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道:“西北战事仍有不稳,京师如今秩序井然,若放开戒严,在短期内必定会影响民生,此时一动不如一静,继续保持戒严最好,只需在早晚各开一个时辰城门和市场,方便城内商户囤货和民众购买粮食菜蔬!”
朱祐樘以前觉得,谢迁能提出个跟他相符的意见就好,并不奢求谢迁能提出什么好建议。
但现在听到谢迁说“早晚开各开一个时辰城门和市场”,朱祐樘觉得很有道理,既保持了京师戒严,还保证了民生,可谓一举两得。
“此建议甚好,朕采纳!”朱祐樘欣然道。
在朱祐樘心中,谢迁的地位无形中又拔高了一截,殊不知谢迁的建议根本就是废话,因为即便谢迁不提这建议,京师还是会在早晚各开一个时辰城门,同时各大市场也会放开贸易,要不然戒严几个月,城里的老百姓都去喝西北风吗?
只是皇帝对于戒严不甚了解,所以让谢迁轻易就糊弄过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〇九九章 谢迁的妥协()
大致确定京畿戒严的事情后,剩下的西北战事就没太多可讨论的了。
基本的共识,西北这一战不宜扩大,适可而止,至于沈溪的死活没人关心。
京城自皇帝往下,包括谢迁在内,都觉得沈溪在宣府畏战不前,殊不知沈溪如今所面对的,是鞑靼的绝对优势兵马,应对不当的话甚至可以令大明江山崩塌。
李东阳提前撰写一份《关于西北用兵的几点建议》,当众为朱祐樘讲述,综合起来有以下几条。
第一条是西北各路兵马,配合刘大夏进兵宁夏镇,令大同镇、宣府镇、太原镇等地人马协同作战,为收复榆林卫城以及延绥镇周边城塞、堡垒做好准备。
第二条是缩减西北军饷用度,在九边地区展开一系列休养生息的安民措施,同时规定商贾运送物资平抑物价,不得从中渔利。
第三条是为西北用兵有功人等请赏,对丢失国土的文臣和武将进行治罪,对不作为和出工不出力的将领、官员按延误军机论处,从流放、革职到降职、警告等等,形成完备的奖惩体系,不得有一人一处功劳不得奖赏,也不得有一人一处过错而未得追究。
……
李东阳深谋远虑,他在制定章程上滴水不露,这样一份西北用兵策略,他在家中反复斟酌后才拿出来,旁人很难挑出毛病。
如果站在战事真正结束的角度,李东阳这样的策略没错,无非是求稳,让朝廷可以在战争收尾后实现平稳过渡,尽快安置西北难民,恢复九边地区的民生。
可惜李东阳在未得到更多战报的情况下,仅仅依靠片面消息便做出规划和建议,忽略了关键的一条,那就是西北战事到如今根本就没有结束,反倒是已经进入关键节点,而关键就在于宣府镇的存亡。
甚至当前鞑靼人已经占据绝对优势,一旦宣府镇所辖外长城以及本身几大卫城沦陷,那大明京畿就会受到致命威胁,偏偏因为鞑靼人对情报封锁严密,朝廷上下竟不知宣府镇面临生死危机。
李东阳这样一份上疏,陈列条目很多,谢迁听了心中极为不快。
因为这其中有涉及沈溪的部分,他认为李东阳提出的惩罚条款有针对沈溪的意思……沈溪领兵出战后有怯战的行为,李东阳认为西北战局恶化,跟沈溪援救不力有关。
李东阳的上疏读完,朱祐樘陷入沉默,看起来皇帝似乎是在思考,但其实此时朱祐樘整个人已经非常疲倦,不想就这上疏发表任何观点。
侍立一旁的萧敬是在场人等中唯一可以面对皇帝的,他掀开帘帐凑上前,问道:“陛下,李大学士条陈已说明,陛下准还是不准?”
朱祐樘勉强睁开眼来,稍微摆手,未置可否,但萧敬看出皇帝此时很累,累到没力气说话,当下识相地点了点头,走出帘帐,恭敬地说:
“陛下准了李大学士的奏请,几位,先行回去歇着,陛下躬体欠安,诸位不必行礼告退,让陛下多休息!”
李东阳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观朱祐樘的身体状况,识相地行了一礼,跟随谢迁等人离开乾清宫寝殿。
出了宫门,马文升叹了口气:“陛下如今沉疴不起,却还在为国事操劳,我等应该更加勤勉克己才是!”
一听就是场面话,张懋笑着应“是”,张鹤龄不想在马文升面前惺惺作态,至于李东阳则完全没有搭茬的意思。
这会儿该出宫的出宫,要回衙所的回衙所,谢迁几步追上李东阳,质问:“李大学士,你这是诚心要让沈溪小儿不得归朝,是吧?”
之前李东阳进言,别人没听懂,但谢迁看得明白,因为谢迁觉得李东阳之前条陈的建议有针对沈溪的意思。
李东阳侧目看了谢迁一眼,问道:“于乔说这话,是否僭越?为人臣子,进言之事岂能轻易与外人谈及?”
李东阳跟谢迁同为阁臣,关系最是要好,出了乾清宫吵架这种事很难看到,刘健不在,别人上前劝说份量都稍显不足。马文升和张懋都是明哲保身之人,至于张鹤龄,乐得看笑话,更不会主动掺和进这事儿。
“沈溪出兵后确实进兵缓慢,但之前他曾上疏,说宣府镇防备乃是九边防守重中之重,他会协同驻守宣府,如此岂是如你所言的不作为?”谢迁怒道。
谢迁一气之下将沈溪给他写的私信内容说出来,直接点出宣府镇防备之事。
在谢迁提出来前,朝中上下都未正视过此事,只有沈溪写回奏本,言及要请调京畿周边大军往援宣府。
若沈溪是在三边建功立业,统调各处兵马杀得风生水起,让朝廷大涨颜面,他要请调援军,朝廷不假思索便会准请,可朝廷上下都觉得沈溪是因怯战而不敢西行,至于请调援兵,在很多人看来只是沈溪为自己的怯懦和无能找借口。
沈溪的奏本,在通政使司就被压了一天,因为皇帝病重无心批阅奏本,是以沈溪的奏报没能在当天夜里按照加急文书规格面呈天子。
到了第二天,由内阁首辅刘健亲拟票拟,送到司礼监,萧敬也未重视此事,以至于奏本就此留中不发。
谢迁多般努力终于知道此事,而且想尽办法终于看过沈溪的奏本,明白前后缘由,但为了朝中平稳,一直未将此事说出来。
“于乔,你说的……宣府镇防备之事,是怎么回事?”李东阳未置可否,倒是马文升问了一句。
谢迁这才警觉自己失言,他之前也觉得沈溪是在为自己找借口,所以看到沈溪的奏本以及私信后,认为应该采纳刘健的观点,就是不把事情声张,免得沈溪被人耻笑,他这个内阁大学士的面子也过不去。
但现在李东阳要追究沈溪“不作为”的大罪,谢迁情急之下将此事提出,主要是想证明沈溪出塞后分明是“有作为”。
虽然在谢迁自己看来,这辩解显得牵强无力。
谢迁道:“沈溪小儿之前曾上奏朝廷,言及鞑靼人可能会侵犯宣府,威胁京畿安稳。即便他预料不准确,但恰恰说明边关战祸未平,如今便计较沈溪小儿的罪名,是否太早了些?”
李东阳仍旧不言不语,但看他的态度似是不会善罢甘休。
马文升谨慎地说道:“说起来,似乎宣府镇已有多日未曾有消息传回,莫不是真有紧急变故?”
张懋笑呵呵地说道:“马尚书过虑了,宣府周边数百里城垣,若有战火燃起,岂能没有战报抵往京城?没消息,恰恰是好消息,边关经此折腾,早些平复好,莫要再惦记出兵草原,不然受苦的还是百姓!”
李东阳显得极不耐烦,反倒是张鹤龄无意中说了一句:“若宣府有危难,京畿周边恐怕非戒严不可!”
张懋原本在笑,听到这话瞬间脸色僵直,张懋在一众大臣中算是脾气好的,他身为世袭公侯,执掌军权多年,一向秉承几边各不得罪的原则,但他对张氏兄弟很看不惯,统调京营人马,居然利用驻守城门的机会擅自放行货物进城,囤积居奇的同时,还令城中增加不稳定因素。
谢迁道:“京畿戒严,苦的是百姓,边关兵锋一日不休,百姓就要多受一日之苦。沈溪小儿年轻气盛,颇为自负,若他真以为宣府有难,或许会屯兵驻守,宣府与京畿安危休戚相关,驻兵宣府并非恶事。李大学士以为呢?”
李东阳撇撇嘴:“若于乔所言属实,倒能理解沈溪为保京畿安全的一片苦心。但若宣府未有北寇入侵,那当如何?”
谢迁驳道:“宣府多日未有消息,不恰恰证明北寇兵马有所动作?”
二人隐隐又有争吵的架势,马文升劝解:“如今谈论为时尚早,不妨静待几日,或者发函问询沈溪军中动向,再作定论!”
几人说话间,到了文渊阁大门前,原本马文升等人不该进去,但预计到边关可能有战报传来,要先进去查验后再走。
尚未进内,有通政使司官员将十几份奏本送来,李东阳特地当着马文升等人的面,将奏本仔细挑选过,从中找出居庸关、紫荆关、太原镇、大同镇等军镇发来的战报。
李东阳将战报呈递到谢迁面前,意思很明显,这是关于宣府的战报,你自己拿去看吧。
谢迁接过战报,只是扫了一眼,发现这是宣府周边送来的关防奏报,虽然没有宣府镇自身的,但周边都没有战事,难道说唯独宣府有难?这意味着沈溪奏报之事并不属实!
“宣府应无鞑靼入侵!”
马文升看完后说了一句,等于是作出判决。
谢迁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本来宣府平稳,对朝廷来说是好事,但没有战报,意味着沈溪难以开脱罪名。
现在谢迁反倒巴不得宣府周边有大批鞑靼骑兵入侵,如此沈溪的判断准确,沈溪不但无过,反倒有功。
“功勋奖惩申报之事,我不再理会了!”
谢迁说到做到,既然沈溪说的不属实,他便不再去干涉李东阳追究之事。
但追究是追究,谢迁最多容许沈溪被降职或者革职,想让沈溪被定罪发配流放,他绝对不允许。(未完待续。)
第一一〇〇章 英雄,美人()
宣府镇的状况,已到水深火热的地步,但朝廷依然懵然无知,这只能说是亦思马因在控制大明军报传递上做得非常出色。
鞑靼人控制宣府到周边军镇以及到大明京师的快报,明军上下对此一无所知,因为之前也出现过军报联络中断的情况,即便明军上下发觉不妥,也只会以为是鞑靼人的游骑阻断了通讯联络,而不会以为宣府出现问题。
短短半个月时间,亦思马因便截获大明军报上百份,不单单是各处传报京城,也有地方呈报关口要隘的通知。
亦思马因因此得知刘大夏出兵宁夏镇,这意味明军上了当,只要刘大夏人马往西去,他就有更多的时间来攻打宣府镇。
“最短三日,最迟不能超过六日,必须连下张家口堡和宣府,一路东进,在半个月内拿下居庸关,然后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攻打明朝京师……当初瓦剌也先未竟之业,今日将由我来完成,明朝也将会跟宋朝一样成为历史,我们将开启一个全新的朝代!”
亦思马因有着极大的野心,他从未想过威胁达延汗在草原上的地位,更热衷于当国师,作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政治家、谋略家和军事家。
亦思马因作为一个部族的首领,拥有自己的军队,这是他坚实的后盾。在这次进犯大明的战事中,就连达延汗也不得承认,亦思马因居首功。若是换作别人,有如此威名和成就,或许就会生出谋乱自立之心,但亦思马因想的却是如何将大明一举覆灭,成就两百多年前忽必烈汗的伟业。
“国师,刚刚得到消息……火绫部人马,在一个叫土木堡的地方,全军覆没了!”一名千户进来跟亦思马因报告。
亦思马因几近沸腾的雄心壮志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他陡然站起,厉声喝道:“火绫人呢?”
“回国师,火绫被明军掳劫,全军仅有两百三十骑逃回,如今人都被押解在大营内,请您处置!”千户面色不善道。
亦思马因猛吸了一口气,起身往大帐外行去。
走出中军大帐,远远就能见到前方宣府城巍峨的城墙,这是亦思马因抵达宣府后围攻城池的第三天,三天时间火绫便战败,即便他曾预料到沈溪狡猾多端,也未曾想到火绫会败得如此彻底。
亦思马因在千户的带领下,往营帐西侧而去,远远地,他便见到一排排被五花大绑、头被按在地上鞑靼士兵。
在鞑靼人看来,战士就应该战死沙场,绝不苟且偷生,这些人没有跟随火绫死战而是逃回来,是不可饶恕之事。
“一个个分开审问,看看火绫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怎么会如此快便战败!”
亦思马因非常愤怒,宣府这一战乃是他的巅峰之作,千里奔袭绕击宣府侧翼,骗过明军上下,创造出大好的局面。
亦思马因自以为计划完美无瑕,但却算漏一人,也是他最担忧之人,曾在十三岁时就令他折损面子,从大明京师铩羽而归的沈溪。
“回国师,已经问过了,火绫将军并未贸然出击,而是在土木堡之外分兵驻守……”
一名审讯的百户将获悉的土木堡之战的过程详细奏报,亦思马因神色冷峻,仔细地听着,每个细节他都很关注。
火绫在用兵上的举措,亦思马因挑不出任何毛病。等听到“第二日中午城塞内出兵”,亦思马因不由想:
“若我是沈溪,也会选择此时出兵。土木堡内缺水,若再经历半日,士兵饥渴或就到难以忍受的地步,正午出击,看起来是一天里最燥热的时候,但也是阳气最旺盛之时,反倒容易激发疲弱之兵的战斗力!”
亦思马因觉得,无论是火绫的防备,还是沈溪的出击,都在他的预料之内,他不认为沈溪正午出击就可以取得优势,因为天时对双方是均等的,但火绫以逸待劳占有地利,至于人和,鞑靼出其不意杀入宣府,士气正旺,而对手困守孤城,根本就没有人和可言。
但问题是,火绫是怎么失败的?
“国师大人,昭使请您往后营一叙!”就在亦思马因听到关键处,分析沈溪出兵军阵有何蹊跷时,有传令兵过来通禀。
“昭使?”
亦思马因先是一愣,随即点头,当即让汇报的百户继续拷问,询问更多的战场细节,以便他回来问询,然后跟着传令兵往后营而去。
鞑靼军伍中,国师虽然地位崇高,但仍然要受监军约束。
亦思马因虽然有自己的部族,但毕竟向达延汗称臣,同时也非蒙古黄金家族后嗣,他在草原上的地位很尴尬,既为达延汗所用,但又不能完全得到信任,本身他能力又超强,在草原上几乎是神明般的存在,为无数人敬仰。
达延汗巴图蒙克,怎么可能任由一个部下的行动不受丝毫约束和控制?
所谓昭使,就是达延汗派来的监军!
鞑靼人中没有太监这个职业,达延汗最信任的只能是他自己的女人。蒙古人对于贞操看得很淡,达延汗的皇后便是他的叔祖母满都海。如今满都海病逝,达延汗身边的女人不少,由于亦思马因地位太高,达延可汗对他不放心,所以派了一个女人前来监军。
虽然草原上女人地位同样不高,但怎么说“昭使”是大汗的女人,亦思马因深受中原儒家文化影响,对于大汗的女人敬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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