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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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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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周氏便急匆匆挤开人群往茶铺门里去,进到里面,正好沈明钧出来跟韩五爷搬桌子,被周氏逮个正着。

    “娘子……”

    沈明钧见到不但妻子在,连儿子和惠娘一家都在,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因为他一直有意隐瞒,被揭破后不由羞愧难当,面红耳赤之下,讷讷地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做的好事!”

    周氏掩面而泣,回过头就往铺子外走,走出几步才记起儿子和未来儿媳妇不在身边,回过头拉着沈溪和林黛就往家里赶。

    沈溪被周氏扯着,根本就没力气挣脱,只能不断回头对老爹施眼色,让他赶紧回家跟媳妇道歉。

    回到家周氏连院门都不关,放开儿子和未来儿媳的手,呜咽着冲进屋子,沈溪心中暗急,站在院门口探头向外看,沈明钧的身影正好出现在巷口,赶紧大步迎上前:“爹,快去跟娘道歉,不过你可千万别说事情跟我有关哪!”

    直到把沈明钧推进院门,沈溪依然连连嘱咐……要是沈明钧把他给出卖了,那他以后别想在周氏眼皮子底下过好日子。

    沈明钧推开堂屋门走了进去,顺手掩上。

    沈溪吐了吐舌头,几步跑到墙根儿,很快听到屋里传来激烈的吵骂声,大多是周氏在破口大骂,而沈明钧只是咿咿呀呀似乎是作揖求饶。

    沈溪站在窗户下,听得心里有些发慌,就在思索对策时脚步声响起,连忙转过头,却见惠娘由院门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她应该是把陆曦儿送回家后就赶到后巷来看看,也是怕老爹老娘两口子出什么事。

    沈溪见到惠娘,正准备打招呼,惠娘却把左手食指放在樱桃小口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走到堂屋门外侧耳倾听。

    随着周氏哭骂的声音不断传出,惠娘轻轻叹了口气,似乎也知道就算平日跟惠娘关系好,别人的家事她也不该随便插手,更何况她还是寡妇。

    “小郎,你怎不进去?你爹你娘见到你,或者不会吵得这么凶呢?”惠娘轻言细语地对沈溪道。

    沈溪苦笑着摇摇头:“其实我爹出来开茶肆是我的主意,孙姨可别把这事儿告诉我娘,不然她会打我。”

    惠娘笑了笑,眼里满是温柔:“小郎这么乖,你娘疼你还来不及呢。我一听说书人说的那故事,就情不自禁想起去年年尾时你说的《红楼梦》,都很好听……你是从哪里听来那么好的故事?”

    这问题沈溪没法回答,只能搪塞:“老先生讲的。”

    “你不说算了……唉,要是我有你这么好的儿子该多好啊。”

    惠娘有些感慨,心中更多的却是苦楚,毕竟她没有给陆家留下子嗣。这年头,生女儿只能嫁到别人家里,根本就没办法为陆家开枝散叶。惠娘非常羡慕周氏,虽然周氏性格泼辣了些,但人家有丈夫有儿子,一家其乐融融,岂是她这个寡妇能够比拟的?

    沈溪听到这话赶紧发挥他年龄小的优势,拉着惠娘的手安慰:“姨,你就当我是你儿子好了,将来我跟曦儿一样孝敬你,就好像孝敬我娘一样。”

    惠娘听了脸色大为好转,微微一笑却摇了摇头:“等你长大,姨也老了,不过你的这份心姨领了,真乖。哦对了,你给说说,岳爷爷最后怎么样了?刚才人多嘴杂,我都没听清楚。”

    沈溪惊讶地问道:“姨,你不知道岳爷爷的事情?”

    “我一个妇道人家,以前只听说岳爷爷是大英雄大豪杰,但具体怎么样就不知道了。你快给说说,不然的话,姨回去之后可能还会想着事情,睡不着觉。”

    沈溪心道,你哪里是因为听故事没有结尾睡不着,应该是身边无人做伴才辗转难眠吧。

    若是黄花闺女,就算二十上下,因不知床第滋味,日子照样可以过得无忧无虑。可惠娘却是初解风情的妇人,连孩子都生下来了,年纪轻轻身边便无丈夫相伴,那种午夜梦回孤零零的感觉最是愁煞人。

    “姨,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今天说书没说到岳爷爷的结局,那是七回后的事情了。岳爷爷被宋高宗连下十二道金牌召回临安,冤枉下狱,最后惨死在风波亭,可以说是千古奇冤。”

    “姨,你也不用多想,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岳爷爷早就平反,世上很多人给他建祠祭拜呢。”

    惠娘想到什么,轻轻一叹:“这世上的好人,果真都没有好报吗?唉,真是可怜。”

    却不知最后,她在说岳飞可怜,还是说世间做好事不得好报的人,又或者是在感怀她自己的身世。

    望着惠娘那黯淡忧伤清丽脱俗的面容,沈溪只恨自己是个小孩子,不然趁着这时候将她揽进怀里,好生安慰她该多好?

第85章 情怀如诗() 
小冰河期的二月天,寒风瑟瑟,人站在屋子外面依然有些冷。

    惠娘陪着沈溪等在院子里,后来小玉送灯笼过来,本想留下来陪着一起等,惠娘却觉得一个小姑娘夜里站在外面太凉,让小玉先回去休息。

    “姨,你回去吧,我娘其实并不是恨爹在外做营生,只是觉得爹没有告诉她,不尊重她……等她顺了这口气,应该不会责怪爹,毕竟爹才是一家之主。姨回去休息好,明天还要开铺子。”

    沈溪的小手被惠娘的纤手握着,心里一片温馨,却又不舍得眼前美丽善良的女人在寒风中受冻。

    惠娘笑着道:“不打紧的,平日里回去也要看看账本才能睡下。要是不知道你娘是否原谅你爹,我回去也睡不踏实,倒不如等等。”

    沈溪心想,这就是寡妇的日常生活吗?

    晚上难以入眠,就起来看账本,是不是就像民间传说那样,那些有贞节牌坊被官府推崇为道德楷模的妇人,到了晚上就得撒豆子,一边红豆一边绿豆,一拣就是一晚,才能打发这长夜漫漫无尽愁思之苦?

    “要是姨睡不好,我看这样吧,我把给韩五爷的说本,等他誊录完之后再交给孙姨带回去,这样姨睡觉前可以看一看,看着看着说不定瞌睡就来了。”

    惠娘脸上露出欢喜之色:“好啊,姨真是盼之不得呢。”

    看到惠娘脸上多了几分欢快明媚,沈溪心里稍感安慰,过了一会儿惠娘又感慨地道:“小郎,姨总觉得你是上天赐给姨和曦儿的宝贝,懂事又乖巧,还善解人意……唉,可惜你只是个孩子。”

    这句话的前半段娓娓动听,沈溪听了大感振奋和迷醉,可说到后来却异常残酷……的确,他只是个孩子,不能担当女人的避风港,这不是十三四岁过上几年就可以成家立业那么简单,他才不到八岁,真正有担当也要十年后。

    十年,谁又知道会变成何等模样?

    到最后,愁苦的反而变成沈溪,他站在那儿唉声叹气,想了半晌,突然发觉其实屋子里面的争吵声已经停了很久。

    沈溪想起件事:“姨,黛儿呢?”

    惠娘四处看了一眼,随即从门缝往里瞥去:“不会是在里面吧?”

    “她胆子小,不可能在堂屋里……唉,怎把黛儿给忘了,不要听到爹娘吵架,把她吓着了,离家出走吧。”

    沈溪一边说,一边走进偏房,发现林黛正坐在里间的床边吃炒豆子,这是听书时惠娘买的,一份四文钱,林黛嘴馋,沈溪便把自己那份给了她。

    “在这里干嘛?我还担心你走丢了呢。”沈溪带着责备的口吻对林黛道。

    “哦……”

    林黛应了一声,停止吃豆子,脸色微红。不过沈溪刚转身出去,她又开始吧嗒吧嗒吃起豆子来,却不敢吃得太大声,宛若小耗子夜深人静啃桌脚一般。

    沈溪回到院子,看到惠娘脸上涌现欣慰之色,好奇之下也凑到堂屋门前,透过门缝往里面瞧,周氏似乎已原谅了沈明钧,这会儿正坐在相公腿上,脸上依稀还能见到泪痕。

    “……银子要收好,别丢三落四的,以后这个家,妾身还有小郎,都要靠着你……”

    语气出奇的温柔,那软绵绵的话语沈溪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周氏终归是刀子嘴豆腐心,刚才还对沈明钧破口大骂,到后面却变成了小女人。

    在沈溪看来,这时候的老娘是幸福的,知道老爹为了家在外面奔波劳累,以往受过的苦都值得了。

    “女人健忘,只记得别人的好,别人是怎么待她的转眼就抛到脑后……”

    惠娘掩口一笑,手指轻轻点在沈溪头上:“你个小鬼头,懂得不少嘛。好了,既然你爹娘没事,我也能放心回去睡觉,那说本……改天记得给姨送来,姨给你买零嘴吃。”

    沈溪很想说,你光用那零嘴就把我收买了?但似乎惠娘确实只当他是孩子,陆曦儿和林黛这两个小萝莉虽然看起来挺懂事,但只要有零嘴就忘了别的,自然以为他也是这样。

    心态不同,追求的东西就不同,对于沈溪来说,惠娘就好像一座高山,永远攀登不上去,既然不能攀登,那根本就用不着白费力气,可他偏偏又有些不甘心。

    看到惠娘回去,沈溪也收拾心情,把院门关好栓上,然后把林黛叫出来,就着灶上铁锅里的温热水,洗过脸脚。二人回屋上床,正要睡下,这时候正屋那边门开了,周氏出来漱洗,顺带催促两个小的睡觉。

    “晚上别闹腾,门窗关好。”

    周氏进屋来看沈溪和林黛的时候,一点儿哭过的模样都没有,身为一家主妇,周氏懂得如何在小辈面前保持仪态。

    等人走了,林黛吐了吐舌头,悄悄看了沈溪一眼,然后从枕头下拿出豆子,又窸窸窣窣吃了起来。

    “别吃了,吃多了会多喝水,夜里起来得勤,要是尿床的话,娘一定以为是我干的。”沈溪带着埋怨的口吻道。

    “你……你说什么?不理你了!”林黛被说中糗事,不由恼羞成怒,头别了过去不再理睬沈溪。

    沈溪躺在床上,想的不是老爹老娘的矛盾,而是那个伫立深夜院子里等着调解别人家事,最后却只剩下满腹愁苦哀怨的无奈女人。

    半晌后,林黛终于把豆子吃完,转过头来来,轻声细语:“谢谢你啊。”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沈溪侧过头看向林黛。

    “我说你很讨厌,知道吃多了会喝水,晚上会起夜,你还把你那份给我吃,哼……你没安好心。”

    林黛嘟起嘴一脸责备,但其实小姑娘是在耍花枪,跟沈溪久了,她也被沈溪感染,这腹黑的小萝莉多了几分慧黠和开朗。

    沈溪没好气道:“吃多了撑死你。”

    林黛下去把茶碗里的茶水喝了,回来后坐在床沿边,把扎起的头发解开理顺,又推了推沈溪的肩膀,道:“喂,那故事后来怎么样了?我想听岳爷爷抗金的故事。”

    惠娘想听,沈溪非常乐意讲,因为那是惠娘的精神寄托,可林黛想听的话,他就不太愿意说了,因为说了小妮子也未必听得懂,回头还要问这问那影响睡觉。

    回避的最好办法是装睡,沈溪闭上眼轻轻打起了呼噜,林黛恨恨地甩了甩头发,也躺下来入眠。

    一张睡塌上的两个人,好像是夫妻一样吵架,相伴。

第86章 新官到任() 
得到妻子理解的沈明钧,做起事情来更加卖力,只可惜他依然不肯把王家的工作辞去,要做到面面俱到,往往几日才能回一趟家。

    周氏偶尔会到茶肆那边看看,她在药铺当半个家,渐渐地有了点儿颐指气使的气势,茶肆的韩五爷和几个伙计都不敢得罪这位老板娘。

    沈溪根本就没问沈明钧有没有把之前在外面搞养殖场的事告诉周氏,当然他也不会多嘴,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到茶肆走走,把说本送去的同时,顺带听上一段书……有了韩五爷的演绎,比起他原来说本里的内容更加精彩。

    二月底,新县令终于到任。

    这位县令名叫叶名溯,不像之前的韩县令那样人老成精,而是弘治三年的进士,这宁化县令应该是他履职地方的第一个差事。

    在沈溪想来,这样的年轻人应该尚未被官场磨去棱角,会显得急功近利些,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情况下估计会有所动作。

    韩县令到南直隶履新,具体安排什么差事无人知晓,但夏主簿却留在了宁化县城。如今汀州府周边匪患平抑下去,道路畅通之下,去年没有被瘟疫伤了元气的汀州府,比起周边府县更加兴旺。

    随着水路和官道恢复畅通,南来北往的客商渐渐多了起来,宁化县城每天都很热闹,各种营生都好做许多。城里的百姓手头有了余钱,生了小病不再像以前一样苦苦熬着,来药铺问药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三月初四早上,沈溪和以往一样到学塾读书,不过到点了先生苏云钟却没有出现,临近中午的时候,学塾突然来了很多人,原来是新县令前来视察。

    这是沈溪第一次见到叶县令,三十岁左右,在官员中属于少壮派,一米八的个子稍显魁梧,看起来倒不像是读书人,口音带着浓重的北方腔,周边人说话时,很多时候这新县令需要侧过头问随侍身边的夏主簿,经过夏主簿“翻译”,他才知道说的是什么。

    苏云钟带着叶县令参观学塾,无论是刚开蒙的孩子,还是那些等着考童生试的青年,都出来列队行礼问候。沈溪站在人群后面,默默观察新县令的一举一动,推测这个人的性格以及喜好。

    叶县令参观完很快离去,他还要去城里别的地方视察。这天下午学塾放学很早,因为苏云钟受邀陪同考察,无人授课。

    回到药铺,周氏看到沈溪以为他逃课,蹙眉问道:“憨娃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县令大人在城里各处考察,先生前往陪同,故此早早就放学了。”沈溪放下书包,来到柜台旁,“娘,我帮你筛药吧。”

    周氏面色不善:“做你的功课去,做完功课教黛儿和曦儿读书认字,筛药这种事用不着你,免得被你弄洒了了还得老娘捡起来清洗晒干……嗨,让你做点儿事怎么那么麻烦?”

    沈溪笑嘻嘻地到了后院。

    其实以他的智商以及身体的协调力,就算力气不济也不至于把药材弄洒了,却是之前他有意为之,故意在周氏面前捣鬼,好让周氏气恼之下把他赶回家,他能趁机去茶肆那边看看。

    现在茶肆逐渐步入正轨,那边就算没人看着也运营得很好,他就有了更多供自己支配的时间。

    平日里先生布置的功课,无非是抄写,对于初蒙学的学生,最重要的就是把圣人之言翻来覆去的写,写多了自然就理解了,还能练得一手好字。沈溪深谙书法要领,写功课对他来说不要太容易,写完之后,沈溪便教林黛和陆曦儿两个小萝莉读书写字。

    开始的时候,陆曦儿学写字只是为了好玩,后来惠娘觉得让女儿多学一些东西对她将来有好处,便跟周氏商量让沈溪好好教。

    沈溪前身是大学教授,专业对口,在他的调教下,两个小萝莉学业进步很快,拿她们去跟学塾里苏云钟教出来蒙学一年多的孩子相比也丝毫不弱。

    沈溪开课的时候,后巷里总会有半大的孩子过来旁听,私人课堂由此变成了露天讲堂,谁愿意来听都可以来。

    后院孩子多了,周氏就会出来赶,毕竟后院的房间放有许多药材,大批孩子涌进来人多眼杂,丢了东西可不好。

    “到外面玩,憨娃儿,你带黛儿和曦儿出去,别走远就在后巷。成天招这么多人进来,把这儿当什么地方了?”周氏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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