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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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 第6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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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海盗咳嗽两声,一脸倨傲之色,似乎被打了二十军棍仍旧没有服软,呛声道:“将军如此蛮横,草民如何敢相信将实情吐露之后不会被杀人灭口?”

    这下连荆越等军将也觉得看不过眼了,荆越上去就是一脚,怒道:“你个老龟蛋,不看看这位是谁,我们督抚大人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什么时候未兑现过?再不说,老子立马将你砍了!”

    “督抚大人?好大的官,那就该称呼中丞,军中称军门,而不应称呼将军……”

    老海盗似乎对于官场规矩十分明白。

    这下让沈溪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照理说就算是童生或者秀才也断不会对一个官职称谓如此了解,那就只有一种解释,这老海盗曾在衙门供过事。

    沈溪道:“本官身份说与你知晓,可能如实交代?”

    老海盗道:“草民只是求军门一个承诺,放过岛上的妇孺,或者将他们归为民籍……”

    “嘿,给你脸不要脸,饶他们一命已是督抚大人格外开恩,还想重归民户?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真应了你,那弟兄们的功劳怎么算?”

    荆越对于妇孺的死活不关心,他注意的焦点在于将士能在战场上杀多少人(以人头计算)、俘获多少俘虏,可以得到多少军功。

    老海盗针锋相对:“难道这位将军要靠妇孺之头颅来充军功吗?”

    “你……”

    一句话把荆越问得哑口无言。

    现在老海盗只是想将岛上的妇孺归于民籍,等于是留下香火,沈溪道:“你要救多少妇孺?”

    老海盗道:“两个岛,差不多有一千八百妇孺……”

    荆越瞪大眼睛,惊讶地问道:“这么多?”

    沈溪愈发感觉这老海盗不简单,之前侦测大澳岛上有四百多匪寇,估计没有包括妇孺,如果加上的话,估计总人数得上千,但怎么都不可能仅仅妇孺就有一千五百多,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数字是两岛妇孺的总和。

    沈溪道:“本官可以作出承诺,若大澳和南澳山匪寇弃械归顺,官府在籍之贼首流三千里,其余人等徒三年,流一千里。妇孺皆都无罪!倭寇一概不赦!”

    “谢军门,谢军门!”

    老海盗将头伏低,不停叩首。

    沈溪还真想见识一下,这老海盗是如何能让两岛贼寇缴械投降,但仔细思考一下,其实能明白一二。

    经过之前船队在大澳岛和南澳岛周围耀武扬威,岛上海盗遭受惊吓后已撤了个七七八八,岛上剩下的大部分是老弱妇孺,至于剩下的壮丁则是留下来充当炮灰的,能偷袭官军得手还好,不得手只有等死的份,现在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

    老海盗道:“军门在上,草民只求明日派几人押送草民到各城寨门口,草民游说一番,城寨必当开门迎官军进内,只求军门履行诺言。”

    “好。本官就信你这一回,明日清早,派人押送他去岛上城寨,如果城寨反悔趁乱掩杀,那岛上将人畜无存!”沈溪一脸威仪地说道。

    老海盗再度叩首,沈溪这才命人将人押送出去。

    荆越叹了口气,将在场军将的疑虑问出来:“大人,贼寨如此破法,功劳……该如何计算啊?”

    “今日斩杀、俘虏人数一律按个人算,进山寨后所得功劳,则由三军将士平分。”沈溪看到在场不少人脸上满是遗憾,显然眼前这些军将都很自负,觉得他们带兵攻打寨子的话,最终获得的功劳绝对会比平均分配军功更多。

    沈溪又补充了一句:“这不过是北上以来在大海上的第一战,均分战功,可让将士在功劳簿上有个底,后续平匪,将士奋勇杀敌,建功立业的机会更多!”

    沈溪在鼓动人心上的确有一套,本来正感到失望的将领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无论这次分到的功劳多寡,最少有军功打底,官兵们有了动力,那逃兵基本上就不会发生,因为战场上永远都是没有军功而且怕死的士兵容易开溜,谁都吧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奖赏。

    沈溪此举对三军上下鼓舞士气有益无害。

    荆越带头,张琦麟、孙熙年等千户在旁帮腔,一齐道:“一切听凭督抚大人调遣!”

    沈溪点头:“那诸位同袍先回营休息,明日出兵,或兵不血刃,或片甲不留!到时候即可见分晓!”

第九六四章 军规() 
太阳从东方的海平面上升起,阳光恣意地挥洒在海面。

    强劲的海风吹拂下,一个巨浪接着一个巨量向沙滩涌来,撞击在礁石上,溅起漫天的金色水花。

    远处的港湾中,由于视觉误差,原本庞大的佛郎机战舰以及其他大中型船只,在海天一色中显得那么地微不足道,仿佛一个巨浪过来就可以将所有海船倾覆,连大澳岛也将淹没在大潮之中。

    沈溪站在岸边的一块大礁石上,面向升在半空中的红日,深深地呼吸……这是他出征以来最喜欢做的事情,每次看到旭日东升,他都能感觉生命的活力,心中不停提醒自己,我还活着,未来有许多事等着我完成,许多关心我的和我关心的人需要保护。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沈溪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个不眠夜了,他发现自己的睡眠在逐渐减少,或许是步入青年的缘故,以前每天不睡上四五个时辰总觉得昏昏沉沉,现在一天睡两到三个时辰便精神抖擞。

    “大人,派去接洽的人,已经成功占据岛上四个山寨,此时正在清点俘虏和战利品,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荆越走了过来,本不想打搅沈溪,但事关军功的厘定和划分,将士们都眼巴巴看着,此时只有沈溪能安定军心。

    沈溪没有回头,继续看着旭日,问道:“岛上可有倭寇?”

    “倭寇?”

    荆越愣了愣,“未曾听闻,应是……没有吧。”

    沈溪点头,道:“这么说来,此番以战代练的想法又要落空了。老荆,如果遇到实力相当的对手,就比如倭寇,老越,你觉得我们有几成胜算?”

    荆越仔细思考后回答:“大人,将士经历的战事也不少了,这会儿都憋着一股劲要打一场大胜仗,眼前不就有南澳岛上的匪寇等着我们去剿灭吗?军心可用!我想就算没有十成胜算,也该有九成九吧?”

    沈溪摇头叹息,如今军中一片盲目乐观的情绪,以前还没这么严重,在澄海周边打了一连串胜仗后,官兵们更觉得这一路简直是摧枯拉朽,军功就给天下掉下来似的,再轻松不过了。

    如果能在大澳和南澳岛打两场硬仗,哪怕短暂的僵持都可以,或许能让官兵骄纵的心态得到缓解,但随着两岛贼寇未战先怯开溜大半,而大澳岛上的贼寇在夜袭不成后立即选择招安,沈溪以战代练的计划又落空了。

    从礁石上跳下来,沈溪招呼道:“走,随本官往岛上城寨走一趟,将岛上匪寇分批次押送上岸,送到黄冈,交由大城所看管!黄冈地广人稀,周边因为匪寇横行,田地大多荒芜,让这些人过去垦荒再好不过。此役过后,粤东北地区再无匪寇,起码可以安生个几年……”

    沈溪起码抵达距离最近的城寨时,马九刚带人从里面出来,脸上满是为难之色,凑到沈溪跟前奏禀:

    “老爷,士兵私藏财物比比皆是,管还是不管?”

    马九不是说闲话的人,他不是来发牢骚,只是把自己看到的告知沈溪,请示意见。之前在硇洲岛时,进城搜刮钱财的大多是车马帮弟兄组成的督抚标兵,所以及时控制住局势,没有让更多官兵接触到钱财,沈溪又及时赏赐,所以并未有官兵私藏的现象。

    但此次北上剿匪,督抚标兵早已被沈溪派了出去,一部分协助唐伯虎到琼州府开辟盐田,另一部分指派到惠娘和李衿的商会打下手,帮助商会开辟商路,与地方府县衙门和卫所沟通,确保商贸安全。

    在这种情况下,让见钱眼开的卫所官兵来清点财物,其结果可想而知。

    兵不血刃破了大澳岛上四个山寨,军功却是平分的,很多自以为是的官兵不甘心跟别人同享功劳,既然朝廷的犒赏是均等的,但在剿匪行动中却可以私藏部分战利品,一小块金银就是极大的收获。

    将领通常不会阻止士兵这种私藏的行为,因为他们私藏的更多。

    这就是个比胆子的游戏,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越是老兵油子拿的越多,而新兵就不太敢往怀里揣。

    沈溪道:“将荆副千户叫来!”

    “是。”

    马九直接进山寨把荆越叫了出来。

    荆越再次出现在沈溪面前时,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怀里鼓鼓囊囊的……先沈溪一步来山寨打点,清除一切安全隐患的督抚亲卫头目,先做了私自克扣的将领,军官如此,上行下效,士兵私藏也就不足为奇了。

    沈溪打量荆越一眼,问道:“老越,怀里何物啊?”

    荆越往怀里一摸,这才发现露馅,也是他太过贪心的缘故,私藏财物太过明显,荆越倒不是做事不敢承认之辈,笑道:“大人,这不是破了贼寇的老巢……”

    “本官问你,怀里揣着什么?”沈溪脸色阴冷。

    荆越不敢废话,直接拿出来:“是银子。”

    荆越拿出来的虽不是官锭雪花银,但也是熔铸好的银锭,一锭就有五到十两重,足足六锭,合起来差不多四五十两。

    沈溪脸色雀黑,喝问:“荆越,你可知罪?”

    “大人,将士出来打仗,哪个不想赚几两银子?都要养家糊口……”

    荆越刚开始还狡辩,但见沈溪脸色难看,突然想起沈溪所杀的那些地方官员,赶紧低下头,“卑职知罪。”

    沈溪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荆越私藏抄没银,明知故犯,论罪当诛,但念其以往功劳,且不问斩。来人,将其拖下去杖打四十!”

    “大人……”

    荆越一听急了,昨天抓了个老贼头不老实,才打了二十军棍,我今天只是做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怎就要挨四十下?

    旁边一起过来的军将,见荆越被拖下去,有些做贼心虚,没一个敢上去为荆越求情。

    虽然军中一向禁止私藏战利品,但在《大明律·兵律》中,根本没有“私藏抄没银”一项,若说跟这条罪名有一定关系的,乃是《大明律·兵律·军政》中“纵军虏掠”之罪,但那也是劫掠普通百姓而非盗匪。

    因为统治者明白,不给官兵好处,人家凭什么给你卖命?所以默认战利品中除了有政治意义的,诸如传国玉玺、亡国皇子公主等等,别的无论人口、牲畜、钱财、物资等都归战胜者所有,战胜者可以自行调配。

    而《大明律·兵律》只是大致规定军规军纪,对于细节,则各军不一,就连沈溪年前南下平匪,也先后两次将战利品进行分配,用作补充犒赏用度,朝廷对此听之任之,因为这是沈溪的权力。

    等于说,现在荆越“私藏抄没银”之罪,不是朝廷定的,而是沈溪用自家军规论罪,为军中上下进行规范。

    跟着我打仗,少点儿匪气!

    打胜仗战利品终归会分配下来,但不是你们自己揣兜里带回家,比拼谁胆子大谁藏得多,谁若违反,就算是我的亲卫队长也照打不误。

    果然,沈溪这招杀鸡儆猴很管用。

    别人被打说服力不强,荆越被打,还是自以为冤枉的情况下被打,军中所有将士都在心里掂量了一下!

    荆越跟督抚大人平日里是什么关系?如果被督抚大人知道我也私扣战利品,那挨的军棍不是要比荆越还要多得多?

    一时间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沈溪道:“随后,本官会派人清点抄没财货,若有一文短缺,则下令搜遍全军。若不缺,本官会根据军功多寡,于南澳山战后进行封赏!”

    说完,沈溪没有进营寨,而是让人抬着被打得有气无力的荆越,一起往海边大营而去。

    身后那些将官和士兵,赶紧把自己私藏的战利品归还,明摆着的事情,既然沈溪说了会把战利品颁赏下来,自己再私藏那就是找麻烦。

    虽然眼下大多数人军功相当,最后分配下来的肯定比现在私扣的要少,但毕竟后面还有南澳山一战,大澳岛上就有这么多战利品,南澳山面积比大澳岛大几倍,想必岛上贼寇家底更为丰厚。

    一场战事下来军功能分出个三六九等,到时候可以正大光明靠军功赚得盆满钵满,何必现在冒杀头风险私藏,到最后名不正言不顺呢?

    “督抚大人此举太过,这不是要断弟兄们的财路吗?”虽然军中大部分人都支持沈溪,但总有人暗地里抱怨,毕竟沈溪断了他们的财路。

    有人忍不住为沈溪说话:“这都看不懂,沈大人是不想便宜我们当中那些缩卵的龟蛋,趁着职务便利往自己怀里揣,那算什么本事?等南澳山一战结束,根据军功来论分到的财物多寡,那才叫真本事!”

第九六五章 明正典刑() 
大澳岛上的贼寨清理极为顺利,只用了一上午时间,大澳岛上四处大营寨,还有几处之前没有被侦测到的小寨子便被一锅端,没有一处营寨反抗,全都开门献降,缴获的人畜和财货相当多。

    在沈溪严令不得私藏战利品后,战利品如数封存,连同岛上的人畜一起押送到海岸边。

    老海盗被押到沈溪面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军门大人,请遵照之前的约定,放过岛上的男女老幼。”

    沈溪道:“人本官自然会放的,但却不是现在……岛上所有人等将会押往黄冈,青壮将会短暂囚禁,妇孺则会安排住进那些荒废的村子里,统一交由大城所官兵进行看管。待本官平息南澳山后,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老海盗一听急了,道:“军门明鉴,上岛之前,我等就在黄冈为民,期间匪寇多次骚扰,但大城所官兵视而不见,后来我们有子弟被匪寇掳掠到南澳岛上,结果大城所官兵不但不予营救,反倒诬我等为匪,派兵来抓人,无奈之下我等才上岛为寇。”

    “这岛上之民,许多都有同样的遭遇,若您将岛民送往黄冈,交由大城所那些诬良为盗的官兵看顾,到军门回来时,怕我们早已不存。”

    沈溪不知道老海盗这番话是真是假,不由眯眼打量老海盗,问道:“你这么说,是不相信本官能庇佑你等安全?”

    老海盗一脸悲怆之色:“早知如此,还不如与官兵拼了,就算死,总算能令岛上妇孺有机会乘船逃脱,现在只能眼睁睁落入豺狼之手……悲哉,是老朽害了岛上的村民!”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自责,或者是大难临头前的哀鸣,但沈溪总觉得老海盗是在向他施加压力,当即皱眉道:

    “黄冈周边土地肥沃,水源充足,一旦开垦出来便是沃野千里。如今黄冈周边匪寇覆灭只在须臾之间,以后只要好好努力耕作,再加上广州府那边即将传播过来一种新的农作物,产量高不说一年还可两到三熟,以后不难过上好日子。”

    “至于你担心的大城千户所,我只要去道命令,谅他们也不敢胡作非为。”

    战争期间,沈溪不想节外生枝,如今大城千户所有两个百户所帮忙剿匪大军运送军粮辎重,同时还派出专人确保黄冈河、义丰溪、韩江等渡口的安全,贸然动卫所将官,很可能引发兵变,导致局势复杂化。

    “既然如此,请恕老朽无法劝降南澳岛上的匪寇,要杀要剐,任由军门处置!”老海盗一脸决绝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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