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交趾兵马前来袭城,待其主力渡河后,你绕敌后将叛军击溃,再将南岸船只摧毁,你的差事便算完成……”
苏敬杨正感兴奋莫名,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了,道:“大人,末将不会又是……在外坐视别人打仗吧?”
沈溪道:“你以为我会放任贼军攻破南宁府城,故技重施?此地可不是宝庆府,谁知道南蛮在城中安置多少奸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冒这个险,只能御敌于城墙之下。贼军久攻不克,只能寻找机会撤回南岸,到时候功劳不都是你的?难道你想留在城头,坐等叛军攻城?”
苏敬杨眉开眼笑,急声道:“大人,末将还是领兵出城为好!”
“嗯!”
沈溪点头,“这次就算是弥补之前宝庆府那一战对你的不公吧。此战后,兵马会尾随追击交趾兵马南下,至于南宁城这边的破事儿,本官暂且不想追究,先将南蛮赶出国门外才是正理!”
苏敬杨抱拳:“末将领命!”
……
……
沈溪带着王禾、风昭原和马九等人抵达营门时,营外已经云集大批士绅。
带头的自然是高集。
这次高集有点儿冲营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处于弱势一方,抱着求死之心前来,如果沈溪当众将他拿下甚至就地格杀,众目睽睽之下,沈溪除非把全城的人都杀了,否则也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沈溪走上前,故作惊讶地问道:“高知府,莫非你已经知道叛军即将攻城的消息,特带人前来帮忙镇守城门?”
高集就被问得一愣,随即他反应过来,怒目而视:“沈贼,今日高某前来是跟你讨还公道,你昨日糟蹋老夫儿媳,这笔帐怎么算?”
因为是诬陷,还是下级构陷上级,高集底气不足,以至于嘶喊出的话没多少威势。
沈溪奇怪地反问:“本官几时碰过你儿媳?她昨夜在我中军大帐中咆哮公堂,被本官找婆子抽了几板子脸,怎么……莫非她还想诬陷本官不成?”
在场士绅一个个心里打鼓,他们本以为沈溪会狗急跳墙,但见沈溪说话那么自然,不由面面相觑,因为他们觉得沈溪所说更占理。
那些士绅齐刷刷看向高集,目光好似在问,不是说昨日你儿媳是在府衙被沈溪霸占的吗,怎么成了昨夜是在营中会面的?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高集恼羞成怒:“混账,沈贼你敢做不敢当?可敢找人对质?”
王禾站出来指着高集:“姓高的,别给脸不要脸,我们沈大人稀罕你儿媳?就算你把你孙女、孙媳妇送来,沈大人都不稀罕看一眼……也不看看你儿媳妇什么长相,沈大人瞎了眼会看上她?”
这话说得非常难听,却让在场那些士绅听出一些苗头。
可不是么?
人家沈大人什么身份?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当朝左都御史兼领兵部尚书的正二品大员,最重要的是现如今年不到二十,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你高家儿媳再好,也不过是普通妇人,年岁都已经二十好几了,沈大人会瞎了眼稀罕一介平庸妇人?
要糟蹋,也应该去找好一点的姑娘,起码是十五六岁的黄花大闺女,要是大家千金那就更好了。
第1545章 战时优先()
高集之所以敢跟沈溪叫板,主要认为沈溪是文官,在意官声,又遵循儒家法典,会选择以理服人。
但王禾这样的武夫就不同了,做事从来不讲规矩,冲动易怒,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高集没理会王禾,怒视沈溪:“沈贼,看来你是冥顽不灵,视朝廷法度如无物,要与我南宁府士绅百姓对抗到底是吗?”
高集带来的士绅噤若寒蝉,没一个敢吭声,眼中满是恐惧和戒备。
沈溪微微蹙眉,知道高集是想拼个鱼死网破。跟一个突然发疯的老流氓斗气,很不明智,对方原本就是蓄意栽赃陷害,现在更被逼到进退不得的地步,这样的人,为了脸面,跟人拼命没什么好稀奇。
沈溪摇了摇头:“贼军已杀至城下,本官不跟你多言……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来人,给高知府和士绅们配发兵器,一同上城头御敌,谁若推三阻四,一律问斩!”
士绅们一听顿时焉了,这是什么道理?
我们是陪同高知府前来讲理的,你沈尚书蛮横回绝也就罢了,还把我们这些见证人调去城头对敌,这算哪门子规矩?
但此时营内官兵已将兵器抬了上来,就连用桐油浸泡过的藤甲也已备好。王禾上前,带着一脸傲慢喝道:
“现在大敌当前,沈大人马上要带兵跟交趾叛军交战,尔等就该将个人恩怨暂时放到一边,上下齐心共御外辱!尔等若不听命,那就只能当成畏战不前,又或者是交趾派往我大明的奸细,按照军法当一律问斩,谁敢尝试一下?”
卑鄙!
无耻!
滥用职权!
很多士绅满心愤慨,恨不能上前找沈溪拼命,但想是一回事,实际行动又是另一回事,这会儿就算有人出来挑头,也没人敢动一步。
明摆着的道理,沈溪手里有兵,王命旗牌在身,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如果说在后方发生这种事,沈溪需要对朝廷解释,可现在交趾贼寇已兵临城下,战时三军主帅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切为了胜利,就算杀错人朝廷都不会追究责任,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在场士绅一动不动,全都看向高集。
王禾怒道:“时间有限,尔等若再不穿戴盔甲拿起武器,直接刀斧手伺候,来人哪……把那畏缩不前的家伙拖出去!”
“沈大人,您这是滥用公权!”
“沈大人,咱们有话好好说,我们是来跟您讲理的……喂喂喂,我穿还不行吗?”
一群人一边跟沈溪讲理,一边被迫穿上那粗制滥造的藤甲,拿起兵器,可是以他们养尊处优的身体,平日登城都费事,更别说是换上一身笨重的藤甲拿着兵器上城头了,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煎熬。
士绅多数都是读书人,就算没有功名在身的家中也有良田百倾,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连农具都没拿过,平时提笼遛鸟,现在让他们拿起长枪爬城,顿时叫苦不迭。
但围拢而来的官兵根本就不给他们讲理的机会,沈溪也已提前离开营门,涉及紧急军务,天王老子来了都要靠边站,更别说是区区南宁知府。
最后王禾瞪着一直立在那儿不动的高集,喝道:“高知府,怎的,你敢公然违抗沈大人的命令?现在甲胄和兵器就在你眼前摆着,莫非你眼瞎了不成?”
高集打量王禾,又见旁边跃跃欲试的刀斧手正在瞄自己的脑袋,他想翻脸,但又没那勇气,只能无奈地附身拿起散发出难闻气味的藤甲开始穿戴。
……
……
交趾兵马大概一万余众,在主帅莫筑安的率领下,于辰时三刻抵达南宁府城。
此时雾气已散去大半,城头上沈溪正在仔细观察城外形势,马九等人站在沈溪身后,随时听候调遣。
前方交趾兵马正在用船只渡河,这些船只是交趾方面从邕江上游的太平府和江州弄来的,船只足足有上百艘之多,一次能运送六七百人,需要十几趟才能把兵马悉数运送过河。
王禾急匆匆登上南门城头,仔细观察一番后,骂骂咧咧道:“那些南蛮子,明知大人您坐镇城中,还敢前来攻城,简直活腻味了!大人,您下令吧,开城与贼寇接战!”
沈溪往后面的城墙看了一下,只见高集等人被官兵推攘着缓慢登城,这些人之前嚣张不已,但现在一个个都当起了缩头乌龟,相互谦让,让别人先行一步。
沈溪目光落回王禾脸上,摇头道:“王将军不必心急,交趾叛军目的是想利用浓雾突然出现在城外,达到先声夺人的效果,让城中自乱阵脚,最好是主动开启城门,与其在邕江渡头交战,只需击溃我军,便可趁势夺城。”
“其实你只要仔细看看,就可以发现敌人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真要攻城讨不了好。南蛮将领之所以如此做,一则是想利用我军‘半渡而击’的心理寻找机会,另外就是大造声势,迫使我军心惊胆战之下弃城而逃,甚至开城投降。”
“最后,敌方统帅通过斥候反馈回去的情报,以为我大明已无舟楫渡河,哪怕他们夺城的目的不能达到,也可趁机在邕江北岸大肆劫掠一番,再行撤走!”
王禾有些紧张,看了看横亘在城墙前方两里外的邕江,问道:“大人,那我们到底有没有舟楫?千万别这群贼寇攻过来,我们连渡船都没有,若打了胜仗怎么追击?”
沈溪笑着安慰:“苏将军领着两千人马,已渡河在邕江南岸恭候开战了!”
王禾怔了一下,欲言又止。
城外南蛮兵马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头,以王禾估算,很可能上万,苏敬杨率两千兵马渡河拦截,实力对比太过悬殊。要知道交趾兵马并非地方异族叛军,训练有素,武器也更精良,如果只派两千人马迎击,是不是太过托大?
沈溪打量神色阴晴不定的王禾,问道:“王将军认为,此时我们应该出城迎战,趁着贼军尚未完成渡河时开战?”
王禾点头不迭:“大人言之在理,为何我们不早些开战?等贼军渡河后,形成背水一战之势,那时恐怕……困兽之争,激发死志,这一战就不好应付了!”
沈溪笑道:“我华夏历史上韩信只有一个,那么多想模仿韩侯战法之人,最后都落得个惨淡的下场,区区南蛮何德何能,也敢学韩侯背水一战?此举纯属自寻死路!渡河后,交趾兵马退路被断,若遭遇溃败,会有数不清的南蛮士兵淹死在邕江之中,王将军,你信是不信?”
王禾神色尴尬:“大人所说情况确有可能发生,但前提是贼军遭遇溃败,这……实在有些难度……大人,城中守军合起来不过七八千,可有两千已被您派出城去了!邕江北岸敌军两倍于我,谈何胜利?”
沈溪微笑不语,继续观察敌军动向。
此时城外交趾兵马已大规模渡河,且其前锋已在北岸靠近南宁府城南门方向设置防御工事,以期做到进可攻退可守。
敌人防线距离城墙大约一里半,火炮虽然能勉强打到那里,但却没有准头可言。按照道理讲,想利用邕江做文章不现实。
……
……
高集懊恼不已。
他在来之前,心里就犯嘀咕,怕沈溪利用手头的权力蛮不讲理,只能寄希望朝廷追究沈溪责任,但又知道朝廷问责至少要等几个月,实在是鞭长莫及,他在这段时间很可能已被沈溪折磨至死。
等高集带着士绅到军营“评理”,知道交趾兵马已杀到城下,更觉绝望。
因大敌当前,统兵之人地位会被无限拔高,那些原本想帮他“伸张正义”之人,此时被迫以南宁府城安危为先,如此一来他连讲理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硬架着上城头,亲自参与到战事中。
“高知府,您得想个办法才行,我等上有老下有小,这么上城头,不是给南蛮当箭靶子么?若沈大人趁机报复,将我等逐一推下城头,不是摔死就是惨死于南蛮刀下,届时到何处评理去……”
还在半道,那些跟随高集前来评理的士绅便开始内讧,一个个拿着兵器都不想上城头,城外远处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更让人心惊胆寒。
高集对于参与战事倒不那么惧怕,作为南宁知府,战时素有文官统领武将的传统,南宁城之前军事力量都被府衙调配,一直到沈溪到来前,高集都是最高军政长官,府城南门这里的城墙他已非常熟悉。
唯一不同的是,以前交趾兵马只是在邕江南岸转悠,抢了东西就跑,从无渡江之举。
高集怒气冲冲地道:“老夫是要跟沈贼算账,但现在南蛮当前,难道不应以国家大义为先?你等都跟随本官上城头,让南蛮和沈贼知道我们南宁府没有孬种!”
虽然高集口号喊得震天响,但士绅们可不吃他这一套。
一群人上城头不到一半,只听前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那些原本就担惊受怕的士绅,直接跌坐在台阶上不肯起来。
“完了完了,南蛮来了!”有人想往城下逃走,却被后面的士兵拦截住,只能调头往城门楼子逃去。
第1546章 大战爆发()
交趾兵马并未攻城,开炮的其实是城头的大明守军。
沈溪已让马九在南门布置二十门佛郎机火炮,此时开炮一方面是开战初期立威,同时还有一个目的是调整射角,确定射击诸元。几炮下去,那些准备前行的交趾士兵吓得退缩回去,真正被火炮命中的寥寥无几。
有火炮作为威慑,交趾兵马不敢妄动,因为此时大军尚未完成渡河,于是在邕江北岸的空旷地带集结。
交趾兵马一万多人在邕江边上扎堆,毫无阵型可言,沈溪看着前方散乱的军阵,连连摇头,如果被这样的军队攻进城来,那才是奇耻大辱。
王禾、马九、风昭原等将领站在沈溪身旁,仔细打量城外的情况。城墙防御部属已完成,守军居高临下,仍无法对交趾兵马构成威胁,至于敌人这会儿距离城墙尚有一里半,更别想有什么作为了。
王禾见交趾兵马没有携带攻城器具,不由乐开花,问道:“大人,贼军连云梯都没有携带,怎么攻城啊?”
沈溪道:“南宁城墙不过两丈,而城池东西两翼山岭上林木茂盛,敌人到了北岸现赶制攻城梯也不迟,又或者是砍伐大树制成擂木撞击城门,也可利用夜色掩护用沙袋装浮土砌成阶梯,还可用飞钩攀援城墙出其不意发起攻城……类似的方法多的是,难道王将军你不知晓?”
王禾笑盈盈点头,他知道自己确实有些大意,没敢回应沈溪的话。
但过河的交趾兵马未携带攻城器械这是不争的事实,城头上有防御力极强的火炮作为支应,贼军过河后才发现,只能守在河岸一隅,连城墙根儿都难以企及,更别谈什么掳劫和攻占城池了。
王禾洋洋得意,认为交趾兵马不太可能会像沈溪说的那样,现打造攻城器械,只等着撤兵就是,而另一边马九却瞧出一丝端倪,问道:“大人,若贼军绕过南门,从别处攻城当如何?”
一句话,就把王禾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随后仔细一想,可不是么,就算交趾兵马现在无法攻打南城门,但城墙上的守军也无法在城头上威胁到敌军,两边都鞭长莫及。
但贼军身处城外,战略上处于主动,随时可以躲着城墙走,总会寻到城头防御的薄弱点。火炮沉重,想转移则非常困难,沈溪手头又没有足够多的火炮对所有方向均形成压制,更何况还有夜袭、掘城等战法可以利用,并不好应付。
沈溪点头道:“贼军兵马几乎两倍于我,他们若分兵骚扰南宁府城,在各门寻找薄弱点,总会找到突破口,伺机杀入城中……”
王禾有些紧张了,连忙道:“大人,那您还等什么,快派兵出城跟贼军交战!如果被贼军攻进城来,以现如今城内的状况,恐怕很难坚守!”
沈溪看了眼王禾,此时王禾有些乱了方寸,沈溪回过头继续查看城外正在整顿阵型的交趾兵马,摆摆手道:“本官早有安排,王将军不用太过担心,现在先想想该如何守好南门便可!”
王禾虽然领命,但依然忧心忡忡,目光再也没离开过城外的交趾军。
而此时那些被赶鸭子上架的士绅,终于上了城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