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外面玩,憨娃儿,你带黛儿和曦儿出去,别走远就在后巷。成天招这么多人进来,把这儿当什么地方了?”周氏叉着腰凶巴巴地把人赶出院子,把院门关上却没闩上,方便沈溪和两个小萝莉进出。
沈溪只好把他的露天讲堂搬到后巷,这样过来听课的人更多了。
虽然沈溪年岁小,但因为他聪明伶俐又在读书,孩子们都服他。后巷大多数家庭孩子都多,毕竟夜里老早就上床了,不造人也没其他什么事情可做,往往一家都有五六个,大的小的一堆。
就在沈溪教这些孩子读书识字的时候,药铺隔壁字画店的徐掌柜从后门出来,神神秘秘地把沈溪拉到一边:“沈家小公子,最近那老先生有没有让你卖什么好东西?”
沈溪打量了徐掌柜一下,对方分明是从他这里赚了钱,想还继续。可宁化县城这地方,越是名家的字画越没市场,唯一一个懂得字画的韩县令也走了,徐掌柜这么急着找他要字画,肯定有原因。
沈溪笑着问道:“掌柜的可是有好生意介绍?”
“好生意说不上,刚才衙门里来人,说是新任的知县老爷想到字画店淘点儿好东西,可我这里没一件能拿上台面,要不你去问问那老先生,让他拿幅字画来,在价钱上我绝对不会亏待他。”
沈溪心想,这宁化县令一年俸禄才四十几两银子,在折色之后可能还不到四十两,靠这点儿钱想买名家字画回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沈溪抱歉地笑了笑:“掌柜的,那位老先生总是过一段才来找我,时间不定……要不,我下次见了他面问问?您老可不能太心急!”
徐掌柜叹道:“能不急吗?知县老爷到任,这位爷可是京城世家子弟,你说人家一来就寻字画,咱要是整座城池都拿不出,不让人觉得寒碜吗?”
沈溪心说这还真是难为人,这些天他忙着写说本,还要上学,回家又得给两个小萝莉开课,根本无暇摆弄字画。
现在徐掌柜急着要,他若是临时作赝,即便赶工做出来,成色也好不到哪儿去,被人看出是赝品就不好了。他才没那么傻因小失大,现在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他没必要再用作赝这种有风险的事来改善家境。
沈溪摇了摇头:“如果掌柜的急着要,那我就爱莫能助了,掌柜的另请高明吧。”
徐掌柜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指着沈溪道:“臭小子,什么爱莫能助,谁教你寒酸人的话?你等着,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等知县老爷来了,看他找谁的麻烦。”说完气呼呼回字画店去了。
沈溪撇撇嘴,这徐掌柜一看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如此算来到他字画店里寄卖的那两幅画,不知道被他坑了多少。
这种人,沈溪不太想搭理,但想到若新县令真跑来跟他要画,甚至让他去找杜撰出来的老道士,也挺麻烦。
“今天就教到这儿吧,你们好好温习,我有事出去一趟。黛儿,一会儿娘问你就说我去茶肆那边听书了。”
沈溪心情烦躁,但还是得赶去王家大宅后面的破猪舍,不过却不是对付着弄张赝品,而是准备即兴发挥。
“不是要画嘛,那就由‘国画大师’沈溪给你作一幅,百年字号仅此一家,你爱要不要!”沈溪恨恨地想。
第87章 画中美人()
沈溪来到破猪舍,将他的宝贝取出来摆放好。
纸张早就压制好了,但尚需准备笔墨,因为事情仓促,他作画后根本没时间做旧,干脆就在新纸上画,算是临场发挥。
提起笔,沈溪没有过多考虑,前世今生他作过不少画,但基本是模仿前人笔迹,毕竟他自己没什么名气,作出来也无人欣赏。
现在权当是集众名家之所长,自创一路。
从最初的勾斫皴擦,到后面的点染润色,基本是一气呵成,仍旧是山水画,不过却并非峰峦深厚,势伏雄强的自然山水,而是力求精工莹洁的湖塘小景。
湖边亭楼中,立着一名侧身少女,少女手执小扇,观望湖塘的风景,脸上涌现淡淡的愁思。
沈溪只用寥寥数笔,就在景致中添加了人物,人物活灵活现,气质和神色跃然纸上。
成画之后,沈溪细细端详,心中还算满意……这仓促下赶出来的作品,他没准备赚多少银子,主要是应对不时之需。
如果派不上用场,就当拿来消遣好了。
画虽作好,但有些不协调,空白的地方很多,这就需要上印,要落款,还要有题跋。沈溪突然觉得作画容易首尾难,想了想前人的诗句题上去终归不好,于是挥笔而就:
少年情思应须慕,莫使无心托白云。
写完才想起这是明朝四大奇书之一《金瓶梅》中的诗句,沈溪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但又一想《金瓶梅》成书要到百年后,此时题来应无不妥。最后落款,沈溪把名字随便写上,兰陵笑笑生。
看着眼前完成所有工序的小景人物画,沈溪心里非常满意,但他知道古斋的徐掌柜不一定会买账。不过沈溪没那么多工夫理会,再次收拾好他的宝贝,便拿着作品回家。
来到后巷,却见人头攒动,许多百姓正在围观,似乎出了什么事。沈溪个头矮,自然瞧不见人堆里是个什么情况,只好拉住一个探头瞧热闹的年轻人问道:“这位兄台,里面出了何事?”
“小屁孩,谁是你兄台?没老没少的……告诉你吧,知县老爷来了,大家伙儿都来瞧热闹,没事快走开!”
年轻人喝斥一句,沈溪讪讪退下,心中却在揣测难道是徐掌柜推卸责任,把店里没有名家字画的事赖到他头上了?
沈溪从人缝中挤进去,到了药铺后门,却见之前见过的叶县令在一众乡绅的簇拥下,立在陆曦儿和林黛身前,手上捧着本小册子仔细看着,周氏站在他前面,把两个小萝莉挡在身后,显然是怕知县老爷责怪。
沈溪拎着画卷上前,周氏狠狠瞪了他一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回院子去。
就在这时,侍立在叶县令身后的夏主簿上前,小声禀报:“知县大人,您要找的沈家小公子回来了。”
叶名溯抬起头,连手上的小册子都未顾及合上,四下看了一眼却一无所获,最后低下头看着个头不及他腰的沈溪,脸上颇为惊讶。
“你就是……沈家小公子?这……这岁数未免太小了些吧!”叶名溯哑然失笑,随后摇了摇头:“我且问你,这小册子上的内容可是你作的?”
沈溪把画卷藏在身后,眼下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不好回答。无论说实话还是撒谎,都要惹来麻烦。
就在这时,陆曦儿挺身而出,竭力维护沈溪的权威:“这些都是我沈溪哥哥写的,这位大叔,你把书还给我吧!”
话刚说完,人已被周氏拉到身后。
“放肆,什么大叔?”
“知县大人岂是你这黄口小儿可以胡乱称呼的!”
叶名溯周围的人吹胡子瞪眼,对于陆曦儿的无礼大声呵斥,小丫头藏在周氏身后,眼里闪烁着泪花。倒是叶名溯非常大度,笑着摆了摆手:
“童言无忌,无妨的,无妨的。说来这上面的内容写得也算是通俗易懂,且全部用对偶句写成,容易诵读,不失为稚子启蒙上选之书。”
“金马玉堂,羡翰林之声价;朱幡皂盖,仰郡守之威仪……妙,妙不可言,将来为人师表者,当令稚子诵读。”
话语中带着赞誉,周围马上有人应是。
到底是新任的一方县令百里候,这宁化县就属叶名溯最大。
站在叶名溯身后的苏云钟,脸色有些发黑……才在他那里蒙学不到一年的学生,居然被县太爷当着他的面夸奖,这本是好事,但夸的却不是他教出来的学生好,而是他教出来的学生能为人师表,仿佛是嘲讽他不能为人师一样。
叶名溯说话间,没有把沈溪编写的《幼学琼林》归还,而是顺手将小册子放入袖子中,在夏主簿和周氏的引领下,从后门进到前面的药铺,等来到正堂,听到讯息的惠娘正好匆忙赶回。
“听闻谢老奉陛下旨意到闽、浙以及岭南公干,曾拜访此地,看来此处颇有紫气东来、瑶池西望的祥瑞之气。这位想必就是就是陆孙氏了?”到正堂后,叶名溯看着周氏,显然把周氏当成是药铺的正主。
周氏赶紧解释:“民妇没那本事,这位才是我们掌柜。”
说话间周氏把惠娘推了出来,惠娘突然接待这么多人,脸色有些拘谨。叶名溯视线刚一接触惠娘的娇颜,面色僵了一下,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着点点头,似是赞许,却让沈溪看出他这笑容有些虚浮,蕴带惊艳觊觎之色。
夏主簿道:“知县大人到字画店和药铺看过了,还去别家走走吗?”
“不急,不急!思古斋的徐掌柜不是说沈家小公子有名人字画吗,想必便是手里这幅,不知我可否一观?”
叶名溯看着沈溪,语气似乎是征询意见,但一身威仪却不容人拒绝。
沈溪老老实实把字画呈上。
徐掌柜这时笑盈盈过来,笑道:“这沈家小公子,背后有位收藏家,手里有不少前人的……”
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本来他是想向新知县献媚邀宠,趁机卖弄一下他对字画的了解。可当叶名溯把卷起来的画纸摊开,徐掌柜见到洁白的纸面和上面的墨迹,话音戛然而止。
明眼人一瞧这就不是前人的字画,也不是什么收藏家珍藏的名家大作,根本是一张成画没几天的新画。
徐掌柜瞪着沈溪,眼里满在威胁,沈溪当作没看到,这徐掌柜贪图小利还不想担责,居然把事情推给一个小孩子,那他也没必要客气。
夏主簿见字画是新画脸色也不太好,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他的调令吏部已经下达,过不了多久就会前往南直隶,据说是担任一个富庶县的县丞,官阶为正八品,可谓连升三级,临走之前他不想有任何差池。
“知县大人,这画看来并无特别之处,我看还是不用看了,下官带您到城中各处走走,说不一定那些大户人家手里有好东西。”
“不用了。”
叶名溯目光紧紧盯着画纸,脸上一片迷醉之色。
沈溪个头矮,抬起头正好瞧见叶名溯的神情,心想这新县令不会对画里的女人感兴趣吧?
叶名溯打量许久,才看着沈溪问道:“却不知这是何处风景?可是在宁化县境内?”
见沈溪瞠目结舌无言以对,他突然觉得所问非人,又看了看旁边的夏主簿等人。夏主簿凑上前看过后老老实实摇头,叶名溯再问旁人,仍然无人得知。
本来就是沈溪提笔而就的小景画,没有任何参照物,若说这湖塘的风景,倒更似西子湖畔,只是没有对应的景致,毕竟是凭空想象出来的。
“此画颇有韵味,可惜不知这画中之人是为何人哪?”叶名溯无端感慨起来,似乎对于不能遇到画中美人深感失落。
这个时代作画,通常都要有真实景物作参考,沈溪想来叶名溯真当世间有这样的风景、这样满含愁绪的女人,才会有这样一副画。沈溪再联想叶名溯先前面对惠娘那浮夸的笑容,心道这家伙莫非是个风流种子,见到女人就走不动道?
沈溪一时想不起弘治朝有没有个显赫的叶家,但叶名溯这名字,沈溪确定从来没有听闻过。
叶名溯小心翼翼地把字画收好,然后跟旁边的徐掌柜交待一番,意思是他很喜欢这幅画,要将其买下来,但身上没带银子,回头会把银子送到铺子上,竟然连画价值几许也未曾问及沈溪这个主人,就强行把画给“买”下了。
沈溪不在乎他给不给钱,县令毕竟是一方的土皇帝,要让一个家破灭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在自己没中举前最好少接触为妙,早走早好。
自叶名溯看了那幅画后,就有些心不在焉,出门的时候甚至没跟身边人打招呼,等他出了门,那些士绅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
第88章 红袖添香()
等满屋子人离去,惠娘和周氏长长地松了口气……毕竟是妇道人家,根本就不习惯招待这些她们眼中的大人物,而且还一次来这么多。
“臭小子,不是让你在后巷别走远吗?你又死哪儿去了,居然还带了一幅画回来?当老娘的话是耳边风不成?”
人一走,周氏又恢复她一贯的泼辣,对着沈溪就是一通臭骂。
沈溪没想解释,麻烦本来就是他惹来的,虽然隔壁字画店的徐掌柜才是罪魁祸首。
“娘,我知道错了。”沈溪乖乖认错。
周氏还要继续责骂,惠娘突然问道:“小郎,那幅画你是从何得来?”
“这……”
沈溪脑子里飞快转着,要是他说这幅画是那老先生画的,惠娘和周氏必然会逼着他去把人请来,可若说是别人画的,以惠娘的精明未必会相信。沈溪盘算再三,说道:“那画是我找人画的……徐掌柜使坏,要求我再拿出一幅画来,可我一时间找不到老先生,只能事急从权……却不知为何知县老爷会喜欢那幅画?”
惠娘想了想,道:“我看他不是喜欢画,而是喜欢画中之人。”惠娘眼明心亮,刚才也察觉到叶名溯看向她的表情不对,待后来见到画后,那意乱情迷的神情越发掩盖不住。
周氏骂道:“管你臭小子做什么……新知县到了宁化县,以后咱好好过日子,没事别去招惹官府,那些当官的咱惹不起。晚上跟你爹说说,让他在茶肆那边也小心些,别没事又讹上咱。”
“娘,咱又不是大富之家,人家官府的人为何要讹咱?”
周氏一巴掌拍在沈溪脑门儿上:“跟你说话不听了怎么着?讹咱也未必是要讹钱,要是他喜欢听书听曲,成天到茶铺里霸着不走,旁人谁还敢去?茶铺的营生还做不做了?”
惠娘点头道:“小郎,你娘说得对。咱因为那老先生的事,跟前任韩知县有过几次交往,以后咱小心些,新知县到底是怎样个人咱不清楚,能不招惹就尽量避开吧。”
沈溪乖巧地点头:“我明白了。”
周氏还想训人,但见到沈溪噤若寒蝉的模样有些不太忍心,恰好这时惠娘向她交待事情稍后便要回新铺子那边,于是挥了挥手示意沈溪离去。
沈溪如蒙大赦,赶紧一溜烟走了,来到后院,只见林黛和陆曦儿就像做错事一般站在院子中央,低下头满脸都是担心和沮丧。
“谁的书被县太爷拿走了?”沈溪问道。
“是我的,沈溪哥哥。”
陆曦儿抬起头,扯着沈溪的衣袖,小脸楚楚动人,“再给我写一本吧,以后我保证不会被人拿走……好不好?”
沈溪硬不下心肠责备这既可爱又对他痴缠的小萝莉,整件事跟她们无关,上一任知县韩协因为治理瘟疫有功而官运亨通,继任者要到药铺来视察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出现在后巷,多半是隔壁“思古斋”徐掌柜背地里耍阴招。
“不打紧,以后咱尽量少出门。回头我给你再写一本,你可要好好收着,以后作学问就要靠它,明白吗?”沈溪摸着陆曦儿的小脑袋,疼惜地嘱咐。
“嗯。”陆曦儿终于眉开眼笑。
回到后巷家中,沈溪给陆曦儿编写《幼学琼林》,因为成书时他曾有许多改动,他一边回忆一边写。
林黛进到屋子里,把她那本小册子递上:“喏,要是你记不得,就抄这本。”她见沈溪写得慢,以为他不记得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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