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没有了。”桑平原急忙表白。
“我倒有几件事要同你谈谈。”
桑平原象聆听首长指示那样,习惯地挺直了背。
“有人反映你劳动纪律遵守得不够好。”
什么叫劳动纪律?桑平原脑袋一轰,他只熟悉三大纪律,还有八项注意。过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就是日本打卡机记录的那些符号。
“我……好像是迟过一次到,因为车子坏了……”桑平原红了脸。
“不单是这一次,还有。”王副厂长不愿说破,便启发诱导。
桑平原冥思苦想。他住在厂子里,便无所谓了迟到早退。真的,只有那么一次。
“你还有过中途私自外出。比如修自行车。”王五一见桑平原思索得太苦。不忍难为他了。
“那也算?”桑平原惊愕。由此想到了李师傅的不愿帮忙和厨师长的话里藏针。
“算。”王五一代桑平原叹了一口气,“入境随俗,这就是工厂的规矩。”
“那我怎么办?”桑平原想到了这件事的后遗症。
“下不为例吧。”王五一宽容地说。
“不。明天我就在全科会议上检讨我的错误。”桑平原果决地说。
“好!真不愧是当兵的出身?”王五一用一个手指戳戳桑平原的肩窝。这个许多年前的友好动作,他们都没有忘记。
桑平原觉得知错必改是件最简单的事,想不到王五一竟这样感动。
“还有什么?”他忐忑地问。
“再都是表扬意见了。比如身先士卒,比如酸辣汤……”
桑平原又一次脸红了。
王五一惋惜地注视着他的少年伙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还没改掉脸红的毛病。我们都已不再年轻,部队却象个电冰箱一样,使人过分新鲜而缺少成熟。
“什么时候,你到我家去,让老婆用煤油炉给你炒几个西部菜,咱们好好聊聊!”桑平原豪爽地说。
“好!”王副厂长满口答应。粗心的桑平原没有发觉,王五一没有发出让桑平原一家到自己家中的邀请。在老朋友没有搬入新居之前,王副厂长不想用自己装演华丽的三室一厅刺激他。
十二
苏羊用淡蓝色的布做成帘子,把橡皮人和箱子们遮挡起来。一个房间的整洁,和装饰布很有关系。现在,灯光下的旧贮藏室,象一个淡蓝色的洞穴,安宁而平和。
“等搬了家,你这些布就浪费了。”桑平原正趴在一摞器械箱子上看《中国食品》,偶尔抬起头说。
“怎么会呢?我可以拼成被罩,一点都糟蹋不了。”正在忙碌的苏羊莞尔一笑:“许久没听你说起老邱了,他怎么样?”
桑平原站起来伸个懒腰,他的书桌便被碰得乱晃:“他送的那些礼,都被些骗子私吞了。老邱气得大病一场,可他还是不服回县里,听说打算搞个体。””
苏羊正在给婆婆织毛背心,一下错了针:“当过兵的人,干得成吗?”
“不知道,”桑平原不想就这个问题谈下去了,又埋头看书。
“爸爸妈妈,老师出的作文题《我的理想》,你们说我写什么呢?”趴在板凳上做作业的桑丹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老师的也没想出什么新题目。我的理想,小学写过中学写过,我都写烦了。”桑平原说。
“我也写过。”苏羊随口答道。
“那太好了!”桑丹高兴得跳起来。
桑平原和苏羊一愣,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的。
“把你们写的告诉我,我好参考参考呀!”
苏羊突然忸怩起来:“我忘了。”
“骗人骗人!大人要真忘了的话,根本不会承认,他会找各种理由瞎编一个别的事出来。只有当他记得清清楚楚又不想告诉你的时候,才会说忘了!”
真没想到现在的孩子已经狡猾到如此地步。苏羊只得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说:“我那时写的是当女飞行员。”
“噢,我知道了。就是女宇航员。”
“不是。那时候没有航天飞机。就是看了一场电影,想当开飞机的人。”苏羊微笑着回忆。
“开普通飞机,那没什么意思,同开汽车差不多。”桑丹毫不留情地否定了妈妈的理想,兴趣转向爸爸:“您呢?”
“我写的是当社员。”桑平原毫不隐讳。
“社员是什么呀?”桑丹觉得这名词陌生。
“就是农民。”桑平原随着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一点不想当农民。那时候我作文不太好,最打怵编故事写议论文。当农民就可以写田野里的景色,春种秋收,瑞雪兆丰年,一下子几百字就混过去……”
“这可不好。我们老师说了,怎么想的就怎么写。”桑丹严格地批判了爸爸妈妈的童年,开始写她的理想。
“我有时候想当动物园管猴子的人,有时候想当个卖冰棍的老太太,有时候想当个科学家或者国家总统,有时候干脆想当个恐龙……”桑丹支着下巴颏,自言自语。没有人搭理她。大家都很忙,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选择。
终于,桑丹写完了。
桑平原走过来,一言不发地看完了。苏羊也走过来看。她看得比桑平原慢,而且看完一遍又看了一遍。
桑丹等着爸爸妈妈的评价。大人和小孩不一样,从脸色看不出他们的喜怒哀乐。
桑丹写的是:等我长大以后,我要当一名保卫祖国的边防军战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