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某些人巴望沈溪倒霉的时候,正月十九,快马加急文书送抵京城。
根据地方奏报,沈溪与佛郎机人巧妙周旋,以扣押货物和人质换取佛郎机人三艘战船,充作开春后扫荡闽粤沿海匪寇所用。
随同奏报前来的还有佛郎机人表示愿意臣服大明的国书。
大明君臣,连佛郎机国在哪儿都不知道,已然欢欣鼓舞,认为有个远隔重洋的小国就此成为大明藩属,以后每一年都会向大明“纳贡”。
这主要是东西方文化差异所致,其实阿尔梅达只是表示愿意每年缴纳一定钱粮作为获取的贸易权的税金,根本就没说过要纳贡。
纳贡和臣服的说法,不过是翻译一厢情愿。
不过,阿尔梅达签订的是“城下之盟”,当他得知国书翻译内容有所偏差后,并未提出反对,在他眼里利益才是第一位的,哪怕表面上服软,但只要能赚取足够的利润,哪怕名声上吃点亏也值得,毕竟葡萄牙国内对此毫不知情,大明也不可能遣使前去核对,如此就算糊弄过去了。
沈溪这次功劳不小,既取得平匪的胜利,又在外交方面维护了天朝上国的尊严。弘治皇帝龙心大悦,决意给予沈溪奖励,显示他任人唯贤。
别人都说朕重用沈溪是因为他是太子讲官,朕现在就要向天下人表明,有志不在年高,只要有真本事,年轻官员同样可以获得朕的青睐,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最后朱祐樘批示:沈溪官晋一级,留任三省督抚,为国效命。
这批示一下,把朝廷那些大佬给难住了。
沈溪是京官外派,虽是地方督抚,但却是朝廷特命钦差,主要任务是平定东南沿海三省匪寇,挂的是正三品的右副都御史衔。
按照京官的官衔,若沈溪官升两级,那就是正二品的右都御史,但现在谕旨中的官升一级是几个意思?
若是按照地方官的规格,那就是从二品的布政使!但从督抚迁布政使,明明是降职,朝中向来没有此等先例。
朱祐樘只是觉得已经破格提升沈溪,从正三品升两级,以后回朝廷不好安排。
以沈溪的年岁,就算功劳再大,六部尚书也不是他可以染指的,就算任命沈溪为六部侍郎也不合适。
沈溪虽然有能力,但在弘治皇帝眼中,他如今的年岁只能做一些临时性质的官,诸如总督、巡抚,就算调到南京去担任六部侍郎也不合适。
能做地方官和翰林官,就是不能做六部堂官。
功劳再大,年岁不够,论资排辈轮不到,要么在地方上当督抚,要么回来继续修书、讲课,哪里有什么差事,诸如九边需要治理军饷,或者漕运需要有人清理调度,朕就会派你去,不然你就留在京城老老实实候命,逐渐积攒资历……
这升迁的路子,跟刘大夏的升迁很相似。
以前在弘治皇帝眼中,刘大夏就是一颗螺丝钉,哪里有窟窿哪里就有刘大夏的身影。只是沈溪比刘大夏更年轻,更有朝气,深得弘治皇帝欣赏,因为沈溪是弘治皇帝给儿子培养的辅政大臣。
那么多老家伙,比朕年岁都大一轮,等朕百年归老之后你们早进黄土了,你们的孙子都比太子的年岁大,我怎么指望得了你们?
再看沈溪,中了状元立下这么多功劳,到现在也不过十七岁,比我儿子大四岁而已,以后完全可以当我儿子的肱骨大臣。
朱祐樘越是感觉自己身体大不如前,越是想提拔朝中年轻有为的官员,连他的两个小舅子,也在他的提拔名单之中,毕竟张氏兄弟不过而立之年,年富力强,可以有助于江山社稷安稳。
因为朱祐樘所提“官升一级”无先例可循,最后由马文升等人酌情拟定,将沈溪“三省沿海督抚”头衔,正式改为“闽粤桂三省军务提调”,官品仍旧为正三品右副都御史,但领从二品俸禄。
如此一来,沈溪这个正三品朝臣,其实比正二品的两广总督权限更大。要知道一个正二品两广总督,只负责粤桂两省军政事务,但沈溪这个三省军务提调,却可以调动两广和福建三省军队。
等吏部把沈溪的官职和权限一公布,京城一片哗然之声。
一个正三品的督抚,已经比正二品的封疆大吏权限大,那岂不是说沈溪现在的权限相当于从一品大员?
虽然朝廷对此议论纷纷,但好在沈溪所领仅为东南三省的军政事务,在京官眼中,地方官再大那也微不足道,否则也不会有京官外调直接升三到五级的规矩。
在别人眼中,沈溪这个正三品督抚,跟他之前詹事府正五品的右庶子是划等号的,虽然一个十七岁的正五品右庶子已经很过分,但终究只是五品官,不足为虑。
但不管怎么说,沈溪正式拿到东南三省军政大权,之后他不再是个管官的,而是可以地方行政、军事一手抓,三省所有衙门都正式成为他的下级单位,可以随意发号施令。
……
……
当朝廷下令将沈溪“官升一级”时,沈溪还在广州城里优哉游哉。敕令于正月下旬发出,就算加急文书走得快,要到二月中旬才能传到广州府,如果路上再延迟下,可能沈溪已经带兵北上打倭寇,连自己升官的消息也不知道。
不过,沈溪目前拥有的权力并不是靠皇帝敕封后才得到的,而是靠他自己真刀真枪挣回来的。
就算弘治皇帝给了沈溪很高的官职,如果自身没能力,也会像刚到广州府的时候那样,处处受到掣肘,没人服他。
就算现在朝廷没把他官职中“东南沿海”字眼给刨除,他也依靠自身的努力基本确立在三省的绝对权威,其实不需要朝廷任命,他就已经是实打实的三省军事和行政最高长官。不过多了朝廷的任命,那他更师出有名,可以在东南三省为所欲为,甚至可以把自己的势力发展到吕宋岛,建立海外殖民地,或者将安南重归大明版图……
以前沈溪没权限做,现在有了权限,就可以好好规划一下先做什么,后做什么。显然,平定倭寇和海盗才是当前第一要务,别的事都要让一让,但在东南三省建立自己的势力倒是刻不容缓。
沈溪准备在官场上拉拢一批官员,惠娘和李衿的商业版图也得开始布置。
惠娘和李衿的生意,以广州府为中心,往东南三省延伸,福州那边还有宋小城重建的闽地商会,这些都能得到政策上的支持。
不但沈溪自己的生意,地方商贾的生意也受到督抚衙门庇护,沈溪开始大肆鼓励发展商业,商业不再是与民争利、与官府作对的贱业,地方官府不得再为难商贾。
甚至佛郎机人,都能加入到分蛋糕的行列中。
沈溪将唐寅派去琼州府,是他扩充权力版图的一部分。
正月十六,沈溪亲自送唐寅夫妇上路,唐寅作为特派使节,将在琼州府停留半年左右的时间。
在沈溪看来,他在东南三省的布局已经展开,现在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求稳,不能让政敌抓到他的把柄。
他现在升官,就是为了“发财”,但财不是用来享受的,而是要为将来官场升迁积累资本。
无论是养兵,还是施政于民,都需要雄厚财力的支持。
以陆珩为首的布政使司,以及闽、桂两省布政使司衙门,开始调运钱粮往广州府,沈溪年底将兵马解散后,将会于二月中旬开始重新集结,他把北上平定倭寇和海盗的出兵日期,定在了三月初六。
在沈溪的计划中,这次出兵大概需要三个月时间,将在六月上旬结束征战,届时将直接返回福州府,而不是广州府。
沈溪没求一次把东南沿海所有海盗和倭寇都平息,主要是把声势闹起来,让海盗和倭寇看到朝廷平定海疆的决心,还大明沿海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第九一三章 风光()
二月初,钱粮准备基本就绪,沈溪的差事愈发轻松,不需要到衙门点卯坐班,也不需要跟以前一样站着给熊孩子讲课,日上三竿到官驿那边走一圈,如果有来往的公文就看看,没有的话就直接回家,一天差事就算完成。
让沈溪付出精力和汗水的,却是在他摆弄的那些番薯苗。
岭南的农历二月,气温急速回升,但玉米生长期内要求温暖多雨,沈溪手头的玉米种子不多,不敢胡乱播种,倒是番薯成活率高且对气温环境没有太过苛刻的要求,沈溪在春节后的这段时间,便忙着番薯的栽培。
沈溪选择三月初六出兵,也是考虑到开春后把番薯和玉米都种上,出征获得军功的同时,等归来时玉米和番薯差不多便成熟了,一年栽种两茬,弘治十七年就可以在东南三省大规模推广。
在培育新作物的同时,沈溪开始组建自己的情报机构。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沈溪如今手头不缺钱粮,尤其是在陆珩到任广州后,钱粮调度都不需要他费心。
沈溪现在要的是一套严密的情报机构,不但能调查闽、粤等地的匪寇情况,还能根据他的需要,准确地掌握府、县各级衙门的施政得失,百姓的拥护情况以及物价的涨跌趋势等等。
既然要把东南三省经营为自己的“后花园”,仅仅获得管辖权不够,连皇帝都知道派巡察御史到各省各道巡听风闻,又有镇守太监充当耳目,他没理由偏听偏信地方官的奏报,做一个闭目塞听的长官。
组建情报机构,不能从明面上来,当初玉娘在汀州府调查情报的方式就很好。
沈溪组建情报机构基本与以前一样,采用商业体系,开办商铺或者经营酒肆茶楼,靠三山五岳的人来为自己收集消息,宋小城负责闽省的情报,惠娘和李衿负责粤省,至于桂省那边商业暂时涉及不到,可以慢慢发展。
这些情报最初会显得混杂,没有条理和针对性,不过沈溪相信,只要有专人加以梳理分析,每天汇总并从中归纳要点,以后他足不出门就知道三省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套体系会随着商业的铺开而扩大,情报人员熟能生巧,慢慢就不需要他多操心。
“……相公,娘不肯回去,反倒想把爹和家里的一些叔伯接过来,帮相公做事,说这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妾身不敢拿主意,只好来跟您说了。”
谢韵儿每天操心家事,主要是担心周氏闹出乱子不好收拾,婆婆那边一有风吹草动,她回头就告诉沈溪。
婆婆再泼辣,有疼惜体谅自己的丈夫就好。
沈溪年前就想把周氏送回宁化县,可那时毕竟快新年了,正是阖家欢聚的日子,把老娘送走不合适,他也就忍住了。
结果到了二月初,周氏还赖在广州府,明知道道丈夫在老家不肯过来,她居然不管不顾,其实已经算是不遵妇道。
谢韵儿口中的“叔伯”,并非沈家明字辈的人,而是永字辈,属于谢韵儿的“小叔子”和“大伯哥”,丈夫的同辈兄弟。
沈溪之前有过规划,让沈家人帮他做事,但沈家同辈中,只有沈永卓和沈元是读书人,其他人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来广州也派不上大用场,让沈溪觉得难以安排。
但二房的五郎沈永祺,他倒是可以调过来,除此之外他想到一个人,就是汀州府的小表弟杨文招。
叫沈永祺来是为了兑现对沈明有的承诺,而杨文招全因小时候的交情。当初的傻表弟杨文招如今已经十六岁,杨文招不是读书的材料,帮家里打理生意笨手笨脚,听周氏说他经常被父母喝斥,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沈溪现在已经开衙,需要“自己人”帮忙。
“我这就写信回汀州,具体事情交给我来安排。”沈溪道,“不过把娘送回宁化,刻不容缓。”
谢韵儿有些为难:“此事恐怕要相公亲自跟娘说。”
沈溪没有犹豫,当即前往周氏住的东厢房,刚把自己的意思挑明,周氏立马就要动手打人了:
“你个小兔崽子,现在当了官,娘都不要了是吗?说给你弟弟找先生,现在都没找来,还要把我们娘仨送回汀州府,你就没想过我们回去要过什么苦日子……”
沈溪道:“娘,没让您回去过苦日子,儿准备给您一千两银子用度。小弟和小妹就留在广州府,让韵儿带着他们。回头孩儿就给他们找先生。”
“你就会说回头回头,本来说年后就找来,人在哪儿?”周氏生气地问道。
沈溪当初设想的是,既然夏宽不肯做他的幕僚,就让夏宽来教沈运和沈亦儿读书认字,虽说大材小用,可他毕竟找到一个继续接济夏宽的理由。
可夏宽始终走不开,需要留在家中照顾老娘,事情就此耽搁下来了,沈溪让谢韵儿平日在家教沈运和沈亦儿认字,当是启蒙,回头先生来了不至于从头学起。既是认字,谁教不一样?
周氏气呼呼的,突然好像记起什么来,问道:“臭小子,你刚才说……给老娘多少银子?”
沈溪正色道:“一千两。”
周氏掐着指头一算,眼睛顿时瞪了起来,问道:“你一年的俸禄不到二百两,哪里来的一千两银子?”
沈溪道:“银子何处来的,娘不用操心,孩儿这不是让宋六哥他们在福州打理生意么?只要娘肯回去,一千两会跟娘一起送到宁化县,娘是自己用也好,或者留作打理沈家也罢,孩儿不干涉。”
周氏骂道:“当娘没见过银子是吗?一千两……真有一千两,我留在广州府作甚?那没良心的在家里被他兄嫂欺负,指不定吃了多少苦呢……”
一气之下来投奔儿子,现在儿子给了她银子,她就想回去风光一把。
沈溪道:“娘,您若是回去的话,帮孩儿带一封信,孩儿想把五哥和文招表弟叫出来做事,虽然孩儿的衙门不大,但总算有些差事,若娘有中意之人,回去后可跟家里人说。”
“当真?”
周氏之前死活不肯回宁化县,但此时她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家去显摆了。
周氏最大的凭仗,是儿子中了状元当了官,让她风光无比。但一时间的风光后,她发现并没有得到别人太多的尊重和巴结,全因儿子年岁小,没自己的衙门,也就没实权,别人指望不上。
这次回乡,她本来想招摇一下,但儿子做的督抚到底是多大的官,她没什么概念,等她亲自来一趟广州,总算明白了,东南三省数她儿子官最大,就连宁化知县也归儿子管,现在若是带着儿子的授权,回去把亲族的人都调来跟儿子做事,别人都要仰她的鼻息,她就可以彻底扬眉吐气。
沈溪点头道:“娘只管回去说便是。”
周氏喜不自胜,搓着手半晌都在嘀咕,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旁边谢韵儿则目光迷离地望着沈溪,心想还是自家相公有本事,连这么难对付的婆婆,也能收拾得这么服服帖帖。
周氏突然有些为难,带着商量的口吻,支吾道:“憨娃儿……你还有两个舅舅,其实你小时候见过,本来你外祖父、外祖母都已经病逝好些年,两家没啥联系了……你看看能否让你两个舅舅家的人,找一两个机灵点儿的,过来帮你做事?”
周氏很少提及娘家人,也是当初她跟沈明钧有点类似于“自由恋爱”,加上周氏父母早亡,长兄为父,她的兄长想把她送去大户人家做小妾,结果她就跟沈明钧“私奔”,她的两个兄长上门闹事差点让沈家吃官司,从那之后周氏对娘家一直有怨言。
现在情况不同了,儿子有本事,到底是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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