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容易,谁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一巴掌就跟谁。”
“男人挨打是一件丧失尊严的事情。”
“哈——”我干笑,“所以就该打女人……找回尊严?”
“所以男人往往跟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爱的还是打他的女人。男人在爱情面前是没有尊严的,所以在家庭里找!”
“真贱。”
“女人也是跟喜欢自个儿的人结婚,爱的是让自个儿哭的男人。女人在爱情面前是没有安全感的,所以也在家庭里找!”
“放屁。”
“所以结婚的人基本上不是自个儿最爱的人。”
“狗屎!”
“这是真理。”
“那就去你妈的!”我狠狠地踹了东瓜一脚。
东瓜跑了,我追着他打,绕着那几个打架的人至少转了十圈,他们不声不响地就散了,分成了三拨人。还是胖子跟瘦子一伙,更瘦的一个人形单影只,那女孩儿坐在我们坐过的地儿抹了一把眼泪,东瓜在我书包里搜了一包纸巾深情款款地送了过去,人家正眼也没瞅她一下,脸上写的是——要你管!纸巾她倒是接过去了。拿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事儿东瓜做多了就适者生存麻木不仁了,不觉得丢脸。回了家如果实在失眠,再唱“我爱的人她不是我的爱人”或者“我最爱的情人却伤害我最深你为什么背着我爱别人”,一定睡得猪头狗脸。
第一部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北方如果热起来老早也开始过夏天,甚至我对于某个作家的话深信不疑:北京没有春天或者北京的春天太短,你感觉到她来时实际上她已经远走了。不管在不在,反正天儿跟一个情绪不稳定的女人一样狂冷狂热,吹点风也不见得温柔多少,里头掺着沙粒子一出门撒你一脸,我好死不死地想到一句话——恰似你的温柔。他们说这就是犯贱。东瓜说天儿总变是因为上帝有时候喝小米粥有时候喝白开水,心情不一样。他装得很正经地说上帝也是有脾气的。喝小米粥的是他东瓜,没钱喝白开水的也是他,自然有心情,千变万化。一个钱字全治好。我在东瓜的那篇自我评论的最末写了一句:他是我最想用钱砸晕的人。东瓜高兴得跳了,伸着双手想要接。
五月份一开始就去了三分之一。七、八,十来天的假一放,如过眼烟云,日子更是过得如刮风一样,要抓的人想抓都抓不住,抓了也白抓。忙的人很忙,跑着走,吃饭的时候还想卷着舌头弹英语,激情澎湃唾沫横飞。度日如年如我们只盼着再快点儿,早早地把这大学给过了早早地滚出校门,滚出大学,滚到社会上去,滚到天边去,滚到老爸老妈眼不见心不烦的地儿去,一味地滚,往死里滚,就是不像是人模狗样地活着。曾经有人说过格调即人或者甚至有人认为反抗即为格调,一些言论总是能带动一些潮流,我们这些在大学里靠吹牛过日子的家伙们毫无反抗,甚至被论证为活不出人样儿来。我忽然就大失所望。失望过后,我当某些人放屁,我照样习惯自个儿上学、逃课、睡觉、吃喝玩乐过日子。东瓜说这就是耗着,自娱自乐,如果我们不能kill time我们就只能kill我们自己。他懂个鬼,这其实再简单不过,就是活着。
东瓜曾经说过一句话,趟得过高考这条河的人,多半淹死在大学里。我一直当他放屁,没事儿的时候郁闷两句,因为太寂寞了。他就是怕自个儿会变态所以少不了要让爱情刺激一下,东瓜在六一儿童节之前找不到女朋友我将给他找一只刺猬——刺得他血淋淋的,让他刻骨铭心,让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让他再也不随随便便搞没有营养的恋爱,让他不再只要是女生就像苍蝇地追着。
我坐在我的小船里慢慢颠,晕着。偶尔唱唱小时候的歌:“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也忘了自个儿是怎么长大的,反正一眨眼就是一人大了。
晚上我陪着东瓜在体育场的看台上没命地唱:凉风有心,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虽然我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但我有广阔的胸襟加强键的臂弯……东瓜不放心说是不是有点儿太招摇了,常言道长得丑不是错,出来吓人就不对。东瓜真自卑,一定是情场失意太多让他灰心到底。我说没事,大晚上谁也不认识谁,把脸丢了也没关系,让他们捡去,捡着了还得送回来。东瓜接着就唱《单身情歌》,听上去挺命苦,很撕心裂肺,基本上能助失恋想自杀又没胆儿的人一臂之力。真寂寞,《寂寞是一种自由》,他应该好好享受一番。我给他唱了很多Dido的歌,他一直笑:“你喝醉酒了是不是?”他总说我喝酒了就爱像乱码似的吐英语单词。
东瓜跟我吹牛吹到天变黑牛在天上飞,吹被他甩了的女孩子流着眼泪给他唱《后来》他也不会吃回头草,我也吹,吹某个有钱的外国人想让我出国散心打飞机听明星演唱会跟他结婚生混血儿……东瓜伤感的时候我也跟着他一顿乱说话,说生活里全是垃圾,说爱情像王水,称浪漫是一场爱滋病,反正是不负责任胡说八道,把别人脑子说晕了自己还是醒得要失眠。
我甚至把我写东西时想到的一些浑话:比如三天青春期、从一个月的倒数第二天开始写日记、站在马路上遇上的第三百零六个人是同性恋、用左眼笑,用右眼伤心流泪、死亡的青春面目全非、让我和镜子一起支离破碎……这些也告诉东瓜,东瓜的眼神一下子暗了,跑了很远买回来一只粽子,像摸着一只流浪狗一样摸着我的头发,可怜吧啦地说:“孩子,咱穷,没钱送你去六医院,你就吃一只粽子,吃饱了就睡吧,睡着了就不惹事儿了!”我真高兴,我饿坏了。买到第十只粽子时,东瓜终于大悟:“又骗吃的来了!”根据生物的遗传和变异和一些乱七八糟的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的理论,我估计有一天我必须把刀插在肚子上了东瓜才会相信我是真的很伤心,现在我气得抽自己耳光他仍然当我在演戏,我滴一滴眼泪他狂笑说——耗子死了。
毫无共同语言!
第一部分我这么自作多情
五一长假过后,叶子从老家渡假回来,还坐在火车上就打电话来:“都上哪儿玩儿去了?”叶子是我们姐儿几个里的大姐大,这又是一条真理,已经用叶子做我和千千的保姆这条实践来论证过了。我真希望叶子坐在飞机上,手机被控得死死的。
当时我正睡觉来着,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屋子里亮着灯,屋子里从早上六点就亮着灯一直亮到晚上十一点半,无从判断,我吃吃喝喝打打字睡睡觉做做梦数数钱,用手指拨着摔破了脸的闹钟指针没命地转,猪头狗脸地过了十多天。叶子的电话一来,一个炸弹似的,我马上把精神集中了起来:啊啊,去了N多地儿,一号去了龙庆峡,二号在爬香山,三号
我边讲着话边按了电话挂断键立马就关机,手机选择性地电量不足。
我清醒过来之后想了一想,我为什么没有关机?我为什么要接?我为什么又挂了她的电话?不知道,只等着叶子站到我面前时七窍生烟,头顶上烧着一把火。天不怕地不怕的叶子有办法灭了我,她那双招人的眼睛笑起来醉得死人,瞪起来马上就可以崩了我。这么能收放自如的人如叶子,少见。我这一辈子就只认识叶子一个,也足够了。认识越多,越死得四分五裂。
第二天早上我七点半猛地睁开眼睛,赶着去接叶子。先坐车到西苑再转320就可以到。路线是好的,时间是准的,准备也是充分的,预计将与八点十四分到站的叶子在八点三十于出站口碰头。暗号是:我是谁?对方答:我儿子的干娘。
想到这里我立刻从床上跳下来穿上衣服端起脸盆匆匆地进了水房刷牙。脸盆原本是叶子用来买早餐用的,叶子说从前一个屋很几个人住,用脸盆装习惯了。现在叶子走了,我和千千连早饭也戒了。我们屋原来住五人,有一人没来,有一人算是几百年前已经搬走了,总共住了一天零两个小时。
在水房里撞见负责打扫的小阿姨在擦大玻璃,独自对着镜子笑,据说看自己看得直爱不释手有一个专门的成语叫孤芳自赏,来源于一种叫水仙的植物。我平日里的臭美,自恋也跟这意思相差无几。小阿姨见到我杀进去显得有点紧张兮兮的,手里的抹布一直在一个地儿擦个没停,脸上忽的如同日落西山…——红霞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大可以名正言顺,我也是吃饭要端着饭盒对着镜子的,可以理解。东瓜甚至还说过一句“姑娘一旦上了年纪就容易爱美”,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女孩子长大了就思春,要千方百计地吸引异性的注意。
对着小阿姨的不安,我张了张眼一笑:“早啊,你今天好漂亮!”这是与人相处融洽的一好方法,男的叫帅哥,女的叫美女。当然,一条道上的叶子给加了一条件——丑飞了的人除外,叫了只令他更加自卑。“早……早啊。”她没回过神,这个点她是第一次见到我,连着数十天来我都是十二点准时起床跟她水房相会,她刷玻璃我刷牙,她洗饭盒我洗脸,她洗黄瓜我还洗脸。两不相干!今天太阳出错了方向,她当是撞见鬼了,一时半会回不了魂儿。
出了门发现根本不是太阳从哪边出的问题,它根本就没上班,一开始天就是阴的,闷得慌,该是要下雨,又该是叶子说不作爱就会良心不安的天气,我一想起叶子将要冒出来的脸儿就有点儿发抖,她就是那种我用我眼睛里的光也可以抽死你的人。我想想其实叶子说的作爱应该是云和泥土,天和地,众目睽睽之下,肆无忌惮,无数的人在享受,在欣赏,在描述,在感动,在铭记,只有我一个人傻拉叭叽在看着,脑子里是空的。我真是既没创意又没情调。
我刚站到出站口就瞅见一女的,戴一太阳镜,一个大包斜在肚子旁边,牵着一男的走出来。浩浩荡荡的,在火车站这种地儿就不显得奇怪了。
叶子和她的腌菜!招来百分之两百的回头率。
叶子本事,雷达没解除就已经蠢蠢欲动了。她娘的本事也不是盖的,迟早叫她吃不了兜着走。我屁颠儿屁颠儿地迎了上去对暗号:“我是谁?”“不认识。”叶子看也不看我一眼,径直走了过去,样子倒是酷得可以。跟着她的腌菜男人比她有良心,乐呵呵地跟我打招呼: “梁文,好久不见。”
“是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顺着他给我的台阶往下走:“我在来的路上就算了一下咱们十天不见,就是三十秋,一秋是三个月——”扭捏作态地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算。
“嘿,我看你一时半会也算不清楚,还知道一秋三个月算是够了,不勉强你。”不理我的叶子摘下眼镜转过头扔给我一句话,接着给了我一个热烈的拥抱。
“认识我?我是谁?”我也外国式地抱了一下她,叶子身上有……流浪的味道。
“我老公的小妾,”她说。把身上的包取下来往我的脖子上一挂,一左一右挽着我和她老公腌菜男人小温大步朝前走。伸了一只胳膊进去我把包背好了,看着小温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半晌之后发现我晕了头了,根本就不用我来接叶子,亏得我还那么积极屁颠儿屁颠儿地跑来做大功率电灯炮,甚至发电机。
我这么自作多情是何苦来着?
第一部分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小温背着一个大包拖着小箱子一路上嘎嘣嘎嘣响,不停地看着叶子说话直笑。我不知道小温的全名儿,当初叶子介绍他时,我正在看一本武侠小说,东瓜还说我特土特落后,现在还看金庸。我就听到一温字,记着温瑞安了,又不敢多问,直叫人家小温。叶子要我叫名儿,记不得一慌又要叫瘟神,她又得剜我一眼儿。搞得我四面楚歌。于是一直叫他小温,警告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是小温。
我跟叶子说你真本事有这实力把他带回去你妈没砍你算是万幸。
叶子说你不知道就我妈那德性,看到长这么帅的男生乐得像朵花,拉到堂上一审,发现自己跟他老爸是大学同学,就把他当儿子看了,连我说话的份儿都没有了,搞得他是亲生的我是捡的一样,我怀疑没准我妈大学那会恋过他爸还不定呢。叶子说着看了一眼小温,小温只笑,不说话,叶子养的宠物狗似的,乖得可以,没人理就自己跟自己玩。
我也看着小温笑,小温很自觉地说我叫温向东,我告诉你最后一次。
我拼了命的点头:是是是!
我对叶子说温向东这名字有什么好,这世上向四面八方的人儿多了,就没一个向前的。
叶子说下一代再“向前”也不迟。
是了,长江后浪推前浪。
……
就这么一路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
叶子拽着我的胳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我腰上掐了一把:“日子怎么打发的?上五台山去了,陪福临去了,也是,董颚妃死了以后他一个人一直挺寂寞是不是?”
“您别这样说,我一号去龙庆峡二号在爬香山三号在……逛街……陪我姐——”
“你是挺有兴致,下雨天也蛮有心情到处跑,风雨无阻……下雨天也会逛街,从前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地坐在宿舍里……修行?我几时告你我是猪或者我智障或者白痴之类的话?”
“是是是,恋爱中的人都很蠢……不是不是,你还是很聪明的——”我一顿乱说,叶子的手掐着我的腰一直没松,螃蟹一样越来越紧,终于从我的肥肉深到了精瘦里,我觉着很……痛!我也是爹妈生的,吃饭长大的;有血有肉。
“你做什么去了?”
“学习……英语跟……德语。”亏得我有一本没折包装的德语书和三盒磁带。
“哈,见鬼,掐得还不够疼是不是?”
“好好好,在家带儿子。”我说。老实话最保险,其实我想我应该装傻,无知者无畏!
说到儿子,是叶子从家里带过来的一个旧笔记本,里头病毒多得不行,叶子搬出去后这一段时间一直放在宿舍里,大部分时间我用来看看书,当然更多的时候其实让千千给霸着,那妞看书比我狠多了。叶子让我好好照顾儿子,让它认了我做干娘。
这十天来我就一直陪着她儿子过日子,我给了它无微不至的关怀,只上上网听听歌看看电影,记起来了就杀杀毒。
叶子气得一头撞在我肩上,我的肩很痛,叶子以为我铜墙铁臂刀枪不入,她太看得起我了。我的鼻子一酸,抱着叶子眼泪流得淅沥哗啦,叶子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总算是崩了。叶子说中有像你这样后知后觉的人才会事过境迁物非人也非了才有点儿反应。仿佛几百年之后,我才为我的腌菜撒下一把泪,我做不来大丈夫,拿不起放不下……叶子的道理很简单:“男人不该让女人流泪,女人不该让男人太累”,所以这次我哭,她认为好又不好,好的是我终于把事儿想明白了,不好的是,我的腌菜不值得。当是撒一把泪作个祭奠吧!
“它妈的爱情。鸦片一样搞得人要死要活的。”叶子说着这话的时候拉开我背着的那个包的拉锁;从里边儿拽出一只衬衣袖子在我脸上擦了一把,那衬衣布硬得很,刷子一样扫得我脸上忽忽生疼。
第二天,千千咚咚咚地从家里回来了;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吃的;估计能省着好几天不用出门觅食。看到我瘦了一圈儿也没别的话说,教训了一句:“别把自个儿弄得跟个没娘的孩子似的。”实际上她恨得牙痒痒,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