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通和郑谦本来可以,到底是举人,有一定才学,可他们的才学都是很正统科举教育出来的,文韬勉强凑合,武略方面就别想了。
沈溪不禁想到一个人,眼前突然一亮,这人应该是很好的帮手,不过这会儿这个人应该还在老家忙着闹婚变呢。
不过离完婚,这人基本就要为自己的生计而奔波忙碌了……你想买园子种桃花,还不如跟着我出去闯荡几年,好歹算是“老相识”,虽然是不打不相识。
“多谢谢师提点。”
沈溪恭敬地向谢铎行礼。
要说谢铎对事情的判断还是很精准的,也是年老成精,谢铎首先就意识到地方的差事不好办,或许是谢铎自己就当过钦差,造访过岭南各处,对此深有体会。
朝廷派去的钦差,官职再大,也只是强龙,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就算底下那些官员暂时不敢跟你唱反调,但却会处处给你设圈套、虚以委蛇,派到身边来帮忙的人,许多都是添堵帮倒忙。
办事还是要靠自己带去的人。
人手方面,沈溪可以带上宋小城、马九和车马帮的弟兄同去,甚至可以从汀州再招募点儿人手,毕竟有以前汀州商会的底子,人应该不成问题,但在财物方面,就需要沈溪自己想办法了。
当下首先是要争取东南沿海的盐引贩售权,就算不用太多,但至少也要保证养活一支两三千人的队伍。
要剿匪,就要涉及到战场交战,两三千正规军已是底限,若是人数再少,沈溪此行就几乎是去送死。
有明一朝,东南沿海的盐田可不少。
盐业素来为国家垄断,朝廷每年批一定的盐引数量,由盐道衙门出售给盐商,再由盐商拿着盐引去盐田自行提盐,而盐税的收入是国库的重要收入之一。
因为制盐方式的落后,再加上盐业垄断严重,对民间私盐打击施行的是酷法,使得大明朝的盐非常贵,一般百姓吃不起盐,在一些内陆缺盐的地区,人活到四十岁左右,白发苍苍者多不胜数,都是因为平日食用食盐少的缘故。
沈溪既然身背“监理粮饷带管盐法”的职责,理论上两广和福建的盐业他都可以监管,那从朝廷那里批回来一批盐引,作为军费所用,属于合情合理。
但贩售盐引不仅涉及到户部的收入,还是地方官员牟利的一个重要渠道,朝廷不会轻易把盐引的贩售权交给他。
大明为了保证食言供应和课税收入,在两淮、两浙、长芦、河东等主要食盐产地,分别设有六个“都转运盐使司”和七个“盐课提举司”,在划定民户的时候特别划“灶户”,世袭罔替来为大明朝来煮盐。
每年朝廷批的盐引数量是一定的,沈溪不能到了地方再跟盐道衙门去讨盐引,必须要在出京城之前,从朝廷拿到批文,要走的途径就是走通户部的渠道。
这需要沈溪在京城各衙门之间走动。
对于一个并无多少官场资历和人脉的官员来说,难比登天。
沈溪三月领了差事,四月初就要走马上任,他在京城活动的时间已经极为有限。好在如今大明官场的陋习远未到清朝那么明目张胆,沈溪不用考虑“别敬”的问题,不然以他那点儿家底,光是在京官中打点一番,就能让他赔得倾家荡产顺带欠下一屁股外债。
走马上任之前,有几个衙门他必须要去。
吏部、兵部、户部、五军都督府。
吏部是授官之所,沈溪不能不拜访,表示感谢。同时,沈溪领的是钦差的身份,到地方后将是提调一方兵权的大员,五军都督府那边也需要过去走动。兵部自不必说,沈溪是兵部尚书刘大夏亲自举荐,而他在地方需要一些便宜行事调动军队的手令,必须要过兵部这一关。
前几个衙门,他走得倒也顺利,因为是例行的照会,吏部、五军都督府和兵部不会为难他,刘大夏甚至亲自予以接见,对他多有交待。
不过等到户部时,沈溪却吃了闭门羹。
这不是户部给他一个人的待遇,而是户部的一个定规:户部不接待一切外调地方的提督、巡抚、总理军务大员,因为户部的官员清楚,这些人来户部不为别的,就是伸手要钱。
户部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遇到那些有威望的老臣,会让你在厅堂内坐上一整天,自行离去,而沈溪这种在京城压根儿就没什么威望的臣子,干脆直接拦在大门外,不让你进衙门。
沈溪不仅拿不到钱粮,连盐引也没办法伸手,等于空手去东南沿海,没钱没粮可招揽不到人效命。
可惜汀州商会已经被福建布政使司的人给彻底瓦解,沈溪想从商贾募捐这一途拿到足够的钱粮根本就不现实。
在上疏中,沈溪说可以自行募集兵马、钱粮,但实际上事情却没那么简单,他只能再去兵部衙门求见刘大夏,把自己的实际困难告诉这位前户部尚书,想让刘大夏帮他转圜一下。
但问题是,刘大夏跟新任户部尚书佀钟的关系不是很好,主要是皇帝总是喜欢拿佀钟跟刘大夏比较,认为佀钟在做事能力上远逊刘大夏。久而久之,佀钟就不乐意了,刘大夏再有本事,但他现在已经不在户部了,老是拿我们作比较,有意思吗?
官场上见面是朋友,背地里指不定就是敌人,前任和继任者永远都存在说不清道不明的竞争关系,暗地里较劲儿。
刘大夏跟佀钟貌合神离,在这件事上他并不能帮到沈溪什么,他理解沈溪没有钱粮的苦恼,但只能让沈溪“自己想办法”。
沈溪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我现在要做的差事,是你老历史上应该做的,你把我推到现在的位子上,不该出手帮帮忙?
沈溪在刘大夏那儿碰了软钉子,只好去谢迁府上寻求帮助,不过两天下来,沈溪竟没跟谢迁照过面,谢迁居然在这关键时候对他来了个避而不见。
谢丕代他老爹给沈溪传话:“……先生若是要迎娶我那小侄女,只管派人来将三书六礼的步骤完成,家父有交待,既非娶妻,婚事一切从简。家父近来公务繁忙,怕是无暇与先生相见。”
刘大夏不肯帮忙,谢迁避而不见,沈溪知道去找马文升也无用处。
三月二十六,朝廷敕封谢韵儿、沈门周氏为诰命“宜人”的敕书送到沈家,跟沈溪升官一样,状元府和老宅那边同时张灯挂彩,有意把此事大肆张扬。
周氏得意忘形,在成为五品诰命宜人后,兴奋得连北都找不到。
在外人看来,一个妇人,于府中设宴时抛头露面,在街坊间四处走动,实在太不像话了。
把事情交接得差不多,沈溪将在三月二十九,以新任右春坊右庶子的身份给朱厚照上最后一课。
四月初六,沈溪就将动身出发前往梧州。
至于是走江西到汀州的西路,还是顺着沿海驿道南下的东路,尚需要沈溪做出最后的决断。
沈溪的想法,最好还是走东路,顺着沿海的官道南行,顺带查看闽浙以及两广海盗、倭寇的情况,好好地摸个底。
但沈溪手头上毕竟没多少人,走沿海那条道风险很大。
谢韵儿则希望走江西到汀江这条路线,富贵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若是沈溪能够以三品大员的身份返回汀州府,可谓风光无限,她跟丈夫一起回乡省亲,作为这时代依附于男人存在的女性,获得的最高荣誉也不过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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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〇三章 小玩意,大智慧()
弘治十五年,三月二十九,天气晴朗,这天是沈溪最后一次以东宫讲官的身份,给太子朱厚照进讲。
沈溪此番调任闽粤,并非是短期的钦差任务,所以他以往的差事不会保留,不再兼任翰林侍讲、东宫讲官和日讲官,而接替他东宫讲官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在詹事府的老朋友靳贵。
靳贵以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的身份,兼任东宫讲官,在沈溪上完这堂课之后,就会由靳贵继续给朱厚照讲授二十一史。
因《大明会典》成书的功劳尚未结算,靳贵暂时的官品仍旧是正六品,不过按目前的情况,等到年中时靳贵就会晋升为谕德,身兼侍读或者侍讲的头衔,成为太子之师。
靳贵作为沈溪的继任者,对沈溪这个“前辈”十分恭敬。
“沈庶子……应该称呼您沈中丞,话说这也升迁得太快了……”
靳贵见到沈溪,带着几分感慨,沈溪才刚升正五品的右庶子,转眼又升正三品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在大明朝,都察院中左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左佥都御史是留守京师的官员,而右都御史、右副都御史和右佥都御史多是外派地方官员的加封,而副都御史相当于汉朝官员中的御史中丞,所以靳贵对沈溪的称呼,也从“沈庶子”变成“沈中丞”。
中丞可是对督抚大臣的一种敬称。
沈溪笑着摇头:“我不过是去平息地方匪患,哪里敢妄称中丞?靳兄还是称呼我为沈溪或者沈谕德为好……话说要不了多久,靳兄也要晋谕德之职,希望以后好好教导太子……”
“义不容辞!”
靳贵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容。
当上东宫讲官,以后就不用再给太子记录起居,靳贵在詹事府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算是熬出头了。
沈溪这趟是最后一次给太子讲课,而靳贵也是最后一次做“随堂笔记”,对二人来说都有不同的意义。
到了撷芳殿内,朱厚照正在跟沈明有玩跳棋,玩的那是不亦乐乎。
沈溪不得不佩服沈明有媚上的本事,沈溪把大富翁棋的母板、玩法告诉朱厚照后,朱厚照跟身边的太监和宫女玩耍,沈明有只是看过几眼,就开始学着给朱厚照画不同的棋盘,又或者是增添大富翁棋的难度,比如在大富翁棋中增加前进几步或者是暂停的格子,在除起点外的其余三个角落引入衙门、监狱和诊所的概念,还有引入各种商铺设置,使得游戏的趣味性大大增高。
沈明有到东宫没多久,就跟朱厚照混得熟稔了,朱厚照俨然已把他的“老相好”刘瑾给抛到一边。
“沈先生,早啊。”
朱厚照见到沈溪后很高兴,上前拉着他往书桌那边去,“你看,张公公给我画了新棋盘,还雕刻了几个新骰子……我们一起玩?”
沈溪道:“不知吴詹事是否给太子说过,这是臣最后一次为太子上课。”
“啊?”
朱厚照瞪大眼睛,非常震惊地问道,“先生辞官不做了吗?”
旁边沈明有用谄媚的口吻道:“太子,沈大人是奉调出京,到地方为官。”
“我怎么不知道?”
朱厚照叉着腰,气呼呼地说道,“我跟沈先生玩的……学的正好,父皇怎么把沈先生调走?先生此去多久?”
沈溪回道:“短则三年五载,长则……十年八载。”
有明一朝,一任官职应该是三年,但这并不是定规,短一些或者长一些都有,尤其是沈溪这样外派的带有钦差性质的督抚,有的督抚从上任,一直到死,前后二三十年都在任上的情况都有,当然此种情形多发生在九边。
朱厚照听到这么长的年限,马上嚷嚷起来:“不行不行,沈先生,你等我,我去跟父皇说,一定把你留下来,我还有很多地方要跟你学习呢。”
熊孩子贪玩,别人就算有心成全他,脑子里也没那么多好玩的花招,可沈溪却不同。
沈溪名义上是先生,教的是经天纬地的学问,但沈溪会适当教会他一些有趣的东西,比如让他玩阴谋手段去坑张延龄,使得他有机会出宫,还教给他促织、蹴鞠,现在又教他跳棋的新奇玩法。
朱厚照不管别的,在他眼里,好恶是决定亲疏的关键,沈溪能跟他一起玩,就是“自己人”,他一点儿都不希望沈溪调往外地。
但事情可不是朱厚照这小孩子能改变的,沈溪赶忙劝谏:“太子切勿意气用事,这是陛下钦定,做臣子的怎敢忤逆!此外,臣奉调地方后,依然可与太子保持书信往来,到时候太子在学问上有不懂的地方,尽可以向臣讨教。”
“讨教什么啊,你以为我真的……”
朱厚照本想说,你以为我真的稀罕问你学问上的事情啊,我只是想问你怎么玩,但随即他那双滴溜溜转动的大眼睛里又闪动异样的光彩……沈先生奉调出京不假,不过只要能书信往来,那沈先生就能随时把一些有趣的玩意儿告诉自己,如此沈溪有没有在身边,已经无关紧要。
朱厚照眉开眼笑,“先生,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你离开京城后,一定要记得经常给我写信。不过在你离开之前,能不能……再教我点儿别的东西?”
沈溪明白经营熊孩子关系的重要性。
无论怎样,沈溪都不希望朱厚照失去“控制”,就算人在地方,他同样希望朱厚照能感觉他就在身边,而要笼络一个十二岁的熊孩子,讲感情是没有用的,顽童最是善忘,要是没有吸引他的东西,要不了多久就能把自己给抛到九霄云外,再好的关系都没用。
沈溪必须要投其所好,一个是好玩,一个是好吃,朱厚照对于宫外的食物很喜欢,沈溪到地方后,可以让人送一些土特产到京城,再拿一些“奇淫技巧”的小玩意儿,让朱厚照一直保持新鲜感。
毕竟按照历史正常发展,弘治皇帝已经只剩下三年多的寿命,跟他一任督抚的时间基本吻合。
如果三年后朱厚照顺利登基,沈溪完全可以通过对跟朱厚照关系的经营,选择留在地方继续为官,或者回京城影响朱厚照,拨乱反正,当然这全看当时时局如何变迁。
虽然如今距离弘治十八年尚有三年多,但沈溪却要为那时的朝局变化作出规划。
历史已经发生一定偏差,沈溪的出现,改变了沈家人的命运,也改变沈明有的走向,沈明有如今接替刘瑾成为东宫侍从太监,将来刘瑾是否能得势尚且在未知之数,若沈明有替代刘瑾,他能否跟刘瑾一样把持朝政,另当别论。
沈溪现在对于三年后的情况心里没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沈溪问道:“太子想学什么?”
“就是……有意思的东西。”
朱厚照小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奸猾,“就好像这跳棋一样。我跟母后一起玩,母后也很喜欢呢。”
因为沈溪“发明”的跳棋极其简单,非常容易上手,棋盘不同便可以形成不同的玩法,就连那些太监和宫女见到后也自行模仿,在宫中形成一股跳棋风尚。
沈溪又给朱厚照的跳棋中加上知识问答的一些细节,打着“寓教于乐”的幌子,竟然连皇后知道后也未加反对。
张皇后久居宫中,唯一的儿子又住在撷芳殿,丈夫勤勉,平日里她缺少娱乐项目,算是宫中的“苦命人”,沈溪等于变相给张皇后找到用来打发时间的娱乐项目。
沈溪从怀里摸出几个小玩意,丢过去道:“太子看看这个如何?”
“这是什么东西?咦,圆圆的,滑滑的,好好玩啊。”朱厚照手上捏着的,是几个玻璃球。
当初沈溪在汀州府时,就在印刷作坊和药铺后院拥有属于他的“实验室”,当初他便想把玻璃这东西搞出来,搞搞化工研究,实现“化工大明”的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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