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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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 第7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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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阁一天内连开三次会议,第一次商议内长城一线的军事调动,第二次商议的是京畿防备及勤王兵马的调度。

    当居庸关遇敌,以及天城卫战败的消息传来,朝廷之前的安排全然被打乱,只能召开第三次会议,商议如何在没有大同镇和太原镇援兵的情况下,安排内长城一线以及京师防备事宜。

    刘健因为连日疲累,又是一病不起,当天并未进宫。随即李东阳痔疮也犯了,流血不止,所以告假晚上不来了。

    这边厢,马文升说眼疾复发,视力模糊,请求休假一天。

    张懋和张鹤龄倒是来了,但听说另外三位顾问大臣没来,他们迅速告假离开,因为他们觉得既然是文臣做主,即便他们是皇帝钦命的顾问大臣,但身为武将不该管得太宽。

    如此一来,内阁跟几位顾问大臣开会,就只有谢迁和熊绣两个人到场。

    谢迁听说其他人的请假理由,简直想一头撞死,如果说刘健可能是真病了,其余几位完全是在推诿,即便是马文升这样的老臣,在这种关系到整体战略安排的事情上,也不想背负太大责任。

    很显然,战事发展到现在,已是一团乱麻。

    如果宣府尚在,或者大同镇、太原镇回撤的援兵没有遭遇天城卫之败,这一战或许还有翻盘的希望,但现在鞑靼人已经兵临城下,等西北后续兵马撤回,至少要等半个月以上。

    而这半月时间,京城就会成为鞑靼人围攻的对象,战线直接从内长城一线,蔓延到京城防御。

    这跟长城内关是否失守没有直接关系。

    内长城虽然稳固,但也并非无坚不摧,以前瓦剌人就给明朝朝廷上了一课,在攻陷紫荆关之前,选择从小关口突破,基本是一打一个准,然后部分兵马进入华北平原,阻绝京城各地通信联络,配合关外军队作战,大明受到滋扰无法派出援军,内长城怎么保得住?

    谢迁拿着一堆战报,心中恼恨不已,一拍桌子:“这些人,是要老夫的命啊!”

    熊绣劝解:“阁老不必心急,不妨拟定票拟,将奏本呈递司礼监,交陛下决断!”

    谢迁斜着看了熊绣一眼,他听出熊绣的意思了……熊绣也不想担责,所以提出这么阴损的招数,让他拟票拟上呈司礼监。

    这哪里是上呈天听啊,根本是给自己找麻烦!

    因为谢迁发现近来的一个惯例,无论内阁在票拟上写什么内容,司礼监的朱批一定是原模原样写上去,连一个字都不曾更改,这就是那个憨厚老实一心求稳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根本是个******,哪边有风吹,就往另一边倒。

    而熊绣这么说,是因为熊绣摸清楚了司礼监朱批的习惯,言外之意是:“谢阁老,这件事还是应该由您来决定,我官位卑微,根本不能做这么大的主!”

    谢迁道:“天城卫兵败,此等事必须上达圣上,但内关用兵之事……老夫岂能自行决断?”

    谢迁在熊绣面前自称“老夫”,也是在摆架子,他其实没有熊绣年长,两个人足足相差八岁,谢迁在朝中顶级文臣中,已算非常年轻,虽然他也有五十多岁,但在这个年岁做到这位置实属难能可贵,明代要做到首辅大学士,不活个七八十岁都不好意思出来说话。

    熊绣同样不想担责,他是马文升、刘大夏一系的人,是刘大夏钦定的兵部尚书接班人,这次西北之战,熊绣原本对刘大夏寄予厚望,一旦刘大夏凯旋回京,即便他这个兵部侍郎留守京城,功劳也不会小,成功接位的可能性很大,毕竟马文升和刘大夏年岁都不小了。

    按照惯例,熊绣继任兵部尚书后再接任吏部天官,都是大概率的事情。

    但可惜刘大夏兵败!

    原本刘大夏有扭转战局的机会,光复三边之地,可以说是戴罪立功,但如今宣府失守,刘大夏彻底成为朝野笑柄,熊绣作为兵部左侍郎感觉无面目在朝中立足,历朝历代派系政治斗争,从来都是一损俱损。

    谢迁很想赌气说一句“此事明日再议”然后撂挑子不干,但他知道别人可以不负责,他不能。

    身为内阁大学士,肩负天下希望,每多浪费一刻钟都是渎职!

    谢迁暗忖:“不行,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在这件事上服软,不就是票拟吗?张家口、宣府都失守了,大不了京师也失守,己巳年已遇到过一次危机,一个甲子不到,不怕再来一回!若是沈溪小儿遇到这一茬,他会怎么想,做出何等决断呢?”

    谢迁原本没太大主见,这会儿他更是难以做出决定,重担在肩,他拿起笔来,宛若千钧,在纸上写不下一个字。

    熊绣一直在旁边瞧着,让谢迁更觉心烦意乱。

    “且让老夫想想,今夜之前,无论如何都要有个决断,难道等鞑靼人杀到京城之下,再去理会?”

    谢迁似赌气一样说道,但他明白鞑靼人兵临京城只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第1172章 不若降了?() 
京城寿宁侯府。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外戚张鹤龄和张延龄兄弟,此时正坐在一起吃晚饭,这一餐只有他兄弟二人同桌,饭菜式样也极为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

    四个菜,两荤两素。

    张鹤龄平日即便请弟弟过府来吃饭也没有吃得太好,不过好歹桌上摆上一壶来自宫中的御赐佳酿……以前张皇后经常找借口赏赐兄弟俩各地进贡的美酒,为的是让他们在宴请宾客时有面子。

    如今张皇后已许久未叫兄弟俩进宫,主要是皇帝病重,张皇后避免被人说她后宫干政,所以刻意保持低调。

    如今张氏兄弟受命统调京营,一门两侯,俨然是众矢之的。

    张延龄用筷子夹起一块红烧鱼,看到上面全是小刺,又放了下来,摇摇头不满地说:“大哥,你这菜色是否太简单了一些?明知道小弟要过来,就不能稍微弄一桌好菜?”

    张鹤龄瞪了弟弟一眼,用筷子夹起块煎豆腐到碗里,冷声道:“挑剔可不是好习惯,当初我们一家人能吃上这个就算不错了,何曾想过会有今日的优越生活?或许正是我们前半生太过顺利,以至于现如今要遭逢劫难!”

    张延龄放下碗筷,不屑地道:“兄长,你以为鞑子有本事能威胁京师?我这里不妨跟兄长你透个底,如今我统领的京营兵马,将士个个骁勇善战,再加上五军都督府统属的卫所兵马,京师周边驻兵不下十万之众,何至于惧怕区区数万鞑子兵?”

    目中无人,那是张延龄一向的风格。

    人生太过顺利,也就容易产生一种骄纵的心理,现在张延龄连朝中阁老都不放在眼里,自然觉得鞑靼骑兵不过是徒有其名。

    张鹤龄显得相对谨慎一些,厉声喝道:“二弟,你可知陛下这几日病情究竟如何?”

    “嗯!?”

    张延龄神色带着几分迷茫,随即摇头,“小弟又未曾进宫,如何知晓?”

    张鹤龄道:“几十年前,英宗皇帝北狩,京师尚且有代宗为帝,历经劫难之后,京师终得保全,然如今陛下病重,不能理政,若京师被围,何人可出来担当大任?”

    张延龄想了想,试探问道:“兄长,你我兄弟出来,难道不可?”

    张鹤龄冷笑道:“你还真当自己可以统揽大局?我且问你,阁臣会赞同吗?五军都督府可在你我掌控之中?朝廷上下会服你我两个外戚臣子?还是你我麾下,有那种良将可以抵御鞑靼兵马?”

    张延龄被兄长一连串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张鹤龄继续说道:“以前文臣中有个沈溪,立下不少奇功,他预料到鞑子从宣府进犯,且驻兵土木堡内以少胜多,可谓大明第一人……但天妒英才,此子如今即便未死,怕也离死不远了。”

    “京畿用兵之事,非要有人出来担当,此人或许是英国公等人,但这些人年老体迈,怕是没人愿意出来勇挑重担!”

    “那怎么办?”

    张延龄没有主见,当下急忙问道。

    “若无人主持大局,则京师危矣。你可曾想过,若然城破,你我当落得如何下场?”张鹤龄说此话时,张延龄被酒色掏空的身体不由颤抖了一下。

    兄弟二人本身没什么本事,就因为是皇帝的小舅子而崛起,如果改朝换代,他二人死得比谁都快。

    张延龄一咬牙:“兄长,你我虽为大明朝臣,但若……京师危哉,不若……降了?”

    张氏兄弟可以筹谋自己的命运,是因为他们尚未卷进战争中,而且鞑靼人对明朝没有必胜的把握,京师城防之险固,也非鞑靼旦夕可破,鞑靼人需要大明京师内寻找内应,而张氏兄弟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可以暗中勾连鞑靼人,因为他们掌兵有这个能力。

    张延龄有如此心思,张鹤龄当然不会赞同,因为他始终认为,鞑靼人不可能会攻陷大明京城。

    “二弟切勿再提,此等事如果落到旁人耳中,便是陛下再信任你我,也断不会容留你我兄弟在朝中,为了我们张氏一门,还有皇后在宫中的地位,此事就此作罢!为兄当没听过!”

    张鹤龄只是否定弟弟的话,没有表现得很激动或者愤怒,因为他自己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没有斥责自己的弟弟。

    张延龄拿起酒杯,笑着说道:“兄长说的是,京师尚能坚守,你我何必去做那令人唾骂的奸邪之臣……鞑子始终能力有限,即便京师危殆,不是还可以南迁?南京城可是个好地方啊……”

    张鹤龄摇头道:“迁都或许为解决眼前困境的好办法,但陛下不会轻易移驾,毕竟龙体有恙,即便护送太子南下,此事也关系重大。谁先提出此事,可是要冒杀头风险的,你可千万别莽撞!”

    “知道了,知道了!”张延龄不耐烦道。

    张鹤龄接着说道:“明日我请旨进宫一趟,母亲感染风寒,身体状况不佳,为兄进宫去探望,顺带问问皇后之意。陛下患病以来,许久都未曾见皇后,如今小公主尚未定封号,陛下也不知到底如何了……”

    “兄长,你这一说,连我也想进宫去见见咱的小外甥女,希望这外甥女,别跟他兄长一样,长大了古灵精怪,专门跟我们作对,太子那边,你也要过去看看……之前那小子曾威胁过我,让我带宫外的一些东西过去,我给撂在了脑后,这会儿怕是要闹点事出来,再跟张苑问问,看看太子近来是否有谈及过你我兄弟!”张延龄提醒道。

    “嗯。”

    张鹤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张延龄又道:“兄长,你说那沈溪,可还有机会回京师?”

    张鹤龄好奇地问道:“土木堡距离内长城一线,本就不远,但据之前所知,他已为狄夷兵马所困,即便能苟延残喘些时日,想必最终也逃不过兵败的下场。怎无端提起他?”

    张延龄笑道:“我就是说说而已,兄长不用往心里去!”

    张鹤龄另有所思,没有多问,二人继续饮酒。

    张延龄心中得意,暗忖:“沈溪这小子,总归有一天会死在边关,让你小子算计本侯,现在总算让你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待你死后,本侯让你全家陪葬,恰好也当是卖个人情……哈哈。”

    他不由想到如今在建昌侯府被他迎进家门不久的妾侍,想到那小妾婉转动人曲意逢迎的模样,心头不由一阵火热。

    几杯酒下肚,早已不记得什么京师之危,张延龄只想早些回去继续饮酒,但眼前这些令他觉得反胃的酒菜就免了。

    “兄长,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明日若有事,莫忘出宫后知会我一声,我随时都在家里恭候!”

    张延龄说完,站起身来,要要往外走。

    “吃这么点儿,也不怕饿着?”

    张鹤龄提醒小弟一声,但见张延龄已出门而去。因为都是自家人,他没那么多客套的礼数,甚至连出门相送都省了。

第1173章 潜移默化() 
皇宫,撷芳殿内,又到一天黄昏时。

    朱厚照闷闷不乐,他已知晓西北战事的所有事情,包括宣府镇城沦陷以及沈溪被困土木堡,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他本希望沈溪能在西北有所建树,为他争得脸面,也让他在京城享受战胜鞑靼人的喜悦。

    但可惜西北局势瞬息万变,如今沈溪被困在曾带给大明巨大耻辱的土木堡,满朝上下都认为,沈溪已没任何机会扭转乾坤,甚至能活着回来都成为一种奢望,这让朱厚照感觉极度郁闷。

    “沈先生文韬武略,可以说是一代人杰,以后本宫若当了皇帝,他能辅佐我,成就千秋伟业。最主要的是,他能帮助我攻取草原,获得不世功业,现在他在土木堡遇险,本宫该怎么帮他?是否要去跟父皇说,让父皇调遣兵马,前去援救?”

    朱厚照担心不已,他不再去想什么吃喝玩乐的事情,上完课回到寝宫中,便专心研究沙盘,试着用自己的方法为沈溪出谋献策。

    想法很美好,想付诸实施却很困难!

    朱厚照本身就不太懂军事,沈溪教给他的《六韬》他甚至都没背全,这会儿让他将各大兵法书中的内容化作实际运用,更是难上加难。

    沈溪在“兵棋推演”指导书中给他出的“题目”,一道比一道难,而且战场上的事情,始终不能用一个沙盘就能代替,天时地利人和占据的因素太多,战场上一个微小的变化,都可能会影响到最后的结果。

    但朱厚照不死心,他觉得自己做的一定不会比沈溪差……目前他做的题目,是一座城塞驻兵六百,被三千兵马围困,要想办法解困。前提是没有援军,也没有先进的火器,只能靠谋略克敌制胜。

    朱厚照潜心研究沙盘,每天嘀咕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战场上为何这么多事?”

    张苑和小拧子等近侍,想在旁边给朱厚照出谋献策,但每次都会被他赶走,朱厚照不允许身边的太监坏了他的“大事”。

    功夫不负有心人,过了三天,朱厚照终于想出一条可以守住城塞的策略,算是圆满完成沈溪出的题目,他已迫不及待想要将自己总结下来的经验记录下来,找人送给沈溪,让沈溪按照他的策略来扭转败局。

    “父皇不给沈先生派兵,没关系,反正沈先生手里有五万兵马,这已经够了,鞑靼人最多也就十万左右兵马,一倍左右攻城,就算土木堡年久失修,大概拥有一定防御能力,沈先生只要守住城墙,就一定能获胜!”

    朱厚照言之凿凿,就好似他已经预料到战局的所有变化。

    沈溪出的题目,是攻城和守城战,最后的答案,是城内守军一直坚守城塞,等敌方不断攻击,在不断损耗中,最后令敌方不足以发动一次完整的攻城战,从而获胜。

    这题目看起来复杂,但其实想明白了却很简单,沈溪给朱厚照传达一个理念,在遇到敌强我弱的守城战时,不用去想什么绕道敌后,或者是出兵迎击这些事情,也不用想突围。敌方攻城,那就一心死守待援,如果不能在防守上多动脑筋,多杀伤对手,那战事等于失败。

    防守看起来很简单,但其实存在许多变数,沈溪在书中传授不少防守方面的知识,包括侧重防守、集中优势兵力、防夜袭、伺机反击等等,朱厚照也从这种虚拟的战事中,体会到一个指挥官的不容易。

    朱厚照“出色”地完成防守任务,随即他又犯难了。

    完成沈溪的“练习题”容易,但要将之前推演中发生的事情都总结归纳列到纸面上,那就是非常考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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