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宛如一个不断变化大小的虚蛹,等到意识到时已经有什么从里面无可挽回地飞走。班主任宣布说高三学生提前一个月放假,为了让考生在家复习,迎接二十多天后的考试。
'四
那是每个人都会提,都会问的事情。亲戚来吃饭时,三句里有两句关心着“你把握大不大呀”,妈妈的旧时好友难得拨来电话,“你女儿报的什么志愿”也成了她关心的话题。电视新闻从一周前就开始天天讲述高考相关的内容。从禁止建筑工地夜晚施工以保证考生休息,到今年的题型将以检测学生综合能力为主尽管所有人都知道那尽是冠冕堂皇的说法。
或许因此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所不明白的是,究竟是这件事太过重大,还是自己太过渺小,为什么找不到能将它适当对接在自己路径上的方式。连放下书本站在窗前发一会呆的工夫,也不会被妈妈说“干吗浪费时间”,相反得到“休息一下放松放松也好”这样的肯定。
连妈妈们都小心翼翼起来的事情。饭桌上多了每两天就烧一条的鲈鱼。掌勺的爸爸说,要把这个菜单一直维持到考试结束。而金施尔康和鱼肝油,已经吃了有半年之久。
究竟是这件事太过重大,还是我太过渺小,渺小到完全无法适应它的重大。
'五
我在语文考试的最后二十分钟走了很长的神。被安排到陌生学校的考场,每个经过改动的教室里,课桌椅只剩下也许原来的2/3那么多,书桌的一角贴着准考证号码,监考老师会在你填写完姓名后帮忙逐一核对。
没有在前天夜里失眠。虽然做了与高考有关的梦。但我所记得的梦中的作文题,和现实印在试卷上的终究不同啊。所以说有些事情真的不过是虚无的寄托,别当真啊也没有人会当真吧
从提前放假,离校,到再次聚集到考场,分在同一个教室里的,不巧一个认识的面孔也没有,而即便有认识的,互相也没有聊天,拿了自带的矿泉水一口一口喝而已。
唯独在考试结束时,看见自己喜欢的男生,从楼梯上走下去的背影而已。
而后便是七月九日高考完结,连准备的时间也没有给予的告别篇。
'六
应该有想过更加狗血更加白烂但也的确更加热泪盈眶的终结。带着悲戚而缅怀的表情走过自己在高中时曾经的足迹,关系好的或者不好的都彼此拥抱,然后在爱与友情的升华中得到圆满的句点。但事实上,出租车把身后的景色不断缩小成更微弱的固点,这个时候依然能看到被阳光贯穿的街道有怎样的热度。
方才由各种声音凝聚的喧哗已经彻底远去,世界是个白茫茫的空壳,在我想象的某个次元,被一根抛物线投向了远方。然后是跟在它之后被扯走的长线,好像将一幅巨大的织画抽丝还原那样,我的过去的所有的,十几年的,明白的不明白的,衰弱的幼稚的,茫然的迫切的,真实的独一无二的,可笑的漆白的,越过边界的,迷路的休息的,失重的时光
在那三天过去后,变成一个句号前诀别的怀想。
2、青春祭
我们的存在
作者:卢莉丽
亲爱的黎,无论庸俗的世界如何想毁坏你,你也要努力越飞越高。
——爱你的
【壹】
至今为止发生过多少次同样的事,次数太多,所以不记得了。
从一大早就开始了,等在约定的地方,好不容易才等到对方的到来,可是还没来得及好好地说上几句话,就开始吵架。总是这样,一见面就要吵,为了些(又鸟)毛蒜皮的事吵个不停,明明心里的想念与爱意都满胀得快要溢出来,但彼此都不懂要怎样把这份心意好好地传达给对方。
只有吵架。
争吵的最后,张宇抛下一句“对对,没错,全世界就你一个人是对的,你什么都懂,我什么都不懂”就愤然离去。
然后是电话。刚走了没五分钟就一个,中午又一个,张宇的口气是想求和的,但也是想改变黎露的想法的。没办法达成共识,于是又吵了两次。最后一次电话是下午打来的,张宇在电话里软下了口气说“你出来一下,我有点事想跟你谈”。
谈什么呢?无非是“你要怎样现实地面对未来”,“别再追逐虚无的人生意义与梦想”。黎露冷冷地看着张宇,一声不吭。张宇只好无奈地叹气,摇着她的肩膀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越陷越深,迟早会害死你自己”。
黎露不知道,她心中有许多千奇百怪的梦想,每一次看到它们,她的心都会像针扎一样跳动,忍不住在当中流连不已。她知道她要走的是一条跟别人都不太一样的路,这条路上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因此走得辛苦,常常感到绝望,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但是那些,都已经没关系了。
跟张宇分手后,已经是傍晚六点多钟,黎露走在回家的路上,树叶被风吹得飒飒地响,行人的面孔,路边的标牌,楼房的形状,都在越来越暗的天色中模糊了面目。唯有车子驶过的压路声和风声,强烈地震击着耳膜。
黎露站在车水马龙的轰鸣中,只听见心里的一个声音,越来越响,最终覆盖掉了所有的声音。
视界里最后的景象,是一个漆黑的夜空。
【贰】
阴雨绵绵。张宇趿着拖鞋,手里提着个垃圾袋,准备到后楼梯去扔了它。连续几天的雨,墙纸潮湿得就要发霉,人也变得黏黏糊糊的,提不起精神来。张宇拉下肩膀,没精打采地朝后楼梯走去。打开后楼梯的门时,没留意墙角里蹲着个人,蓦地吓了一大跳,又看见星星点点的火光,大概是在抽烟,烟草的味道令这个潮湿又狭小的空间显得异常烦闷。张宇忍耐着把垃圾扔掉,再经过那人身边时,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神经病”。
跟打火机一起扔到脸上的,是女生冷漠的声音。
“骂谁呢你。”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在2002年的夏天。
【叁】
之后也陆续地遇到过几次。知道了她的名字,跟自己是同一个年级,每次见到她的时候,总是独自一人,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一个人去饭堂,下了课,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因此也隐约知道了在班级里,她大概就是那种受孤立被排斥的角色。
但知道归知道,也并没有因此产生‘英雄救美’或者‘惩恶锄奸’之类的想法。虽然在某一次突然看到她不知为何校服被撕烂、身上有好几道伤痕时曾好心地走上前去问“你没事吧,需不需要帮忙”,但这份善意也很快在对方一句“关你什么事”中被打消得一干二净。
除了“遇到一个奇怪的女生”之外,张宇依旧是过着寻常的高中男生的生活。上课的时候并不怎么专心地听讲,午休跟放学的时候会跑去操场打篮球,星期六日把自己关在家里打游戏机通关或者约上几个朋友去唱K乱吼一通,有时会收到几封情书,像情人节之类热闹的节日总是能不失面子地在女生的陪同下度过,心情不好的时候会逃课、抽烟或者喝酒,也有些时候会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躺下来,想象那些遥远又美丽的梦想。
记得有一次跟父亲吵过架之后是曾经梦想过“以后要怎么怎么样”,总之“绝对不要成为像父亲那样的大人”。
绝对不要。
那样的大人。
那好像还是夏天刚刚过去不久的事情吧。跟父亲吵完架之后的张宇,一怒之下决定逃掉下午的课,于是就带着几包烟爬上了旧教学楼的顶楼。等到了顶楼,却意外地发现有别人的存在,张宇循着满地的烟蒂走过去,然后看到了黎露的脸。
【肆】
虽然在那之前的两次接触都没有给彼此留下什么好印象,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尴尬地存在于两个人中间。但这最终并没能成为两个人渐渐熟络起来的阻碍。毕竟是年轻,又拥有相同叛逆的性格,喜欢或者讨厌都凭主观的感觉去判断,所有误会或者不愉快几乎都能轻易地化解。到后来,甚至已经能够彼此约定着“什么时候再到顶楼来”、“出去的时候帮我带几包烟进来”。
也有想过什么时候一起出去玩的,但对方没有主动提起,自己这边也没有什么好的节目,于是这个念头就一直搁了下来。
入冬之后,吃火锅就变成了热门的活动。周六的时候同班同学约定着要去江边吃火锅,负责订位的同学就拿着个本子一个一个地去登记人数。轮到张宇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黎露,于是就顺口说了“要来两个人”。后来跟黎露说“星期六朋友里有聚会,去××路那边吃火锅,你也一起来呀”,对方也非常干脆地说“好啊一定去”。
但是却没有去。
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了近一个小时,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火锅已经吃到了一半,身边的朋友嚷嚷了好几次“张宇你在干嘛”、“不要等啦不来就算啦”,有眼尖的好事者则干脆抽走了张宇的手机,但下一秒就被张宇劈手抢回,吓得对方大叫“你发什么疯啊”。
张宇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是心里烦躁得紧。他闷不做声地扯过了外套,也没有理会其他人问“欸你干什么去啊”,就走出了火锅店。
一路寒风。冰碴似的寒风把张宇的脸刮得生疼,张宇想自己应该是生气的,因为黎露的失约。这个理由非常充分。因此像他现在这样到处地去找黎露的举动也在情理之中。他需要一个解释。
可当他看到黎露的时候,他却忘了那个解释。黎露坐在宿舍楼后楼梯的台阶上,看到张宇,她明显是吃了一惊,然后站了起来,起来的时候有点慌乱,以致于抽到一半的烟跟打火机都从手里掉了出去,她又蹲下(禁止)去捡,捡着捡着,她又不动了,浑身像僵住了,而后又慢慢地颤抖起来。
“……你不是去……”
“你为什么不去。”
“……对不起,我以为你……你只是在说客套话……”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会这样想,她就说初中的时候跟邻位另一个女生是好朋友,有一段时间班里流行自由换位,她们也很有兴趣地说“要玩要玩”,开始她们两个人只是开玩笑似的调了座位,说是“坐两天”,但过了好几个星期也没有换回去,后来我就忍不住问现在的邻位说“你们怎么不换回来呢”,然后她就说“你以为我不想换啊,烦死了,是××老不肯换而已”。她又说以前的班级开了一个群,她每次在里面发言都没有人会搭理,大家好像都看不到一样,后来有一次看见群里有人问黎露在线吗,马上很高兴地回“在啊,有什么事”,那边隔了很久,大概有十几分钟吧,才回过来一句没事。还有一次在街上碰到以前的同学,她说起了最近的同学聚会,说到时候你也一起来啊,可等那天她去了之后,那同学又非常吃惊地说“你怎么真的来了,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啊,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她说她一直以为她们是朋友,也一直相信着她们对自己的喜爱就像她对她们的一样。“但我并不知道有时候对方并不是这样想,也许对方并不愿意跟我做朋友,而只是我自己太过一厢情愿。”她这样说。
——说完之后就特别简单地笑了。
……
……你知道吗。当时我就整个人愣在那里,我心里想这个女孩子怎么这样啊,看起来挺冷漠挺骄傲的一个人,但其实谁都能够伤害她。
……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子。也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伍】
张宇回到家之后,又给黎露打了好几次电话,但打来打去都是“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他就有点急恼。今天又跟黎露吵架了,一天四次,刷新了纪录。吵的还是工作上的事,本来嘛,她高中毕业后不愿意去读大学也就算了,出来工作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现在高中毕业后都过了四年了,每一次给她介绍的工作,总是做不了半个月就把人家老板气得不行,直接地就把她给解雇了。到了后来干脆连介绍的工作也不去做了,成天在家里鼓捣着那些奇奇怪怪的音乐,也不知道捣鼓来有什么用,叫她别做这种无聊的事吧,她又坚称这是自己的“梦想”,一副刘胡兰英勇就义的模样。
嗯,从很久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任性,孤僻,执着,随心所欲,做事不顾后果,从很久以前,就知道她是这样一个人。可恰恰是这样,最让人放不下心来。怕她不知会做出什么激烈的事情。
还记得有一次跟她在外面逛街,走着走着,她突然冲到了马路中间,眼看着一辆车飞快地开过来,吓得张宇想也没想地就扑身上去,就差那么一点点,哪怕再晚半秒,就会被车撞到了。当时他真是气得不行,摇着她的肩膀大骂“你在搞什么鬼啊,找死啊你”,她却只是在那里笑,笑了一会又哭了起来。
“为什么要来救我?”
“鬼知道……喂!你哭什么啊,别哭了。”
“以后你也会像今天这样来救我吗?”
“你还想有以后……好了,别哭了,我会的我会的。”
“每一次每一次都会吗,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吗?”
“……会啊会啊,真的,你别哭了好不好,我被你哭得浑身都没力了。”
“那……说好的啊……”
“……嗯,知道了。”
那说好的啊。
嗯,知道了。
2003年的夏天,在一家光线昏暗的酒吧里,张宇剪下了一截黎露的头发,用打火机点燃,把灰烬放进了旁边的酒杯里,然后一口喝进去。他抵着黎露的额头,慢慢地吻掉了她脸上的眼泪,而后轻声地对她说“已经爱你爱到心里去了”。
同年秋,他在学校的树林里发现了压抑得跑去自虐的黎露,她用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不知道多少下。张宇走上前去抓住了那把刀,黏稠的鲜血濡湿了他的掌心,他低下头来,近乎叹息般地对黎露说“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2007年,张宇把一张写有公司地址的纸连带一叠钱摔到了黎露脸上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给钱你了,这上面有新公司的地址,你想去上班就去上,不上也就算了。从今以后我也再不会帮你付水电跟房租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爱死不死!抱着你他妈的鬼音乐一起去死吧!”就拂袖而去。
……后来我才知道,我爱上的是一个容易绝望的女孩,她单纯得不属于这个世界。
——而我却一直希望,她能够像我一样改变自己去适应这个世界,成为一个符合身边众人的期待的人。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曾经以她自己的方式,无数次,无数次地,向我发出求救的信号。
——掩盖在任性的伤害与寻死的绝望之下的,是她伸向我求救的一双手,而我却没能够察觉到。
——把她逼上绝境的,是我。
【陆】
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星期,电话直到现在也没能打通,张宇不知道黎露又在闹什么脾气了,他试着又打了一次,还是不通,再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八点半,再不去上班就要迟到了。于是匆匆地拿起公文包就往门外走去。
到达公司的时候,差十几秒就到九点,张宇手忙脚乱地打了卡,还好没有迟到,被吓了个半死。等张宇惊魂稍定时,才发现公司里的气氛跟平常不大一样,好几个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管他呢,反正不关我的事。
张宇把公文包放在办公桌上,抽出了昨天就处理好的计划书,再仔细地审阅一遍,才把它叠好,然后送到经理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