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士兵们来到沈溪面前时,统一向右看齐,一边看齐,一边继续行进。
在沈溪看来,这些士兵因为大多数是辎重兵,平常训练就很稀疏,加上很多时候都是以战代练,以至于在步操的整齐程度上显得较为差劲,他就好像在欣赏一场小学生运动会的步操表演,但也就是这么拙劣的表演,迅速赢得了在场所有官员、将士和老百姓的认可。
在普通人眼中,这是惊为天人的进城方式,天下间没有哪路兵马可以做到如此高度统一,步点一致。
张懋、王守仁等人原本已经上了城头,此时都从城墙上下来,站在沈溪身处的高台侧后方,就好像光临检阅仪式现场的将领一样,跟在沈溪身边享受荣光。
等第一批步兵过去,吏部尚书马文升凑到沈溪耳边,指了指向大明门方向而去的步兵队伍,对沈溪道:“这是你安排的吗?”
沈溪点了点头,用寻常的口气道:“算是,也不算是!”
马文升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悦地发问:“什么是又不是的?”
沈溪认真回答:“三军将士其实只是按照平日训练的步兵阵法行进,在京城西直门和正阳门外,我军与鞑靼骑兵会战时,也是采用如此方式,才能保证步兵方阵所有士兵的步调一致,现在只是以鼓点来作为配合,士兵们按照日常训练行进,其实不算是在下有意预作安排!”
随着地位的提升,沈溪在马文升面前不必自谦而称“下官”,马文升是正二品的吏部尚书,而他也是正二品的右都御史,二人从官品上来说,地位持平,而且他今日还是负责主持进城仪式的主官,自然不用对马文升毕恭毕敬。
马文升对沈溪的“无礼”没有任何介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道:“于乔总是在老朽面前夸赞你,果然没有白夸,看你所带的这些步兵,再跟城头以及街道两边那些孬兵比一比,就知道什么是差距了!”
因为马文升说话时,根本没顾忌旁边站着个张延龄,这话的打击面很大。
正阳门驻守的士兵,虽然看上去都精神抖擞,但跟沈溪麾下这些士兵比一下精气神,简直不是一个档次。
同为京营兵,就好像是两支截然不同的军队。
唯一的区别,这些京营兵跟着沈溪出去走了一趟,前后也就三个月时间,就好像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如果说沈溪的兵马经历过大战的考验方能如此,但在场驻守的士兵也经历过连续的战斗,甚至正阳门城头的血战,比起城外的战事更要惨烈,但沈溪所带士兵,精气神就是不同,主要在于这些京营兵跟了沈溪后,什么苦都吃过,甚至身陷绝地有今日没明日的,磨砺出了坚韧不拔的性格。
而且这些士兵一路跟着沈溪打胜仗,逐渐累积起了强烈的自信心,似乎天下纵横,哪里都去得?这是一种军人的自信!如今撤回京城,而且朝廷还安排一场如此隆重的入城仪式,为能在京营同僚面前显显威风,自然要好好表现。
第1291章 检阅三军()
正阳门,大军进城仪式现场。
张延龄听了沈溪的解释,冷笑不已:“沈中丞,您可真会练兵啊,改天换个时间,请你帮忙把京营其他兵马也操练一番?”
沈溪向张延龄微微一笑,道:“建昌侯过誉了,在下只不过带了一群人,自鬼门关前走了几遭而已!”
张延龄先是沉默不语,他仔细考虑了沈溪的这句话,觉得没有问题,沈溪的确是带着他的兵马,从土木堡一路九死一生杀回京城来的。
跟这群时刻处于生死边缘的人去比精气神,的确没有任何必要!
张延龄冷哼道:“换作京营其他兵马,表现未必便会差多少!”
此时的张延龄,死要面子,拒不承认沈溪的能力。但张延龄也不得不承认,他从未见过这么军容齐整的军队,自己也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就在张延龄等人以为沈溪所部的表演基本结束时,突然传令兵高嗓门的传报声又过来了:“中军两千六百将士,押送鞑靼俘虏二千五百六十二名,进城献俘!”
当这个数字报出来后,城门口已经是死寂一片。
等把传令兵接连传报的声音听了好几遍,他们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的确是两千六百将士,押送近二千六百鞑靼俘虏进城。
萧敬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赶紧过来向沈溪问询:“沈大人,这数字,不会出错吧?”
明显的道理,俘虏的数量大大超出了朝廷的想象!
之前谢迁为了让沈溪中庸平和,在朝中尽量保持低调,有意在功劳簿上降低了功劳,在俘虏问题上更是一笔带过,但这会儿皇帝别出心裁安排这么个进城仪式,依照惯例便有午门献俘的议程,加上内阁那边尚未接手俘虏的问题,谢迁来不及做出任何掩饰,就这样被沈溪所部将俘虏堂而皇之地押送进城了。
数字之大,让马文升、张懋、萧敬等等对大明与鞑靼战争知根知底的人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萧敬过来询问,是怕沈溪麾下兵马虚报多报数字。
沈溪往城门口看了一眼,俘虏暂且没有押送过来,不过应该快到了,他若无其事地解释道:
“具体的清点,应该是军中自行完成,这两天本官已先行进城,具体事宜……并不是很清楚!”
沈溪自己也知道这次献俘的数字,很可能会跟上报的数字不符。
以前遇到这种事,下面的将士基本都是虚报多报数字,等真正献俘的时候找一些夷狄平民来冒充夷寇士兵,但这次沈溪却是在之前上报时主动进行少报,反倒在献俘的时候把真相暴露了出来。
萧敬瞪大眼睛,紧张地说道:“沈大人,如果虚报献俘人数的话,罪责可不小啊!”
沈溪知道,萧敬害怕的是最后俘虏的数量不够,而不是说之前少报的问题,当下点头:“萧公公之后自行清点便是,想来数字应该错不了!”
萧敬原本不想花那力气,但听了传令兵上报的数字,他已经是坐立不安。
近二千六百俘虏,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之前边关传来的战报,多场战事累积下来,斩杀鞑靼人的数量都只是这个数字,一直到京师保卫战才收获数千鞑靼人头!
但这次沈溪居然直接献俘二千六百多人,在战场上,杀个鞑靼人已经不容易,现在居然是活捉回来,还是这么大的数字,让萧敬心里直打鼓。
如果没有这么多俘虏,就等于是在围观的大明百姓面前丢人了,朝廷的脸面将荡然无存。
如果不是因为献俘仪式已经开始,萧敬甚至都准备将整个流程暂停,找人先去跟皇帝奏报过,再由皇帝来定夺是否将献俘仪式继续下去。
萧敬一脸为难之色:“沈大人,您在这等问题上,可不能信口雌黄啊!”
沈溪有些不满地抗议:“萧公公,献俘之事,乃是朝廷主导,本官一直留在城中,事情都是由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人来安排,本官可没有插过手,现在献俘的数字,本官跟诸位一道,也只是刚听下面整理奏报过来,你怎可说本官信口雌黄?”
萧敬心想,嘿,你小子居然不肯认账了,如果到时候俘虏数量不够,不会让我下去穿上鞑子的衣服装俘虏吧?
萧敬正准备跟沈溪发火,很快他就顾不上了,因为这会儿俘虏已经开始进城。
这次负责押送俘虏的,仍旧是沈溪麾下的步兵,但已经不是用正步走的方式进城,队伍稍微显得散乱了一些,主要原因是他们一边进城,还得负责押送几乎同等数量的鞑靼人俘虏。
俘虏队伍最前面是一名鞑靼人女将,此人是被沈溪在土木堡第一战中俘虏的火绫,她此时身上被粗大的麻绳捆着,走路时一瘸一拐,显然这一路上旅途辛苦,加上刚从居庸关那边过来,还没等休整好,就要参加大明军队的献俘仪式,这让她感觉极度地屈辱,这会儿她甚至连高傲的头都抬不起来,整个人的精神显得极差。
萧敬指着下面的火绫道:“沈大人,这女人是谁啊?为何会排在首位?”
旁边礼部的官员却惊讶地代为解答:“萧公公,这位不是曾经在鞑靼派往大明的使节团中的一员吗?她跟随鞑靼国师亦思马因数次造访京师,当时她心高气傲,连见了陛下都不肯下跪!”
萧敬这才想起来,连连点头:“对了,对了,就是她,化作灰我都认识!”
火绫刚过去,身后跟着的是一些俘虏的鞑靼主要将领,其中便有亦思马因麾下大将乌力查,他们一个个原本都心高气傲,此刻却被大明军队好像赶牲口一样进城,身心都遭到巨大打击。
但这些鞑靼将领全都桀骜不驯,尤其见到沈溪这个仇敌时,更是恨不能上去把沈溪生吞活剥了,这下连胡嵩跃都感到几分紧张,连忙带着十几名侍卫,将高台严密保护好,生怕有鞑靼俘虏挣脱绳索,危及沈溪以及高台上各位大人的安全。
萧敬刚开始还怕沈溪虚报战功,担心俘虏数量不够,等他探头往城门外看了眼,才发现献俘的队伍非常长,简直一眼望不到头。
如此他心中终于稍微安稳了一些,但随后他心中又开始打鼓:“可千万别有以良冒俘的事情发生,否则无法跟皇上交待!只希望能把这些愚昧无知的老百姓瞒骗过去!”
鞑靼将领被押解过去后,随后的鞑靼人一看就是鞑靼普通士兵,个个都身材魁梧,而且凶神恶煞,萧敬怕的是队伍后面有不少鞑靼普通百姓,或者是大明百姓,被化妆成鞑靼俘虏的模样,一起被献进城来。
但萧敬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沈溪所部在献俘时,别说是找人假扮了,就连那些受了伤的鞑靼俘虏,腿脚不灵便的,都没算在最后的俘虏名单中。
这次献俘的所有鞑靼俘虏,都活蹦乱跳,如果放了绳子,这些俘虏说不定还能奋起反抗,抢夺周边大将将士的武器果断杀人放火。
第1292章 战争之王的落寞()
献俘的事情,很快便在京城引发轰动。
正阳门大街两旁的百姓,人头攒动,争相一睹鞑靼俘虏的模样,见识一下能够击败鞑靼兵马的大明骁勇善战将士的风采。
一次便献俘夷寇多达二千六百人,这在大明历史上属于第一次!
上次京城这么热闹的时候,还是马文升于弘治十二年打完哈密一战返回京城时,但也仅有不到一千俘虏,如今终于又重温盛况。
沈溪麾下这些将领,离开京城时都籍籍无名,在京营中普遍不得志,被上司排挤,相当于是被发配到沈溪这位新任的延绥巡抚帐下,结果回来时,已经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大豪杰,这让在场那些维持秩序的京营将士眼红不已。
之前在正阳门内高台上,所有人都自觉跟沈溪保持一段距离,毕竟传言凿凿,都说沈溪得罪了刘健和李东阳,回京后就会被闲置。但到此时,所有人都往他身边靠,因为只有站在他身旁,才能显出风光来,受到大明百姓和将士的拥戴。
献俘的队伍还没过半,萧敬看到全部都是鞑靼人,并未掺假,终于彻底放下心来,过来激动地赞赏:“沈大人,您可真有本事……咱家真心好奇,怎么出去才不到三个月,就带回这么多俘虏?”
沈溪正在向长长的队伍招手,闻言回首打量萧敬一眼,不解地问道:“萧公公这话,本官听不太明白……萧公公这是嫌俘虏太少?”
“不是不是,只是提醒沈大人一句,如果下次有这么多俘虏,先知会咱家一声,免得过来之后……猝不及防,咱家还不知道回去后该怎么向陛下交待呢!”萧敬乐不可支地说道。
沈溪点头:“萧公公提醒的是,本官下次记得了!”
张延龄在旁边看到后不由一阵羡慕嫉妒恨,心想:“这小子是走了什么运道,居然能逢战必胜?还想有下次?做梦吧你!”
即便张延龄心里不爽,他也明白自己无法跟沈溪计较,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高台上干瞪眼。
长长的俘虏队伍,一共走了半个时辰,中间也有不顺当的时候,主要是这些俘虏不怎么听从管教,用鞭子抽打俘虏的事情没少发生,但这时候不会有人跑出来说虐俘或者怎样,主要是大明跟鞑靼之间似乎天生带着仇恨。
看到打俘虏,想到这几个月过的苦日子,老百姓们都轰然叫好,很不得自己也下场用力打上几下才能解恨。
俘虏队伍眼看就要过去,萧敬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问道:“沈大人,没了吧?”
沈溪道:“剩下的,恐怕就是一些粮草、辎重和战利品了,不过有部分贮放在居庸关,暂且无法运到京城!”
萧敬笑道:“不必了,有这些便足够了,陛下见到必然是龙颜大悦,沈大人只需等着陛下的犒赏即可!”
沈溪恭敬行礼,萧敬忍不住往城门外探头看了看,在献俘这件事上沈溪麾下官兵造成的轰动太大,他迫切地想知道沈溪所部的战利品有多少,作为一个内侍太监,他也贪财,这几乎算是太监的通病。
但献俘的队伍,跟后面押送粮草辎重战利品的队伍相隔有一段距离,等了半晌,传令兵才过来,高亢的声音随之响起:“中军将士一千四百,护送粮草器械进城!”
萧敬听了有些不太明白,见沈溪一摆手,让传令兵往午门那边传报,赶紧凑上前问道:“沈大人,这么多俘虏也才找了两千多兵马护送,怎的仅是粮草等物,也需要一千多兵马?”
沈溪耸耸肩,回答:“或许是辎重太沉了,只能多找些人手!”
萧敬“哦”了一声,依然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见后面已经有士兵和马车往这边赶过来,这次运送的,与其说是粮草器械,还不如说是炮兵队伍。
沈溪此战能够获胜的关键,便是拥有大批佛郎机炮。
这些佛郎机炮,其中绝大部分是从鞑靼人手中抢回来的,之前几年,这东西放在三边以及宣大等地关隘中闲置,几乎都快生锈了,这次与鞑靼人的战争中,边关各要隘根本就没把火炮当回事,即便使用了也没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只有沈溪掌握到热兵器使用的精髓,加上他懂得一些中世纪欧洲战阵,比如西班牙方阵、莫里斯方阵以及横队战术和纵队战术,知道如何将热兵器跟冷兵器完美结合,这是他克敌制胜的法宝。
马车、骡车、驴车等,但凡能被用上的牲口,这次都被军队用上了,一门一门的佛郎机炮,虽然不是很沉重,但小的有一二百斤,大的则有五六百斤,就这么硬生生拖拽着往城门里前进。
出征容易归来难!
似乎回程路上,什么都不顺,在追击鞑靼人的时候,士兵们用牲口拖着火炮,行军速度飞快,可回到京城,尤其是现在进城的当口,居然车轱辘一个二个轮流往下掉,惹得官兵们手忙脚乱,连拖带拽才又勉强成行,这跟之前两批将士进城时威风凛凛的模样完全不搭调。
就好像这是分属不同军队的两路人马,根本没有可比性。
“哈哈……”
之前对沈溪所部羡慕不已的人,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尤其是以张延龄的笑声最为响亮。
士兵们拖着火炮就从他身前路过,他站在高台上笑得那叫一个痛快,丝毫不考虑将士们的感受。
张延龄调侃道:“沈大人,您的兵马不过如此嘛!”
沈溪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想:“这些沉重的火炮,能被鞑子从三边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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