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笑道:“月喜都比你爽快。我一说,她连推辞都没有,立马应承了。”
十三望着我也笑道:“月喜也一向是个怕麻烦的。”想了想才道:“既然四哥开口,允祥也就不多言了。臣弟遵旨。”
二人又商量了会儿给胤禛生母德妃乌雅氏上尊号的事,见十三精神有点不济,怕他身子吃不消,胤禛便吩咐他回府歇着,明日再议。
十三走后,胤禛到西暖阁午休。靠在我身上,我一边给他揉肩膀,一边同他聊天。
胤禛忽然道:“月喜,明年便要册封后宫了。你是先帝亲指的,你想要个什么位置?除了皇后我不能给你,别的都行。贵妃?”
我淡然道:“不必了。四爷,你还是封年氏,李氏她们吧。”
胤禛握住我的手道:“怎么,你同她们吃醋不成?”
抽回手,为他按摩太阳穴:“四爷,你不是顺治爷,月喜也不是董鄂妃。”
清朝对后妃的升迁有相当严格的制度。秀女容若皇帝恩宠,可直升为贵人,然后就可不经嫔,直接为妃;但宫女不一样,必须经过答应,常在的册封,才可升为贵人,能升至嫔就已算是受尽恩宠了。但在清一代近三百年的历史上,却有过一次例外,那就是顺治帝对董鄂妃的晋升。
董鄂氏在顺治十三年八月二十五日被册为“贤妃”,仅一月多点,九月二十八日就晋为皇贵妃。晋升之快,级别之高,别说在清代,在中国历史上都十分罕见。也是如此,董鄂妃便不得不面对,除顺治之外,包括皇太后,皇后及无数妃嫔对她专宠后宫的嫉恨与不满。董鄂氏是秀女身份,如此升迁尚遭朝野非议,后宫怨怼。我一个年过三十的乾清宫宫女,即使是康熙指婚,若像这般升迁,闲言碎语只会更多。饶我月喜在怎么厉害,亦绝难招架。我得到一个所谓的尊贵身份,却给胤禛弄出来一个大烂摊子让他收拾,并非我所愿。况后宫这个地方,远远比《金枝玉孽》里描绘的更复杂,更无情,更艰险,我也不想为一个吃不得用不了的名分去冒险。但最重要的还是,雍正朝留下的玉牒上并没有一个叫做他他拉氏的妃嫔。对于历史,我必须,不得不尊重。
胤禛楞了楞:“那你无名无份地这样下去?”
心疼地抚过他眼角的皱纹,是啊,老是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下去也不是长法。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宫女如未被皇帝临幸,二十五岁就得出宫。我不过是因为康熙下旨,才留了下来。现在已是雍正朝了,如果还想留下来,一个办法是接受册封,一个办法就是让新皇下旨。但之前康熙已经有过旨意了,再由雍正下谕的话,外人难免不乱想。再说,我也不能做宫女一路做到死吧。思前想后,我道:“那月喜就做个常在吧。”
胤禛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他翻身起来直视我:“常在?”
我点头道:“若四爷还愿见到月喜,就封我个常在吧。”
胤禛拥我入怀,叹道:“月喜,你不觉得太委屈了吗?好歹,你也是先帝亲指的啊。”
常在;虽说也算是个名分;也受了册封;但与妃、嫔比起来,不异于云泥之别。二者的差别,就跟现如今美国与朝鲜的差距有得一拼。别说吃穿用度,仅是居住的环境,区别就大了去了。
妃、嫔们一般都是由内务府为其安排宫院单独居住,身边的使唤宫女、太监少说也有十人,她们的唯一的工作便是等待皇帝的临幸。而常在呢,所居住的不过一个套间,身边最多一、两个粗使宫女。除了给皇帝侍寝外,还得负责皇帝的起居饮食。说穿了也就一高级宫女,依着我这康熙亲自指婚的身份,常在的确有些委屈我,可我不在乎。
想了想,胤禛难得地展颜一笑:“也好,也免得要见你还得通过敬事房翻牌子。真要是翻的太多,也怕宫里议论吧。”转而又道:“你现在住的地方还习惯吧?”
从畅春园随胤禛回宫后,胤禛就让人重新安排了一个地方给我。条件,设施比以前住的地方都又强了不少。当下笑道:“够了。那儿要不好了,我也只能住乾清宫了。”
胤禛微微闭上眼睛:“我已经吩咐胜文挑几个合适的人到你那里服侍你。你一贯粗心大意,侍侯别人还成,对自己却老是马马虎虎的。”
将锦被拉起盖在他身上:“不用这般麻烦了。就让喜蝶她们留下来吧,一是我也有个讲话的,二来也信得过他们。”
胤禛点点头:“随你吧。月喜,你也躺会吧。”
依言睡到胤禛身边,他搂住我肩膀吻了过来,我一扭头避开。胤禛有些不快:“月喜,你又怎么了?”
叹了口气,我低声道:“一进了这乾清宫,就总觉得先帝爷在瞅着我,心里怪不自在的。”
胤禛感喟道:“兴许是先帝对我还不放心。怕我误了大清的江山,也亏待了你,还没舍得走,守在乾清宫里盯着我呢。”
我不由得贴紧他:“好好的,干嘛说这个?”
胤禛轻笑出声:“平日里说自己胆大包天,还老央着宫女太监们说些怪力乱神的事。现在我不过随口说说,你就这般模样。你呀,也还没长大似的。”
本来宫里的生活就无聊乏味至极,加上我以前在天涯鬼话里常常有看到讨论故宫灵异现象的贴子。现在既已身临其境,哪有入宝山空手而归的理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遇上空闲时候,便求着个宫院的宫女太监们给我讲鬼故事。我也不挑剔,管你是宫里的事还是自个儿家乡的,亲眼见的还是听说的,统统来者不拒。遇上有意思,新鲜的,我还记了下来,大有要让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提前问世的阵仗。只是比不上蒲公的就是,我也就一好龙的叶公,素日里没事都还罢了, 真要有什么芝麻绿豆大小的灵异事件跟我沾上边的话,我绝对立马自废武功,退隐江湖。现时,胤禛这么一说,我的劣根性自然全都现了形。
我没好气道:“取笑我干嘛!小心我辞职不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继续笑话我。”
胤禛挑挑眉:“你舍得?”
梳着这个把子头睡觉真是硌的慌,我在他臂膀上重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我若说舍得,四爷会逐我出宫还是退出午门咔嚓?”
无奈地摇摇头,胤禛道:“月喜,从哪里我都看不出来你已经年过三十了。”
自觉地把这句话转化为胤禛夸奖我驻颜有术,青春常在的褒语,冲他一笑,我搂住胤禛的身子甜蜜地开始午觉了。
没几日,胤禛下了一道谕旨:由钦天监选好日子,将皇帝的寝宫由乾清宫迁至养心殿。没有任何理由,但自雍正继位后,清帝的寝宫便均为养心殿了。
胤禛虽暂时制止住了阿哥党们的颠覆活动,可在八阿哥与九阿哥等人的授意与主导下,民间关于胤禛“弑父篡位”的小道消息愈传愈广,也传进了胤禛生母德妃乌雅氏的耳朵里。
德妃乌雅氏一共生过三个儿子,胤禛是老大,次子是早夭的六阿哥胤礻乍,三子即是十四阿哥允禵了。十四比胤禛小十多岁,也许是与十四相处的时间多些(胤禛曾被抱于佟妃抚养),德妃更偏爱十四一些。而现在她更固执的认为:即位之人应是十四,而非老四!听到外间流传的所谓胤禛“矫诏夺位”的谣言,她就一头信了进去。
德妃立即将想法转化为行动,拒不接受“仁寿皇太后”的徽号,拒不迁往太后居住的宁寿宫便是她对胤禛的惩罚。胤禛不见,乌喇那拉氏不见,甚至连最疼爱的弘历也不见。她将自己幽闭在永和宫里,无声地伤害着胤禛,也伤害着他们之间的母子感情。
十三脸色阴沉地禀报:“查出来了。最早在京城的仙客来茶楼里传播谣言的正是老八和老九的心腹太监马起云和何玉柱。四哥,你看怎么处置的好?”
胤禛面色依然冷淡如常:“人总是喜欢从坏处揣度别人。积怨,嫉恨,偏见,以恨为导引,无论什么路,都只能通向悬崖。老八他们既然已决定与我为敌,自为结党营私的核心,那也就怪不得我对兄弟无情,手段狠辣了。”眼神突然变的无比阴寒:“允禟,允禟,朕真得想想该怎么处置你的好!”
十三又道:“臣弟得知。自收到消息后,允禵晓行夜宿,日夜兼程从青海回京。预估大概这个月的十六、七日便可抵京。”
胤禛“哦”了一声后道:“太后盼着哪,盼着他回来接掌大位啦。”语气中隐隐有些悲凉。
十三不便言语,只好使劲给我打眼色。这个十三,现在想起我了,可惜是让我去当炮灰。不过自己也是见不得胤禛这模样的,走上前道:“四爷,月喜有句话不吐不快。”见胤禛微微颔首,我方道:“皇位是先帝白纸黑字,绝无虚假地交在你手上的,你何必介意那些个谣言。至于太后与十四爷那边,俗话常说,母子,兄弟,夫妻都不过是靠上辈子种下的缘分才来的。如若缘尽了,自然也就没的做,也就散了。四爷何必太过介怀呢。”一边说,心里一边骂自己,什么不好说,偏去说这种听起来像是离间他们母子,兄弟感情的话,我也真是坏的没治了,死后保准下十八曾地狱还有剩余。
听了我这番话,别说十三,连胤禛都有些诧异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说,我的这番话可算得上大逆不道了。真要讲究起来,拉出去凌迟十次都有余了,可我说的是我的真心话。在我还在21世纪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当时并不了解真实情况,也只能和几个HC同好面前发发牢骚,替老四抱不平而已。现今,既已参与了进来,我更不能让老四难过。对这样一个误解自己,屏弃自己,宁可相信传言也不相信自己亲生儿子的母亲,于我而言,与陌路人又有何异?!
也许我真的太过现实,太过理智,可我也并非站着说话不腰疼。像德妃这么一来,本来胤禛光明正大的即皇帝位,都被她弄的真像是胤禛弑父夺弟位得来的江山似的。她对胤禛,何曾有一点怜惜,有一点关爱,有一点心疼,有一点是为他着想过,此等亲情,有,无?
好在胤禛和十三都是明白人,完全能理解我的意思。十三道:“月喜,你说的有理。可是否也偏激了一点,太后与十四弟都是四哥最亲的人哪。”
我淡淡一笑:“十三爷,你又错了。四爷最亲的人不是别人,只得你和弘历而已。虽然月喜不知道十三爷自康熙五十一年到现在在外边到底做了些什么事,但月喜相信,每一件事你都是念着四爷,帮着四爷,全无一点居功得利之意。而太后这件事上,四爷,十三爷,你们可以说月喜冷血,不近人情,可您也可以做个比较的。远的不说,就顺治爷与孝庄皇太后母子之间的事儿,比比下来,什么都白了。十三爷,你才是四爷最值得信赖和亲近的的兄弟。”
十三低声道:“月喜。。。。。”胤禛忽地接口道:“也许真是旁观者清吧。老十三,十四的事缓缓再议,现在谈谈这粘竿处。”
我在一旁摸不着头脑了,这粘竿处不就是在夏天捕捉树上聒噪的鸣蝉,以保皇帝后妃们能睡个清净觉的机构吗。时下百废待兴,形势也是瞬息万变,胤禛怎么回有闲心把这个提上日程呢?
我的无知一定全摆在脸上了,胤禛本是无意间看向我,就看见我一副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模样,不禁笑道:“月喜,怎么着,脑子不够用了?”
撇撇嘴:“我真要是什么都懂了,你就不放心了。还不怕培养出第二个武则天出来不成?”
连十三都笑了起来:“月喜,即使你是武则天,四哥也不是那唐高宗李治呀。”
我大为不满:“取笑起我来,二位倒真是同心同德哪。”胤禛二人相视一笑,气氛轻松了许多。
休息一会,守着十三服了药,胤禛才道:“我想把粘竿处再多派一个用场。”十三心领神会:“时刻准备铲除不轨之徒?”
胤禛笑笑:“人选你劳心物色一下。胆识,武艺,心机,忠心,缺一不可。”瞧着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兄之间那似有灵犀的默契,我感叹不已,这两人就能好到这份上,而自己的亲额娘,亲兄弟却还非得反目成仇,两难相容呢?
余 波
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十二日,胤禛下了一道诏令:将九阿哥允禟及其生母宜妃的心腹太监何玉柱,张起用等十二人发配边疆,抄没家产。且诏上明谕,如其不肯远去,即令其自尽。护送人员报明所在地方官验看烧毁,仍将骸骨送至发遣之处。
下了此诏令没两天,胤禛以抚远大将军允禵到京,西北无人驻扎为由,命九阿哥允禟前往西宁军前效力。
得了诏令,允禟直奔养心殿找上了胤禛。在看到站在胤禛身边的我时,不由得怔了一下,但很快,他的怒火便盖过了一切。
不曾行礼,没有问安,允禟火爆爆地质问胤禛:“我有什么过错,皇上要置我于千里之外?”
胤禛冷然道:“允禵又犯了什么错,先帝要斥他于千里之外?”
允禟一时语塞,好一会才道:“居丧不及百日,至少要等到先帝下葬再说吧。”
凝视着他的这位九弟,胤禛缓缓道:“难不成你不知道抗旨不遵的后果?”
愤恨地看了一眼胤禛,又望了我一眼,允禟似有所悟,面青唇白地拂袖而去,即日便上路了。可这件事却还留下来一个小尾巴允禟出发当日,他额娘宜妃郭络罗氏便不顾阻拦冲进了永和宫,找德妃要说法。
宜妃郭络罗氏,娘家为佐领,门第高于德妃。康熙在世时,也算得上是得宠的妃子之一。育有三子,五阿哥允祺,九阿哥允禟,十一阿哥允禌,最为喜爱老九。今天无端发配西吹,她心下自然气不过,一怒之下跑到永和宫兴师问罪。
见到气势汹汹的宜妃,德妃不致何故,笑问道:“宜妹妹,怎么了?”
宜妃冷笑一声:“亏得太后还好意思厚着脸皮问我,我郭络罗家可没有您这般尊贵的姐姐!”
德妃道:“你我相识多年,今日到底是为何事红脸?”
宜妃咄咄逼人:“何事?问问你的好儿子,我九阿哥犯了什么王法,你儿子一当上皇帝就要遣送他去那偏远塞外的边地!”
自己将自己幽闭在永和宫里的德妃对此事也略有所闻,当下道:“祖宗、早有家法明训,后宫不得干政。皇帝再是我的儿子又怎样,国政大事我能插手不成?!”
宜妃一时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就怕外间的流传并非是谣言,而是事实吧。”言毕,也未向德妃告退,气急败坏而去。
受到沉重打击的德妃颓然坐在榻上,沉默良久,吩咐道:“彩虹,去把养心殿的月喜给我叫来。”
彩虹来到养心殿的时候,胤禛和十三正在看一份允禵上给奏事处的咨文。询问到京后先叩大行皇帝梓宫还是先庆贺新皇登极。最后一列用醒目的大字写道:请问仪注如何?
“仪注如何?仪注如何?”胤禛喃喃地念了好几次,:“仪注如何,不就是对朕是行君臣之礼还是行兄弟礼的意思吗?兄弟,兄弟!”
十三皱眉道:“怕是来者不善。”
胤禛面色冷冽:“他若真的不仁,朕也可不义。”
我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完着手上的绣帕,天天都是这些能烦死人的争权夺势的DD,却又不能不管,原来这皇位真的不是好坐的,这个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唉。
门外响起胜文的声音:“启禀皇上,永和宫的彩虹奉太后旨意传召月喜常在过去。”
胤禛与十三异口同声:“太后要见月喜?!”
我“哦”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理了理鬓发,拉了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