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先进宫,咱家告辞……”
戴义似乎不肯明言,拔腿便走,谢迁想阻拦已经来不及,只能目送戴义急促离去。
谢迁往文渊阁去的路上小声嘀咕:“如此着急找一个宫外人,刘瑾搞什么鬼名堂?”
到了内阁,王鏊不在,焦芳值守。
正在票拟的焦芳见到谢迁,赶紧站起来行礼:“谢阁老。”
谢迁虽然明知道焦芳是刘瑾的人,但他不想跟焦芳撕破脸皮,微微点头:“昨日我走得匆忙,朝中可有什么重要奏疏进呈?”
虽然谢迁是首辅,但以岁数来说,焦芳比起谢迁还要年长十六岁。正是因为焦芳一直不得入阁机会,这才剑走偏锋,投靠刘瑾。
焦芳一脸不解,摇头道:“谢阁老请放宽心,朝中相安无事。”
谢迁一直在思索刘瑾找孙聪的事情,没有再追问,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顺带将桌上的奏本拿起来看。
“莫非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多虑了?现在已进入腊月,各地少有人入京,西北局势也没那么紧张,能有什么大事?也罢,就当不知晓。等回头找戴公公问个明白。”
谢迁没整理出个头绪,也就不再纠结,开始埋头批阅奏本进行票拟。
……
……
乾清宫内,朱厚照正在睡觉。
昨日忙活到后半夜,直到天明才入睡,这会儿朱厚照不可能醒过来。
大雪弥漫,朱厚照不参加午朝的话,将会一直睡到黄昏才会起床。
张苑无事可做,便回房写了份信函,准备找人送出宫交到张鹤龄和张延龄兄弟手中……他有事求助张氏外戚。
张苑前往御用监找人的时候,恰好跟刘瑾迎面碰上。
“张公公不在乾清宫伴驾,到此处来作何?难道有什么事隐瞒陛下?”
刘瑾行事从来都很小心,他知道自己在宫里的主要对手是谁……张苑在东宫日久,就算朱厚照对张苑有所嫌弃,但毕竟张苑了解皇帝的生活起居习惯,尚能勉强保持个天子近臣的身份。
张苑面色拘谨:“过来找熟人叙话,刘公公无须多问……”
刘瑾笑道:“张公公最近风光得很,如此不将咱家放在眼里?也罢,要找什么人请自便,之后陛下若有传召,咱家先给你顶着……”
说完,刘瑾不再理会张苑,直接往乾清宫去了。
张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直嘀咕:“真倒霉,怎么处处都能碰上他?”
刘瑾刚到乾清宫,得知朱厚照醒过来了,赶紧入寝殿服侍皇帝起居。朱厚照穿戴整齐,看着窗外的大雪,捂着嘴打着哈欠问道:“怎么,今天没午朝?”
“陛下如此辛劳还关心朝事,实乃明君典范,老奴甚是佩服。不过今日天气不太好,朝会已取消。”
刘瑾恭恭敬敬地说道,“若陛下有什么事想对大臣吩咐,老奴去为陛下传达一声便可。”
朱厚照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没朝会才好呢……最好是什么事都没有,天下太平,朕乐得清静。”
第一六七八章 贿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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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瑾对于皇帝不理朝政很满意,因为皇帝不管事,意味着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可以大权独揽。
朝政大事,刘瑾基本不会跟谢迁商议。
作为内阁首辅,谢迁在很多方面对刘瑾形成掣肘,两人间不可避免地产生矛盾,因此刘瑾一心把谢迁拉下马来。
刘瑾道:“陛下,老奴有一事启奏。”
朱厚照坐在那儿,无精打采地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既然没有午朝,朕马上就要去补觉……唉,真是连睡个觉都不得清闲。”
刘瑾期期艾艾地道:“陛……陛下,老奴奏请之事,关系到朝政稳定。如今内阁以谢阁老、焦大学士和王大学士组成,谢阁老时常称病不出,您也知道,他跟之前致仕的两位阁老关系密切,又一直对陛下心怀怨言……”
“够了!”
朱厚照一声大喝打断刘瑾的话,小眼睛里满是愤怒:“刘公公,你平时说那些文臣坏话,朕能理解,毕竟那些家伙没事就喜欢跟朕过意不去,他们得罪你也就是得罪朕。但你诋毁谢阁老,朕就不乐意了,如果不是谢阁老答应留在朝中,现在朝堂早就乱成一团,有他在,朕睡觉也安稳。以后切不可再有此等言论,否则严惩不贷……”
刘瑾没想到小皇帝如此维护谢迁,赶紧为自己开脱:“陛下,老奴并非是……说谢阁老坏话,而是……关心阁臣人选。”
刘瑾有急才,很快便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扯到另外一件事上,“如今谢阁老身体不支,而内阁两位新任大学士却经验欠缺,所以老奴想多举荐几人入阁分担……”
刘瑾提出举荐人入阁,朱厚照脸上涌现几分疑惑。
小皇帝看起来没什么心机,但实则对关系权柄之事充满了警惕,就算刘瑾再狡猾也要在朱厚照面前夹起尾巴小心谨慎做人,否则很容易被朱厚照看穿。
朱厚照皱眉问道:“你要举荐谁?”
刘瑾看到小皇帝充满疑虑的神情,便知道自己拿出名单来可能落不了好,再次改弦易辙,赔笑道:“陛下,老奴只是这么一说,具体人选自然要由陛下您来定夺,老奴身为内官,岂能干涉这等事情?”
听到这话,朱厚照脸色才好转些,一抬手道:“事情就此打住,举荐之事往后放放,这个时候着什么急?谢阁老都没提出来,如果他身体撑不住,自然会来跟朕说及,当初谢阁老被排斥,刘少傅和李大学士也经常称病,内阁只有王学士一个人撑着,基本上大小事情都能解决……内阁事务没你想象中那么繁重……”
刘瑾恭谨行礼,嘴上应“是”,心里却对谢迁越发恼恨,暗道:“谢迁这老匹夫,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能得陛下如此信任?要将他彻底拉下马来,不知要用如何手段才能做到……现在内阁还有个碍事的王鏊……这事儿不好办啊,光是让焦芳帮我,怕是无法抗衡谢迁和王鏊两人联手。”
见朱厚照又准备休息,刘瑾收拾心情,准备出宫一趟见见智囊孙聪,商议一下朝事。
“只有自家人才好用,别人根本指望不上。就算焦芳,也要维护文官的颜面,不能完全对咱家死心塌地。咱家必须培植更多帮手才行。”
……
……
如今刘瑾出宫门已非常简单。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深得皇帝器重,加上他帮朱厚照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根本不用跟侍卫上直军的侍卫说什么,只要他出现,宫门处的侍卫全都俯身恭送。
随着执掌朝廷核心大权,刘瑾在京城有了私宅,他已不再只是住在宫闱中,平时要见什么心腹都是在自家宅子里,避免事情为朝中人知晓。
刘瑾的私宅在仁寿坊,平日从东华门出宫,乘坐马车往北走不到一刻钟便抵达,只是今日路上积雪很深,车驾难行,刘瑾生怕马车摔进道旁的沟里,所以一路上都行得很慢。
好不容易到家,刘瑾从马车上下来,已经有一名男子恭候在府门处,正是跟他有姻亲关系,如今在礼部担任郎中的孙聪。
“刘公公。”孙聪迎上前行礼。
刘瑾一抬手:“廷安,私下相处不用如此多礼。进去说话吧,这里人多眼杂。下次来注意点,别从正门进,后门进出便可。”
孙聪躬身领命。
二人一起进了府门,虽然刘瑾在朝中地位不低,但此时他的宅院并很大,尤其门楣很低,他谨小慎微,生怕被人攻讦,刚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行事处处小心。
二人到了正厅,刘瑾让仆人把茶水送上,拿起热茶喝了一口,感觉整个人舒服一些才看着孙聪问道:“之前咱家找人跟你说的事情,可有眉目?”
孙聪显得有些为难:“刘公公,您让戴公公出来传的话,我不太明白……您想弹劾朝中那些老臣?”
“不然呢?”
刘瑾生气地道,“之前陛下没同意这些老家伙乞骸骨的上疏,只是权宜之计,毕竟陛下不想朝中出乱子。现在时候差不多了,趁着年底,把该撤换的全都赶出京城,明年是改元后的第一年,朝中多几个能帮上咱家忙的大臣总归是好事。”
孙聪犹豫不决:“刘公公,恕在下直言,这些老臣本就无心在朝堂任事,尤其是兵部和工部尚书,这些人撤换下去,您准备让谁顶替?”
“你去帮咱家多联络些人,六部以及各寺司衙门,或者南京那边部堂,只要他们愿意替咱家做事,谁都可以执掌六部。”
刘瑾语气很坚定,“这次若不将人撤换下来,等到明年开年他们再纠结起来闹腾,指不定又会波及到咱家身上来。还有,咱家会跟陛下请命,让你在礼部担任侍郎,回头看看能否送你入阁……”
孙聪听到这话吓了一大跳,赶紧解释:“刘公公,在下非翰林出身!”
刘瑾冷笑不已:“只要咱家推你入阁,不管你是什么出身,都能进得去,反倒是那些有资历有才华而不得咱家欣赏之辈,想入阁门儿都没有,尤其是王华和梁储这些人,这辈子别想入阁!”
孙聪恭敬地站在一边,不敢多言。
刘瑾站起身来,道:“多余的话,不用咱家提醒,你学聪明点儿,不但要会办事,还要会察言观色,咱家保你在礼部步步高升,就算张升那老狐狸看你不顺眼也无妨,只要他知道你是咱家的人,绝对不敢动你一根汗毛,现在陛下可听不进朝臣进言。”
孙聪行礼:“是,刘公公,在下记下您说的话了。”
刘瑾拍了拍孙聪的肩膀,出了房门准备回宫。
……
……
刘瑾刚走出家门口,还没上马车,突然前面十几个彪形大汉赶着几辆马车迎面而来,刘瑾非常警惕,一招手顿时大批侍卫冲了出来维护他的安全。
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后,刘瑾生怕被人报复,从侍卫上直军调了不少人马担任护卫。
“什么人挡路?”刘瑾气势汹汹地喝问。
来人在前面十几丈开外停了下来,刘瑾细细一打量,发现大多是些武夫,一名三十多岁身着文士衫的中年男子恭恭敬敬上前来,深施一礼:
“刘公公安,小人在大同巡抚衙门任职,奉刘巡抚之命,前来为刘公公送上一份薄礼,望刘公公笑纳。”
刘瑾皱眉:“刘巡抚,莫非是刘宇!?”
刘宇,成化八年进士,由知县入为御史,坐事谪,迁山东按察使。弘治初年刘宇入京,授佥都御史,后又担任左副都御使,在都察院任职多年。
弘治十三年,以大学士刘健荐,刘宇以右都御史之身巡抚大同。也就是说,刘宇其实是刘健一手提拔起来的,照理是文官集团的中坚人物。
中年男子道:“正是,我家大人受刘健老匹夫蒙蔽,对刘公公屡有不敬。听闻刘公公掌司礼监,拨乱反正,深得陛下器重,特地送来礼物,为之前怠慢谢罪。”
刘瑾有些诧异,刘宇这个人他有些印象,素来都是一副道貌岸然谦谦君子的形象,在都察院任职时多次上疏斥责内官不检,怎么现在要主动卖身投靠了?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刘宇主动派人前来送礼,刘瑾来者不拒,一摆手:“把礼物带过来。”
中年文士令人将装载礼物的五辆马车赶了过来,每辆上面都有一口大箱子,看起来笨拙沉重,不由有些期待。
自打刘瑾担当司礼监掌印太监后,朝中文官都看他不顺眼,别人不知他能嚣张跋扈多久,只有宫里人才会给他送礼,送的礼物都不多,最多只有几十两上百两银子。
等四名壮汉合力将第一辆马车上装载的箱子抬下来,放到刘瑾面前,中年文士亲手打开盖子后,刘瑾的眼睛立即直了。
箱子里装的都是白花花的纹银,这样一口箱子起码上千两,甚至两三千两都说不定。随后四口箱子也被抬下打开,里面全都是金银珠宝。
刘瑾脸上横肉抽搐几下,指着箱子问道:“你家刘巡抚,作何送这么多礼,难道不怕别人说闲话?”
刘瑾有些受不了了,就算他有权势有地位,但从未看到过这么多钱财,一时间脑海里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和黄橙橙的金子。
中年文士恭敬地道:“这是我家大人的一片心意,请刘公公务必收下。”
刘瑾强行按捺心中的**,问道:“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咱家跟刘巡抚不熟,他为何要向咱家送礼?”
中年文士道:“刘公公,我家大人有事相求……不知刘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瑾看到那么多金银珠宝,早就心动,闻言拉着中年文士的手走回自家府门。刚一跨进门槛,那人便直言不讳:
“刘公公,我家大人知道您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听闻朝中部堂出缺,我家大人在西北已有五年,趁着这个机会,我家大人想更进一步,回京……在兵部寻个差事。”
第一六七九章 弹劾()
刘瑾将刘宇送来的金银珠宝清点完毕过后,方知这批礼物加起来差不多价值一万五千两银子。
刘瑾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就算他之前想兢兢业业守规矩做事以赢得世人尊重,此时也不得不考虑一下利益问题。
孙聪原本就在府上,得知这笔巨大的数字后,倒没显得有多惊讶,问道:“刘公公,不知这位刘大人准备在朝中谋个什么差事?”
刘瑾道:“已指定兵部……以其正二品的官衔,回京至少也是兵部侍郎以上的职务,不过看他送钱如此痛快,肯定是要谋个尚书当当。”
孙聪面色为难:“若真有此意,那公公准备如何做?”
刘瑾有些不耐烦了:“咱家也知道这银子不好拿,但拿了银子就要办事,不过事情倒也凑巧,朝中那些老臣专跟咱家为难,之前咱家派人招揽刘时雍,他居然当面斥责,不给咱家面子,那咱家也没必要给他留颜面。此番正好趁机将他拉下马来,刘宇回京后接任兵部尚书……”
孙聪试探地问道:“兵部尚书可非等闲之辈能胜任,之前三边总制沈溪沈大人做事果决,陛下有意让他入兵部担任侍郎,可是为朝中大臣阻滞。”
刘瑾冷笑不已:“沈溪能跟刘宇这样的三朝元老相比?在那些文官眼中,姓沈的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罢了。”
“你且放宽心,银子既然进了咱家门,就不会再送走,说什么咱家都要把这件事给办成啰。之前安排你找人弹劾朝中那些老家伙,你一定要抓紧时间办妥,别辜负咱家对你的厚望……”
孙聪行礼:“公公放心,我这就去办。”
……
……
大同巡抚刘宇派人向刘瑾送礼,事情并未传开,谢迁毫不知情。
很快弹劾刘大夏、张升等老臣昏聩无能倚老卖老无法胜任朝中差事的奏疏便呈递内阁,出现在了谢迁面前。
看到这样的奏本,谢迁打心底里发愁,他看了看联名上疏的十多位大臣,既有六科和都察院的,也有六部衙门的,就连翰林院都有两位具名,这些人在朝中有一定声望,不能轻易压制下去。
谢迁略一琢磨,不想让事情闹大,于是带着奏疏去乾清宫见驾。
谢迁没打算让刘瑾批阅奏本,觉得最好是去面圣,让皇帝发出明确的信号,才能让朝中大臣不再弹劾老臣。
等谢迁到了乾清宫,得知皇帝午睡未醒,暗自嘀咕:“什么午睡,分明是早晨开始睡觉,到黄昏时才醒来,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就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