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死去的不过是一个容纳落梅的躯壳,我要的,是落梅,会陪我看书,教我种菜,执拗的非要为我补衣,好心到即使知道会惹怒我也要为别人求情的灵落梅。”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已经无法回到当初的灵落梅,你也同样无法回到当年的漆雕冥。”年少时在激烈的感情都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被渐渐冲淡,曾经的坚定执著、激|情炙恋在这么多年的艰难险阻、聚散离合以后,也都终回归平静无波,心湖再也无法激荡起涟漪了。
“为什么不能回去,你还是你,我还是我,难道只是因为换了一个身体,所以就。。。。。。”
“可你能让死去的人复活吗?你能让这些年所有的波折都化为无,一切都回到从前吗?”应无梅打断他的话,表面的平静神色却难以掩盖眼底的激动情绪。
漆雕冥看着面前倔强坚强的情人,只能苦笑,“当年之时,早已尘埃落定,逝去的生命,我无力去改变。”
“因此,逝去之物都不可能回来,过去的岁月也不可能回复,你不能,我也不能。”应无梅目光清澈中透露坚定,撼动了漆雕冥的心。
他明白落梅在为逃避寻找借口,有意的苛难他又岂会不懂。但落梅可明白,他心中早已明了,过去那个总是笑得云淡风轻,性格温顺的落梅是真的逝去了,如今的,只是应无梅,一个性格冷淡倔强、会对着他发脾气的男子。
他怆然笑开,不着痕迹的松开紧握的手,“你说的对,逝去之物已是不可能在寻回的了。”敛眼遮去哀伤的神情,他将一直拿着的斗篷披在应无梅身上,“从家里到药材行业需要很远的路,我已叫人备好了马车在府外,你路上小心,晚上早点回来,我。。。。。。就不去了。”
也许是他的方法错了,经过了这么多年,人心总会改变的,当年的一切早已被岁月封尘归于平静。说来可笑的是,他执著着对落梅的感情,却忘记了他不过是落梅生命力出现了不过短短一年的人,相对于这二十年来落梅孤独的生活,他现在突然闯入,是多么的唐突。他不该逼的太紧,虽然性格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但落梅性格中倔强的一面还依然存在,这样的性格,如果逼的太紧只怕会适得其反的。
将斗篷的带子系好,漆雕冥拍拍应无梅淡淡一笑,最后说了句:‘别太辛苦了!’后就转身而去。
应无梅愕然半晌的盯着他的身影无言,良久后才转身向府门口走去,拉紧斗篷将自己裹在里面,他在心里一遍遍的让自己忘记,忘记那男人临走时绽露的笑容是多么的。。。。。。勉强和苦涩!!!
§ § § § §
“无涯?”
在府门口,应无梅碰上似乎刚从外面回来的水无涯。
“你是早上出去才回来?还是。。。。。。”他看着他肩上斗篷上满布霜露,后面的话自动隐去,“你好多天没去找我了?最近在忙什么?”
“没事,只是最近在研究一种新的药方,所以都关在房子里看药书。”水无涯低头一劲看着自己拉扯斗篷系带的手,淡淡的道。
“是吗。”应无梅敛眼一笑,掩去眼底看透一切的目光。
“我累了,早上刚出城上山采了些药草,我先回去休息了。”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逃离,水无涯快步错过应无梅向府内走去。
蓦地转身,应无梅深蹙眉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确定自己刚才听到他离开时的那句喃喃之语是否是幻听。
因为他说的好像是:‘恭喜!’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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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药材铺门口客套有礼的将几个客人送走,阙老板满脸喜悦的回到店内后堂。掀帘进入,就看到那个灰色的身影正坐在圆桌旁,手里认真翻阅的正是药材铺这些年来的账目历本。
“呵呵。。。。。。说来说去还是小落梅最有本事,当年那些遗失的客源一下子都被你找到了。”阙老板摸着自己浑圆的肚子,坐下来喝了口刚沏好的碧螺春,口中还滋滋称赞。
“阙大叔,我现在都这么大了,您怎么还小落梅小落梅的。”应无梅抬头看着老人依旧慈祥的目光,笑着道。
“大?你能有多大?落梅再大,还能大的过我们这群老东西,所以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还是我们的小落梅。”
“大叔。”应无梅求饶的叫了声。
“哈哈。。。。。。”阙老板爽朗的笑开,“啊。。。。。对了,上次你给我的那些缺少的药材,不会也是从那里弄来的吧?”
那天假山后,落梅就顶着这张陌生的脸孔出现在他眼前,口中还叫着阙大叔,一脸如常微笑的将准备好的药材递给了他。现在想来,这孩子怕是早就暗中准备好了这些药材,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那个性格,表面上不言不语,暗地里却细心周到的做好每一件事。
应无梅敛眉不语,只是笑着点点头。
阙老板佯怒的板起面孔,“你这孩子,一回来为什么就不来找我?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见我们这群老东西了。你不知道,老李、老郑他们知道你回来了,都急着要从各地回来看你呢。哼。。。。。。可是我们这些老东西这么热心,落梅却根本不想见我们,看来我们这群老东西真是活的太久了,都已经开始找人烦了。”边说着,他还边拿起袖子假装擦擦眼角。
“大叔。”应无梅求饶的叫了声,对于阙老板他老人家这么多年爱逗他的毛病,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哈哈。。。。。大叔逗你的。”老人爽朗的笑开,拍拍应无梅的肩,“不过,你不打算与我们相认,我们这老头子是真的很伤心的。”
“不是不愿相认,只是灵落梅已死,眼前的不过是拥有灵魂活下来的应无梅,何谈相认呢?我这次回来,本是为送来灵子,看看莫伦过得好不好,我就想悄然离开的。若不是莫伦认出了我,我是万万也不会相认的。”应无梅愁然一笑,却掩不去眼底深处的哀伤,看得让人难过。
“唉。。。。。。”阙老板将这看在眼中,心里也不好受,“当年我们知道你去世的消息,怎么也不敢相信,几个老头子心里都为你难过。后来当家主就将我调到了药材铺,府里的人也都一夕之间全部都消息了,原本好好的,却好像自你走了以后就全变了样子,漆雕府变得冷冷清清,我们这些老头子也都被调派到了各地。”
“府中的人都消失了?”应无梅一愕。
“怎么?你不觉的奇怪为什么自从你回来后就没有见到以前的人吗?老爷夫人,五位少爷全部都不见了,只有五少爷再十二年前传来已经去世的消息,其他的人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阙老板说到这里,忍不住摇头叹息,“其实大家只是不说罢了,这些人,还不都是当初欺负你的人,当家主想是为了报仇吧。”
想到这个就生气,落梅那么好的脾气,当时的五位少爷却总是欺负他,不仅如此,还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将他置于死地,就连老爷夫人也一旁冷眼旁观,这落梅也是在府中吃足了苦头,也幸好当时身为六少爷的当家主能够庇护他,否则他的境遇只怕会更惨。
“是吗?”应无梅敛眉不语。
“唉。。。。。其实当家主对你用情还是很深的,这么多年来,他对莫伦的好,对你的怀念,其实。。。。。。”
“大叔。”应无梅有些强硬的打断了阙老板的话,“我不想再提这个了。”他垂下眼帘,遮住眼底一丝混乱的情绪。
“呃。。。。。。好好,不说不说。”阙老板看他这样的态度,也知道再说无益。
应无梅感激地一笑,岔开话题道:“对了,你刚才说十三年前传来五少爷死了的消息?”
“是呀,就是当年你管理药材铺的时候,经常刁难你,那次还把你刺伤的那个五少爷。”阙老板说到这里就一肚子气,那个五少爷,简直就是个恶棍,死了也不可惜。
“我知道的。”应无梅点点头。
他怎么会忘记,当年那些欺辱的记忆,由一半都是这个人给与的。那个人一贯是‘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对于当年管理药材铺的他,更是处处找麻烦,多次错开药方然后将过错人推倒他的身上,让他多次被老爷责罚。后来他怀上了莫伦,被软禁在禁苑期间,他竟然还趁夜溜入禁苑中意图不轨,若非当时也同样趁夜而来的黑衣人及时赶到,只怕自己早已堕入狼口了。
那黑衣人。。。。。。他自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却不知在他昏迷之时那一声声心痛的叹息和熟悉的手掌早就泄露了他的身份!!
“唉。。。。想当初他风流成性,后来死后,这些事情也就淡了。可后来说也奇怪,大概十二年前,当时他很捧得一个小倌阮星牙也离奇的失踪了。”
“阮星牙?”一个念头在应无梅心中一闪,他忙摇头晃去,不敢在想这个。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是呀,你不知道吗?当年皇城小倌馆内的红牌,唉。。。。。。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孩子。”这个阮星牙他也见过几面,一个谈不上漂亮,却看起来很干净的孩子,唉。。。。只是命不好,才会沦落至此呀。
“那后来就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了吗?”应无梅显得有些焦急的追问。
“那还能有什么消息呢?人都死了。”
“是吗?”应无梅若有所思地敛眼,看得一旁的阙老板挠着浑圆的肚子疑惑不解。
“你这老头子,落梅帮你忙了一个上午,我说让你叫他过去吃饭,你怎么还拖着他在这里说话呀。”
突然,一个豁朗嘹亮的女声随着脚步从远而近,从阙大叔一下子变白的脸色,应无梅就轻易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莞尔一笑,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阙大叔还是如此‘惧内’。
“大婶,不是大叔的错,是我还在看账本。”应无梅迎上去撩开帘子,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却依然风采不减的老妇人走了进来。
“你这孩子,总是这个样子,这么多年了,连莫伦那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是没学会照顾自己。”阙大婶白了他一眼,拉着他的手不认同的拍了拍。
“大婶。”应无梅目光柔和的看着这个从以前就很疼自己的老人。
“好了好了,我做好了午饭,我们快去吃吧。”阙大婶不由分说地就拉着应无梅向外走,好像根本没看到屋内还坐着自己的老头子。
“我说老婆子,你眼里还有我没我呀?”阙老板不平的追着出去。
“你说什么?”阙大婶回头怒瞪双眼。
“呃。。。。。。”阙老板立刻冷汗直流,“我说。。。。我去帮你们准备碗筷。”话一说完,就立刻一溜烟的向后厅而去。
应无梅看着这情景,不经莞尔一笑,心中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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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忙碌碌的一天,返回漆雕府的时候,整个皇城都已然是华灯初上,热闹的夜市也在繁华的街道陆续展开。从马车上下来就感觉到一股股深秋夜晚的寒气,手上不由自主地拉紧了身上的白狐裘斗篷,感觉着温暖再次包裹自己。
一路走回菊苑,脚步在自己门前踯躅了很久,他突然转身,向着漆雕冥的卧房而去。还没走进,就看到几个女婢来来返返的向内端送一盘盘菜肴,应无梅避开转而绕道窗边靠近,透过窗棂向内观望,就看到漆雕冥站在桌边将女婢们端来的菜一盘盘摆好,桌边两副碗筷,一壶美酒,看来似要宴请客人。
“无梅。”一抬头一下看到他站在窗外,漆雕冥高兴地走了出来。
“我本来有些小事要问你,不过你既然要宴请客人,那就改明儿再说吧。”应无梅淡淡抛下一句话后旋身而去。
可刚迈开脚步,却又被漆雕冥一把拉了回来。
“今天在阙老板那里吃得怎么样?本来今年就比较寒冷,你又穿得单薄在外面待了一天,要是生病就糟了。”口中满满都是关切,漆雕冥一面拉着向屋内走,一边说道。
“你不是要宴客吗?”应无梅被按着坐下,皱了皱眉。
“傻瓜,你见过哪个人在卧房里宴客的。”漆雕冥好笑的说道。
“那抱歉了,我很笨。”应无梅甩开他的手,欲站起身。
“好了好了,我玩笑的。”强硬的力道又将他按下,而看着对方只是单手就可以将自己完全压制,应无梅更觉得气恼。
“这是给你准备的,都是简单的菜肴。”漆雕冥将筷子递给他,看着他赌着气不接,也只能将筷子放在他面前。
然后他又拿起一个玉雕酒壶,摇晃这里面的液体,“兰陵的美酒,你最喜欢的。”为他倒了一杯,看着他果然被吸引的看向自己,心中有些讥讽的欣慰,暗叹自己如今在落梅心中的地位竟还不如这一壶佳酿。
“郁金香?”应无梅惊奇的看着杯中深红色的液体,透过青玉雕花的杯器在烛光的照耀下透出琥珀的光泽,幽淡却美丽。
“是。”漆雕冥将酒壶递上去,也希望他能为自己斟一杯酒。
应无梅深邃的眼睛笔直的凝视着他,目光复杂多变,许久后,他一敛眉,接过为他斟了一杯。
“谢谢。”漆雕冥的声音带着轻微激动的颤抖,不易察觉。
“吃吧。”他为应无梅夹了几样菜色放入碟中。
应无梅握筷子的手一颤,刚才没有注意,现在他才发觉,漆雕冥让人准备的菜竟然都是当年在禁苑中他每日所准备的菜肴,当时禁苑中生活简单,他每日为了能做出不一样的菜色煞费了苦心,虽然吃的人好像并无所觉,但他却依然能因为是给喜欢的人做饭而煮的开心。
物是人非,如今这满桌的饭菜却是当初那无心之人有心的准备出来,说来却真是可笑的讽刺。
垂下眼帘掩去眼底一闪而去的忧伤,他夹起一块糖醋茄子放入口中,却竟觉无法尝出其味,只有苦涩溢满口中。
“今天在阙老板哪里过的怎样?”见他开始吃,漆雕冥很高兴地继续为他夹菜添酒。
“还好。”应无梅淡淡回了句,却突然想到今天在阙大叔那里听到的,他放下筷子,看着对面的人。
“怎么了?”漆雕冥不明所以。
“为什么我这次回来,府中的人都不见了?”他也不愿绕圈子,干脆直指中心。
“不见了?”漆雕冥愣了一下,转而敛下眼喝了口酒,“怎么?莫伦他们没在自己的苑子里吗?”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应无梅冷冷道,这个男人,何等的精明,他的话一出,他自然就明白他所言何意,故作迷糊,骗得了别人却骗不到他。
漆雕冥盯着他直视的锐利眼眸半晌,无奈幽然一叹,“当年你走后半年,我将父母送到了南方别苑颐养天年,大哥派往西北管理牧场,二哥到了白山一带去管理木材,三哥是去沿海负责运输,四哥到俞州去负责镖行。”
“你这是将他们流放了?”应无梅的声音毫无温度。
“他们难道不该被流放吗?”漆雕冥握紧手中酒杯,每每想到正是他们才使得自己失去了落梅,他就无法抑制心中的恨意。
“你不觉得做这些都太晚了吗?”在他死后却想着为他报仇,那当初他那番冷漠又是为了什么?
“谈不上早晚,只是人生总有一些事情是无法计算到了。”漆雕冥幽然一叹。
“是呀,这也是你的失策。”应无梅以为他指的是自己自杀的事情。
漆雕冥轻酌了一口酒,对于他的话却只是淡笑不语。
应无梅脸色一黯,他最恨的,就是他这副神情,不动声色看透了一切,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