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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
原本出征是赶早不赶晚,但沈溪没那么讲究,原本就没经过请示朝廷就出征,什么事都得由他来做决定。
今日的具体开拔时间,也是由他一言而决。
沈溪下了巡抚衙门台阶,翻身上马,骑着马跟王禾一起出城。
沈溪的车驾早已准备好,此时在侍卫保护下,从巡抚衙门后门驶出,惠娘和李衿一身男装坐在马车里,以沈溪家仆的身份随同出征。
由于云柳和熙儿早已离开南昌府,真正跟着沈溪出征的身边人唯有沈永祺。至于手底下几个随军长史,全都是王禾从都指挥使司衙门抽调前来充任。
之前沈溪准备带宋家小女上路,让惠娘好好调教一番,但因宋家小女姿色出众,长相较为妩媚,不太适应穿男装,且她在南昌府这边身份尴尬,沈溪便派人把宋家小女连同其奴仆一道送往九江府,再从九江府乘船前往武昌,暂时在总督府的后院住下。
等惠娘和李衿跟随沈溪出征回来,再把她调回南昌府,专心跟着惠娘和李衿学习如何做事。
除了官绅前来送行外,城中百姓送大军出征的人很少,甚至在封路时,老百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处找人打听。
等见到巡抚衙门的官兵出城,百姓赶紧躲进大街旁的小巷,远远偷窥,生怕被官兵给抓壮丁又或者是劫掠一番。
之前几年赣东、赣南一带平定少数民族叛乱和剿灭山匪,基本都是靠搜刮民脂民膏养兵,这几乎已经形成传统,老百姓还没见过对寻常百姓秋毫无犯的军队和将领。
等沈溪和他身边的将士从大街尽头消失,老百姓才战战兢兢从小巷中钻出来,兀自后怕地拍了拍胸口,然后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就此多了跟人吹嘘如何如何“虎口脱险”的谈资。
沈溪在高头大马上,看到老百姓避之不及的景象,摇摇头,对王禾道:“王将军,看来等出征归来,你手头安民的工作很迫切啊!”
“安民!?”
王禾一脸诧异,半晌后才道,“大人说的是,末将听从您的吩咐,等作战得胜归来,把安民工作当做重点来抓……”
沈溪不管王禾是否听懂了,继续看着前路,道:“王将军,这一路行军会非常辛苦,你若是不放心江赣军务,就留在南昌府这边吧,本官自行出征便可!有你抽调来的精兵强将,本官已经很欣慰。”
王禾好不容易才获得沈溪首肯跟他出征,哪里肯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大人说的哪里话,末将能跟着您出征,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换了别人求之不得呢!”
沈溪微微一笑:“不过这里我要提醒王将军一句,湖广都指挥使司的苏将军也主动请缨领兵,之前本官已去函武昌,让他调兵两千,从武昌府向长沙府进发,那时你们故人相见,可别尴尬!”
王禾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
他本以为自己以江西都指挥使的身份跟随沈溪出征,已属丢份儿的行为,别人根本就不会仿效,但谁知当沈溪手下副将的差事也很抢手,湖广都指挥使司指挥使苏敬杨也跟他一样,会领兵随同沈溪出征,如此一来情况就复杂了。
关键的一点,王禾曾是苏敬杨的下属,虽然二人现在平级,但王禾见到老上司,不怎么好意思争功。
从地理角度讲,湖广防务在层次上要高过江西,两省的重要性上湖广居上,湖广都指挥使的地位相对高些,王禾感觉自己在沈溪军中未必能捞到太大功劳。但他怎么都不想回头,表态道:“大人只管放心,末将绝对不会跟苏将军争功!”
沈溪微笑点头:“那就好,你俩若能和睦相处,这一战会顺利许多,就怕你们自己先争起来。”
“其实,湖广和江西我各调两千兵马,军容配备相似,你们没什么可争的,到时候谁能取得战功,手底下见真章吧!”
王禾一听傻眼了。
听沈溪的意思,征调四千兵马进剿叛军,并非是一起行动,而是各自为战,好像相互间有比较,看谁获得的战功多,谁便能得到沈溪的赏识。王禾赶紧问道:“大人,您到底……是何意?”
沈溪道:“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吗?本官为了避免王将军和苏将军相处艰难,让你们各自领兵,互不统属,一切都听从本官调遣。”
“本官不需要你们相互配合,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可,谁的功劳算谁的,这样本官判别起来方便许多。”
“如果涉及协同配合作战,一起取得功劳,如何分功是个大麻烦,本官不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照理说,沈溪说的方法凑合,双方各自为战,谁领兵取得的战功便算谁的,如果兵败也有自己承担罪过。
但王禾听了倍感别扭,如此一来,到底是沈溪领兵,还是他跟苏敬杨各自领兵?
王禾很想问,我们各自为战,祸福自理,那要您老人家做什么?不会是坐镇后方看热闹吧?
沈溪好像看穿王禾所想,道:“本官如此轻省许多,毕竟这几年连续带兵,本官心力憔悴,这次主要是看王将军和苏将军的表演!加油吧!”
第1414章 打分()
出城之后,沈溪稍微整顿了一下兵马,除了大量独轮车外,还有部分马匹、骡子和驴等牲口,驮着货物上路。
这一行车驾很少,因为两湖和江赣地区水泽众多,走陆路基本免不了过河,经常需要乘船,用马车很不方便,反而用独轮车推着和牲口驮着更为稳妥,牲口上船过河方便多了。
至于过河所用船只,需要从地方征调,一路穿州过府,需要地方上配合,沈溪体会了不一样的行军之路。
北方行军,基本沿着官道走,一路上都未必能看到一条河,补充饮水都是在一些小的沟渠。而在南方,到处都能看到河,还是那种水流湍急、河面宽广的大河。
沈溪骑着马走上一段路,就要下来步行,因为南方的官道很不好走,反而步行更为方便。
连官道都经常需要上山下河,沈溪终于知道为什么湖广、江赣、粤桂等地平息地方少数民族叛乱举步维艰了,这还是在南方较为富庶、人口相对集中的赣中地区,若是到了湖广西部和南部这些民贫地瘠的地方,由于这时代缺乏玉米、土豆、番薯等耐旱作物,大多数山地都没经过开发,荒山野岭众多,谁也不愿意跑去平叛,到最后只能指望土司衙门。
沈溪的行军路线,是从南昌府,一路顺着赣江南下,等到了临江府的清江县城再折而往西,出临江府进入袁州府,过萍乡县进入到湖广地界,也就是长沙府的醴陵县。
至于到了醴陵县后怎么走,沈溪还没决定,这取决于叛军的进攻路线和进展,还有地方上的路况信息。
如今已经是盛夏时节,雨水充沛,指不定那条河哪条江因为夏汛而无法通行,沈溪总不能临到河岸边再折道重新选路,所以只能在出征前就尽量把所有路况信息调查清楚,即便如此,中途遇到变故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因为湖广某些地区的道路,或许还不如江赣好走,尤其到了湖广南部一代,几乎都要在高山和河流间穿行,沈溪觉得这是他当官以来,最难走的一段路。
江西地面还算太平,沈溪出征三日后便抵达临江府。
临江府是沈溪出兵途中经过的第一个府,兵马在临江府府城清江县城外的驿站歇宿。
沈溪压根儿没打算惊动知府衙门,但当日地方上还是送来犒劳物资,全都是鸡鸭鱼肉等将士平日很少能吃上的好东西。
知府没亲自前来,代表府衙****的是临江府同知,名叫苏澈,一来便道:
“沈中丞,您途径临江,乃地方士绅百姓之荣幸。因不知该以如何礼节迎接,知府大人特派下官前来接洽,所送东西都是地方上的土特产,用以犒劳将士。祝沈中丞一战功成,彻底解决困扰朝廷多年的湖广乃至整个西南地区的叛乱,还大明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这几年,西南战乱频繁,就是缺少沈中丞这样的旷世名将……”
如果一般人被这么夸赞,早就飘飘然不知所以了。但沈溪听过的吹捧,比这肉麻的多得多,并不怎么感冒,只是拱手表示感谢。
临江府送来的鸡鸭鱼肉,将士们垂涎欲滴,沈溪准备的军粮虽然丰盛,但跟临江府筹备的东西一比,就不算什么了。
沈溪跟苏澈应酬一下,伸手不打笑脸人,苏澈代表地方知府衙门前来礼,因为打着的名号是犒赏军中将士,没理由不收下,而且适当的改善一下军中伙食也有必要。出征这三天来,沈溪感觉自己的胃口变得清淡多了,让他不自觉想起当年在宁化县桃花村老家喝野菜汤时的一幕。
送走苏澈,王禾那边把军士安顿好,过来跟沈溪请示。
沈溪道:“送来的东西,平均分配下去,让将士们好好打打牙祭,再美美地睡上一觉。不过日常巡防不能有丝毫怠慢,出征这三日,官兵在警戒戍守方面做得虽然不错,但跟本官的要求相去甚远……”
王禾有些为难:“大人,将士们连续行军,都又累又乏,这里尚是江西腹地,素来太平无事,此时便如此戒备,是否……太早了些?”
沈溪冷声道:“出征在外需时刻记住一点,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进入临战状态,这关系到三军将士的性命,将士们应该有高度的自觉,而不是本官出言提醒。”
“如果这时候不锻炼一下警戒的能力,难道等到了湘南战场再锻炼?那时人困马乏,能否提起兵刃都难说。王将军,这是对你领兵能力的一次考验,其结果会直接记录在考核成绩单中……”
“考核成绩单?”
王禾一时没听明白沈溪的话。
沈溪拿出本小册子,上面三栏,却是一个方方正正的表格,上面列数行军、巡逻、交战、撤退、攻城略地等项目,而且每一栏都有标注,第一栏写的是江赣,第二栏写的是湖广,第三栏暂时空白,也不知是给谁准备的。
但显然,沈溪已经开始在小册子上打分。
王禾尴尬一笑:“大人治军,果真与众不同,末将听从您的吩咐便是,您别跟末将一般计较!”
知道有比试,王禾不敢有丝毫怠慢,如果因为自己所带士兵在巡逻警戒这一项上减分,而令他最后跟首功失之交臂,他会觉得太过冤枉,如今就算是为了维护自觉的面子和荣誉,也要先把这事做好。
至于具体的领兵打仗会拿出什么成绩来,那是后话,先把眼前的工作做好才是正途。
有机会在沈溪好好表现却故意藏拙,在王禾看来这是不能接受的错误,一下子对于安排队伍做好防守工作变得热衷起来。
沈溪打着哈欠把小册子收起,扁扁嘴道:“真是属鸭子的,不赶不上架!”
惠娘一袭青色书生装扮进来,走到沈溪面前,好奇地问道:“大人,你在说谁?”
沈溪一把揽过惠娘的纤腰,道:“还能是谁,自然是江西都指挥使王禾,难道还能说你?衿儿呢?”
惠娘被沈溪在中军大帐中搂搂抱抱,不由面红耳赤,她觉得这里是商议军机的地方,神圣不可侵犯,沈溪不该在这儿胡闹。而且她怕有人突然闯进来,毕竟沈溪领兵在外,不时有人进来跟沈溪汇报事情。
惠娘努力挣扎着想推开沈溪,但却无法如愿,她面色局促地说道:“大人,衿儿正在为您准备热水……这里不是地方,请大人到寝帐后再……”
再什么她就不说了,有些羞于启齿。
惠娘是懂得礼仪并有高尚情操的女人,沈溪即便得到她的人,也没法让她把身心完全放开,二人间始终有一道隔阂。
沈溪不想让惠娘太为难,松开手道:“临江府衙送来一批食材,都是行军途中很少吃到的,甚至有鱼……呃,就是从赣江中捞起来的鱼,回头让厨子给你和衿儿煮点儿鱼汤,好好补补身子!”
惠娘羞赧地说:“大人才应该多补补身子,妾身跟妹妹……不需要进补!”
沈溪会心一笑,道:“说的也是,看来我是该多补补……就怕虚不受补,到头来床榻上不能让你和衿儿满意,那真是天大的罪过!”
惠娘之前已经很拘谨,听到这话,更加羞涩不堪,沈溪没继续为难她,心里清楚有些东西需要慢慢适应,这种爱人间的情话,也得循序渐进,想一口吃成胖子不现实,惠娘本身就是恪守礼数之人。
第1415章 西进()
当晚,沈溪把惠娘和李衿留在营中中军大帐旁边属于他这个主帅的寝帐中过夜。如此,也让他享受了一种别样的出征氛围。
能带着女眷上路,虽然沈溪感觉自己对于此番南下平息地方叛乱过于倦怠,但心中却再无那种空荡荡的失落感,每天日子都过得简单而又充实,就算是艰苦的行军历程,他也甘之如饴,不仅晚上宿营时有人说话作陪,甚至白天赶路时也可以偷懒钻进马车车厢休息,软玉温香满怀,生活太惬意了。
惠娘虽然为人比较拘谨,温婉守礼,但她在很多事上却放任沈溪,因为她把沈溪当成自己唯一的依靠。
惠娘是个讲究三从四德的女人,她爱面子,不想被人戳脊梁骨,但内心又不安。
半夜后,沈溪突然醒来,发现惠娘辗转反侧没有入睡,小声问道:“怎么,失眠了吗?”
惠娘有些担心地说:“大人带着妾身和衿儿出征,不知是否会影响大军赶赴战场的行程,还有……将来平定叛乱……”
沈溪笑了笑,打断她的话:“不用担心,这次平叛我只是到前线督导一下,真正与叛军交战还是得靠两省都司和行都司的将士。这湖广南部和西部地区,人生地不熟,许多地方山高林密,进去转一圈可能都要迷路,更谈何领军作战?现在连我也不确定这场战事能否获胜……”
“大人不是百战百胜么?”惠娘不解地问道。
沈溪一撇嘴,道:“你也把我看得太神了……我在东南平叛,是官军打匪寇,匪寇盘踞海岛,各自为战,能够获胜凭的是一股子锐气;在北方我领军跟鞑子周旋,凭的是将士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至于这湖广南部和西部地区的叛乱,我不知道该怎么界定,地形复杂多变,我对地方了解不多,既做不到天时地利人和,又做不到知彼知己,这种仗我从一开始就不想打!”
惠娘蹙眉道:“那大人……你不管地方百姓死活么?”
沈溪摇头:“该管还是要管,但看怎么管,平息这种人贫地瘠之所的叛乱,用武力解决不合适,全都是大明子民,又不是深仇大恨,仅仅是为了争夺生存资源,我应一视同仁才对,我想最好还是招抚叛军,平衡土司衙门的权力来约束地方。”
“只要百姓安居乐业,战争就可以化解……只是说来容易做起难,这只是一种设想,到地方之前总感觉毫无头绪!”
惠娘道:“大人还是多想想,别等到地方后,战事一经展开就再也打不完了!”
打仗什么的,对沈溪来说并不遥远,上一次沙场鏖战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但他已经回忆不起,又或者说是不愿意再去想自己到底是怎么赢得的那场仗。
这会儿沈溪再度领兵可谓毫无头绪,他从未想过在这种平定大明内部纷争的战争中取得什么优异成绩,与鞑靼人作战算是应对国与国之间的矛盾,但征讨地方少数民族叛乱,则有些像窝里横,沈溪不想借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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