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武赶紧没好气地压紧身下乱动的人儿,低声道:「别乱动,现在我们只好等别人来救我们了。」
「喂,你移开一点……」
灼热的呼吸就喷在脸上,心脏砰砰乱跳的胸膛密切地贴合着,更要命的是,两个人人都可以非常清楚地感觉到下体发生的微妙变化。
「我动不了!」
比柳儒生更容易适应微光的成武低下头来看到的是一张与自己朝思暮想那女子肖似的容颜,成武心里微微一动,赶紧打消自己不合时宜的念头,拼命保持自己的理智。
——可是一开口却发现声音喑哑得令自己吃惊。
「你别想乱来!」
毕竟在力气上,自己是输人几分,近身肉搏战尤其不利。
虽然身在险境,柳儒生还是一样把形势的优劣分得清清楚楚。
「我就算是想乱来……也动不了!」
他以为他是神啊,背上负着几百斤重的东西还能有这个闲情逸致与他『乱来』。
两人继续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
「为什么你的手下还没有来救你?」——顺便也救救他这无辜的附带品。
柳儒生沉默了一阵,提出新的问题。
「天色晚了,也许他们根本没发现!不然你大声叫叫看?」
今夜不该主动抢下巡查任务,让他们喝庆功酒的。成武也有一丝丝懊悔,这样搞不好得熬到明天早上才会有人发现这里有两只被压得扁扁的人形。
大喊大叫也许能惊起一两个还未醉的人吧……不过要他堂堂副将做这种事可就太丢脸了。
没好气地瞪了那个推卸责任的男人一眼,柳儒生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大叫:「救命啊,帐篷倒下来压死人了!」
尖锐的叫喊被闷得密不透风的帐篷挡去了大半,但居然也还小有成效,柳儒生与成武都清楚地听到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醉语呢哝的响应:「嗝,开什么玩笑,帐篷倒下来压不死人的……」
旁边有人!
两人同时一喜,但一听到这半醉的质疑又几乎没气歪了鼻子。
成武在心中破口大骂,这扎撒克灌了几杯马尿之后就成这副德性,以后起码得一个月不许他沾酒。
「喂,救人啊,着火了!」
柳儒生不死心地继续,妄图将别人的酒意惊醒。
「啧啧,又想骗我起来,我告诉你,我没醉……上次就已经用过这一招了。」
扎撒克看起来对喝醉这码子事已经是久经考验,八风不动。
「喂,救人啊,我快要被你家老大强Jian了!」
终于,这一回的呼救起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被压在帐篷下的两人只听到有人火烧屁股似地跳了起来,沉重脚步声过后,另一个粗壮的嗓门加入了呼救的阵营。
「哦,天呐,老大的帐篷塌了,他们人还在里面!快来人啊,新来的那小子快被老大强Jian了!」
酒在半醉半醒间,扎撒克张嘴大呼的却是柳儒生最后使出的杀手。
手忙脚乱赶来的兵士们终于将灰头土脸的两人扒出来的时候,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刚刚听到扎撒克大叫自家老大要强Jian一个男的,大家多少还有点不太相信。但被挖出来的两个人衣衫不整地相拥着,压在底下的那个俊秀书生的衣裳还被撕破了一个大口,露出半个雪白的裸肩……这情形,怎么看都的确像一个『强抱』现场。
事实胜于雄辩这句真理再一次得到证实。
沉默的气氛长久地凝滞在一群尴尬的大汉中,半晌后,终于有一个手下甲大胆地进言道:「老大,呃,就算你其实内心真的喜欢男人,我们也不会看不起你的。你也不用瞒着大家,第一次做就这么……呃,激烈吧?」
居然连帐篷都做塌了……虽然说老大一向不太爱亲近女人他们是知道的,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把自己憋得这么辛苦。
「那个……老大,这种事还是你情我愿的好……这小子虽然长得俊……」
手下乙未完结的话被成武狠狠地一个瞪视噤声。
但私底下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并未停止。
红了一张老脸的成武恶狠狠地瞪向引起这场谣言的罪魁祸首,可惜别人对他的凶光免疫,嘴角含着一丝寓意不明的笑意,连鸟都不鸟他,径自顾惜地挥干净被弄脏的衣物,末了还凉凉地给他这共患难的难友一句让人牙碜的鼓励——
「据说谣言会传七十五天,现在才是开始的第一天,加油吧老兄!」
【第三章】
那个男人一定是有预谋的!
哈察儿罕.成武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盯着一抹淡青色的背影。
自打那个姓柳名儒生实则瘟生的宋人爆了一个老天都应为之震怒的弥天大谎后,他的日子开始难过起来。
他去找每一个人认真地解释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更坚定地相信他就是『那种人』!并且善良地反悔自己没早一天发现,导致老大积压过度下才会做出这等不智的举动。
他那帮可亲可爱的贴心兄弟还是那一帮可亲可爱的贴心兄弟,但由于他们的太过着意表现出的『体谅』,使得他怎么看自己怎么不对劲。
比如说,以前没事就会嚷嚷着要找他一起去喝花酒热心介绍姑娘给他的巴尔汗,现在不再找他喝花酒了,反而非常之专心地考虑自己管辖范围内还有哪个秀色可餐的男人可以满足老大不寻常的欲望。
最爱黏着他玩的小木托结衣现在天天用一种很哀怨的目光看着他,其中似乎孕育了叫他一想就起鸡皮疙瘩的深刻含意。
至于那个大嘴巴帮凶扎撒克就更别提了,几乎完全被那个汉族的小书生收买了去,捶胸顿足懊侮自己没有好好保护『老大的人』,现在自愿担任柳儒生的向导兼保镖。
更可恶的是,那个长得恍若仙子内心实为蛇蝎的柳儒生竟然对这一切不辩不驳,时不时还故意地对他公开表示亲昵,将他往谣言的深渊更推下一步。
常言不是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吗?怎么现在反而是他这兵遇到了秀才,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呢?
谁来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恶梦?
成武好厌烦地举起手中的角壶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
以前他从来不好这杯中之物,所以总是主动担下巡查任务好让手下们开怀畅饮。现在却不得不依赖它来暂时舒缓他目前的心情了。
唉,如果不是还想从他身上打探出那女子的下落,他早该把这人踢出队伍。反正这次俘获的宋人也不少了,不差他一个。
「哟!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成武正在这自怨自艾,眼前一只手掌一晃,笑吟吟的柳儒生出现在面前。
「……」他这像是在高兴地开怀畅饮吗?
成武没好气地一撇嘴,拒绝搭理这麻烦精。眼睛瞥见他手中一角似曾相识的豹皮时跳了起来:「这算什么?」
他一直一直好好珍藏着的,自己第一次打下的猎物的皮毛。
单等有哪天能遇到那位自己心仪的姑娘时可以做『给定』的礼物!
为什么会变成了一件皮大衣被别人抱在手里?
柳儒生呶了呶嘴还没说话,跟在他身后的扎撒克赶紧赔笑道:「老大,这几天风象转了,夜里冻得慌,柳公子的身子弱,所以今天歇营后我特地带他去集市上找人做的。」
因为这次他们的回程带了一批扶老携幼的宋民,不得不慢了下来,今天好不容易路过一个大点的城镇,特地休息一天让弟兄们补给各类物品。跟先前还惊惶莫名的宋人们说清了情况后,这批难民十个里倒是有八个愿意离开饱受战火的家园,随他们到相对安定的西夏去开拓新的生活。所以成武一早就清点了人数,将身体精壮的宋人收编,然后再着人将身体过分虚弱不宜做长途旅行的老幼送到镇上另行安置。
好心的扎撒克一直唯恐自己对「老大的人」照顾不周,这几天见他冻得慌,趁自己到镇上采购的便利,想起自家老大的行囊中还存着这件宝物,所以索性找了出来,代不好意思开口的老大转送佳人。
「你……」
这个除了好心加四肢发达外没多大用处的笨蛋!
成武的脸色晦暗得有如乌云笼罩般阴翳。
「好不好看?」
反正『皮已成衣』了,柳儒生委婉地暗示他最好节哀顺变。
穿上轻软的皮毛转了一圈,满心期盼地看着成武的脸。
「丑死了!像个娘儿们似的!」
如果他真的是个『娘儿们』反而好了!偏偏是个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成武悻悻地丢下一句评价,转身便走。
原地怔怔地站着因为他这句话暗咬银牙的柳儒生和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而不住搔头的扎撒克。
满心委屈的柳儒生看着成武一座山般离去的背影,其实原来他也没打算一直赖着他不放。可是不知为什么,每次一看到他吃瘪的样子自己的心情就会变得好好,打听清楚了他们这一行的目的地是西夏之后,柳儒生当即放弃了寻兄大任--反正大哥出马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更何况二哥的武功也不弱,估计有他们两人在根本轮不到自己出手。横竖无聊嘛,到塞外游历一下也好,给自己安上了一个刺探西夏军情的重任(到时候回家可以唬人就是了),柳儒生也不再急着走,反而利用上次的乌龙事件从『难民』身份一跃成为『老大的心上人』,这一路更是悠哉得很。
难得今天心情好,特地做了新衣服拿来给那个已经憋气了几天的人也高兴一下,可是他不但小气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还说什么:他『像个娘儿们似的』?
好,他决定了,他就这样跟他杠上了!
孔夫子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不是女人,但是完全可以做比女子更难养一百倍的小人呀!
向晚的暮色掩去了柳儒生夹杂着几分失望、几分抱怨、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的表情,上前赶了两步到底还是没有追上去。站在他身边的扎撒克像是嗅出空气中危险的味道似的,浑身机伶伶打了个冷颤。
又要变天了吗?
☆☆☆
第三个日落之前,成武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他一句据说是『很恶毒』的批评,柳三公子开始学习如何超越这世上一切雌性生物。
他何止是学女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基本是见河就跳,见树就撞,见了刀子就往脖子上抹!
然而……天杀的!却总在千钧一发之刻被人拦下来或是自己敏捷地闪开。
真是的,想死也拿出点诚意来嘛!
这么假骗得了谁啊?
又一次把那姓柳名儒生的麻烦自河坡上拉了下来,成武心虚地左右瞄瞄了四周,弟兄们一道道责难的目光化身为利剑向他杀来,摆明了要他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任』。
谁来相信他真的是清白的啊!?
比如说十天前他绝对没有意图强暴这个男人之意,又比如说三天前他说的话也并不是真的十分刻毒……
但,外貌上的优劣在这里充分地体现出了它极度不公平的那一面。
不过是因为他长得看起来比较『凶』,比起一表斯文的柳儒生更像坏蛋罢了,大家就认定了那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就是他。浑然不顾兄弟十几年的交情,完全把同情的天平倾向了外表比较弱势的那一面。
该死的!
把不知何时爬上高坡的柳儒生拉下来后,成武很直觉地想象平常一样把这个烫手山芋顺手往旁边一推了事——虽然明知这样做兄弟们可能更确切地相信这并不真实的『眼前所见』,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但奇怪的是,平常一被他推开又马上生龙活虎地进行下一场预谋的人今天明显有些精神不济。
非但如此,他被推离开一臂之遥的身子似乎大有他一放手就快要整个人松垮垮地瘫到地上之嫌。
「喂?」
成武及时地在松开最后一根手指、让他完全跌在地上之前拉住了他,皱起眉正想伸手一探他额上的温度时,柳三公子不合时机的一个大喷嚏,喷了他一衣襟鼻涕的同时也向大家昭告今日抱恙的讯息。
「你生病了?」
成武在扎撒克叫嚷之前吃惊地接住了一具夹带高温虚软地贴上来的身子,巨灵掌拍向他已经烧得通红的脸畔,「喂,你别这样在风口就睡着了,醒醒!」
柳儒生给他唯一的答复是伸出手牢牢地抓住他的衣角不放,好像生怕自己在生病时就被他抛下了,不正常地嫣红的脸上,一向飞扬跳脱的眼波凝滞成一潭死水,看起来着实病势不轻。
「该死的,你不是做了皮大衣了吗?怎么不穿上?」
他单薄的身子冷得像冰一样,额角却烧得有如炭火。成武也慌了手脚,一把把他横抱起来,朝七手八脚想上来帮忙的人大吼,「把治风寒的药汁熬好了再拿过来!」
浓郁的药味在这临时搭起的挡风棚里弥漫开去,成武皱起了眉头看着像孩子般熟睡的人儿。还真是有毅力,只不过被他批评了一句『难看』而已,竟然就真的置自己的身体于不顾,任扎撒克好说歹说都不再看那件挡风御寒的皮衣一眼。这个身子单薄得像春天桃花般的书生,意志倒像是铁铸的,认定的事牛也拉不回头。可是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何苦来哉?
「老大,药好了!」
扎撒克捧着一碗乌黑的药汁小心翼翼地呈了上来,成武一呶嘴,把自己坐在床边的位置让了出来,示意他把药汁喂那个人喝下。
扎撒克为难地抓了抓头——服侍病人这种事他可从没做过,但没可奈何下,笨手笨脚地舀起了一大勺就捏开他的嘴猛灌下去——倒有一大半是泼在衣服上浪费了,也不知道他喝进去了没。
「苦……」
不知道是因为被灼热的药汁烫着,还是真的因为那有可能入口的药汁实在难喝,柳儒生呻吟了一声,微微转醒,睁开眼看到眼前只有扎撒克,慌乱地四下寻找另一个高大的身影。
「老大,他在找你。」
蠢笨如扎撒克都看出了他寻盼的目光,赶紧回头向不远处的成武哇啦喊了一嗓子。
「……」
一脸臭臭地接过扎撒克硬塞过来的药碗,不悦地看着那个推卸责任的汉子如蒙大赦般一溜烟跑了出去。
成武无可奈何地坐上床沿,正好对上柳儒生因为生病而有些迟钝的眸在寻着了他后,缓缓地荡漾出一个微笑的脸。
「你病了,喝药吧……」
心中一软,成武用超乎自己想象的耐心将药汁舀起,吹温后再喂向那张干裂脱皮的唇——这一阵子他跟着他们起早贪黑地赶路,想必身子早就吃不消了,一路强撑着还不忘与他斗气,真难为了他。
「好苦!」
才喝了一口,那个不肯合作的人就噘起了嘴,大有不肯再受这东西荼毒之意。
「乖一点,你生病了!不吃药怎么好?」
生了病后比原来更难缠十倍!
成武暗自咋舌,低声下气哄他道:「喝完了给你吃糖。」
回头看看木托结衣还有没有私藏的冰糖就是了。
「苦……」
柳儒生又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口,依旧叫苦连天,失去了神采的眼睛小动物般楚楚可怜地瞅着押他喝药的成武,实在是叫人心软。
「来,一点都不苦啊……」
试探着喝了一口,皱着眉的成武暗下吐舌,难怪这么多人生了病也不要吃药,这药还真不是普通的难喝,「不然我就捏着你的鼻子灌下去了……」
要是平常,他早这么做了,反正三大五粗的汉子,哪用耐心哄啊。
为了证明这药『不苦』,成武每吹温一口就往自己的唇上沾沾,表明自己试过了,一点也不难喝。可能是他这善意的谎言勉强把柳儒生唬弄过去了,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