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敬杨来到沈溪身后,问道:“大人,叛军可有到来?让末将带兵出去会会这些龟孙子……”
沈溪拿着自制的望远镜,把周围的山峦看了又看,城外烟雾缭绕,根本瞧不见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当下摇头:
“没见到叛军的踪迹,主动出击有用吗?若是叛军有意吸引我们出城,不是正好落入他们的圈套?”
“如今情况未明,暂时先在城内戒备,一切等候本官的命令!”
苏敬杨怏怏不乐地立在沈溪身后,他不打算就此下城头,想法也很简单,只要有战事,必然是他来领兵,绝对不能把这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让给王禾的江西兵以及风昭原的贵州兵。
……
……
从差不多午时开始,城外的山林大火就燃起来了,一直持续到日落时分,火势仍旧没见减小,但也没扩大弥漫开来,好像总是限定在某些地方燃烧,目的也仅仅只是为了制造浓烟。
之前沈溪还不能肯定,但现在基本已确认是有人故意纵火,因为火头被人为控制了,看样子叛军只是在虚张声势,或者是想藉此阻碍他领兵南下,也可能是为了下一步夜袭做好准备。
沈溪原本想好好休息,但因为这场火,他不得不在城头白白顶了一下午。
山火无情,怀远县城四周山上林木茂盛,一旦大火蔓延开来,就算无法波及县城,但短时间内部队想要开拔却不可能了,只能被困在这桂北小城。虽然沈溪认定叛军不可能毁掉自己的家园,但也不敢保证对方不铤而走险,做殊死一搏。
到天黑时,沈溪终于顶不住了,对一直侍立身边的苏敬杨和王禾道:“暂且关闭城门,让士兵们好好休息吧。等叛军发起攻城时咱们再面对,今夜绝对不许开城门迎战,谁若违反命令,杀无赦!”
“大人,这……”
苏敬杨第一个表达不满,在他看来,如果叛军前来攻击怀远县城,不主动迎头痛击,那就跟闭门等死差不多,而且会很丢人,这是他真心不能接受的。
“怎么,你忘记邵阳城的教训了?那时你也一门心思想出击,结果却是严守城池的王将军立下功劳。”
沈溪瞪了苏敬杨一眼,又接着说道:“再者说了,你对怀远周围的地形很熟悉吗?出去后能保证所有将士一个不少地回来?有时候拳头收起来才可以更好地打人……”
这下苏敬杨没话可说了,他郁闷地想沈溪行事怎么如此霸道?在沈溪手底下做事,他发现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一再被打压,沈溪完全不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所有行军作战都按照既定计划进行。
每次沈溪都把行军时间和具体事项一一列明,就是怕有人在某些问题上掉链子,这样做虽然稳妥,但却让领兵的将领束手束脚,憋屈得紧。
第1477章 疑云重重()
交待完事情,沈溪直接返回城中县衙旁营地里的中军大帐,苏敬杨、王禾、风昭原等将校都跟着他回到大帐内。
此时云柳已经亲自带人在城外调查了一圈回来,之前沈溪没让她到城头上去汇报,她便留在中军大帐,待沈溪归来后再禀报。
见沈溪掀开帐帘走进来,云柳迎上前,正要马上汇报,却见后面络绎跟进苏敬杨等人,她犹豫了一下,退到了一边,等候沈溪授意。
沈溪走在最前面,如同众星捧月。
虽然在场人等中沈溪的年纪最轻,但他的地位却最高,而且没有任何异议,只要他说出什么话,别人都会无条件遵从。
沈溪来到帅案后面,看向侍立一旁、神色略有些局促不安的云柳,问道:“说吧,城外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柳来到帅案前,躬身道:“回大人,属下派人去城外,发现苗寨之人,三五成群,正在山林中放火。他们非常狡猾,事先砍伐出一条防止火势蔓延的隔离带,大约有几十丈,然后把砍伐下来的树木枝叶和野草堆积在一起引燃焚烧,所以情况便是火苗不大,但烟尘却铺天盖地。”
“这样的纵火点在城南、城西一共有七八个,借助峡谷的风势,看起来很是吓人,实际上危害却不大。属下综合方方面面的消息,确认这只是少量刁民纵火,立即带人前去捉拿,但敌人非常机警,稍有风吹草动立即转身就逃,他们对地形地貌非常熟悉,几个转弯就消失在密林里……”
沈溪皱眉打断云柳的话,问道:“一个都没抓着?”
云柳羞惭地低下头,道:“……属下无能!”
在场将校面面相觑,他们不太清楚城外发生了什么事,但以现在的情况看,这位姓云的情报头子似乎遇到了麻烦,既然城外看到的都是人数不多的纵火者,还看清楚对象是谁,却一个都没抓回来,这差事做得可说非常差劲。
沈溪沉吟了一下,再次问道:“可找到这些人纵火的原因?”
云柳神色有些难看,道:“属下多番打探,甚至派斥候在周边二十里范围内查探,并未发现贼军聚集的迹象,甚至连苗寨派出的斥候也没有发现,倒是听从东南面过来的猎人说,三十里外的叛军似乎有撤兵东遁的迹象,不知是否跟此番在怀远县城周边纵火有关……”
王禾瞪大眼睛,好奇地问道:“云大人,您说的话,我们不太明白,城外有人放火,怎么可能与三十里外有叛军有关,而且对方还在撤兵,这似乎有些解释不通啊……难道叛军想在攻城前,特地前来耀武扬威一番,提醒我们,他们要来攻城?”
苏敬杨撇撇嘴,不屑一顾道:“这都没听明白?这说明叛军闻风丧胆,听闻大人亲自守城,他们畏之如虎,只能放把火壮壮声威,自己就撤走了!大人,末将恳请您准允末将领兵出征,保管在明日天亮前追上这路兵马,将这路兵马全数击溃。”
云柳在刺探情报上是一把好手,虽然她没抓到叛军一兵一卒,但却调查清楚是苗寨的人纵火……当然,也有可能是跟对方身上的少数民族装束有关。西南各个民族的服饰都不同,只要事前稍有了解,就不会判断失误。
沈溪闭上眼好好想了想,这才又问道:“之前你们可记得怀远县是为哪个部族武装所占据?”
苏敬杨和王禾都回答不上来,风昭原倒是能准确说出:“回大人,是侗族叛军!”
沈溪打量在场众将校,问道:“侗族叛军占据县城,在我等逼近前,他们的兵马主动撤出怀远县城南下,就算是临走前放上一把火,但怎么会是由苗人来纵火?这不合理啊!”
王禾试探地问道:“莫非是情报调查有误?”
云柳赶紧分辨:“大人,属下绝对没有虚报军情,一切都是按照调查结果呈奏!”
沈溪微微摇头,道:“现在无需计较情报真假,城外的情况复杂难明,在本官看来,倒有可能是叛军想杀个回马枪,结果有人故意放火提醒城内,令叛军不得不自动撤走,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苏敬杨试探地问道:“那以大人之意……叛军内部出现内讧?”
沈溪正色道:“叛军各部之间,原本就是各自为战,不存在内讧的问题,或许是某些部族已经不想再参与到叛乱中,准备归顺朝廷,这才会有如今的结果!”
经过沈溪的推理分析,在场众将校虽然觉得有些道理,但却不相信沈溪的话会成为现实。
在他们看来,解决叛军唯一正确有效的方法就是动用武力征服,而不是招安,他们从来没考虑以怀柔政策来解决民族问题。
在武夫心目中,解决争端最好的方式就是刀枪,至于招安,那是文官才有的想法,但这却是大明为何都是文官领兵的原因。
文官领兵最大的弊端,是怯懦,没有武夫那种勇往直前的精神,他们本来就不知兵,既然有捷径可以获取胜利,那为什么还要去拼命?
而沈溪却是文官中的异类,打什么仗都能做到游刃有余。
王禾道:“大人,叛军主动归顺,听起来似乎不错,倒通常都没有持续性,过个三五年稍有不顺就又反叛。”
“既如此,不如将叛军彻底剿灭……您不知,这些年来,西南地区的各少数民族时常作乱,持续的动乱,不仅影响百姓的安危,而且连续用兵导致土地荒芜,影响民生,朝廷税赋征收也日趋困难。”
“大人此番领兵,若不能将这些部族彻底铲除,也应该将其尽量往南方驱赶,至少让咱湖广、江西一带不再遭受叛军袭扰……”
沈溪顿时板起脸来,喝道:“如何处置叛军,那是本官分内的事情,与你等无关。军人的职责,就是听命而为,若有战事,你等勇往直前,把自己平日训练所得尽量表现出来,击垮敌人即可!”
在场众将领皆都做出领命的姿态。
关于沈溪所言,他们多少有些不信,尤其还是有叛军准备接受招抚这样不靠谱的事情,他们不信跟汉人势成水火的异族,会做出妥协,接受朝廷招安。
沈溪让苏敬杨等人回去,毕竟来日就要重新上路,三军经过白天的折腾后,晚上必须要好好休息。
等人走后,云柳带着几分惭愧,道:“大人,属下没用,未能追查到城外叛军的动向……”
“这跟你没太大关系!”
沈溪摇了摇头,安慰道,“料想即便没有人放火,叛军也不敢轻易来攻打怀远县城,我反倒希望叛军能不自量力前来尝试一番,好让我省去很多麻烦。”
“在这西南之地,遇到战事要赢不难,难的是找到叛军的动向。试想一想个,就连我们走的官道都山路十八弯,更何况是那些人迹罕至的村寨?叛军真的躲进山窝窝里,想找到他们还如大海捞针一般!”
“这些苗寨的人,似乎是好心办坏事。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知道跟官军缠斗的结果是九死一生,提醒侗族的兵马必须早些撤走……”
云柳越发迷惑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大人,今夜是否要再派大批斥候出城去刺探?”
沈溪摆手:“不必,今晚守好城便可,只要明天日出前依然太平无事,后续驻守兵马也到来,那咱们就继续南下,那时想遇到叛军也难。”
“但若叛军连夜袭城,反倒要小心一些,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叛军不知道在城里安插有多少内应,又或者存在连通城内外的地道,都是未知数……我不喜欢打夜战,因为难以预料的危险实在太多了!”
第1478章 纸上谈兵()
沈溪此番领兵,力求稳扎稳打,不会冒险突击,在地形不熟悉的情况下,任何冒进都非常危险。
沈溪不敢求一战得胜,朝廷给他的任务,并没有时间方面的限制,完全可以堂而皇之慢慢施展手脚。
六省兵马、粮草资源都可以任驱策,这对沈溪来说条件非常宽松,他可以趁机将耐旱的新作物推广开来。
在新作物引进大明两年后,随着闽粤地区大面积栽种,种子方面已经没有任何问题,终于可以在大明加大推广的规模和力度。
虽然暂时这些作物无法进入北方,但在南方之地,尤其是西南贫瘠的山地和丘陵地区展开玉米、番薯等作物推广,对于缓解这一地区的********帮助很大,可以让老百姓吃饱肚子,并促进畜牧业发展。
而在京城,朱厚照也在关心这场战事。
朱厚照很后悔,自己前脚刚离开湖广,没过多久便听到西南那边战事规模成倍扩大,就连两省总督沈溪都不得不亲自领军出征,兵马虽不多但也有四千之众。
之后沈溪被朝廷任命为左都御史,并挂兵部尚书衔统筹六省兵马,朱厚照得知后更是懊恼不已,自己白白错过跟沈溪并肩作战的大好机会。
“沈先生可真是狡猾啊,他一定事前知道了什么消息,这才急着把我送回京城,结果他自己领兵作战去了……回头他一定会说什么担心我在战场上出事、一切为了我着想云云,他有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却从来不想着我,太可气了!”
在朱厚照心目中,打仗是好玩的事情,可以逞英雄耍威风,成就赫赫功名。
至于流血和死人那都不存在,即便朱厚照亲身经历过血与火的战场,到现在依然不能领会战争的残酷和无奈,总是把沈溪带兵打仗看得非常简单,殊不知沈溪压根儿就不想上战场,因为就连他老师自己都怕自己有一天上了战场回不来。
随着南方战事深入,更多的消息传到京城,朱厚照开始从不同渠道了解沈溪在战场上调兵遣将的事情。
但有件事朱厚照却不得不认真面对,那就是自己曾祖母的去世,以及父亲朱佑樘病情突然加重,虽然还未到一病不起的地步,但身体的衰弱却是非常明显,这两件事成为当前朝廷的重中之重。
此时已经是弘治十七年八月,朱祐樘的身体原本就没有根本性的好转,在太皇太后周氏病逝后,朱祐樘的身体莫名其妙就垮了,这次病来如山倒,或许只是悲恸过度,再加上小小的风寒,但因他本来身体就非常差,任何一点负面情绪以及微小的病症都会在他身上呈现出可怕的后果,周太后去世的次日便卧榻不起,好在经过太医急救,如今身体终于有所好转,可以恢复上朝,但依然让文武大臣为之捏了一把冷汗。
其实朱祐樘的主要病因,并非是受情绪影响又或者小小的风寒所致,而是日积月累服用含铅、汞的丹药造成的重金属中毒,在身体大不如前后,小小的肇因就会带来连锁反应,把病况无限制放大。
八月二十三,这天有朝会,朱祐樘为了让儿子早点适应当皇帝,如今每次朝会都带上儿子,一般是让朱厚照在帘帐后面倾听,等朝会结束,朱祐樘会跟儿子探讨一下,说一些朝会上议论的事情,顺带听听朱厚照发表意见,然后由朱祐樘做出点评,弘治皇帝用这种方式让儿子快速成长起来。
今天的朝会也不例外。
随着弘治皇帝身体每况愈下,渐渐地午朝已成为定规,故此朱厚照不用去得太早,而且当天上午不用上课,可以自个儿在撷芳殿内自由活动,熊孩子优哉游哉地拿着兵书认真阅读,试着想找到什么妥当的方法“帮助”到沈溪。
朱厚照准备把自己的“远见卓识”整理记录下来,然后写成信件送到沈溪手上,达到自己“运筹帷幄决战千里之外”的意图。
……
……
寝殿中非常安静。
朱厚照用毛笔在纸上整理自己的想法。
南方有叛军几十万,必须要分而化之,需以优势兵力打击敌人的零散兵马,再就是整顿出一路强军突击桂林府,最好是能整训出两万精兵,而且以轻骑为宜,如此可轻装上阵,再以火铳和火炮攻击桂林府城墙……
在朱厚照眼中,这简直是一次土木堡之战的翻版,而且此番朝廷兵马强横,占有数量上的优势,再加上沈溪擅长练兵,怎么着都可以训练出雄兵十万,个个以一当百,战胜那些南方蛮族应该不在话下。
朱厚照已经在幻想沈溪领兵亲自冲上桂林府城头,士兵们在他身边摇旗呐喊的精彩画面。
可他忘记了一个基本的事实,南方地形多变,山高林密,根本不像北方那样地势平坦,而且沈溪手头上没有骑兵,大明几乎所有骑兵都在九边要地,南方地区骑兵少得可怜,沈溪只能依靠步兵作战。
另外,就算沈溪能拉出十万兵马,他也不会全部派上用场,因为他手头没那么多银子和粮食养这么多兵马。
打仗需要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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