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少年宫来了一位女客人
二 她带给我一把圣火
三 日本姑娘迷人的一笑
四 敦子是在中国长大的
五 一分希望生出三分幻想
六 偶然遇到个“红娘 ”
七 同情心萌发着爱情
八 我总是惦记着他
九 我与前妻鲍蕙荞平和地分手(上)
十 我与鲍蕙荞平和地分手(下)
十一 难忘的中秋之夜
十二 我们第一次拥抱
十三 一对比翼鸟共筑爱窝
十四 结婚申请遇麻烦
十五 照片带来美好的回忆
十六 棒打鸳鸯的通知
十七 泪血浇心的思念
十八 恳求加入中国籍
十九 盼这一天尽快到来
二十 草拟婚礼客人的名单
二十一 十二月才能领到中国护照
二十二 殷切等待你的归来
二十三 妈妈同意了
二十四 我领到了中国护照
二十五 聚雅酒楼的典雅婚礼
二十六 有情人终成眷属
二十七 我终于获得出国自由
一 少年宫来了一位女客人
1985年2月2日,我和鲍蕙荞经过协商,在北京东城区政府办理了离婚手续。我们从区政府出来后,在路口略含微笑地握手告别,预示今后每人都有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在我心目中,她永远是善良、温柔、仁慈、可爱的,我们珍惜曾经共同拥有过的那段幸福时光。我仰望云天,临风长舒一口气,从此孤雁单飞吧!
年迈八十的老母亲,知道儿子是彻底回来了,她冒着隆冬的寒风,上街买回了白纸,为我糊门糊窗,又糊了床上靠墙的一面,我真不忍心她再替我张罗。我已45岁了,在她眼里仍然把我当成小娃娃对待,颤抖着干枯的双手,给我拆洗缝制了被褥,把小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然而,年久失修而剥落的墙皮经常往床上掉,她又买了塑料布铺在床上。
冬去春来麻烦也来了,天上下雨屋里也下。这旧房子的年龄比我大得多,想一想拿什么修呢?我一个月工资和补助才100元,给母亲30元,给孩子40元,还要养活一个吃次等饭、吸次等烟的我,哪儿还有钱修房子?我的《闯与创》一书出版后会有稿费,那时再精打细算,看够不够作些基本的维修。
领导上满足了我的要求。我被分配到北京市少年宫当乒乓球教练,心情很愉快。这里的环境太熟悉了,给我一种游子归故里之感。我的辅导员庄正芳还在这里执教,弹指30年,我又回到发迹起家的地方。领导和同志们欢迎我,关怀我。一个个毛头孩子冲着我笑,信赖我,我的心头荡漾着一股温暖的碧波。
春去夏来,一天中午我睡在闷热的小屋里,刚进入梦乡,忽然电话铃响了,我拿起电话一听:“则栋,你马上来少年宫一趟,有朋友找你!”这是庄辅导员打来的电话。
“什么朋友啊,我不去行吗?”
“不行!你必须快点来,来了就知道了。”
我急忙套件短袖运动衫,穿条短裤,脚下趿拉双拖鞋,骑上自行车火速赶到少年宫。
走进休息室一看,庄辅导员正和两位女士谈话。我心里敲起了小鼓,两位女士不认识,是不是记者来采访?这些年我一见记者心里就发慌。
“这是庄则栋。”庄辅导员一扬手主动把我介绍给客人。我正在端详,其中一位女士已主动和我握手。
“我叫赵丽,是您混合双打冠军的球伴章宝娣老师的学生。”
我“哦”了一声。
“你认识这位女士吗?”庄辅导员头一偏对我说。他见我一愣神,就微笑着提醒我:“你好好看一下,想一想再说。”我不好意思地又看了看这位微笑着略含羞涩的女客人,却无法对准记忆的焦距,只好说“有点儿面熟,可是一下子记不起来了。”
“她是一位日本朋友!”庄辅导员有些迫不及待地又提醒我。我蓦然想起来了:原来是她!忙笑着说:“您是佐佐木敦子吧!太对不起,真不知道是您来看我。您瞧,我穿着拖鞋就来了,真不好意
她一看我叫出了她的名字,脸上流露出异样的神采,笑容满面地点点头又向我鞠了一个躬,却没说话。
“您的记忆力真好。”赵丽抢先替她说。
我请她们坐下又倒茶说:“十几年没见面了,真不敢认你了。第一次和您认识,是1971年9月在名古屋的藤久观光旅馆的大厅,我们一起照了相。第二次是我们去大阪新干线的火车上,进行了交谈,又拍了相片,相片刊登在《人民中国》杂志上。您还给我写了一封长达四页的信,表达了您怀念中国,怀念老师、同学的深情,我回国后,在一些地方汇报31届世乒赛时,还提到您,所以对您有深刻的印象。”
这时,敦子女士微微一笑,腼腆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话软声润地说:
“您1972年11月又带领中国青年乒乓球队访问日本时,我和一位同事去‘新大古’饭店看望了您。您还把一个花篮送给我,回到公司时,我对同事们说见到了您,他们都很高兴。我让几位女同事帮我把鲜花分插在许多花瓶里,摆在公司一些显眼的地方,让公司的人与我同享日中友谊之花的芳香”
“谢谢您!”我感动而感慨地说,“是啊!咱们有13年没见了,今天重逢,我很高兴也格外激动,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您什么时候来中国的?在哪里工作?”
敦子女土含笑没有回答,她从小提包里取出两张名片,递给我和庄辅导员:
“这是我第三次来中国常驻。过去,我从日本报纸上看过您的种种报道,也曾打听过您的情况,但没有人告诉我您的下落,多亏了赵丽小姐把我带到这里来。”
我感激地对赵丽说:“谢谢你,现在还打球吗?”
“不打了,搞别的工作。”
“你的章老师不但技术高超,还特别和蔼可亲。1957年我才17岁,第一次参加全国乒乓球锦标赛,她挑选我和她合作混合双打。章老师比我大七岁,像大姐姐照顾小弟弟似的指导我,提醒我,鼓励我,不要背包袱,放开手打。我们合作得很好,出乎意料地取得了全国混合双打冠军,现在,想起来我都从心里感激她,是她帮助我在通向冠军的道路上迈出了很关键的一步!你有这样的好老师很值得骄傲。”
“您在乒乓界是我们的老前辈。章老师训练我们时,经常谈到您的技术和风格,要我们好好向您学习。”赵丽有礼貌地谦逊地谈着,敦子女士静静地听着。
我怕冷落了主要的客人,关切地问敦子女上:“您的家里人都好吗?”
敦子女士没有回答我,只是脸上掠过一丝红云,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赵丽急忙用手轻轻地捅了我一下低声说:“您可真是,人家还没结婚呢!”嗔责的声音虽然很低,几个人却都听见了,咯咯地笑起来,都在笑我这个心直口快的冒失鬼。
我虽然也笑着,却很尴尬,歉意地说:“对不起,真对不起!”
她一低头,宽厚地莞尔一笑。庄辅导员马上解围,话锋转亲切地说:“你们常驻北京有时会闷的,以后想打乒乓球可以来这里,来之前先打个电话。”
“谢谢您!”敦子欠了欠身子回答道。
我手里拿着敦子的名片,歉意地说:“您送给我们名片,我却没有名片送您,很对不起,给您写个我家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吧。这些天我家正在修房子,乱七八糟像逃难似的,实在没法请您去,等过一段修好房子再请您到家里来做客。”
“以后我一定到您家里去看看。”她接过我写着地址和电话的纸条,装进了她的小提包,顺手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盒子送给了我。
“谢谢您的礼物。中国有句古语叫‘礼尚往来’,今天我没带礼物,再过几个月我们奋斗几年写的一本《闯与创》的书即将出版,到时一定送给您。”
“我等待着您送给我珍贵礼物。”
“她工作忙,今天特意来看您,见了您的面非常高兴,我们现在就告辞了。”
赵丽有礼貌地说。
我和庄辅导员一直送她们到门口,目送着她们。敦子女士不时地扭回头和我多次挥手告别,直到她们隐没在人群中……
二 她带给我一把圣火
深夜我在沉寂的斗室里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心里很不平静。近十年来,我的人生道路崎岖坎坷,背着生活的重负,赤裸着双脚吃力地跋涉着。我品尝着人生的苦、辣、咸、酸,领悟着人生阴、晴、圆、缺的风光。现在,我是一块炭,只能发点热而没有光,谁碰上我,会沾上黑。在这块土地上,有谁不怕沾上“黑”呢!然而,敦子女士是日本人,13年未见并没有忘记我,却在关心着我,打听我的下落。
今天终于找到了我。我从心里加倍地感激。
今天,敦子女士的话很少,却不时投来同情、怜悯的目光,分手时恋恋不舍的情韵,激起我心湖中的涟漪。这几年在我那寂寞、干涸的心田里,多么希望有一场滋润的春雨啊!一颗孤独的心,多么希望遇上理解我、帮助我的知己啊!我想到哪儿去了,人家也许是出于对老朋友的礼貌和尊敬罢了。
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第二天到少年宫上班,好像这里的一切都激起我的无穷思念,因为这里曾给我带来好运。
我在少年宫遇上的人,都是给我带来好运,助我一臂之力的善良人。眼下,敦子在少年宫出现,她那格外闪亮含情的目光,她那善良稳重的神态,大方朴素的美德,也许会给我带来后半生的幸运。少年宫是个吉祥如意的地方啊!
下班时间快到了,我带翅膀的心没有收回,老是朝窗外望,总希望像昨日一样,敦子女士会突然来到少年宫门口。过了十来分钟,我收回目光,苦苦一笑,觉得自己太幼稚了,掉进了暗恋的黑洞,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没有此心,完全是自己自作多情吧!
可是,我总觉得赵丽像个红娘,是个牵线搭桥的人物,我觉得她来到少年宫,是个吉星高照的征兆。
今天,赵丽在少年宫的出现,在我孤独、痛苦的时刻,她带着敦子小姐突然降临,这跟当年章宝娣突然要我跟她配混双一样,会不会是福音呢?当年幸运是夺取冠军,今天的幸运会不会是夺取异国爱情皇冠上的明珠呢?这颗明珠会不会就是日本的小姐敦子呢?
别看我是结过婚,已经45岁的中年人了,而且爱情在心灵中已经熄灭较长时间,可是赵丽小姐带着敦子在少年宫降临之后,好像天边送来一把圣火,突然把我冰冷的心熔化了,重新点起爱情火焰。生活的希望曙光就在窗前,五彩缤纷……
下班的路上,我脑子里想的是敦子,一会儿是她的微笑,一会儿是她娴静的神态,一会儿又是她含情的秋波,总之她那可爱的俊秀身影占据了我的心灵。心情喜悦而又迷茫,我边骑车边想着,骑到地安门十字路口竟闯了红灯……
天啊!敦子终于来电话了
到家里,心中有股按捺不住的燥热,想给敦子女士打电话拿出她的名片一看又有些迟疑,她那里是外国公司的办事处,我打电话也许不妥。此刻,我多么盼望她能给我打个电话啊!这个时候她在忙什么?会想到我吗?昨天分手时,赵丽悄悄地告诉我:“敦子工作很忙,我们约了好几次,今天她是请假出来的,对您的情况很关心。”
“是啊,十几年未见面的老朋友,还能不关心!”我抑制着感情说。
我努力回忆着昨天见面时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手里捏着她的名片,幻想着敦子快点来电话。
这一段家庭气氛又活跃了,妹妹和妹夫经过千辛万苦,由新疆调回了北京。我家的私房,在北京市政府的直接关怀下,落实了政策,西屋的最后一家房客搬走了。他们夫妇和外甥女住了进去,老母亲也得到我们的照顾,生活舒服多了,我也有地方吃饭了。
突然电话铃响了,我的心一下子跳动得很厉害,忽地弹了起来,拿起电话,对方说:“是则栋吗?”我一听不是敦子女士的声音,是帮我修房的朋友,顿时全身就像漏了气的车胎,心中淌起一股失望的苦流,吸了一口气答道:“是我!”。
“明天,张师傅先领着几个工人到您家看一看工程,核计一下,后天再动工。”
“好!谢谢您。请你们早点动工吧,不然雨季到了不好办,需要的材料您和秦师傅说一声,赶紧运来,否则要停工待料。”
“我已经和秦师傅说了,没问题,您放心。”
刚放下电话,点了一支烟,铃铃……电话又响了。我一个箭步抓起电话,机子里却传来了很粗的男人声音,我的心又凉了。
“庄教练,今晚上给您拉材料,可能要晚一些,因为白天大卡车不准进城。”
“秦师傅,谢谢您!今晚上我不出去,在家等着。”说完道谢话后,心里有点儿扫兴,今天怎么了,对别的事情都不感兴趣。这时妹妹叫我吃饭,我坐在饭桌上,对大外甥女说“今天,你耳朵要尖一点儿,听着我屋里的电话铃响就告诉我。”
大外甥女愉快地答应着。小外甥女却打开了电视机,这个音量和平时差不多,我却感到声音格外响,站起来把音量调得很小,她头一歪说:“舅舅,声音太小了,我都听不见了。”
“你是乖孩子,舅舅今天等着重要的电话,你忍耐一会儿,原谅舅舅。”
“要听话,咱们今天吃饭别讲话!”妹妹通情达理地说。我高兴地看着两个孩子,急急忙忙扒了几口饭就回到我屋子里。
人间的事情总是难如人愿,盼望着的不来,来的又不是盼望着的。我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着,这些年我看书都是聚精会神,今天却不能专心致志地看进去,眼睛不时地飘向电话,电话却默默地卧着,比我安稳多了。
时针已指向九点,这么晚了,幻想的电话毕竟是幻想,心头涌上一股自作多情的失落感。我想运送材料的汽车该来了,准备出门看一看,正往起站,突然电话铃响了,我估计是老秦的电话,告诉我车到准备卸料。拿起电话一听是位女的,声音清晰地问道:“是庄老师吗?”“是我。您是哪一位?”
“我是赵丽呀!敦子女士要我打电话问一问您,明天下午有没有时间,在她的住处新侨饭店请吃饭,这是盛情难却,您来好吗?”
“啊!是这样。赵丽,接到邀请自然很高兴,很感谢,让人家破费合适吗?”
“庄老师,你们是老朋友了,就别客气了。我看就这么定了!”
我抑制着激动的心情,平静地说:“恭敬不如从命,明天下午下班后我就去。”
“新侨饭店,一楼108室。”
“谢谢!我一定去,明天见。”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想,这次故友相见莫非友情发芽了?我原以为爱情的羽翼已经折断。自从几家小报披露了我和鲍蕙荞离异的消息后,来信忽然多了起来,有朋友介绍的,有“毛遂自荐”的,有“单刀直入”的,也有来单位找我的。我看了信后,感到爱是生活的太阳,尤其在逆境中,能得到女性真挚的爱,我深深地被感动。我看到了她们高尚的人格,纯洁的心灵和价值。我永远把她们的爱刻在我的心中,但我不能采取行动,封建势力的残余在这块土地上还存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有罪,株连九族的现象也时有发生,我能不考虑这问题吗?
尽管有不少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