星期没碰你了,真想把你给分尸。」他说:「现在就跟我回去,让我吃了你……」露出森森的白牙,他说。
「你变态人魔啊?不行,来帮忙就要有始有终,你先回家休息,我一两个小时也就回去了。」半骂半哄。
「我在这里等你。」他也学我蹭脖子,天啊,这招原来这麽厉害,我全身都痒了,攀着他笑。
「你心情终於好起来了,是因为铜锣烧还是因为我?」他虎视眈眈逼问:「或是李孟冬的妹妹?她总是刻意找你说话……」
「你眼睛真有毛病!小强跟我打打闹闹好久你都不提,李孟涓才跟我说几句你就夸张幻想,我问你,你每次跟那些大老板交际应酬的时候,难道就没有请公关小姐陪吗?别以为我天真就想混过去,我没你想像中的不知世事!」
说到後来我气了,直接咬一口以示惩戒,结果他只是哼一声,没接话下去,可能真被咬到痛处了。
心情突然间变得沉,我干嘛一时冲动戳破那张网?明明知道在台湾谈生意有谈生意的一套规矩,酒店里找几个漂亮的公关小姐、几瓶洋酒下肚,几十几百万的生意就在酒酣耳热中敲定,对黑鸡而言,这些都是不得不然的事。
有些後悔,想推开他,他却硬是抓住我的手,紧紧不放开。
好痛,差点都忘了,他身材虽然清瘦,却力大无穷,我几次挣脱不果,只好倔强地瞪着他,他也狠戾地回瞪,两个人就在树的阴影里大眼瞪小眼。
「好,小弟,今晚我一定要跟你好好沟通,不准你逃走!」撂下狠话,他说。
「谁会逃走啊,回去洗好澡上床等我,今晚一定上了你!」要比狠我也会。
「小野猫越来越辣,我等你晚上的表现。」抓住我的头发往後一扯,又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吻。
撇开黑鸡偶尔的暴政不谈,每次跟他玩角色扮演剧时,他都配合的挺好。
等我回到舞会入口时,正是劲歌热舞的场面,李孟涓已经不在了,只有小强垂头丧气的站着充当新门神,见他这样,肯定搭讪不顺。
发现我後他立刻迁怒,大声抱怨:「小华,你是巡逻到哪儿去了?都快一个小时不见你人影,我还以为你被狂犬病的流浪狗咬走了呢。」
有没有搞错啊?一个小时?跟黑鸡也没讲几句话,难道光是热吻就可以吻那麽久?果然有些欲求不满,待会没事就早早回去,让黑鸡给我消消火,
除开某隻鸡的窥视事件不谈,目前为止一切都平和。
黑鸡离开没多久,小强过来喊我,说待会收拾完残局一起去吃宵夜,想想家里那隻鸡肯定在等我,推掉了,盘算着今晚怎麽对付他。
得用什麽策略才能把他给做了?我绞尽脑汁拼命想,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让他手软脚软後,任我予取予求?
灌醉他?他酒量可好的很,每次一发现我的不良意图後,他都会立刻清醒,转而把我给做了;用迷|药?没成就感,再说我也没管道拿到类似的药物。
正想到头痛难当,眼角蓦地瞄到一个仪表堂堂的青年朝这里走来,是……李冬瓜!他身後还跟着两个长相凶戾、像打手似的人,这类人我看多了,黑道的人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只要不刻意掩饰,很容易就分辨的出来。
就算李冬瓜穿着亚曼尼的高级西装也一样,在不需要装模作样的场合里,他的眼神像猛兽般的残忍锐利,天生有股强烈胁迫他人的威严,跟黑鸡不惶多让,十足十黑道大哥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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