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腊月下旬,距离新年只剩下了几天时间。对于即将过去的弘治十七年,沈溪总结了一下,那就只是累。
从北方到南方,好不容易在武昌府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接下来就是前往南昌府视察,结果湖广告急,不得不领兵南下平叛……
这一路,基本都是马不停蹄,只有桂林府那段时间相对清静,此后他领军南下,原本是想一举光复大明交趾承宣布政使司故地,谁曾想在南宁府城遭遇高集和高宁氏这对脑残公媳阴谋陷害,让他倍感疲累,已无心恋战。
根据斥候反馈的情况,莫筑安在思明州稍微整顿兵马后,便率军撤向镇南关,基本已清除交趾越境兵马对广西地方的影响。
虽然此时交趾在云南临安府、广南府、元江府等地尚有数千兵马,但沈溪并未打算前往,他准备指挥兵马光复镇南关,卡住交趾北上大明的咽喉要地后,再看朝廷下一步作何决策。
要是弘治皇帝下定决心,沈溪还是准备领军南下,直捣升龙(河内),彻底巩固大明西南边境安稳。当然沈溪对此并不看好,毕竟刘大夏、谢迁等大臣都是出名的保守,肯定会在朝中做出种种阻碍,再加上文官集团在背后推波助澜,事情非常难办。
腊月二十六,沈溪抵达太平府已有八天时间。
在这之前,沈溪麾下将士将那些曾被交趾兵马袭扰的州县,悉数扫荡一遍,苏敬杨和王禾终于领兵跟沈溪会合,这次二人带回丰厚的战利品,光是俘虏就有五千。
中军大帐内,沈溪听完二人汇报,道:“二位将军劳苦功高,如今南蛮兵马已基本退出广西之地,边患已除,正好趁机休整。后续战事本官会调派广西地方兵马,进驻各处关隘和城池!”
苏敬杨一听,以为沈溪要剥夺自己继续扩大战果的机会,赶紧表态:“大人,末将不怕辛苦,这一路作战并未耗费多大力气,基本上都是追击……请大人继续给湖广兵建功立业的机会,那些兔崽子都等着战功犒赏回去向婆姨和娃崽子炫耀呢!”
王禾也眼巴巴看着沈溪,看来想法和苏敬杨差不多。
沈溪摇头:“就算你们想立功,也找不到对手了。根据斥候报告,莫筑安退到镇南关后,已将城头的火炮和床弩等拆卸打包,随时准备撤离,估计要不了多久我军便可轻松光复镇南关。”
“另外,我提醒一句,朝廷并未让本官领兵进入交趾境内,如今两广残留的零星交趾兵马已无足轻重。杀鸡焉用牛刀,这些溃兵交给广西本地兵正合适,如果朝廷要求我们撤兵的话,这地方防务还得交给他们,正好可以让他们练练兵。”
“本官打算在太平府逗留一段时间,等候朝廷谕令!”
王禾劝谏道:“大人,大军留在城内,地方官府怕是又会借机闹事,不如我等沿着官道追击,直插镇南关,居高临下,俯瞰交趾全境。只要朝廷旨意到来,我等便直接出兵,估计半个月就可以拿下升龙城!”
苏敬杨附和:“大人,末将附议!”
沈溪闭上眼,微微摇头:“本官心意已决,无须多言。大军留在太平府,由于有左江和邕江沟通后方,粮草有保障。但若三军齐出开往镇南关,仅仅后勤就会把我们压垮。而且据我判断,朝廷多半不会准允我等出兵交趾!”
“最后,太平府跟南宁府情况不一样,我军驻扎在这里不会出任何问题,尔等尽管放心便是。”
苏敬杨和王禾面面相觑,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沈溪笃定太平府地方官府不会给南征兵马找麻烦。
沈溪没有跟他们解释。
这其实跟地方官府的架构有关。
广西西南之地,南宁知府属于流官,太平府之前是土官世袭,后来才改为流官。而太平府以西各州府,基本都是土官治理。
以太平府为例,这里少数民族居多,府衙和县衙的属官多以世袭为主,而前来担任知府的多是没有什么地位的举人,或者是朝中郁郁不得志的落魄进士。
想想也是,一个在朝年满九年考评的二甲进士,绝对不会选择到太平府来作知府,这种知府甚至不如内地一个知县。
在大明,太平府以及其西南各州府,基本属于鸟不拉屎的地方,经常面临交趾入侵,搞不好连小命都丢了,谁都不愿意来这里当官,常常走到半道就称病向朝廷提请致仕,是以太平知府经常出缺,出缺时地方上的土官便掌握军政大权。
虽然地方土官是地头蛇,但地头蛇却不敢惹沈溪这样的强龙,他们是世袭的官,跟朝廷委派地方且统率兵马的封疆大吏为敌,没有任何好处。再有便是他们没有文人那般狡诈多端,自然不会像高集那样使用阴谋诡计恶意陷害,这对土官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反过来说,沈溪也无法针对地方上这些土官。
土官盘踞地方数百年,代表了地方秩序,沈溪不想强行推广“改土归流”,自然不会自己找麻烦。
……
……
沈溪下定决心驻兵太平府,实际上已做好归家的准备,南方战事在他看来已经临近尾声。
至于明年也就是弘治十八年会发生什么事,沈溪不愿意多想,因为他知道自己穿越产生的蝴蝶效应已非常明显,至于朱祐樘会不会按照历史那般在明年寿终正寝,这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情。
军议结束,监军张永和刘瑾都没有多言,他们对于沈溪驻兵不前的计划非常赞同。
云柳留在中军大帐,请示道:“大人,是否派斥候进入交趾境内,对其北部几座主要城池和关隘做出调查?”
“不必了!”
沈溪摇头道,“朝廷一定不会允许我出兵攻打交趾,目前看来,将交趾重新纳入大明版图的时机尚不成熟,要是再过个几年……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但那时领兵南下之人,应该不是我!”
云柳心头满是疑问,她不明白沈溪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沈溪的弦外之音,其实是未来的皇帝会支持打这场仗。要知道朱厚照对于开疆拓土的事情最感兴趣,而自打他登基便胡作非为,利用宦官的力量,逐步让朝中失去反对的声音。
“接下来就是好好休息!”
沈溪最后说道,“如果一切顺利,年初我们就可以撤兵回武昌府,出来这么久,突然想暖被窝热炕头了!”
第1554章 新年伊始()
太平府治崇善城头,初升的旭日把金色光辉铺洒下来,带来融融暖意。
值守一夜的官兵扶着长枪,从城垛下或者是城楼里钻出来,面对朝阳舒展腰身,准备交接班后回营地吃饭休息。
这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清晨。
一切都很安定和谐,经过几日休整,士兵们已经没了建功立业的心思,此时临近年关,这半年来他们都在征战中渡过,铁定不能赶在年底前回故乡跟家人团聚,只能在祖国边陲跟自己的战友过年。
好在军中下发的犒赏不少。
南宁府城对交趾关键一战获胜后,明军几乎是赶鸭子一般把交趾兵马往边境线驱逐,使得交趾军队在大明土地上辛辛苦苦搜刮的钱财基本都没有带走,缴获后全部充公。
沈溪将一部分金银用来折抵当初购买粮食的花销,其余则按照具体军功,赶在春节前下发到官兵手中,所以大多数将士都会过一个肥年。
除了犒赏三军外,沈溪还有一件事得伤脑筋,那就是如何对待南宁知府高集以及他儿媳高宁氏。
朝廷派来调查案情的官员已在路上,从方方面面的情况看,这次事情闹得很大,想低调处理看来是不行了。
但不管怎么样,有一点沈溪可以确定,那就是朝廷在找到确凿的犯罪证据前,绝对不会动他,甚至将他暂时卸职也不可能。
有着左都御史以及兵马尚书加成的西南六省兵马提调,权力之大难以想象,不是说拉下马就能拉下马,方方面面的顾忌太多。当然最关键的一点,还是怕逼反沈溪,导致江南之地动荡。
沈溪希望自己能在六省兵马提调的位子上多干几天,如此西南推广新作物的事情才有着落。
“如果我不再统领六省军政,那新作物在广西、云南、贵州和四川的推广,将会陷入僵局。即便是混日子,我也要在广西这边多停留几个月,回武昌府最好放到开春后再说!”
沈溪心中有了定计,准备在广西再停留三四个月,不但要等来年春种结束,还要等高宁氏诬告的案子盖棺定论。
如果就此离开广西,远离南宁府,再把手里的军队解散,主动权就不在他身上了,别人想怎么诬陷捏拿他都行。
随着镇南关光复,大明广西南宁卫和驯象卫两个千户所官兵已入驻这座天下雄关,沈溪在太平府的日子非常悠闲。地方衙门不会跟他为难,全军除了王禾跟苏敬杨偶尔会为军功争执,其他时候都一团和气。
沈溪平时就是调查一下情报,再搞搞研究发明,晚上夜深人静写写小说,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正月初一这天,沈溪起得很早,准备前往城头巡查,慰问三军。
毕竟是过春节,家家户户大团圆,昨夜军中虽然组织了篝火晚会,官兵用唱歌跳舞以及听书等方式庆祝,但到底少了家人的慰藉和温暖。沈溪一大早就将慰问品送到一线将士手上,这其中既有过冬衣物,还有鞋、袜以及来自家乡的小吃,这都是沈溪想方设法筹措到的。
至于粮食军中倒是不缺,春节前广东方面支援了五十多船大米,由水路运抵太平府。。
这两年闽粤之地民众日子有了根本性改变,以前不能种植粮食的旱地都有了用武之地,百姓们不仅解决了温饱问题,手头也有了闲钱。
随着新作物推广,沈溪相信来年湖广和江西百姓的日子也会得到改观,而广西、四川、云贵会紧随其后,西南地区缺粮的状况会得到根本性的解决。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巡查完毕,慰问过士兵后,沈溪返回设在城北一栋民居中的指挥部。跟以往一样,他昨晚出席完篝火晚会后,回到指挥部熬夜写了通宵的书,现在倦意汹涌,正好回去补瞌睡。
云柳已先一步将床铺收拾好,进门时连洗澡水也备妥。
云柳站在庭院中,难得地换上女装,虽然只是荆钗布裙,却难掩绝色风华。
云柳迎上前,帮沈溪解下外衣,道:“大人,今日便是新年,卑职为您准备好沐浴的香汤,洗去一年的疲惫……”
沈溪笑道:“想不到这偏僻之所竟有如此待遇,不知道的还以为回到京城居所了……离京差不多快一年了,之前几年我也都在外奔波忙碌,跟家里人团聚的时间何其少哉!”
突然间,沈溪忆起宁化县的家眷,无论父母妻妾,还是儿女,都让他牵肠挂肚。
云柳安慰道:“相信大人完成西南之战后,很快就能征调回京!”
“回京?呵呵。”
沈溪淡淡一笑,“京城咱们先不忙回去,今年那里将成为是非之地,接下来几年京官也没好日子过,朝不保夕的,说不定哪天就被致仕了……还不如留在西南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安心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云柳神色间满是疑惑,她想说,大人留在这偏僻之所又如何,如果朝中有人要针对您,不一样躲不过?
但这话她不敢说出口,因为她知道高宁氏的事沈溪不想提及,于是道:“大人先沐浴,让卑职侍奉您……”
沈溪笑着将云柳揽入怀中,在她粉腮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云柳一时间竟有些不太适应,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脸上的吻痕,沈溪顺势抓住她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然后凑到她耳边,鼻息在鬓发间噏动,轻声道:“怎么还称呼大人?这是私下的场合,你不必拘礼,这几日好好放松下,交趾之事该抛到一边去了,不要成天想着工作……”
云柳依偎在沈溪怀里,神情羞赧,却又很享受沈溪的温柔体贴,心中充满柔情蜜意。
“老爷……”
云柳轻唤一声,想挣扎着站起来,沈溪却不给她机会,一把将她抱起来:“看你累得都站不起来了,应该由我来侍奉你才是。哈哈,幸亏你多准备了些香汤,咱们正好洗个鸳鸯浴……”
……
……
房间内云收雨歇。
沈溪拥着玉人,轻轻问道:“我从来没问过你的家世,这些事如果你想说,我愿意充当一个聆听者,如果你不想说,就罢了……”
云柳低下头,花容黯淡,显得有几分失落:“老爷,妾身不过是官宦人家的一名庶女,开过萌,后来家中犯事被发配为奴。这些前尘旧事,很多都不记得了,就连考妣的模样都没了印象……”
听云柳这么说,沈溪不再多问。
云柳又道:“倒是熙儿那丫头出身要好一些,她家是将门嫡女,世袭的爵位,可惜掺和进朝廷纷争,小小年纪就被卖到教坊司。她学过武,吃的苦比我多,之前干娘曾言,是我们上辈子享福太多,这辈子用来偿还的!”
沈溪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他知道玉娘在“洗脑”上很有一套,潜移默化便让下面的姑娘俯首听命。
最后,云柳含情脉脉地望着沈溪:“若非老爷,妾身和熙儿或许都还沦落于风尘,过着那种迎来送往的不堪日子。老爷将妾身和妹妹接过来,妾身感激涕零……但妹妹她……始终未得到老爷眷顾……”
突然提到熙儿,云柳神色间满是悲伤。
在她享受沈溪怜爱时,同生共死的好姐妹还在忍受孤单寂寞,这让她于心难安。
沈溪道:“你为什么总为熙儿争取?在你心中,莫非一定要成全姐妹之谊?”
云柳不知该怎么回答,在她看来,为熙儿争取乃是义不容辞的事情。如果沈溪不纳熙儿为妾,即便将来厚待指派嫁人,也绝对得不到幸福,因为她从别人身上看不到沈溪这种待人以诚的态度。
沈溪见云柳不答,轻叹:“熙儿的事,我自会解决,你不必多说了!”
第1555章 弘治十八年()
京师,紫禁城。
这一年春节,对于大明皇室来说未免有些愁云惨淡,弘治皇帝的病情一直未见好转,虽然张皇后信任司马真人,让其在皇宫多次“施法”,但均未奏效,病情持续恶化,到大年三十这一天,已处于弥留阶段。
弘治十八年便在此时到来。
朱厚照最初对自己的父亲没多少担心,就算张苑在他面前告状,说了不少司马真人的坏话,但朱厚照仍旧保持对司马真人的信心,他觉得有司马真人在,老爹的病情必然能逢凶化吉。
但这种信念,在正月到来后,便不再保持。
正月初一,朱厚照一大早便起来,去跟父母行礼问安。按照以往的惯例,一家人会合后,会一起前往慈宁宫,向王太后行礼问安。
可惜在坤宁宫,朱厚照未见到父亲的面。张皇后看着儿子,没来由就抹起了眼泪,这让朱厚照有些慌张。
朱厚照问道:“母后,父皇的病情到底怎样了?司马真人不是说,只要能将邪魔驱走,父皇的病情就能好转吗?”
张皇后叹息:“皇儿,司马真人是这么说过,但后来他又说,你父皇的病不单单是皇宫中的邪魔所致,更多的是一种命数……朱家的列祖列宗似乎不想让他在尘世间多流连……”
朱厚照皱着眉头问道:“母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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