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居然在岛上贼寇的山寨外修筑防御工事,就好像要修建起堡垒来,跟岛上匪寇死磕到底。
如果只是一两个山寨出问题,别的山寨还可以提供援助,虽然平日岛上匪寇各自为政,但面临官军围剿的时候,他们更愿联合在一起一致对外,可惜沈溪并不给他们联手的机会。
沈溪手上每个千户所均负责岛上一片区域,设置好关卡、陷阱,把岛上连通各个山寨的道路彻底阻断,再在部分山高林密的地方设伏。
岛上匪寇不是占据地头蛇的优势吗?沈溪便给他们破除了!
论天时,这会儿正是旱季,雨水少,官军异地征战基本不会得病;论地利,贼军只能躲到寨子里,岛上绝大多数地方都被官军占领,小到一条荒芜的小道,也会有百户所负责侦测布控设伏。
至于人和,那就更不用谈了!
闻听官军杀来,岛上匪寇撤走大半,留守的只是些自以为可以凭借坚固的营寨据守的匪类,没有百姓充当耳目,宛若无水之鱼,离死不远。
登岛九天后,岛上寨子已经攻破不下十处,剩下十几个寨子发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如同掉进渔网里的鱼,束缚越来越紧,日子越来越难过。
营寨外官军天天发起舆论攻势,告诉营寨里的人“投降才是硬道理”,否则就是营寨被烧毁,男女老幼被杀得干干净净。
这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另说,但以官军素来的尿性,绝对能作出这种事,因为官军和匪寇,有时候只是一线之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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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八〇章 压抑后的爆发()
四月十九,南澳岛上的战事持续了十天。
在这十天时间里,大明官军在南澳岛上所有军事部署均已完成,可以说基本做到了防守上没有盲区。
在此期间,岛上贼军被斩杀、俘获有六百七十余人,虽然岛上营寨被攻破数量已经接近半数,但在战果上却不尽如人意,主要是攻破的基本都是一些地势不是那么险要、防御也相对较弱的营寨,里面人丁较少,储备的钱粮物资也不多,士兵捞到的油水相当有限。
随后,沈溪改变了策略,不再广撒网,而是专注于攻打特定目标,首先剪除的对象是岛屿中部那些个相隔较近的匪寇营地。
这跟士兵以及军将们的想法大相径庭。
在下面将士看来,官军要先攻打也该以那些孤立的贼寨为目标。那些个贼寨除了难以获得援军,还占用了较多的官军,就好像南澳岛的西部大尖山地区就有一处山寨,区域不大,但却足足占用了五个百户所,简直是兵力上的巨大浪费。
但军中向来便是军令如山,沈溪说怎么打,那就怎么打。于是乎,遵从沈溪命令集中而来的六个百户所,浩浩荡荡向岛屿中部的牛头岭一线扑了过去。
奇怪的是,位于牛头岭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几个寨子间不但没有互相往援,防守远比想象的薄弱,几轮佛郎机炮轰下去,里面就已经静悄悄,土堡内连个射箭的贼寇都不见踪迹,再将“炸药包”抛射进去几个,便有寨子中门大开,贼人弃守营寨拼命逃窜,官军蜂拥而入进去大肆劫掠。
见人未必杀,但见财货一定抢,士兵见到军功和财宝那种红眼的神情是难以掩饰的。
在岛上挖了十几天坑,终于可以埋了,再不出点儿力,东西若是被别人抢走,我喝西北风去?
自己抢回来交五成的税,但若是被别人抢了,最后能分多少可就说不准了,若是最后什么都不分,那也得根据功过赏罚的原则,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一山比一山高,岛上贼寇总算是见识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土匪!
被沈溪训练出来的这群官军,简直比匪寇还要贪婪无耻,有两个百户所甚至为了一点财货自己打了起来,虽没有动刀子,但也大打出手,最后还是沈溪率领亲卫前来才解决纠纷。
结果是两个百户所的官兵一人挨十军棍,连带兵的百户都未能幸免,与此同时这两个百户所缴纳的税赋提高两成,也就是说他们在岛上抢到的东西,只能拿三成,剩下的七成都要交公。
刚开始几天,沈溪在岛上异常忙碌,派人调查地形,画出地势地形图,安排好各百户所的行军计划,安排驻防,巡查军营等等,但等一切安排下去后,沈溪就轻松多了,就连晚上也不用再熬夜,很早便可以休息。
自从登岛到现在,南澳岛上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次匪寇袭营的事件……那些贼人面对这么一群宛若蝗虫过境的官军,胆子都被吓破了,留在营寨里拒城而守已算勇气可嘉,哪里还敢主动出击招惹?
“……大人,您这样做是否不太公平?卑职身上有伤,但没到不能去跟贼人拼命的地步,你倒好,让那些兔崽子大开杀戒,却让卑职在后面看热闹,这不是瞧不起人吗?卑职请求带个百户营,就一个,一定杀得那些贼人片甲不留!”
说话的人是荆越,当他发现自己被沈溪骗了,沈溪并未留在大澳岛上远程指挥,大澳岛上实际上只留守一个专门有老弱编成的百户所以及辎重兵,当即顾不得屁股上的伤,让人用小船把他送上岸,结果在岛上找了两天,才把沈溪位于岛屿东北处的中军大帐找到。
沈溪一直避不见人,主要是知道荆越脾气暴躁,加上心有怨懑,见面了少不得一通大爆发。
但在剪除岛屿中部几处山寨,腾出大量兵马后,荆越终于被沈溪传见,他这几天憋着一肚子火,上来就跟沈溪犯犟。
荆越比之那些五大三粗的军将,带有一股儒生的气质,但说到底还是军人,面对功劳无法争取,只能目睹别人在自己眼前耀武扬威,是对自尊心的极大摧残。
沈溪执行军法,荆越可以理解,甚至带着些许佩服和感恩,现在沈溪不让他上战场,他却怎么都不能忍了,简直将沈溪当作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一样看待。
武人自有一股耿直,之前我可以当老祖宗一般供着你,转眼你不给我机会就成了仇敌,爱憎分明体现得很明显。
沈溪抬起头瞥了荆越一眼,问道:“你这是请战?”
“没错,就是请战。末将不要太多的人马,只求跟以前当百户时一样,给一百人就行,我要是赚不回二十个脑袋,你砍我脑袋充数!”
荆越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
沈溪不知道荆越是在跟谁较劲儿,不过荆越主动请缨他也不好打消对方的积极性,否则这个他看好的将领还真有可能恨他一辈子。
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却因为督抚大人杀一儆百而打了一顿打,别人冲锋陷阵时我却趴在床板上数手指头过日子,这绝对是让人一辈子耻笑的事,以后我还有何脸面带兵打仗?别人凭何相信我、跟着我效命?
沈溪道:“二十颗人头不必了,俘虏也可以凑数,若是此战得胜,我给你在功劳簿上重重记上一笔!”
荆越一听眼睛瞪得老大,之前对沈溪还如同有杀父之仇,到现在心中却满是愧疚,忍不住想给沈溪道歉了。但他不想泄掉气势,摆出副一往无前的模样,一甩手:“俘虏一定是青壮年劳力,大人走着瞧吧!”
随后,荆越大步流星出了辕门,结果到了外面的空坝才想起沈溪没调兵给他,他现在是赋闲没有兵权在身的空头副千户。沈溪自然不会言而无信,很快便调给荆越一个百户营,荆越立即兴匆匆带着人去了。
见此情形,沈溪无奈摇头,在他设想中,荆越不要莽撞地丢掉自己的性命才好。
这岛上贼寇看似容易对付,但其实山寨修筑得很讲究,尤其是边角地带的寨子,许多易守难攻,一个不慎就有可能会被冷箭偷袭。
沈溪明白,荆越并非立功心切,功劳对他或许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面子!之前荆越被打,已折损颜面,现在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便是在三军将士面前努力表现自己,证明他有能力成为自己的亲卫队长。
“自己选择的路怎么都得走完,只能祝福你好运!”
沈溪轻轻叹了口气,他虽然对荆越期望很高,但跟对三军将士的希望一样,不能因一时喜好而放弃原则,既然荆越想要个证明的机会,那就给予他充分信任。这是场战争,每个官兵都要有为战争付出流血牺牲的准备,否则永远是一群战场新丁,不堪大用。
沈溪原本没把荆越加入战场当一回事,料想荆越再鲁莽,也断不至于领兵冒着箭雨往贼人的山寨里冲。
但沈溪明显低估了荆越被严重压抑的情绪。
荆越竟然带着调拨给他的一百官兵,直接攻打位于岛屿东北部坟山旁的一个营寨,在马九等人配合下,荆越冒着弩箭和炮火,用滚木叩开一处营寨大门,旗开得胜。
三个时辰没到攻破一个营寨,杀掉寨子里九十多个贼寇,俘虏一百八十余人,缴获银子九百多两,金子一百多两,另外还有一些粮食物资,战果不小。
虽然功劳不能全记在荆越身上,但荆越用实际行动实践了他的诺言,只是最后的死伤数字让沈溪很不满意。
这一战死亡士兵三人,伤九人,其中两人伤情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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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八一章 效果最大化()
在胜利且取得一定战果的前提下,小小的牺牲本不打紧,荆越自以为立下大功,准备到中军大帐向沈溪邀功请赏。
荆越本来非常兴奋,可当他从满脸沮丧的官兵嘴里听说沈溪制定的伤亡折功制度后,顿时傻眼了……感情拿下寨子不是功劳,而是过错,以至于他都不敢去见沈溪了。
两个原本活蹦乱跳的官兵,在他的率领下送掉了性命,本可缓一缓打他个两三天,山寨方面见撑不下去只能选择投降,那样就不会有任何损失!
荆越的冒进虽然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但也付出了血的代价。
无奈之下,荆越只得鼓起勇气,向沈溪负荆请罪。
从开战以来,大明官军死伤可以说微乎其微,主要是因为这岛上的匪寇基本没有反击之力,各百户所又牢记之前制定的奖惩制度,死一个人少一成犒赏,如此同袍的生命就显得尤为重要,怎么也要把伤病号从战场上带回来,就算尸体也不能弃之荒野,否则就会被视为逃兵处理。
如此一来,军中袍泽相互信任达到了巅峰,士兵们首次感觉到上战场是如此踏实,遇敌作战时不再怕受伤后被战友抛弃。
以前是自顾自地逃命,现在则是扛着或者背着伤病号一起撤退。
“大人,寨子拿下来了,但卑职麾下弟兄死了三个,重伤两个,请您降罪责罚!”荆越这会儿没了之前那股子蛮劲,好似斗败的公鸡一样跪在沈溪面前。
沈溪神色淡然地说了一句:“很好。”
荆越不解地瞪大眼睛:“大人,您一定是气糊涂了……要不,您再责罚打卑职五十军棍,或者一百军棍!”
“老荆,你觉得屁股上的伤好利索了,准备来个旧伤加新伤?呵呵,一百军棍,就算是你好端端的时候,实打实一百棍下来也能要了你的命。”
沈溪脸上并未有多少愤怒,神色极为平静,“你起来吧,明天你再统率兵马,继续攻打山寨!”
“啊?大人,这……强攻的话,折损一定会很严重……您若是生气了,只管降罪便可,不用如此讽刺人……就算杀头,我也绝不皱眉!”
荆越满心的负罪感,不知道沈溪今天为什么这么好说话,他分明是来请罪,但沈溪却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
沈溪怒道:“让你带兵去攻打贼人的寨子,那么多废话干嘛?今天见你往贼寨里冲锋的时候可没这么多顾虑,难道因为死了几个人,连勇往直前的勇气都没了?”
“呃?”
这话荆越听得真切,沈溪不像是云里雾里打机锋,而是实话实说。
荆越彻底糊涂了!
为什么之前沈溪一直有意放缓进攻节奏,将士兵的生命看得高于一切。而现在突然之间又变得那么急切,让他不计伤亡攻打寨子?
沈溪道:“明日,我给你一个千户所的兵马,你看见山寨就冲,保持基本的阵型,会有炮火和弩箭在一旁掩护,谁若退缩,一律以逃兵论处!”
“明天不用跟我讲折损多少人,如果连小小的牺牲都接受不了,以后面对更为强悍的匪寇,很可能就是全军覆没!”
沈溪这话说得极有气势,一时间将荆越给震慑住了。
荆越嘴里重复沈溪刚才所言,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心中有了一抹明悟:“大人此举也是在练兵啊!”
“之前是让大家爱惜袍泽的性命,如今大家有了军规军纪的概念,不抛弃不放弃,下一步就是磨练大家的血性……只有让那些兔崽子经受血与火的考验,才能算得上大明的精兵,否则连个屁都不是!”
“要不是督抚大人,我自己也是个屁,还是听大人的吩咐,明日带兵去攻打贼人的山寨。这么说来,我很快就要行使千户的权限了?”荆越脾气拧,但懂得自我调节,这会儿被沈溪用严词喝斥,心中念头一转马上找回自信。
“大人请放心,末将一定在三日内……不对,两日内便将岛上所有贼寨悉数拔除,您就在中军大帐等候末将的好消息吧!”
荆越兴冲冲去准备了。
等人离开,沈溪无奈摇头,他一直觉得荆越是可造人才,但眼下看起来,任重道远啊!随后沈溪不禁想到了王陵之这个发小,其实仔细看来荆越有几分王陵之的憨痴,但却比王陵之懂得变通。
沈溪嘀咕:“也不知王陵之那家伙现在怎样了,到边疆已经有三四年时间,可惜边军将领不能随便写家书,不然真想知道这小子最近是个什么状况,脑子有没有开窍!?”
荆越才走不久,马九和朱鸿各自身着戎装进入大帐,向沈溪行礼。他们并非军人,以沈溪标下名义随军,但就算荆越等人也不敢轻视马九等,毕竟马九负责操炮,朱鸿又一直在沈溪身边跟进跟出,宰相门前七品官,沈溪这个督抚大人的标兵,在军中有着足够的话语权。
“大人,明天真的要不计一切代价攻打寨子?其实可以缓上几天,羊屿山的贼寨易守难攻,就算是火炮也射不进去!”马九面带忧虑之色。
沈溪叹了口气:“眼看四月就要过去,再过些日子,雨季来临,这仗可就不好打了……所以,必须要在四月二十五之前将南澳山的贼寇解决,然后继续北上剿灭匪寇。大军在粤地已耽搁不少时间,之后还有闽地和浙南的贼寇需要清剿,入夏后行军打仗就不那么容易了。”
在沈溪看来,其实南澳岛的战事还算顺利,最大的问题是拖不起。
岛上贼寇现在用的便是“耗”字诀,只要能熬到官军退去,他们就可以重拾旧山河,继续在沿海一带逍遥法外……毕竟,如果连沈溪所率四千官军都奈何他们不得,那地方卫所更加无计可施。
沈溪现在必须要考虑到盛夏的情况。
夏天海上多雨、多风,偶尔还会有飓风,给帆船带来很大的安全隐患,再加上明朝沿海一代多原始森林,蛇虫鼠蚁增多,阴霾天的山林瘴气也很致命,军中医疗卫生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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