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烧药吃了吗?”
“吃啦,吃啦,全吃啦!”她不耐烦地嘟囔着。过于心细的男人有时会婆妈得令人
受不了,但只要不逼她去医院,叫她吞下整罐药丸她都乐意。
“真的吗?”他认识她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真的……哈啾,哈啾!”不合作的喷嚏不适时地钻出,为她的谎言作了相反的佐
证。
“唉,感冒的人学人家淋什么雨?为何不打电话叫我去接你?”丁沛阳佯装生气地
瞅着她。
“我本来不会淋那么惨的,还不是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个阿飞……”讲到他,她便一
肚子的火。“都是他不让计程车给我坐,害我赶到士林时,目标早不见了。你知道那个
已婚男歌星私会情人的密报花了我多少钱吗?”
不等丁沛阳回答,她已忿忿地抖出三指。“三千块,整整花了我三千块,结果连带
有人愿付两万元购买的钱也泡汤了。”收回三指握成拳头,她再唾。“我真的从——从
没见过那么烂的死男人、臭男人、瘟男人……鸟……男人——”
呸,黎琪轻轻掌了自己一个嘴,她怎么可以说那个字咧。“气质,气质,绝不能让
阿飞破坏我的气质。”
丁沛阳失笑地摇头,递给她一杯水,他了解一时半刻内她是不会住嘴的。
果不其然,她继续将“他”骂得狗血淋头,直到所有能骂的字眼全骂尽。“可惜美
中不足,不暴利阿飞姓啥叫啥,否则骂起来会更过瘾。”
“听我的话,回到以前的报社去上班,或是来我这里专职的摄影师,钱虽不比你现
在多,但好歹固定,又比你每天那样东跑西跑安全,你不是没听过外人对‘狗仔队’的
评语。”丁沛阳语气里透着心疼。
接过她的水杯,他又说:“你没忘记上回为了追踪某女演员买白粉,而被警告的恐
怖镜头吧?还有一回,你曾誓言要揭某政治人物的疮疤,搞得差点被人断手断脚……”
“我知道……我知道。”她敷衍地拍拍他的颊。
“知道就来呀,你明白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他激动地抓住她的手。
“阿沛,我爸留下来的那笔帐不是小数目,还有我向你借的钱也未……”她清楚了
他对她的好,可惜她只当他是哥儿们,她不想连累他,何况,重建老爸的杂志社是她个
人的事。
“我说过那些钱你不用操心,其他的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他急急地说。
“这个老问题我们已经无须再争辩了。”连着两个喷嚏,她摸着已红到发疼的鼻头。
见她如此坚决,丁沛阳只好改变话题。“你早上不是去找张律师吗?他怎么说?”
找黎爸作保的那人,拐跑了不少间的钱,张律师是他们的联合代言人。
“能说什么?不就是叫我还债嘛!”人哪,被欺压久了只好认命。
“你现在要怎么办?”丁沛阳垂肩。
“把握今晚要赚大钱呀!”黎琪叹道:“今晚是个大挑战,目标是从不接受访问,
并拒绝让媒体拍照且被全球媒体公认最难缠、最不合作是大人物——世界级的古典音乐
家拓跋刚。”说是这么说,但她并没有把握。
“你今晚不休息?”丁沛阳觉得她应该躺下来好好睡一觉才是。
“前两天XX报上那张号称是拓跋刚的独家、模糊照片,据悉叫价八万元,今晚他在
国父纪念馆的演奏会,你说我能不能休息?”黎琪振作地笑一笑。
“可是你说他难缠不合作……”他担忧又会出现啥惊险画面。
“傻瓜,就是他难缠和不合作,他的照片才会在市场上叫价奇高,连国外的报章杂
志皆争相高价抢购,要不然他怎会成为世界各国的‘狗仔队’最爱追逐的靶子?”她笑
得眼都眯了。“他是我目前锁定看好的长红金主呢!”
“但是你的感冒……”丁沛阳担心地说。
“出动吧!我得快快装扮一下,否则演奏会就赶不上啦。对了,谢谢你帮我弄到的
票,还有你提供的服装。”黎琪将他赶快出房,然后开始从一堆礼服中挑出一件合身的。
***
“哈——哈——啾!”拓跋刚才推开国父纪念馆演奏厅的大门,便老实不客气地打
了个好大的喷嚏。
“小心哟,这回的流行性感冒很毒喔!”水柔拂着一头又长又直的黑发漫步朝他走
来,一身飘逸的浅蓝纱衫衬出她的清丽脱俗。
她是“七圣”主脑人物中唯一的女性,别号“天玑”,职业医生,目前因为拓跋刚
原先的经纪人和助理全被他火爆的脾气吓跑了,所以暂时由她来充任。
“我才不会感……哈啾——冒。”又是一个喷嚏,拓跋刚不悦地吸吸鼻子。
“最好是不会,去把湿衣服换掉吧!好在我未卜先知,另外帮你准备一套衣服,不
然你就给我这么上去弹钢琴。”水柔忙不迭拿毛巾帮他擦。
别因拓跋刚庞史的嬉皮打扮就误认为他是个摇滚乐手喔,事实上,他可是位响誉国
际的音乐家,拿手的家伙是钢琴和小提琴呢!
“我想,你该不会是舍不得让你的宝贝淋雨,所以用走的?”她指的是拓跋刚那台
走到哪都引人注目、既骚包又抢眼的克莱斯勒复古跑车——prowlr(徘徊者)。大家都
知道,他的最爱出除了自己之外,就是车子,尤其这部“徘徊者”是该型原装出厂的第
一辆,意义非凡,得来不易。
“甭提了。”一思及他的宝贝,拓跋刚按捺不住的怒焰就往上爬升。“交通大队居
然敢拖吊我的车?若是它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他们好看。”
“拖吊?怨不得人吧?我看八成又是你乱停。”水柔轻掐住的臭脸。“叫你遵守规
则,你老不听。”
“你……哈啾……少放……哈啾……马后炮。”拓跋刚嘟嘴埋怨,听起来倒像是在
撒娇。
事实上,他天不怕,地不怕,单单就怕两个人:一个是老大“天枢”邵伊恩,因为
他的拳头比较硬;一个是水柔,因为任何人遇到像她这般柔得可以漾出水的美女,根本
完全培养不出动怒的情绪。
“我拿些药给你吃。”水柔也不生气,依然挂着浅浅的微笑。或许是职业的关系,
大部分的女人出门带的是化妆包,她随身携带的却是医药箱。
“不要,我没感冒。”他躲进专门的休息室里换衣服。
“别说大话。”水柔笑,拓跋刚是他们七个结拜中年纪最小的,故常自诩为身体最
壮者,不过说他是最容易动怒的倒没有人反对,但怪的是外头女人挺喜欢他“爱要不要
随便你”的那套,且趋之若骛,赶不上都赶不走。
“我说的不是……哈啾……大话。”恼人的鸟喷嚏夺声再出,拓跋刚不禁沉着脸,
将满腔怨怼栽给那和他争计程车的“黄花”鸟女人,是她害他多淋了不少雨。
“你不吃,倒霉的是你自己。”当医生的,最怕的就是那种自以为壮如无敌铁金刚
的病人,或认为吃颗药会折煞男子气概的患者,不巧眼前这位,恰是此两项的综合体。
“我不可能患感冒……哈啾!”拓跋刚拼命忍着,但喷嚏仍是不断。
“你吃到炸弹啦?”水柔晓得他的脾气虽旺,但还不至于一直这么呛。
“我是出门……哈……啾……踩到地雷。”拓跋刚恨恨地说。那颗“地雷”要是被
他再遇到,他要把她大卸八块。
“地雷?”水柔当然不信这世间尚有比拓跋刚脾气更坏的人。“一定是你先点火的。”
拓跋刚换好衣服走出来,才想辩解,水柔已插口说:“快去舞台上和他们预演一下
吧!主办单位的负责人以为你不来,都急疯了。”
“哈……啾,你要去哪里?”他是那种凡事要求完美的人,这个性并没有什么不好,
但问题是他常会忘了自己是音乐天才,而用相同的标准去苛求别人,使与他配合的搭档
要脱好几层皮本,故此次所有的排练,水柔必会在现场监督,以免他像往日那般怒骂,
适才,他就是要赶来与交响乐团做演出前的最后“沟通”。
“我要打电话告诉伊恩他们你来了,省得他们为你操心。对了,今天你的电话怎么
一直打不通?”水柔笑着问。
“我……那个……摔坏了。”拓跋刚尴尬地搔着短发上的水。
“你‘又’摔坏啦?”水柔难以置信地瞅着他。“你晓得光是今年你就摔坏几支?
虽说自家生产,你也不能一不高兴就拿它们出气嘛!”
七圣的“天漩”班杰明是电脑和机械高手,所以他们拿的超薄式、可充小型电脑之
用的大哥大均是出于他的设计。
“谁教班杰明做出来的东西……哈啾……不经摔。”拓跋刚嘴里吐出来的火舌并没
有因开始痛的喉咙而减缓。
“你唷——”水柔弹了一下他的耳垂。“快去前台吧!记得要为你的迟到向大家道
歉喔!”
“嗯!”要他道歉?鸟咧!
第二章
一向是运动衫和牛仔裤的死忠者,眨眼摇身一变成了大淑女,别说丁沛阳半天哼不
出话来,就连黎琪自个儿都觉得怪坚的,好像……好像——男扮女装。当然她百分之百
的是个女人,可是习惯了中性穿着,再来穿这些“娘娘腔”的衣服,实在有够……
“真是的,不过是弹弹钢琴嘛,干啥规定要穿正式礼服?怪的是还有很多听从远从
世界各地风尘仆仆、专机赶来,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难得的
“妖艳”,不禁庆幸丁沛阳是搞婚纱店的,否则哪来如此“惊悚”的行头。
“上帝保佑,这低胸、露背、削肩、还大圆的雪纺纱短裙,已经弄得我捆手绑脚的,
可千万别再一个不小心,把我保留二十几年的清白公诸于世啊……”她念念有词。
“真是倒霉,本来不用穿那么暴露的,都怪阿沛的店里今天刚刚公休,修改的师父
全放假。”黎琪埋怨。“唉,我没事长得比一般新娘高作啥?好死不死地就这件合穿。”
“哈啾!”喷嚏一直打个不停,黎琪郁躁地揉揉红得不能再红的鼻子,脸上的妆都
被她揉糊了。“都是那个不知姓名的皮衣阿飞,害我感冒加重,要是再让我见着他,非
教他好看。”
唉!她今天是诸事不顺,方才还接连被警卫请出来两次——
第一次她不睬门旁“禁止照相机和录影机”的警告标志,光明正大背着相机进去。
第二次她自认IQ一百八的将它藏在包包里,谁知警铃一样大作。
“拓跋刚?我还‘拖把’刚咧,那小子八成是心理变态!又不是脸上镶金,居然在
国父纪念馆的大门口装探测器,以防止有人夹带相机进去,一旦发现还会被没收。”
“明的不行,我就给你来暗的,走偏门才像咱们‘狗仔队’,本姑娘就不相信国父
纪念馆仅有一个门能通。”因此她现在逢门就去推上一推。
只是这种安全门很讨厌,非从里面开才行,加上姓“拖把”的家伙像防贼似的,每
道门不是锁得紧紧的,就是有“狗”看守,她不禁翻翻眼珠。“真希望我学阿里巴巴喊
喊‘芝麻开门’它就会开。”
梦想毕竟是梦想,黎琪踩着磨脚的高跟鞋,继续面对现实寻找下一扇门。
***
他真的感冒了吗?
他身体素来强勇得很,怎会淋场雨就感冒了?可是这喷嚏一直打个不停,让人觉得
很鸟,而且越来越鸟,越来越鸟……
拓跋刚蓦然烦躁地将十只手指全按在钢琴键上,杂乱的音符巨浪推翻了原本悠扬的
乐章。
“不弹了,不弹了,今晚的演奏会取消。”他刷地站直,屁股下的琴椅因他的怒气
而倒地,碰地撞击的巨响混着火爆的嚷声,由舞台的左翼传绕到整座会馆。
“嘎……”一行五十人的国家爱乐交响乐团和指挥,当场愣在原地傻了眼。
又来罗……这不晓得是这些天来的第几百次大吼,只是之前吼的范围多限于乐团的
伴奏技巧,拒绝演出倒是头一遭。
“拓跋刚先生……”主办单位的负责人立即趋前安抚与交涉,照理说他应该习惯了,
但他仍是怕得要命。
他怎么这么背?水柔小姐不过是才走开一下,拓跋刚就……分明是欺负人嘛!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哈啾一声,拓跋刚愤然捏信鼻尖,恨不得将直挺挺的鼻
子扯掉。
“我……去找水柔小姐。”有她在,一切都好说话。
“你找谁来都没用。”拓跋刚大斥。
鸟咧,她来不是给他打针就是给他吃花药,他要溜就趁现在。
“可是……”负责人为难的脸色如同吃了十斤黄莲。
“你少烦我。”拓跋刚忿掀红幕,暴风似地驰入后台。
“可是演奏会……”负责人紧紧追着他跑。
“我说过取消。”拓跋刚恼火地抢白,哈啾一声,他面腔更臭。
“可是演奏会马上就要开始,现在取消怎么来得及?”距开场仅剩两小时,叫负责
人和主办单位如何收拾残局?
脚下疾行的步伐乍止,拓跋刚缓缓转身与负责人面对面,然后横眉竖目、一字一句
地说:“那是你家的事。”
“我……家的事?我……”负责人被含愠的大眼瞪得节节败退,早有耳闻拓跋刚的
脾气阴晴不定,但没想到会这么跋扈不讲理。
但如果拓跋刚真的罢演,光是那些责难和偿金,便够他革职回家喝西北风,届时确
是变成“他”家的事。
“老子我龙体欠安,哪有时间鸟你们?大不了你看要赔多少钱!”拓跋刚的狮吼在
后台内震晃,再转身,他像火车头般地冲出后台,将欲哭无泪的负责人抛到脑后。
***
真有那么幸运的事,这门竟……然……没有锁!
“嘻嘻嘻。”黎琪忍不住贼笑一番,又觉得自己干么笑得像个白痴,才连忙闭上即
将咧到耳际的嘴。
咽下因紧张而猛分泌的唾液,急速收缩的心脏扑通、扑通敲着快八拍的节奏,她兴
奋地推开门,情绪激昂得苑若目标拓跋刚就在门的那一方等她。
他刚从后台怒驰奔来,两步并作一步地跨上阶梯,就在快到达楼梯顶端时,忽尔瞄
到心爱的马鞍上沾有尘土,于是掏出水柔塞在他裤袋中的领带,弯下腰来以意大利进口
的纯丝质表面擦亮他的鞋。
便是此刻,黎琪霍然将门由外向内推,接着动作迅速确实、鬼头鬼脑地潜进来,他
本能地应声抬头仰望,正巧门缝钻来一阵顽皮的风,恶作剧地掀开她的短裙,露出她裙
里面的大片春光。
几乎是在同时,居高临下的黎琪瞥见他的存在,连他什么都来不及看清楚之际,她
已被吓着地尖嗓大叫:“啊……”
“嘎?”拓跋刚则是让她既哑又破地喊叫给骇到,惊魂犹未定,紧接着她从天外飞
来一脚。
他立即闪躲,却忘了人在楼梯上,而错估了本身所处的不利地形,倒霉如他,随着
她的前踩和他的倒退他一个踉跄翻滚下楼梯,然后重重地落至平台上。“哎呀!”
这一跤摔得不轻。“鸟啊……”真是标准的祸从天降,拓跋刚不禁唾骂,电光石火
间尚不能接受让对方“达阵”成功的事实。
感冒的喷嚏已搞得他够鸟了,现今又多了这一宗,他心情坏透到瘫在地上不想动,
直到“敌人”嚣张地吆喝传来——
“不要脸的大色狼!”做贼的喊捉贼的声音总是特别宏亮,黎琪出声斥责。她高站
在原位以防此变态有啥不轨企图,起码门就在她旁边。
“不要脸的大色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