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前锋主力,在达延大将苏苏哈率领下,于十月二十八清晨杀到京城西南三十里的卢沟桥。
苏苏哈所部骑兵,大约在一万到一万五千之数,当日苏苏哈并未发动攻城,也未对京师周边兴州中屯卫、营州前屯卫、神武中卫、定边卫等卫城和宛平、通州等县城做出骚扰,直接驻兵于永定河畔,准备来日鞑靼主力兵马抵至后,再行出兵。
十月二十八当天傍晚,张懋遵照朱厚照指示,亲自到城头巡查,张懋得知鞑靼先锋兵马已兵临城下,马上派人前往皇宫奏禀。
三位内阁大学士留守文渊阁,收到鞑靼最新消息,第一时间转呈司礼监,又由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传报皇帝知晓。
然而朱祐樘此时仍不能理政,之后萧敬急匆匆带人前往撷芳殿,将正在睡梦中的朱厚照唤醒。
朱厚照不敢怠慢,带着常侍太监张苑等人,直接前往文渊阁议事。
当朱厚照进入文渊阁大门,三位内阁大学士皆整理好衣冠上前行礼,朱厚照打了个哈欠,一摆手:“三位阁老,不知鞑子情况如何?”
刘健奏禀:“回太子殿下,狄夷前锋一万之数驻兵京城西南永定河两岸,其斥候游骑已经在宣武门、正阳门等地出现!”
朱厚照捏着手指头算了算,惊讶地问道:“以鞑子兵马的强悍,区区三十里,一个时辰就可杀到京城城下!危险,太危险了。刘尚书,你认为鞑子是否会趁机出兵扰乱我城南天地坛?”
大明修筑南城城郭是在嘉靖年间,此时京师尚且只有内城九门,连皇帝祭天的天地坛都不在城墙保护下。
刘健对此多有无奈,道:“回太子殿下,狄夷兵马若趁机北犯,天地坛恐被贼兵占据!”
“啪!”
朱厚照突然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岂有此理,皇家祭祀天地之所怎容有失?传本宫命令,马上派出一路人马,镇守天地坛!”
刘健、李东阳和谢迁面面相觑,面对太子如此军令,他三人就一个想法,这不是瞎胡闹是什么?
京师防御中压根儿就没有天地坛的事情,就连瓦剌人当初攻打京城,于谦也没说对天地坛予以特殊眷顾,一直到瓦剌人撤兵后,才对损毁的天地坛进行修缮。
现在朱厚照居然舍不得放弃城外一个不具备防御价值的地点,这跟上门给鞑靼人送人头有何区别?
刘健赶紧劝谏:“殿下,天地坛在正阳门外,无堡垒镇守,出兵后,若狄夷兵马进犯,如何镇守?”
“那……就拼了,我就不信,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我大明军队就不如人家。再者说了,就算拼不过,也要让鞑子知道,我大明将士不是善茬!”
朱厚照握紧拳头,小脸憋得通红。
刘健差点就要说“荒唐”,心想:“太子对于军国大事如此儿戏,陛下让他出来主持,莫非是天要亡我大明?”
作为首辅,刘健无论如何也不能公开顶撞朱厚照,他看了李东阳和谢迁一眼,见两位同僚并没打算就太子的意见发表看法,只得道:“殿下,与狄夷交战,首战得胜方能稳定军心,若贸然出兵天地坛,一旦遭遇兵败,必会导致军队士气大挫,不利于之后连场恶战!”
“这样啊……”
朱厚照虽然头脑发热,但却会思考,当刘健提出首战必须要告捷这说法,他思虑良久,终于点头道,“刘少傅说的有理,那这事就算了吧,时候不早,本宫已收拾妥当,准备前往正阳门督战!”
刘健才刚松口气,听到这话,几乎跳起来,刚把太子不靠谱的出兵计划给劝回,怎么太子自己又要去“督战”?
一个熊孩子上城头,除了增加危险,还有什么别的益处?
刘健道:“太子身系江山社稷,切不可亲身犯险,太子三思!”
朱厚照这次却出奇地坚持:“不用三思,本宫已决定,谁都不用说,这就引路吧!”
刘健哭笑不得,但他没有办法劝阻太子,毕竟名义上太子才是主持大局之人,他只能听命行事。
就在刘健感觉无计可施时,谢迁突然走出来,道:“太子殿下,不妨等天明后,由老臣陪您一同上正阳门。此时夜深霜重,太子还是先休息为是!”
朱厚照琢磨:“来文渊阁的路上,那风吹到脸上就跟刀割一样,冷风直接往我衣领里灌,冻得我全身起鸡皮疙瘩,确实不好受。不如遵照谢先生所言,等天亮后再去……反正鞑子没杀来,早去晚去效果都差不多,嗯,就这么决定了!”
想到这里,朱厚照点头嘉许:“谢先生言之有理,本宫予以采纳,好了,几位卿家先休息吧,不用理会本宫,本宫随便找个地方就可歇息!”
说完,朱厚照没有回撷芳殿,就在文渊阁后院找了个过得去的房间休息,他靠着软枕,却因心头激荡,一时难以入眠。
第1217章 耍猴?()
十月二十九。
天色大亮,京师从昨夜便下起了小雪,城垣与街道变得银装素裹,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朱厚照的车驾,已然在羽林右卫兵马护送下,往城南正阳门而去。
在明朝,上直亲卫一共有二十六卫,均为天子亲军,负责统筹提调上直二十六卫的正是寿宁侯张鹤龄,朱厚照作为主兵之人,道理上二十六卫人马均归他调遣。
马九担任朱厚照亲随,骑马陪同车驾之侧,马九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风光,能陪伴于太子身旁。
朱厚照一行,从午门出发,途径大明门。
等出了大明门,正阳门赫然在望。
车驾抵达正阳门城头下,朱厚照从马车车厢里下来,一股雪风吹来,小身板忍不住哆嗦两下,然后在张苑的侍候下裹紧了衣领。
朱厚照抬起头来,看着巍峨耸立的城楼,发出由衷的感慨:“这门楼可真高,这么高的城墙,鞑子应该杀不进来吧?”
想到这里,朱厚照为自己是大明王朝的储君而感觉欣慰和自豪,但随即心中有些悲哀,暗忖:
“空有如此强大的国家,却被鞑靼人恣意践踏,将来若找到机会,我一定领兵将鞑子打得满地找牙,彰显我们大明国威!”
朱厚照信心满满,与张懋、张鹤龄、熊绣等人登上正阳门城头……谢迁并未遵守诺言,陪同太子出来,原因是几名阁臣商议太晚,大约卯时才睡下,朱厚照没心思等谢迁起来,匆匆吃过早餐便启程了,
朱厚照登高望远尚是第一次,当他站在城墙上,回头望向威严的紫禁城和整齐的京师街道,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豪迈之气。
“吼吼!”
朱厚照兴奋地朝身后的京城招了招手,大声发出吆喝,其手舞足蹈的样子令张懋等人大惑不解。
张苑劝诫:“太子殿下,您小心些,从城墙上摔下去可就不好了!”
“怕什么?”
朱厚照一脸不屑,“本宫在这上面,真能掉下去不成?你们几个让开,别挡着本宫的去路!”
朱厚照左后看了看,决定再登上四层高的门楼看看,一马当先向楼梯口冲去,张懋有些担心,生怕太子在门楼上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影响军心士气。
但见朱厚照一往无前,到后面步子越走越快,一次迈过两级阶梯依然不过瘾,非要三五级阶梯地走。
等到了门楼顶部,通过瞭望口往下面一看,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油然而生。
朱厚照探出脑袋,环视正阳门城头以及城墙上驻守的官兵,旌旗如林,兵马齐整,眼睛都看直了,嘴里嘟哝:“怪不得古往今来人们都想当大将军,原来带兵这么爽,能站在高处看这么远!张老公爷,那边是什么地方?”
张懋凑了过来,顺着朱厚照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回答:“回太子,那里便是天地坛。”
“哈哈,原来那里就是天地坛,有趣有趣,本宫以前跟父皇去过一次,但跟这次看到的完全不一样。那边又是什么?”
朱厚照又指向城楼右侧方向,那边也有门楼。
张懋道:“那里是宣武门!”
“原来那儿就是宣武门,左边就是崇文门了吧?”朱厚照眨着眼睛问道。
张懋行礼:“正是!”
朱厚照兴奋不已:“本宫早就听说这些地方,却都无缘亲自看过,现在算是长见识了……对了,我能从城墙上,直接前往宣武门和崇文门吗?”
张鹤龄跟着爬了一刻钟的楼梯,累得气喘吁吁,此时听到熊孩子还要瞎走,赶紧上前提醒:“太子殿下,您来是为巡视城门,如今看过了,就该摆驾回宫。您是大明储君,当以安全为第一要务!”
朱厚照生气地说:“本宫走在大明京师的城墙上,就算鞑子杀来,他们不可能直接攻进来,前方不是还有护城河保护么?来人,本宫这就下楼,接下来巡查崇文门!”
朱厚照出了紫禁城就好像撒开腿的兔子,想追回极为困难,在场人中,也就张懋和张鹤龄有一定话语权,可他二人都不太想管熊孩子的事情。张懋心道:“如今京师防备之事,皆出内阁,至于太子要如何个巡查法,由着他就是!”
张懋和张鹤龄正准备继续陪同朱厚照“胡闹”,突然警讯传来:“报……鞑靼兵马距离正阳门已不足八里!”
声音从城楼下一道道传来,让在场官兵忍不住一个激灵……这消息太过突然,京营兵普遍都没做好打硬仗的准备,鞑靼先锋兵马这就往城下杀来了?
朱厚照从城门楼上下来,正在喘气,闻言嘀咕道:“怎么这么快?张老公爷,本宫昨日调拨兵马驻守天地坛,即便后来取消这道命令,但正阳门乃京师防守重中之重,目前正阳门有多少兵马?”
张懋顾左右而言他:“太子,如今北寇兵马不知虚实,是佯攻亦或者虚张声势,无法得到有用的讯息,还是等查明北寇兵马虚实再出兵!”
朱厚照不满地说:“张老公爷,本宫现在只问你,正阳门目前有多少兵马,能不能跟鞑子一战!”
听说鞑靼人杀往正阳门,朱厚照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领兵跟鞑靼人一战,在他看来,只要有勇气就一定能取胜,他觉得大明官兵跟他一样有跟鞑靼人血战到底的勇气。
张懋不想作答,倒是张鹤龄说出真相:“回太子殿下,正阳门驻守兵马,共两个卫,约两千兵马!”
朱厚照一听,惊讶地问道:“为什么会这么少?这么点儿人够用吗?”
张鹤龄不知该如何回答,张懋板起面孔:“回殿下,京城九门防务,均不能懈怠,北寇进犯京师,主攻方向尚未确定,各处城门都得有足够兵马驻防。京师兵力有限,若不能合理分配,必造成某个方向防守空虚,为北寇所趁!”
朱厚照怒不可遏:“什么被鞑子所趁?正阳门乃是我大明京城门户,其外便是天地坛,鞑子兵马肯定会从正阳门发起进攻,只派驻两千兵马,那鞑子杀来,不什么都完了?不行不行,马上传本宫的命令,立即调拨两万兵马过来!”
张懋想了想,回道:“太子领兵,所出旨意老臣不敢不从。但问太子殿下,城中各处兵马分配都已完成,不知从何征调兵马过来驻守?”
一句话,把朱厚照给问懵了。
朱厚照对于军事的了解,基本属于纸上谈兵,沈溪所出题目,仅仅涉及战略层面,朱厚照从未考虑过兵马从何而来这么现实的问题。
朱厚照不解地问道:“京师兵马都安排完了?本宫不信,本宫命令必须尽快抽调两万兵马到正阳门来,最好都是骑兵,本宫要亲自领军出城与鞑子一战!”
如果说之前张懋还想妥协,但他听说朱厚照要亲自领兵出城,立即就打定主意拒不合作。明摆着的事情,他不想眼睁睁看着大明江山葬送在朱厚照手上,以京城的牢固程度,鞑靼人岂是短时间内能够攻取的?但若被朱厚照折腾一番,说不定京城旦夕被破,那时他张懋恐怕会被作为千古笑谈而被后人讽刺。
张懋板起脸:“太子要调兵,请跟内阁、兵部、五军都督府协调,老臣无调兵权限!”
朱厚照气愤不已,他打量张懋许久,最后不得不妥协,一甩袖,暗忖:“父皇安排我主持大局,但下面这些老臣都不给我面子。史书说的没错,这些大臣都不可信,如果是太平年景,或者人人都争当谏臣和忠臣,可到战乱时,他们只顾自己安危,甚至在外夷入侵时想着献降投诚,换取功名富贵。还是太监听话老实,就好像张苑、刘瑾这样的,虽然有时候他们确实让人很讨厌,但至少对我忠心耿耿!”
朱厚照道:“国舅,你们京营也没多余兵马可调度?”
“呃……”
张鹤龄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但见张懋盯着自己,那目光有杀人的迹象,张鹤龄知道必须要跟张懋站在同一条阵线,因为自己的小外甥的确属于无理取脑,听从他的安排绝对会出大事。
张鹤龄、张延龄两兄弟,在意的是自己的利益,坚守京城不出对他们来说才是唯一正确的决定,若听从朱厚照的吩咐,出兵跟鞑靼人在旷野上作战,连张鹤龄也觉得有获胜的希望。
朱厚照见自己舅舅不搭腔,怒从心头起,喝道:“本宫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当本宫是小孩子,是吗?那让本宫来正阳门做什么,陪你们表演耍猴戏?”
在场众人噤若寒蝉,太子发威,虽然不能对张懋和张鹤龄怎么样,但对下面的人,朱厚照可就未必会客气了,谁也不想自己成为杀鸡骇猴的对象。
“报……”
斥候告急的声音再度传来,“鞑靼兵马,在正阳门南五里处驻扎,数量不详!”
朱厚照冷冰冰地说:“听到了吧,鞑子杀到家门口了,在城外五里驻扎,让我看看……应该就在那边,气死本宫了,本宫要见刘少傅,还有马尚书,他们当初是怎么答应本宫的?还有萧公公,让他们一起来见本宫!”
张懋道:“太子殿下,阁臣和六部部堂不便上正阳门,请太子移驾别处,再行传召!”
“为什么不行?怕被一锅端,是吗?现在正阳门危在旦夕,有什么好害怕的?本宫……算了,本宫这就回大明门,让他们去那儿见本宫,本宫要好好问问他们,为什么对本宫如此敷衍,说话不算数,让本宫充当他们的傀儡,就跟耍猴似的?”
说完,朱厚照愤懑不已地下了正阳门城头,乘车驾往大明门而去。
第1218章 没有火炮?()
鞑靼先锋兵马,在达延部大将苏苏哈的率领之下,抵达京城城南五里处扎营,京城之战随时都会打响。
内阁大学士刘健等人,议定《京畿防备辑要》,准备进呈弘治帝朱祐樘,但被萧敬告知,朱祐樘病情严重,不能打理朝政。
“陛下龙体违和,难道诸位大人想让陛下在病中也不得安宁?”萧敬平日对内阁大学士极为恭敬,但涉及到皇帝的安危,却没能让他妥协……萧敬无儿无女,他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对皇帝尽忠上。
即便刘健身为首辅大学士,对萧敬依然是毕恭毕敬,当即试探问道:“萧公公,这奏折当如何处置?”
萧敬有些不耐烦:“这么大的事情,杂家可不敢随便做主,几位大人,还是请示太子殿下吧。陛下委命太子监国,可不就是为了应付如今的情况?”
刘健一听极为尴尬。
上疏《京畿防备辑要》就是为了压制太子监国对军政的影响,怕熊孩子大权在握惹出事端,现在不但不能将太子权力进行限制,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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