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这么多复杂手段,别最后把自己小命葬送了。”
沈溪解释道:“京城、大同镇、太原镇,甚至是三边的固原镇,都已派人前往送信。为了避免路上遇到鞑靼游骑,太原镇和固原镇那边我特地让人走固关和潼关,虽然时间长了些,但胜在路途安全。”
张永听了更加着急:“这些地方……怎么可能会有援军到来?京师光顾着戒严,绝对不会派出援军,至于居庸关,沈大人出塞的时候便见到了,居庸关守军责任重大,不可能轻移一步。”
“至于大同镇和太原镇等地,他们自顾不暇,哪里会有援军……我们是否只有等待宣府镇援兵一途?不对不对,若北寇用的是围城打援的策略,宣府镇届时将会被鞑靼兵马重重包围,那我们不就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
对此,沈溪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如果朝廷对本官不信任,或者是各路人马都只顾着自保,或许真有可能出现张公公所说的情况!”
“沈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拿我们的生命犯险,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吗?快速进兵宣府,到宣府后驻兵,无论北寇是否到来,我们安守城中,北寇要破城始终不是容易的事情,那岂不是更好?”张永质问道。
沈溪摇头:“此番鞑靼人里应外合,宣府以北的长城关隘,很多都是景泰年间构筑,年久失修,城墙外高内低,对内近乎不设防,若鞑靼人全线进攻,长城防线沦陷只是时间问题,如今唯一无法确定的便是宣府城能够坚持多久。”
张永骂道:“沈大人分明是长北寇志气,灭我大明威风!”
沈溪叹道:“在下曾去过西北,沿途观察边塞情况,宣府段长城本就在各镇中不起眼,以前之所以宣府受袭较少,概因犯我大明的瓦剌在草原西部,距离宁夏镇和延绥镇相对较近,就连前几年屡屡扣边的鞑靼火筛部,也是在靠西的方向,很少会绕道进犯宣府之地。”
“总的说来,宣府段长城外墙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宣府作为沟通京师与三边的枢纽,更多是作为九边重镇粮草储存、中转和供应地,防守方面侧重对外不对内,这对鞑靼人来说是一个可趁之机。”
“如今统领鞑靼各部的是以察哈尔八部为主的达延汗部,其汗部所在,恰好距离宣府较近。一旦夺得宣府镇储存的粮草,则鞑靼人过冬的粮食便可无虞,无论是撤回草原还是南下我京师,都可游刃有余。”
张永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只知道草原上多为蒙元余孽,称呼为蛮子或者是北夷、北寇,在他看来,所有鞑子都一个模样,根本分不清有什么区别,更别说是鞑靼内部的权力变化,还有他们的汗部和王旗所在。
“沈大人是如何得悉这些?”张永问道。
沈溪道:“可能跟在下平日就调查过北方草原人动向有关,还有很多是临出发前,五军都督府和兵部所给予的案牍资料!”
沈溪当然不能说他所知道的这些是从后世的历史书上看来的,其实明廷对于草原上的动向知悉甚少,主要跟草原游牧部落的权力核心总是变化有关,之前是瓦剌称雄,转眼鞑靼人又强盛起来。就连鞑靼人的大汗,也不是一成不变。
大明没那么多斥候去草原上刺探情报,很多情报的更新相对滞后,根本没法做到沈溪这样博古通今,对草原部落的兴衰了若指掌。
张永听说沈溪是从五军都督府和兵部得知的情况,当下就信了,他读书不多,对于三元及第的沈溪,没有质疑的资格。
“如今宣府危在旦夕,若各部兵马能及时回撤,可将鞑靼人的阴谋扼杀在摇篮中,否则在鞑靼人攻陷宣府各处城塞后,鞑靼人入侵中原将会更加方便。鞑靼人很可能从之前的骑兵劫掠,变成稳扎稳打的攻城略地,到那时,京畿周边恐不能抵挡鞑靼人入侵,京师将会全面告急!”沈溪道。
张永急得瞪大了眼睛:“沈大人就会出言恐吓,京师告急,你上报朝廷,跟咱家说有什么用?”
“罢了罢了,沈大人,您当诱饵也好,引蛇出洞也罢,咱家求求您,让咱家这把老骨头别葬送在西北之地可好?咱家下辈子都会记得您的大恩大德,您就饶了咱家这一回,等回去后在朝堂咱家绝不给您找半点儿麻烦……”
可惜的是,无论张永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沈溪既然看清楚西北局势,知道宣府镇即将成为鞑靼人进攻的重点,眼下计划又是以自己所部来吸引鞑靼人的注意力,之后在探知鞑靼人具体动向之后,沈溪打算立即撤兵退回居庸关,利用内长城一线关隘,将各路人马调集过来,设好包围圈,跟鞑靼人决战。
到那个时候,就算鞑靼人攻陷宣府城北面的张家口和兴宁口,后续兵马可以从草原上源源不断涌入长城,但大明毕竟在内外长城之间关隘不少,又有京畿和整个大明的兵员和粮草供应,这一战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能打持久战和消耗战的大明。
土木堡之变后,瓦剌人占尽优势却无法威胁大明统治就足以证明一点,瓦剌虽然在土木堡之战大获全胜,但瓦剌人是侵略者,在大明施行坚壁清野的战术后,瓦剌人后勤补给跟不上,又不断遭到义军和各路州府兵马袭击,跟大明在持久战中落入下风,最后瓦剌人不得不北撤,甚至连英宗都放还。
现在沈溪正是采用当初土木堡之变后的战术,既然是在西北兵败中开启的这一战,鞑靼人又占据主动,宣府就会成为一个关键的节点。此时进宣府,意味着会被鞑靼人包围,还不如把着眼点放在宣府镇之东的城塞。
沈溪最后说道:“张公公不必太过焦虑,就算别人不会往援,但陛下、刘尚书和几位阁臣、部堂见到在下所提观点,定然会赞同,到那时,援助兵马就会到来,我们的任务不是跟鞑靼人死拼到底,只是把鞑靼人吸引到居庸关前,引起朝廷的高度重视。到时候,就算有人马撤不回来,也绝对不会是张公公的车驾!”
沈溪现在倚重的不是皇帝和朝中首辅、七卿、勋贵这些人相信他,他需要得到谢迁和刘大夏两个人的信任就可以了。
谢迁可以在皇帝面前进言,帮忙说动朝廷出兵,避免居庸关失守,把战事放在内外长城之间的地带。
而刘大夏那边,则可以以三边总督的身份,将西北兵马整合起来,回援宣府镇。只要这两人能相信他,那他的计划就能够胜利实施,否则……只能是孤军奋战的局面,跟送死没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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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七六章 错估形势()
居庸关外,沈溪所率兵马正在缓慢进兵。
沈溪一点儿都不着急,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想过驻兵宣府城,在冷静判断清楚形势后,他要做的仅仅是让鞑靼人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这路援军上,分散鞑靼围攻宣府城以及周边关隘、城塞的兵力。
而沈溪的计划,是在行进到半途撤兵回居庸关,利用谢迁和刘大夏为他争取来的兵马,以内外长城间的缓冲地带,跟鞑靼人缠斗。
在沈溪看来,当年土木堡之变不可谓不惨烈,大明天子御驾亲征的兵马几乎全军覆没,甚至连皇帝都做了阶下囚,不得不临时更换皇帝,到最后大明依然赢得了京城保卫战的胜利。
或许是有于谦等名臣的功劳,但是也不得不提到大明的根基,正是因为大明上百年的雄厚底蕴,再加上草原人不善于攻城,所以大明最终赢得了战争。
眼下的情况,虽然西北遭遇惨败,但形势绝不会比土木堡之变后的大明更严峻,沈溪觉得鞑靼人没道理会成功。
所以沈溪这次出兵,非常自信,他带上八十门火炮并不是为了能对鞑靼人造成重创,或者说在战场上力挽狂澜,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当出头鸟,只是为了壮壮声势,同时应对一些突发状况。
随着年龄的增加,沈溪变得越发老谋深算,出兵时就已经做好撤兵的准备。
但沈溪也知道战场上随时都可能发生变化,还是做好了苦战的准备,所以在行军途中,他把一百多名从居庸关抽调的炮手集中起来进行训练,以便做到拉上战场就能熟练开炮。同时,沈溪还从近六千官兵中,选出有火铳击发经验的五百人,让他们熟练掌握佛郎机火铳的使用技巧。
最后,沈溪还从两千多民夫中,抽调出两百有过工匠经验的,按照他的指导生产佛郎机火铳的子弹,虽然产量低得惊人,但总好过临时无枪无炮可用好。
行军途中自然没办法生产,所以每天扎营都很早,这也是行军缓慢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在沈溪想来,苦战的情况应该不会出现,大不了在没有进入宣府前就撤兵,别管鞑靼人来不来,先撤走总之没错。
沈溪可以说是把方方面面的情况都想到了,但这次他还是大错特错,因为很多事并不会按照他的设想来进行。战场上,任何计划都可能赶不上变化快,否则也不会有“纸上谈兵”的说法存在了。
沈溪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他怕自己传递的情报无法及时发送到京城或者是刘大夏手中,早在从居庸关出发前两天就已通过急递铺发出急报,而且一次就发出几份,表明此事的严重性。
沈溪甚至以私人的名义,给谢迁去信,让谢迁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
至于刘大夏那边,沈溪作为延绥巡抚没资格差遣三边总督协同他做事,他只是说出自己的判断,如果鞑靼中军主力在西北长时间隐没的话,一定要派兵回防大同,协同宣大总督防守宣府,防备宣府成为鞑靼兵马南下的突破口。
沈溪发出警告后,满心以为自己等着援兵就行,先优哉游哉去宣府城周边走一圈便撤兵,等鞑靼人展开追击,将战线拉扯到居庸关,战事就会从鞑靼人的偷袭转而变成僵持……
可惜,如今随着京城中弘治皇帝朱祐樘再次病重,朝臣以及将官的一致态度就是——这场战争还是别打了,就此为止,最好鞑靼人能自己撤退,如果鞑靼人不撤,等着他撤即可,只要鞑靼人不主动挑衅。
因为宣府镇并不在三边总督管辖范围内,而如今领“提督宣府、大同、偏头、宁武、雁门,镇巡等官悉听节制”,也就是俗称的宣大总督的史琳,年老昏聩而且性格中庸,跟刘大夏间并不互相统属。
刘大夏撤兵到太原镇管辖的宁武关,实际上已经跟史琳的职务发生冲突,刘大夏不想自找麻烦,跟史琳对着干。
当沈溪缓慢进兵时,京城的谢迁率先收到沈溪的私信。
沈溪以延绥巡抚这样外臣的身份,给京城的内阁大学士写信,本身不合法度,但沈溪也是迫于无奈才跟谢迁说明情况。
信是直接送到谢迁府上,这几天谢迁比较忙,但却没有发现沈溪之前上奏关于西北鞑靼人动向的奏本,至于奏本是被刘健或者李东阳票拟后送去了司礼监,还是在哪层被压了下来,谢迁根本不知晓,他也是在看到沈溪的信件后才知道有这么回事。
“这小子,尽给我找麻烦,西北太平无事,非要说鞑靼人要攻打宣府,捕风捉影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此事关系重大,若鞑靼人真有意攻打宣府,为何不是宣府镇的奏报,而是他的进言?难道这小子又是在别的什么情报中,找到蛛丝马迹?”
谢迁看过信之后,心中带着诸多不解,不是他不信任沈溪的判断,而是最近他实在不想自找麻烦。
弘治皇帝再次病重,多日没有上朝,这会儿鞑靼人非常配合,西北没有战报传来,谢迁听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说,平日他只需早晚跟朱祐樘汇报一下西北是否有事便可,朱祐樘不会关心,更不会碰下面的奏本,以至于所有朱批都是司礼监独立完成,就算朱祐樘不在,大明朝廷也没乱,这是让谢迁倍感欣慰的地方。
“此事到底是否要奏报给陛下?”谢迁犹豫不决,他在想一个问题,如果西北真的跟沈溪预想的那样,宣府镇出事,鞑靼人很可能会威胁到居庸关,进而威胁京师。知情不报,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但谢迁转念一想:“沈溪小儿完全是无中生有的主观臆断,我若上报,最后证明无此事,那就是自找麻烦继而被陛下厌憎,在朝中失去威信。就算不报,鞑靼人真的拿宣府作为主攻方向,在战事发生后宣府镇必然会上报朝廷,我不说此事,别人也不会知道沈溪小儿曾预言过此事。”
“况且,既然沈溪小儿也说了只是他的揣测,这种事就不能作准,奏本又没有经过我的手,司礼监和陛下那边是否采纳,跟我没关系,我只需要安守本分,岂不是很好?为何要自讨苦吃?”
谢迁在吃过几次亏后,越发地精明和保守,就算知道沈溪说的很可能变成事实,他也不准备去触霉头,对于京畿周边的防备他还是极为自信的。
在谢迁看来,只要京师如今还在戒严中,所有关隘都严防死守,鞑靼人根本就混不进来,如此京师就不会受到威胁。
宣府镇失守并不是灾难,当初土木堡之变后几百里长城尽数被摧毁,最后大明还不是照样安然无恙?
谢迁虽然做出不管不问的决定,但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试着去内阁找寻沈溪的奏本。
他要具体看一下沈溪在奏本中提到什么,以便最后决定是否将沈溪的谶言上报皇帝,可惜他在内阁根本就没找到沈溪的任何奏本,甚至问过通政使司那边,也没发现有什么奏本过来。
谢迁这下心中更加不解了:“难道是这小子情急之下办错了事,结果奏本没发出来,反倒是将我的私信送出?那若这封信落在别人手中,指不定怎么编排我跟这小子的关系,到那时我在皇帝和众臣僚面前更加洗不清了。”
谢迁这头还在疑惑沈溪是否真的写过一份警示朝廷的奏本时,刚刚撤兵到宁武关的刘大夏,终于知道原来皇帝派出接替朱晖延绥巡抚官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之前一直跟皇帝讨要的沈溪。
提到沈溪,刘大夏心里多少有些不快,毕竟为了沈溪的去留问题,他跟多年的老友谢迁闹翻,最后沈溪留在京城被投闲置散,而临时充数的朱晖却犯下大错,导致榆林卫城失守。但在危难之时,皇帝终归派沈溪前来,亲率“五万兵马”往援,但在刘大夏看来根本就无济于事。
虽然号称五万兵马,但刘大夏知道能有个一万人马都是朝廷格外开恩,西北兵荒马乱,虽然如今宁武关与大同、宣府的联络恢复,但他压根儿就没听说沈溪的兵马到了何处。
甚至于沈溪发给刘大夏的信函,不知道在半路哪里被人给截留,亦或者是佚失,刘大夏根本就没机会看到沈溪对战事发展的判断。
“沈溪到西北,多少算是好事吧,至少说明朝廷并非放弃三边将士。”
刘大夏心中多少有些哀怨,“如今鞑靼人动向不明,三军最重要的便是找寻到鞑靼人的主力,利用防守上的便利,一举将鞑靼人的中军歼灭,如此才能奠定西北战局!”
刘大夏驻兵宁武关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从各处战报中找寻鞑靼人的动向。
皇天不负有心人,刘大夏还真找到了。
从宁夏卫传来的消息,鞑靼人出现在了宁夏右卫一线,兵马数量大约有五万骑之众,宁夏周边卫所和城塞全面告急,地方请求援兵的公函到了刘大夏手上。
刘大夏看过后,确定这次宁夏镇没有欺瞒,因为之前他派出哨探,南下静乐和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