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多远,听到一个人咋咋呼呼:“别动,我自己能走,叫沈督抚来见本官!”
是江栎唯。
江栎唯获悉沈溪在惠州府城大开杀戒后,老实了很多,主要是知道自己有罪在身,生怕沈溪找机会除掉他,又或者向朝廷举报他的罪过,令他前途黯淡,可在发现沈溪把他当作囚犯带着一同前去平匪时,他感觉沈溪要“借刀杀人”。
江栎唯心想:“姓沈的早就有杀我之心,毕竟以前我对他多有为难,但他不敢明着动手,怕跟朝廷无法交待,所以想借海盗和倭寇之手除掉我,如此一来他就没什么干系,上报朝廷时就说我在协助平匪中‘英勇就义’,那我死得岂不是很冤枉?”
这想法似乎合情合理,但忽略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他身上有镣铐,沈溪可没法带一个待罪之人上阵杀敌,就算要他去送死,也得把他摆到与匪寇战阵对垒的前面,然后选择撤兵。
沈溪绝对不会为了杀他泄愤而花费这么大的力气,毕竟阵前撤兵是有失败风险的。
用沈溪的话说,你江栎唯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我要杀你直接一刀了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什么好不好交待,你跟一个与盗匪有勾连的知府有利益输送,我说你们是同党,你百口莫辩!
之所以不杀你,完全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但也不会轻易放过你,让你好好吃点儿苦头,知道冒犯我的下场有多惨重!
沈溪见江栎唯叫嚣,视而不见,继续巡营。
荆越恰好撞上这一幕,到沈溪身边不忿地说:“大人,这姓江的太过跋扈,是否让弟兄们好好收拾他一顿?”
沈溪摇头笑道:“老荆,你明知道他是虚张声势,为什么还要理会他?这反倒会让他更加嚣张。”
荆越想了想,顿时觉得自己跟沈溪在气度上相差太多,他料想这就跟狗咬人而人不能咬回去是同一个道理,当即点头:“还是大人气胸宽广,末将自愧不如。”
沈溪笑着摆了摆手,继续巡查军营。
玉娘见到沈溪,特地迎上前来,这次她没有为江栎唯求情,而是与沈溪行礼作别:“沈大人,在下离京日久,有些家事要回去交待,不能再随军常伴您左右了。”
沈溪眯了眯眼,问道:“玉当家这是要走吗?”
玉娘微微颔首:“正是如此。沈大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在下有两个不成气的仆从,平日做事还算勤快,照顾人也算周到,让她们留下来照顾沈大人起居,沈大人收了她们也好,或者将来回京送还与在下,由沈大人做主。”
沈溪不知道这是玉娘多少次在自己面前提把熙儿和云柳送给他了,此时熙儿正带着羞恼瞪着他,云柳则面涌红霞低下头。
说是仆从,但荆越等亲卫都知道这两位是女子,毕竟他们曾亲眼见过云柳和熙儿穿女装的样子。
教坊司的女子都会梳妆打扮,熙儿和云柳本是美人坯子,自小就接受严格的礼仪培训,识字不说还有一身才艺,在荆越这样粗人眼中,熙儿和云柳简直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不是他们身份所能高攀。
沈溪道:“谢过玉当家好意,也罢,便将她二人留下。待来日返回京城,本官再亲自送她们回府!”
熙儿一听有些恼火,这话说得好像她和云柳是货物一样,先是被玉娘送给沈溪,沈溪把玩几天,再给玉娘送还回去,她正要说什么,但被云柳扯了扯衣袖,只能郁郁不乐地缄口不言。
玉娘问道:“不知沈大人可有书信需要在下带回京城?”
这是想让沈溪留下些文字,作为对刘大夏、马文升等人的“交待”,而这些书信最后会落入什么人手中,沈溪却不得而知,玉娘说是听命于刘大夏,但刘大夏跟玉娘认识不过是在汀州府,之前玉娘就已是厂卫安插在地方上的细作,背后应该另有上司和首脑。
“不用了。”
沈溪微微摇头,“本官有什么事,会直接上奏朝廷,不用玉当家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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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四六章 作战计划()
沈溪收下熙儿和云柳,并非是要收入房中,只是暂且留她们在营中,做一些调查情报的事情。
他想看看,玉娘留下两位“女儿”在他身边有何居心,以玉娘做事唯利是图的风格,定然是把熙儿和云柳当成重要棋子,这需要他小心戒备。
“大人,之前刚问过,说是两年前,南澳山的海盗头子于成相曾率部围攻澄海县城,之后这两年,澄海县仍旧高度戒备,以防海盗卷土重来。”荆越将所得到的情况,奏禀与沈溪知晓。
南澳岛的海盗,一直是东南沿海最猖獗的存在,眼下已经发展到了围攻县城的地步,再过几十年,盗匪曾一本等人曾在南澳山盘踞,多次攻破县城、劫杀军民,幸亏有俞大猷、李锡等名将,才能保得东南沿海太平。
沈溪问道:“澄海知县可有消息传来?”
荆越行礼道:“未曾。”
“嗯。”
沈溪点了点头,看情况澄海周围连县城都不安全,更别说是县城外的地方了,那几乎都被盗匪占据,偏偏南澳岛周围有不少卫所,诸如潮州卫、海门所、蓬州所、大城所、南诏所、铜山所等等。
沈溪这才刚到海门所,海门所千户就来跟他请功,这也是让他感到恼火的事情。
如今地方卫所连澄海县城都快保不住了,还有脸前来邀功?
真的邀功,就算不能把南澳岛上的盗匪灭了,至少也应该先解了澄海县匪患,让海盗和倭寇不敢登岸才是正理。
三月十九晚上,海门所千户徐杨再次造访,将沈溪要求的南澳岛周边盗匪情况递交,但徐杨明显是应付公事,岛上情况一概不知,就连澄海县周边匪患也只字不提。
沈溪知道地方卫所如今形同瘫痪,他不勉强一个千户能给他帮助,干脆召开军中将校开会,商讨来日行军策略。
沈溪的船队算得上强大,已有足够实力登岛作战,只是如今不知南澳岛上的匪寇是否已得到他率领大军前来的情报。
如果能一鼓作气发起登陆,突袭岛屿,或许能将岛上海盗和倭寇一举歼灭。但如今岛上情况多是未知,南澳岛陆地面积又很大,差不多有一百三十九平方公里,再加上岛上林木繁茂,山脉纵横,很容易在登岛之战中因为人生地不熟而陷入被动。
所以沈溪决定暂且不登岛,而是派出船队做出佯攻的姿态,然后以陆路兵马暂解澄海县之围,先把盗匪逼回南澳岛再进行下一步作战。
南澳岛在后世属于汕头市管辖,沈溪以前来过几次,对于岛上环境大体上还算熟悉。可是沧海桑田,几百年间地形地貌变化很大,后世粤东北许多河流如今位置都不一致,就连汕头市区如今也是荒山野岭,蓬州千户所的军户在这里开辟了一些田地,偶尔有几个土堡和烽火台,沈溪根本就无法依照后世所知地形地貌来作出出兵计划。
沈溪现在求的是稳中求胜,不盲目出兵,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沈溪将心中打算详细交待,船队前期抵达南澳岛附近后不要急着发起登岛作战,如果能把岛上匪寇的海船吸引出来海战自然最好不过,毕竟船队拥有先进的佛郎机战舰,装备有几十门佛郎机炮,而且船队数量庞大,在海战中优势明显。
如果不能将海盗和倭寇引出来,就环岛一圈,将沿海船只尽数焚烧,断了岛上的补给,再从容于澄海县城南部的韩江西溪登岸,与陆路步骑兵协作,将澄海周围盘踞两年的盗匪一举荡平。
等沈溪交代完毕,中军大帐里很多将领都面带不甘之色。
沈溪计划听起来不错,但显得太“窝囊”,有大船,兵锋强横,不趁机一举将南澳岛荡平,还如此迂回。
百户马甚大大咧咧站起来:“大人,作战最讲究士气,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您这样佯攻不上岛,岛上贼寇有所防备,那之后如何攻岛?”
沈溪眯眼打量马甚,倒不是说沈溪不想速战速决,关键是地形不熟。
或许是年前平匪之战太顺,让三军将士以为这南澳岛上的盗匪不过尔尔,只要兵马上了岛,就可以摧枯拉朽。
军中将校把佛郎机炮和炸药包抛射器捧得很高,觉得有了这两样恭敬利器可以见山平山,登岛灭岛,殊不知这两种兵器只是打正面遭遇战或者是攻坚战有一定作用,要建立在对方没有战略纵深的情况下。
一旦贼军主动退却,就是不跟你刚正面,而是迂回侧击打偷袭战、游击战,以佛郎机炮的笨重,基本在南澳岛这种地形复杂多变的环境中没多少作用。
就算军中有不同意见,也一律按照沈溪布置的来,大多数将士对沈溪都有种盲目的信任,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沈溪年前带着兵马打了大胜仗,让四千参战将士几乎人人都有军功和赏赐。
沈溪说放缓了打,那一定有其道理,你一个百户的意见再中肯那也只有沈督抚来肯定,否则别人只会当你放了个屁。
……
……
三月二十一,清早,大军兵分两路出发。
沈溪之前带的是陆路大军,而这次他准备统帅海上这一路,陆路步骑兵则辛苦许多,一路上要在地方卫所接应下,横穿榕江、梅溪、韩江等几条大河,最后抵达澄海县附近。
虽然沈溪不能亲自统帅步骑兵,但他在临行前交待得很细致,首先是防备偷袭,扎营时要环绕营帐挖掘两到三道壕沟,同时设置陷阱和拒马。夜晚巡营三军将士轮班守夜,要分明暗哨,斥候要从军营向外延伸几里到十几里……
所有战功都建立在稳扎稳打的基础上,因为有时候百场胜利都无法掩盖一场失败带来的恶劣影响。
这是一次只能胜不能败的战局!
沈溪说的这些,都是正统的北疆与鞑靼人交战的要求,甚至比对边军还要苛刻,至于什么斥候和明暗哨的设置,是闽粤等地卫所官兵闻所未闻的。
沈溪带兵平匪的同时,顺带练兵,把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兵,逐渐训练成可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无坚不摧的王牌部队。
可惜,任重而道远。
安排好一切后,沈溪登船,突然上船沈溪有些不适应,也是身体疲乏,在船上又是摇摇晃晃,有些头晕。
“真是活见鬼,难道要晕船?”沈溪多少有些无奈。
荆越问道:“大人说什么?”
“没事,一日船程,可要加紧咯,天黑前抵达金狮吼外海!”沈溪下达军令,开始行船。
沈溪进到船舱内,身后马上有个瘦小的身影跟过来,赫然是六丫。沈溪到了船上,无论走到哪儿,六丫都跟到身后,根本就没人阻拦,而刚被沈溪收在身边的云柳和熙儿没有随沈溪登船,受命从陆路跟随大军前往澄海县。
从海门港出发,大约三个时辰过马耳角,未时抵达汕头港……船队沿着海岸线走,并未直接往南澳山方向而去。这也是沈溪考虑当日时间不足以对南澳山进行一轮威慑性进攻,准备在近海休整一日,来日围着南澳岛转一圈,以炮击和试探性登岛为佯攻信号,然后鸣金收兵,由练江至澄海附近登岸驻兵。
第一天行船顺利,近海并无行商海船通过,主要是商船都知道南澳岛周边海盗和倭寇横行,宁可在这一段海域绕远路,从澎湖列岛外围通过,但就算如此,仍旧不时会遭遇海盗和倭寇,落得个船毁人亡的结局。
沈溪到了船上感觉不时很好,在船舱中待久了感觉一阵恶心,几欲呕吐,只好出来到甲板上吹吹海风,心中自我警醒:“自小到大一直苦读书,没怎么锻炼,中状元后又当官,虽然每天步行上下班勉强算是健身,但有没有效果谁也说不准。难道真的在二十岁左右就只会耍阴谋诡计,坐实少年老成的称号?”
好似寒号鸟一样,沈溪不断地提醒自己,回去之后应该好好锻炼一下,不然真的要未老先衰。
当天下午申酉之交,船队抵达进士后北面的练江口,距离南澳岛有二十多里路,同时也不会惊扰到澄海县境内的土匪。
主要是沈溪考虑到贸然开到莱芜岛附近,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就算佯攻,也要装出正式攻打的迹象,而不能提前泄露行藏,尽管沈溪知道自己出兵的行动本身就很高调,南澳岛上的匪寇不太可能不提前收到风声。
下午酉时二刻,船队在南港口降帆抛锚,不过并没有登岸驻扎,主要是考虑到后续的步骑要到次日下午才能抵澄海县境,仓促上岸危险系数很大。
如今陆地上的澄海县和外砂、新溪一代都有海盗和倭寇出没,留在船上反而是最安全。
夜泊海岸,就算岸边不会驻扎士兵,也会派出斥候登岸刺探情况,防止海盗趁夜偷袭,而且斥候身负烟火和信号弹,可以随时发出信号,让船队知道岸边有危险存在。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官兵们重新集结,一个二个睡眼朦胧,就要开始新一天的征程。
第九四七章 佯攻南澳岛()
黎明的海岸,到处都是粼粼泛金的光彩,在旭日照耀下,沈溪亲率三艘大船,以及六十多艘中型船只,往南澳岛方向挺进。
船队此番出征只是佯攻,所以官兵从上到下气氛都挺不错,虽然每个将士都有建功立业的心思,但也同样有畏惧死亡的心理,知道不用上岛搏杀送命,官兵都带着一种演兵的心态,站立船头,腰板挺直,看上去威风凛凛。
沈溪站在船头极目远眺,身姿挺拔,俨然一个拥有丰富航海经验的航海家,尽管他只是因为昨夜在海船上睡了一夜感觉胃部不适出来透透气。
“大人,要不您进去休息一下,今日只是佯攻,或者您可以乘船回到岸边,只等我们扬帆在南澳山周边走一遭,回来跟您复命就好。”荆越笑呵呵过来说道。
因为是佯攻,荆越非常放松,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心理上的负担。
沈溪一摆手:“我是那种畏缩不前的主帅吗?”
荆越嘿嘿一笑:“大人哪里是那种人?不过战场上始终有危险。这三军上下离了谁都行,就是不能离了您,我们可都是跟着大人您混口饭吃。”
沈溪微微摇头:“没谁跟着谁混饭吃,军功谁都想得,你们想得,本官也想。希望今天风平浪静,下午赶回来,登陆进澄海县。”
“是,大人。您就瞧好了吧。”
荆越兴冲冲拿着令旗出去给船队的船只打旗语去了。
这正是沈溪强调的海上联络方式,每条船之间必须用旗语进行消息的传递,每艘船都有自己的编号,如此一来哪条船出了事,或者是派哪几条船进攻、防守都会更加有度,沈溪只需稳坐钓鱼台,就可以做到对所有海船有效进行指挥,引入海军旗语也算是航海史上的巨大进步。
过了两个多时辰,南澳岛在望。
从远处看,南澳岛周边海水异常清澈,天空碧蓝如洗,没有云遮雾绕,能够清楚地看到海岛边缘的沙滩和绿树如茵。
就算南澳岛上盘踞不少匪寇,但这座岛屿仍旧属于原始未开发的状态,岛上盗寇的据点一律建在距离海岸线一段距离的地方,这也是小民思想作祟。
海盗基本都出自农民,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岛上不止一伙贼匪,而官军基本又不出海讨伐,那他们防备其他贼匪要比防备官军要更加实际,所以才把山寨建在离海岸线较远的地方,如此做的好处是能把山寨藏在难以发现且地势较高的地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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