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汉族的读法,应该读作“奴家”、“贱妾”,或者“小女子”、“小贱人”之类。第二
个字,也就是那条蛇,该刺客认为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虽然还不知怎么解释,但肯定不是
个好意思。再往下怎么读,就很成问题。假如是牛头,就是好意思。要是羊头就是坏意思。
总而言之,虽然是饱学之士,也没读懂红线写了些什么。这只能怪她写得太潦草了。这些刺
客气壮山河地来杀人,却在门前被一片潦草的苗文难住,这很使他们气馁。很显然,这些刺
客也属学院派。学院派的妓女请来的刺客,当然也是学院派。后来,那些刺客说道:不管她
写的是什么,咱们冲进去。这种干净利落的态度虽然带有自由派的作风,却正是刺客们需要
的……于是一脚踹开了门,呐喊一声杀进了薛嵩家里。随即就发现,好像是到了一个木板桥
上,桥面下凹,这桥还有点飘飘忽忽的不甚牢靠——好像是座悬索桥,只是看不到悬索在哪
里。那些刺客停了下来,经过简短的商议,认为既然身处险地,只有向前冲杀才是出路。于
是大家呐喊一声向前冲去,冲了一阵,停下来一看,还在那座木桥上,而且还在桥面的最低
点上。于是停下来商量,这一回得到的结论是:既然身在险地,还是速退为妙。于是呐喊一
声,朝后冲去。又冲了许久,发现还在原地。然后又一次合计,又往前冲;停下来再合计,
又往后冲。其实,他们根本不在桥上,而是在一个大木桶里。这只桶由一根轴担在空中,他
们往前冲,桶就往前滚;往后冲就往后滚。前滚后滚的动力就是这些刺客本身的移动。薛嵩
和红线远远看到了那只桶在滚,也不来干涉,只是觉得有趣。直到天明,桶缝里透进光来,
刺客们才觉得不对,用刀把桶壁砍破钻了出来。此时大家的嗓子也喊哑了,腿也跑软了,自
然没有兴趣继续前进,去杀红线、捉薛嵩,而是退了回去。按照这种说法,刺客们去杀红
线,却冲进了一只木桶。如你所知,这只是众多可能中比较简单的一种。还有更复杂的可能
性:薛嵩的家里是一座精心设计的迷宫,到处是十字路口、丁字路口、环形路口、立体交叉
的路口,假如不是路口,就是死胡同。到处是墙壁,墙上却没有门。好不容易看到一扇门,
呐喊一声冲进去,却落进了茅坑里。他们在里面瞎摸了一夜,终于从原路退了回来。总而言
之,刺客们在薛嵩家里没有找到薛嵩,也没有找到红线,只带回了一大堆的感叹:这个薛
嵩,简直是有毛病!薛嵩的家里还可能是一片湖泊,在水边停了几只小船。那些刺客上了
船,顺着两边都是芦苇的水道撑起船来。从午夜到天明,从天明又撑到午夜,每个人都精疲
力尽,饥肠辘辘。最后总算是回到了原来上船的地方。出于某种恶意,船上的篙、桨等等,
全都难用得要命;后来才发现这些船具里都灌了铅,而且都灌在最不凑手的地方。那些水道
的水也很浅,他们在烂泥里撑船——甚至可以说是在陆地上行船。有很多地方的芦苇是假
的,水也是假的——是涂在地上的清漆,但在朦胧中看不出真假,就把船撑上了山,又撑了
下来;连设计这个圈套的薛嵩也不得不佩服这些刺客的蛮力。在陆地上行舟当然很累,撑了
这一圈船之后,每个人的手上都起了燎浆大泡,并且感到腰酸腿疼。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
没兴趣继续前进,去杀红线、逮薛嵩。总而言之,薛嵩是如此的诡计多端,假如没有一些他
那些机关的情报,就没法把他逮住。所以,他们就回去拷问小妓女,想要问出些有价值的口
供。我已经说过,这些刺客是不可靠的。所以他们还想拷问老妓女。如果可能,他们还想拷
问一切人。作为这篇小说的作者,我知道一切情报。所以,我才是他们最想拷问的人。考虑
各种可能性时,不应该把红线扣除在外。如前所述,她和各种各样的冷血动物都很有交情,
养了很多青蛙、蜥蜴、毒蛇,还有癞蛤蟆。她让这些爬虫互相通婚,生出了各种千奇百怪的
变种。当那些刺客冲到她面前时,她打开了一个竹篓,放出她的虾兵蟹将来:有没有脚的蜥
蜴,长的像大头鱼,全靠身体的力量在地下一跳一蹦;有硕大无比的蟾蜍,腿却短得要命,
长着三角脑袋,看上去有点像鳄鱼;有身材肥胖的眼镜蛇,长了一百条腿,所有的腿都在飞
快地挪动,但因为腿太多,互相妨碍,身体移动得却不快;还有有毒的青蛙,嘴上长着角质
的凸起,张开蜻蜓般的翅膀飞在空中。这种诡计决非学院派所为。很显然,红线也是自由
派。假如一个深山里的苗族女孩也是学院派,只能说明学院派根本就不存在。所有这些妖魔
鬼怪一起朝刺客们扑来,呲出了毒牙、喷射着毒液;吓得他们转身就跑。现在,他们很想找
人打听一下,这个红线到底是个会妖术的女巫,还是仅仅患有精神病。假如是前者,他们就
不想再去杀她;有妖术的人死掉以后会变成更加难缠的恶鬼,还不如不杀。假如是后者,就
非杀她不可,因为他们这么多大男人,总不能被一个女疯子吓跑了。总而言之,最后的结果
是,如果没有知情人领路,就找不到红线,也找不到薛嵩。我的故事再次开始就是这样的。
而那位白亿女人则朝我厉声喝道:越编越不像样子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