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限制,反倒连所有上疏都交给太子审阅后朱批,刘健心头自然大为不悦。
但刘健没说什么,行礼后带着李东阳和谢迁从乾清宫告退,没走出几步,李东阳低声感慨了一句:“莫非如今是要步靖康之乱的后尘?”
如此大不敬之言,连刘健和谢迁也忍不住侧头看了李东阳一下,不明白李东阳为何会如此愤慨,但仔细想想,便大致明白过来。
靖康之乱时,宋徽宗为了避免当亡国皇帝,将皇位传与宋钦宗,结果父子二人双双当了亡国奴。
现如今,弘治帝将朝中处置军政大事的权限,交给年轻气盛的太子,跟靖康之乱时多少有些相似。
刘健顿时板起面孔,训斥道:“宾之,请注意说话的场合,此等言语,岂是为人臣子者当言及?”
三人沿着后左门和中左门,正要往文华殿而去,恰好两名东宫太监急匆匆前来通禀,太子正在文渊阁等候。
刘健没有把太子等候的事情放在心上,一边走一边说道:“昨日狄夷兵马已抵达京师左近,九门防备皆已齐备,但以安全计,还应当派出一支机动兵力,于九门各处巡防,随时策应各门……”
谢迁问道:“那城外堡垒呢?”
刘健摇头:“能弃当弃!”
谢迁对此虽不满,但却拿不出更好的解决之道。三人很快抵达文渊阁外,正好通政使司左通政张悦带着城外最新消息而来,见到三位阁臣,张悦心急火燎地道:“几位大人,鞑靼兵马开始攻城了!”
三位阁臣皆都愕然,刘健连忙问道:“这是几时发生的事情?”
张悦道:“半个时辰前,鞑靼前锋兵马沿城外护城河,绕城一周骚扰,我将士皆都驻守城内,未曾出战,有散落在城外的哨探或被杀,或被擒,下官来奏禀之前,鞑靼兵马尚未撤去!”
谢迁嘀咕道:“乱了乱了,这一战还未完全准备好便开启,我大明军队仓促应战,吉凶难料啊!”
刘健一抬手:“进内商议!”
一行进到文渊阁,只见堂上端坐一人,此人原本拿着奏本在看,听到脚步声他放下奏本,站起身打量几人,刘健这才想起之前东宫太监前来通禀太子在文渊阁等候。
未等刘健等人行礼,在大明门没等到人又追到内阁来的朱厚照大声喝问:“几位先生,鞑子兵马已经杀到京城外,本宫现在要调遣两万骑兵从正阳门出击,你们快给本宫兵符,本宫这就调兵遣将!”
听到太子要领兵出击,刘健吓了一大跳,赶紧劝谏:“太子稍安勿躁,臣等刚得知消息,狄夷兵马仅绕我京师护城河转圈,并未发起攻城。此时若我军主动出击,或许落入狄夷圈套,不可操之过急!”
朱厚照这会儿急了,一跺脚:“我不管!现在是我支持军政,还是你们?为什么我说话你们都不听?”
“你们看,鞑子看到我堂堂大明京师,闭守不出,他们岂非更加嚣张?如果不给他们一点威胁,等到他们运来攻城器械,随心所欲发起攻城,或许城破就在眼前,久守必失的道理你们不懂?”
谢迁赶紧劝慰:“太子殿下,如今这境况,着急也没用,不如静观其变!”
朱厚照不屑地道:“谢先生,以前本宫觉得你有本事,但现在看来,不过是徒有其名……我看你还不如你孙女婿沈溪呢!”
“沈卿家敢作敢为,他能预料到鞑子动向,把消息告诉你们,而你们却自以为年老见识高,不采纳沈卿家的忠言,现在沈卿家已被你们的傲慢和无知给害死了,本宫继承他的遗志,领兵与鞑子一战,想扳回一城!”
“可你们呢,却觉得本宫才疏学浅,把我说的话当放屁。那本宫现在请问一句,你们不是觉得自己有本事吗,谁出来担当大局,保证一定能转危为安?”
这下内阁三位大学士都不说话了,京师危急,谁敢做出如此承诺?
朱厚照气势更盛,道:“既然你们都不能担当,那本宫便来担当,给我两万骑兵……不用,给我一万就够了,本宫亲自领兵出城与鞑子血战一番,让他们看看大明儿郎不都是孬种!”
刘健行礼:“太子万万不可,如今狄夷兵临城下,只有坚守方有一线生机,若出兵,只会自取灭亡!”
原本朱厚照就一肚子火气,现在他更是怒不可遏,道:“就算灭亡,那也是我朱家的江山,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只管听本宫的,把兵马调拨给本宫,否则……本宫要你们好看!”
他本想威胁一下眼前三位阁臣,但话说出口,才发现刘健等人,面色如常,显然不把他的恐吓当回事。
朱厚照气愤不已:“本宫这就上正阳门城头,跟大明将士一同作战,同生共死!你们这些胆小怕事的怯懦之臣,早晚有一天你们会知道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
说完,朱厚照甩袖出了文渊阁,三位阁臣只是冷眼旁观,只有张悦不解地问道:“几位阁老,这……”
刘健收回目光,道:“不是还有事商议吗?狄夷进兵情况如何,详细道来……”
……
……
朱厚照重新回到正阳门城楼,才知道已经开战。
鞑靼扎好营房后,兵分两路,绕着京城外围走了一圈,将京城九门悉数骚扰了一遍。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战报总结上来,城外被掳劫的哨探斥候若干,还有部分百姓被屠戮,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民居被焚毁……应该是鞑靼人总结了历史经验教训,当年土木堡之变后的京师保卫战,大明官兵曾在城外空置的民房内埋伏大量兵马,给予瓦剌军队迎头痛击,鞑靼人此举便是杜绝遭遇埋伏的风险。
鞑靼兵马在城外横行无忌,城中守军就算再恼怒,也不敢贸然出兵与鞑靼人交战。
朱厚照拳头打在城垛上,愤愤不已:“鞑子不过才一万兵马,我们城中守军几十万,居然让鞑子这么横行无忌,气死本太子了!难道就没一名将领肯跟随本宫前去,将鞑靼人杀的片甲不留?”
在场将士都不敢吱声,对于鞑靼人嚣张的气焰,城中守军气愤归气愤,但没人敢站出来与鞑子在平原上作战。
朱厚照一脸恼怒:“问你们呢,谁愿意跟本宫前去一战!”
朱厚照环视在场军将,目光所及人们纷纷低下头,没人敢领命,当他看到马九的时候,马九试探着略微抬起头,抱拳道:“太子,小人……愿意一战!”
在场这么多将士,没有人在太子面前自称小人,唯独马九对自己缺乏自信,他早已习惯听从命令,之前他听沈溪的吩咐行事,无论在商场上还是战场,都取得很大的成绩,现在他面对太子,也是一般无二。
所有人中,只有马九俯首领命,朱厚照心头大为不满,但还是点头道:“总算有人能听本宫的话,可惜你……手下没兵。本宫记得你今天的话,等将来吧,以后本宫亲自领兵跟鞑子厮杀的时候,让你带兵跟随本宫左右!就这么定了!”
“乌鲁鲁……”
就在朱厚照说话时,城外鞑靼兵马已经重新汇聚到正阳门外,此时鞑靼人完成了对京城周边的劫掠和破坏,正在正阳门外对着城门耀武扬威。
朱厚照破口大骂:“他娘的,敢这么嚣张,放炮,听到没有,本宫让你们放上几炮……京城有多少门火炮?”
负责镇守正阳门的守将隋仲道:“回太子殿下,正阳门并无火炮!”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非常惊讶地问道:“正阳门城头没有火炮?火炮都去哪儿了,不是说我大明最厉害的兵器,就是火炮吗?难道连京城都不多准备几门?”
第1219章 回师居庸关()
大明最近几年是铸造不少佛郎机炮,这些炮质量参次不齐,基本都被送去九边。
刚开始佛郎机炮的确发挥不小作用,但也仅仅只限于城塞的防御作战。
大明炮兵素质不高,再加上边军将领固执傲慢,使得佛郎机炮在野战中运用不多,结果当榆林卫城等城塞被鞑靼人轻松拿下时,佛郎机炮有很多落到鞑靼人手中。
但鞑靼人也不太精通佛郎机炮,更多的是把佛郎机炮当成威慑手段,用来炫耀武力,亦思马因掠夺回来的佛郎机炮,有大半送到土木堡,最后落入沈溪之手。
而京城根本就没有佛郎机炮配备,甚至连旧式火炮也极少,防守主要靠连弩和弓箭,京城城墙也是大明各城池中最为高大险峻、机关设置最多的所在。
“太子殿下,城头设有连弩,还有数百弓箭手,一旦鞑子来犯,保管叫其有来无回!”隋仲自信满满第说道。
“有来无回个屁啊,你当本宫没见过世面?现在什么年头了,还连弩和弓箭手呢,你当这是一千多年前靠武将悍勇吃饭的三国时代?这年头就应该用火炮,等炮弹落下炸开,鞑子成片倒下,而你的连弩射出击即便能射到人,也会被鞑子身上的厚甲给拦下!”
朱厚照说着,又看了看下面那些耀武扬威的鞑靼人,愤怒地说道,“现在给本宫送一门火炮上来,让他们知道厉害!”
马九在东南沿海剿匪时见识过沈溪施展火炮,知道如何才能发挥火炮的最大威力,当即鼓起勇气禀报:
“太子,小人见过沈大人开炮,如今我们所在的位置距离鞑子兵马足有四里地,即便居高临下,增加射程,但也无法覆盖目标!”
隋仲等人均用鄙夷的目光看向马九,在他们看来,太子身边一个卑躬屈膝,走到哪儿都点头哈腰的小人物,居然主动跳出来“丢人现眼”,他们不认为马九在火炮的使用上有什么发言权。
朱厚照倒是对马九说的话很感兴趣,问道:“那你说说看,沈先生是如何在实战中运用火炮的?”
马九对于火炮的操作流程、射程远近大致熟悉,可让他讲解具体如何运用,他就感觉脑袋和嘴巴糊在了一起,无法将脑海中的东西归纳汇总讲述出来。他憋了小半天,才道:“小人……说不上来!”
“真是笨哪你!”
朱厚照直接骂开了,“可惜这会儿沈先生不在了,要不然本宫直接去问他,就知道火炮该怎么运用才能发挥作用!”
马九骤然从太子口中得到沈溪的消息,心头惊骇无比,“沈溪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他只能期冀事情跟他理解的不同,仅仅是沈溪人在西北未归来。
此时的朱厚照,可没意识到自己言多有失。他之前只是听说大明火炮厉害,却忽略了火炮需要人才能发挥其威力。
佛郎机炮是沈溪一手引进,沈溪懂得如何充分利用佛郎机炮,懂得在实战中灵活变通,而别人却没这能力。
别人只是一味想用火炮对着敌人轰,却不明白射程和射角的关系,也不懂在什么时机放炮最好,更不懂如何保养……很多时候火炮只是开了几炮就炸膛,对自己一方造成人员和士气上的损失。
就算沈溪之前培养的张老五等几个炮手,送到九边培养炮手,但因战场上瞬息万变,这一战的导火索又是大明出兵在先,火炮并未发挥威力,等真正到了肉搏时,已经没有人相信火炮能力挽狂澜,就此浪费了这一大神器。
鞑靼人在京城外面耀武扬威,朱厚照暴跳如雷,偏偏他手头无兵,没法带人杀出城跟鞑靼人拼命。
就这么过了中午,鞑靼人扬长而去,仍旧选择在距离正阳门五里外的空地上扎营。
朱厚照把周围能召集的军将叫到身边,商谈战事,但这些将领对于出城与鞑子作战都不抱信心,一个二个低头不语,被太子问到看法时唯唯诺诺,全无主见。
本来朱厚照可以回皇宫先填饱肚子再好好休息一番,但他打定主意,要留在城头跟士兵同吃同睡,如此方显得他体恤将士,爱兵如子。
本想品尝一下烈酒的味道,可惜军中不备酒水,朱厚照大为失望,不过他对军中的伙食还算满意,主要是他吃惯锦衣玉食,突然吃点儿驴肉火烧、羊肉锅盔和小米粥,让他感觉享用到了“人间美味”。
朱厚照暗忖:“父皇没亏待将士,营中吃得这么好,何愁此战不胜?”他却不知道,也只有他自己和身边少数人可以享用到驴肉火烧和羊肉锅盔,其他人能吃到白面馒头已经算是撞大运,大多数人只能吃炒面或者炒米就热水过顿。
刚过正午,斥候将前线最新消息传到城头:“……鞑靼五路人马,从房山、涿州、固安各处杀奔京城,目前其中军驻兵法华寺!”
朱厚照看向隋仲,问道:“法华寺在哪儿?”
“回太子殿下,法华寺在京城东南方,崇文门之南,天地坛之右!”隋仲指着法华寺的方向说道。
朱厚照震惊不已,叹道:“五路兵马,这是多少人?有没有十万?”
隋仲回道:“太子殿下,之前奏报,鞑靼兵力约在六万许,具体的……末将并不知晓!”
作为正阳门守将,隋仲对于大局了解不多,朱厚照发现自己在城头无法得到更多的消息,当即心急火燎下了城,隋仲还以为自己做错事引来太子不满。
张苑本来要紧跟朱厚照的步伐下城头,但他很懂得见缝插针,走过去对脸色阴晴不定的隋仲低声说道:“以后要学会做事,别老惹太子心烦!”
见到张苑给自己打眼色,隋仲忽然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了,感情没把孝敬银子送上去,当即点头应是,心中却在想:“幸好张公公提醒及时,却不知太子殿下也是贪财之人?”
这会儿的朱厚照,一心去调查鞑靼总兵力情况以及其主攻方向,他知道问在城头值守的将领没用,直接往大明门两侧的六部而去,他准备找代理兵部尚书事的熊绣,或者去找执掌五军都督府的张懋,问明情况。
……
……
就在京城战火一触即发时,沈溪正领兵在居庸关以西三十里的草原地区,与鞑靼亦不剌所部展开激战。
此时已是沈溪离开土木堡后的第三天。
沈溪进兵速度不快,因为军中辎重极多,大多数都是之前从鞑子营中所获,而且许多牲畜用于“马雷”作战,以至于运送辎重的牲口数量严重不足,很多时候只能靠人力,甚至被他整合的边军骑兵中部分马匹,也加入到运粮牲口的行列。
沈溪此时亲率的中军主力,大约在一万左右,跟之前全数为步兵不同,此时军中骑兵数量近半。在出土木堡后,他分出一路约三千兵马走居庸关北路,沈溪自己这一路人马则走居庸关到宣府镇城的官道。
中途驻军地点,沈溪只短暂在怀来卫城歇息,等他发现怀来卫城在鞑靼人铁蹄践踏后变成空城,他便放弃在怀来卫城驻兵的打算,一路东进,刚渡过妫水河,便与亦不剌所部后军遭遇。
骑兵对骑兵,沈溪前军由林恒亲率,大约五百骑,亦不剌的后军骑兵数量大致相当,双方展开短暂交兵,亦不剌部撤往居庸关方向。
到此时,沈溪所部与居庸关驻军对鞑靼兵马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与鞑靼亦不剌部一万兵马对峙于居庸关外。
居庸关守将,仍旧为隆庆卫指挥使李频。
沈溪派出的北路兵马,贴着松山、玉渡山山脚,走隆庆州绕道水泉沟,从侧翼撤回居庸关,沈溪为了取得跟居庸关联系,派出大量斥候,带着他写给李频的信,让李频配合作战,在保证居庸关稳固的情况下,择机攻击亦不剌部侧翼,牵扯其注意力。
“师兄,让我去吧,这几天行军慢吞吞的,之前与鞑子那一仗我又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