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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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有时-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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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猛地吸了一大口气,很久很久,才把它缓慢地吐出,这一刻他才明明白白地正视到自己的角色,准新郎。
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却除了他自己的准新郎。
第二十八章

又到了深夜,黑乎乎的空间,窗帘上透过恍惚的光,是从什么时候起,夜变地这么漫长?这么冰冷地心悸?又是如此拥有挥之不去的惆怅?
母亲早已睡去,城市里的静夜隐隐波动着未知的声音,不易察觉,也难入心扉。只洗漱间里水滴砸着陶瓷面,滴答,滴答,揪住人的心,丝丝缠绕了全身。
戚少商走到书桌前,点亮台灯,莹白色的光芒立刻照亮深棕木桌面,闪闪的一片亮。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从抽屉里取出那份精美的请柬。
“戚少商先生、息红泪小姐谨订于5月28日中午12时18分假座银海饭店流光飞舞厅举行订婚宴,谨请 ? 先生/小姐光临”
被展开的请柬外壳,两面合闭就是四个大大的金色古体字——天作之合。
戚少商默默的看着,拿出笔在空着的位置上填上一个名字,顾,惜,朝。手心里泛着酥痒的麻意,指头因为攥地紧血被拥挤到回溯。他写完呆呆地望着桌面上暗格子花纹的请柬,怎么觉得那个名字写在上面是如此的刺眼。
是该请他的…又或许不该…
烫金的字在灯光下有不可捉摸的光流动,戚少商淡淡的呼吸,拿起请柬,又放下它。最终一点点掐弯,揉卷,丢到字纸篓中。
好喜气的红和金色字体呼应的一团,形状却象他的心。

5月21日,或许比之4月1日,是更让顾惜朝和傅晚晴愿意去公墓看望斐然的,因为这天是他的生日,比起死祭,这个日子只代表着他在人世间的快乐,并无痛苦和悲伤。
斐然的墓地在城郊西区的半山上,顾惜朝4月1日时曾经来过一趟,那次就看到墓地前的花束,现在才知道是傅晚晴探望时留下的。
两人捧着一把白菊,慢慢顺着墓碑间的石阶梯攀爬。墓地都是很冷清肃穆的地方,灰白偶绿的色调,墓碑前或干枯或散失水分的花朵,他们俩也是穿着黑色的衣服穿梭在其中。
第三十二排中间靠左的那座,他们快要到达,然而两人的目光在看清墓碑前方的空地后都是一顿。
那里,有花,不是一束,也不是人们常用的白菊亦或其它祭奠亡人用的花品。而是紫玫瑰,淡淡的紫,迷朦的色彩。它们也不是合成一束的,是一枝挨着一枝,被平摆在墓碑前,摆的很仔细,很整齐,甚至有些挑剔。让人很难想象出摆的人是以什么样的耐心,什么样的神情来完成这一切。
傅晚晴冲着光站住,眼光闪了闪,涌上一层薄色,她轻声说:“我想是他来了。”
“是的。”顾惜朝低头看着微风中花瓣轻动的紫玫瑰,那是斐然最喜欢的花,除了自己和阳,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而阳,他已经记不清阳的模样,最后驻留的只是和斐然一起走出门的那个模糊背影。斐然死前阳就早已离开这里,待斐然出事,顾惜朝一直有很多想知道的,阳为什么要结婚,他们为什么要分手,阳又离开去了哪里?斐然的日记空缺了那么大一片,只有当事人才能填补的一片空白。然而到了如今,他却丧失了捕捉这个机会找阳问明白的心思。
也许,他终于明白那些都不重要了,看到这满地的紫玫瑰,一枝枝精心的放置。他知道,无论阳去了哪里,也无论他生活地幸福还是不幸福,他的爱都在这里,从没有离开过。
这样无奈而不完美,无解的迷雾,却也许已足够给他们的爱划上一个句号。

5月28日,无云晴朗,蔚蓝透底的天色笼罩城市的每个角落,薄的很轻透,也很飘忽。
顾惜朝坐在办公桌前,看资料,签报告,这一天与别天并无不同。
上午11点多,助理Lily从外间敲门进来,她抱着一叠文件夹,手里还拿着一个不大的盒子,笑眯眯地说:“经理,有你的邮包。”
顾惜朝接过,谢了她后又交代了几点工作方面的事务,Lily一一明了便点着头退了出去。
顾惜朝这才拿起盒子,纸质的盒面上注明了寄出地址是本市,却没有填写详细,但那熟悉的字体,再过多久他都不可能忘记。
隐隐开始的心脏抽动下,顾惜朝快速地拆开封口,把箱子里的东西洒落在桌面上。
一个紫红绸面的小首饰盒,一个厚实的信封。顾惜朝犹豫了一下,先拿起信封打开,从里面倒出了五张照片和一张卡片。
照片上照的是层云,夕阳下的城市,沙漠中的泉水,还有散落一地的白骨和一个拣骨的年轻人。
顾惜朝不解,随即拿起卡片阅读,上面呈现着戚少商写下的一段话:
“惜朝,其实从敦煌回来,我就想送你这些照片和紫盒子里的东西,但之后我想起了一个更有意义的日子,我们的相识纪念日——四月一日。
这些照片是我在旅途中照的,一张是离开这里的飞机上,一张是敦煌市,一张是迷路的沙漠,还有两张是鸣沙山下的月牙泉和埋藏在沙漠里的一对白骨。我要给你讲到的是这对白骨的故事,当它们从沙土里挖出时是紧紧拥抱在一起的,就象是一对生死不逾的恋人。因此感动了当地的年轻人要把它们单独合葬,可是我却看出,他们不是一般的恋人,是两个男人的骨骼,生死不逾的同性。你能感受到我认识到这点时的震撼和复杂吗?我并不恰当的想到了你和我,想到我们的相遇,相识,那般亲密却从未言爱。我更无法不让自己去猜测他们经历过什么,也无法不去想我们会经历什么。社会,家庭,身边人的眼光,琐碎的生活,我知道我们的路会很艰辛,能给彼此的承诺更是微薄,但无论面对什么我始终想和你在一起。
惜朝,紫红盒子里的戒指是我从这对白骨中拾得的,我私心里猜测是他们的订情物,后来去仿制时,老板也说那应该是对戒中的一枚,于是更坚定了我配成对,把它送给你的念头。
因为,那些照片是为你而照,因为我生命中的每一片风景都希望和你分享,因为我想和你一直走下去,因为我爱你…”
顾惜朝看着这段墨迹有些陈旧的文字,胸口中漫溢着不知是喜是悲,是顿挫是抑扬。爱,他爱他,他竟然在分手后真真切切地看到这个爱字…这一刻无论是快乐还是伤感都成了未尽的形容。
他抑制着情绪继续向下看,卡片的最后还单列了几句话,墨迹尚新,显然是新添上去的。
“对不起,惜朝,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把它们寄给你,这是我四月一日想给你的,却可惜并没有来得及。现在,我知道不该打扰你的生活,但这些东西我找不到第二个主人,所以冒昧希望你能把它当作我们之间的回忆保存,我们毕竟曾经拥有,不是吗? 少商上”
顾惜朝再次升腾难起以言语的杂乱情绪,他手拿着卡片,把背向后靠在柔软的靠椅上,一直看着那字很久很久。脑海里他和戚少商走过的一路,依偎时,疏远时,想念时,诀别时的情景一幕幕地重演。戚少商始终并未做错过什么,他也曾经做出自己可付出的最大努力,但他们却象顺瀑布而下的鱼,怎么挣扎都始终跌落潭底。
或许真的是不可能长久吧,象斐然和阳,象沈边儿和雷卷,象自己和戚少商,然而爱却不是说放就放的,这又是多么的可笑而悲哀。

阳光透过深蓝色的玻璃斜入室内,照耀在顾惜朝脸上,他静静地坐着,坐着,象是具沐浴在阳光里的雕塑,直到很久后电话铃响起。
“喂,惜朝,你在哪里?”电话的另一端是傅晚晴的声音。
“在上班。有事吗?”
“哦,惜朝,我是想快到周末了,等你休假到我工作的茶庄来玩吧,散散心,休息休息。”
“好的。我一定会去。”
电话那头无声了半天,傅晚晴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惜朝,你…没事吧?”
顾惜朝隐隐觉察到了什么,有什么事件发生的感觉一下子占了主导,他没有直接问,却很简短的回答:“我有事。”
“惜朝,”傅晚晴立刻透出些许担心,冰心一片的她没有表达,而是直接转换话题说,“我下午正要回城里,顺便去你公司好吗?我们这儿新出了一种茶叶,味道很不错,想带给你尝尝。再说我们也好几天没见了,可以一起聊聊天。”
顾惜朝却已经确定有有关自己的事情发生,他听完对着话筒很镇静的问:“晚晴,告诉我发生什么了?需要你担心我的状况。”
对面又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传来傅晚晴低低的声音:“我也是今天回到茶庄才看到寄来的请柬,戚少商和息红泪今天订婚。”
顾惜朝的手一抖,手机差点跌落桌面,他看着桌面上杂放着的卡片,照片,丝绒盒子,似乎一下子明白戚少商邮寄出它们的用意。告别了,从今天起,真的告别了。
戚少商将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娶一个美丽般配的妻子,而自己应该给他祝福,象朋友一样期盼他获得幸福吗?可为什么还要把这些话,这些东西让他看到?
“因为,那些照片是为你而照,因为我生命中的每一片风景都希望和你分享,因为我想和你一直走下去,因为我爱你…”
他是不是已经要流失掉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却消极的任它而去,毫无努力和挽留?
混乱的思维中,顾惜朝突然捏紧手机急促的问:“晚晴,他们几点订婚,地点?”
对面停顿了几秒钟后回答:“12点18分,银海饭店流光飞舞厅。”
“谢谢。”顾惜朝说完这句话,把电话挂断,一手抓了桌面上的丝绒盒子迅速出了门,在走过外间办公室时他看到墙上挂的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五十三分。

出租车拦的很快,顾惜朝报出地名后便催促司机快些开。
一路上气氛沉默,司机没有饶舌,只车上一直播放着电台的节目,里面是两个男主持人对口说着笑话。
“第一天,兔子跑到面包店里问老板。
‘请问有一百个烤面包吗?’
‘没有。’
‘那太遗憾了!’
第二天,兔子又来到面包店问老板。
‘请问有一百个烤面包吗?’
‘没有。’
‘那太遗憾了!’
接连过了五天都是如此,直到第六天兔子又来到面包店问。
‘请问有一百个烤面包吗?’
老板早做好了一百个烤面包等着它,于是兴奋的回答说‘有。’
兔子咧咧嘴:‘哦,那给我来一个吧。’”
……
顾惜朝刚想说能不能关掉兔子和烤面包,司机突然一踩刹车,把车停在马路中央。他往前一看,一个大大小小的车辆组成的长龙正拥挤地排列起来,每辆车都烦躁地贴近着,有的还在吞吐着烟雾,然而除了等待却无计可施。
前座的司机伸手调了个台,带着架子鼓猛烈击打的音乐响起。他转过头遗憾地对顾惜朝说:“先生,堵车了。主要干道上一时半会儿通不了。”
这时,正是十二点十八分。
29——30

当顾惜朝到达银海大酒店的流光飞舞厅时,这里已经没有了宾客,只有服务员在每张桌子前收拾着。
收拢盘子的推车哗啦啦的响,大厅正中的台子上方贴着的金字“戚少商先生和息红泪小姐订婚之喜”已经被拆下一大半,围绕的鲜花也正由一个男服务员往下卸着,他们彼此对话着,说是下一对新人要的是纯玫瑰装饰。
顾惜朝看着厅内的人有条不紊的整理着,一桌桌的红色花纹的桌布,红色花纹的椅罩,未喝完的红酒静止在棕色的酒瓶里。他突然觉得这个大厅里空荡荡的,空地他狠狠攥紧了手中的丝绒盒,却还是心慌难抑,蜇蜇地疼痛起来。
苦味种在胃里,蔓延开去。他有些疲惫地任由自己的脚步半退到门口,还没转身,却有一个女声叫他的名字。
“顾惜朝?”
慢慢转过头,面前是一个万万料想不到的人,淡施粉黛,依旧大方得体,美丽动人。她竟是息红泪。
“我真没想到你会来。”息红泪望着他,笑容浮动。
顾惜朝做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面带平静的说:“我是来找戚少商的,不过现在不必了。”
“为什么不必了?因为我和他订婚了是不是?”息红泪说这话时带着一丝好笑,“顾惜朝啊,顾惜朝,你为什么就不能放弃你的怀疑和骄傲,以爱的名义强盗一把?他也不够霸道。你们俩个在一起步调总不一致,一个向前,一个就退后,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顾惜朝低下头,嘴角挑出似凄笑的一撇,“因为我们是不被祝福的,抢了今日却抢不了明朝,很多东西,怕强求,也过重了。”
“我不这么认为,爱是没有理由的,也不该对险阻屈服。什么他幸福你就幸福的牺牲论都是自以为高深其实愚蠢的人发明的。爱了就要去争取,就要在一起,哪怕获得后发觉不适合自己再放弃。象你们这样爱着却怕前怕后,想这想那的简直是爱的懦夫。”
顾惜朝木然的听着她的话,脸色是淡淡的白,息红泪说的是另一个极端,虽然有点偏激,但其中的道理却是对的,他们俩的爱确实不够坚强,不够霸道,才会走到今日的境况。
“也许你说的对,但你不是我们,对不起,我要离开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早疲惫地再无精力,说完就迈步向厅门外走去。
息红泪望着他的背影,笑了又摇头,再笑,再摇头,她玩味的看着他走出厅门很远才大声喊道:“顾惜朝,戚少商不见了。”
顾惜朝猛地回过头,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似乎在询问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订婚前他跟我对不起,然后走了。”息红泪即使说这样的话依旧那么骄傲大方,“他是我第一个倒追的,也算是我的初恋,所以我付出了最大的忍耐。如今证实还是失败,我可以安心的放弃了,从今天起追求我的队伍可以正式开排,大家注意这可是会堵塞交通的哦。”
满大厅的服务员都听到她的话,有的看着她的,有的小声说着什么,但无疑都被她的自信和性格给震撼住了,就差集体掌声称赞。
顾惜朝也凝住了般,好半天才轻而由衷的说:“谢谢你。”

五层,他和戚少商曾经的家。
顾惜朝站在门口,坚定的按响了门铃。
“少商…”戚母打开门的同时呼唤出声,待看到是顾惜朝才骤然改了口,“是惜朝,进来坐吧。”
两个人默默地对坐在沙发上,顾惜朝还没开口,戚母却先说起话来。
“你是来找少商的吧,惜朝,你怪伯母吗?”
顾惜朝摇摇头,“是我爱的太脆弱,谁也怪不了。伯母,您知道您给我最大打击的是什么吗?是当我面对你的苦口婆心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爱他的立场。我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能够幸福,还怎么去实现在一起的誓言?这才是可怕的。”
戚母闻言深慨道:“惜朝,我是个母亲,很自私的母亲,我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生活的好,能少遇坎坷,一生顺遂。所以当我知道你们俩在一起时我只能想到一件事,就是阻止它。我准备好用尽所以可以的方法也这么做了,可我没想到你们分了手,在少商按照我欣喜的路走下去时,他还是变了卦。”
顾惜朝的心随着她的话语收紧着,急促的问:“伯母,少商在哪?”
戚母返回卧室,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他,那是戚少商给家里的留言,短短的几句话。
“对不起,妈。我已经努力了,但还是做不到和自己不爱的人结合,还是做不到忘记他。我的爱遗失了,他不愿和我共同走下去,可我却无法回头。那么,没有旅伴的旅途就让我继续坚持一个人的旅行吧。
妈,我很安全也会很好,不用担心我,儿子不孝,请您原谅。”
戚母看着纸条,满面担忧重重,显然心瘁,“我们已经找了很多地方,却不知道少商去了哪里,他没跟任何人联系。”
顾惜朝看完留言,却是一时间百感交集,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手攥着衣兜里的丝绒盒子,他按捺着冷静下来,默然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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