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升听了不由哈哈大笑:“于乔,你想多了,就算京城家学渊源的名门子弟众多,但想十三四岁中秀才,也是凤毛麟角,就算真有这样的孩子,放在老夫身上,绝不敢把姑娘嫁过去。”
“为什么?”
谢迁突然有些糊涂了,不解地打量马文升。
“明摆着的事情,十三四岁就中秀才,想必心气也就高涨,家族诸多期望集于一身,压力肯定会无限大。但将来中举人,考进士,无不需要时间磨砺,有句话叫少时了了大未必佳指的便是这种情况,像沈溪那样一鼓作气冒出头的绝无仅有。如此一来,试问把姑娘嫁过去,能落得了好?”
马文升年老持重,他把事情想得很透彻。
年轻人,最重要的是有志向,至于有多少成就反倒不用太过在意。俗话说“莫欺少年穷”,如果真的是人才,经过一番刻苦努力后终有一天会出头,若是夫家那边对儿子的要求松一点,读书讲究劳逸结合,反倒会让嫁过去的姑娘有好日子过,不至于夜夜独守空闺。
嫁的是人,绝对不是什么功名,这是有着六七十年阅历的马文升对于婚姻生活的感悟。
谢迁想了想,不由点头,但他很快撇了撇嘴:“照你这么说,似乎是除了沈溪这小子没别人了,他科举之途早已走通,如今只管做官,而且为人能干,前途似锦……细细一琢磨,简直是无可挑剔!”
马文升笑着说道:“正是如此,若我自己有合适的孙女或者重孙女,倒是很愿意嫁过去……今天不过是跟于乔你谈谈心,千万别往心里去。”
谢迁此时终于知道马文升说这一番话的目的,其实就是变相地让他放宽心,把谢恒奴嫁给沈溪,名分上是低了一点,可对于沈溪未来的走向很有好处,如此一来沈溪就从一个“外人”,变成谢迁的孙女婿,谢迁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以长辈的身份管教沈溪,把沈溪往正道上带。
可谢迁怎么也不甘心,一个阁老的嫡传长孙女,需要给人做妾侍?被人知道他老脸都没了。
“等这小子真有本事再说吧!”
……
……
初六开市送穷,京城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跟地方上省城以及县府的集市不同,京城首善之地,过了初六之后基本家家店铺都会开张,连沈溪和谢韵儿办的狗皮膏药店也不例外。
狗皮膏药店开了有小半年时间,经过口碑的积累,膏药已逐渐为京城百姓接受。
膏药治病疗效显著,再加上药店不时举办一些促销活动,使得来这里购买狗皮膏药治病的人不少。这药店不卖别的,对市场没有形成太大的冲击,那些医馆和做药材生意的店铺也就不会刻意为难。
独门生意,而且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生意,往往是最好做的。
因为不需要跟别人竞争,短时期内也不怕别人把技术给偷走,可以慢慢积累和打开市场,随着传播越来越广,生意也会越来越好。相信再过几年,这门生意传播到北直隶乃至全国,足以让沈家大赚一笔。
《大明律》规定,四品以上的官员不能经商,沈溪目前只是从五品官,尚不受影响,但做生意多少会影响官声。
沈溪不会亲自照看膏药生意,反倒是周氏,终于找到自己的定位,直接拉着小玉去膏药店当掌柜,膏药店上下事情由她一人负责。
以前是给惠娘打工,现在情况不同,生意是家里的,赚多少钱都归自己所有。
事实上,膏药店目前赚的那点儿钱,周氏并没有放在眼里,她只是单纯地享受这种当家作主的感觉。
儿子不给她当家的机会,事情都交给谢韵儿处置,她只好在膏药店里逞威风。
以前膏药店明码标价,只需要在每种膏药下写明是治疗什么病症的,然后就什么都不管,只等人拿钱买膏药。而周氏当掌柜后,那些街坊的婆姨大为新奇,经常跑去跟周氏唠嗑,没过几天,人人都知道这膏药店其实是沈状元开的。
沈溪对此非常无语。
老娘来京城,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处,只会给家里添乱,不过在这个以孝治国的时代,身为朝廷命官侍奉双亲是应该而且必须的,更何况弟妹如今也都逐渐长大,在京城他们能享受更好的教育,而沈溪自己也会帮到弟妹一些忙,让他们能够成材。
从初六开市,一直到上元灯节,是京城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尤其以上元灯节这一天为甚。
正月十四,沈溪带着林黛送走林恒。
林恒在京城停留不到二十天,就不得不返回延绥镇,林黛对兄长离开没什么感觉,可林恒对林黛却是依依不舍,一个早就没有牵挂无所顾忌之人,突然多了个妹妹,让他的情感变得脆弱了许多,同时添了一份责任。
京城的上元灯会主要是在东华门外,大约有两里长,从正月初八起,至十五达到**,十七日结束,每晚花灯、烟火照耀通宵,鼓乐杂耍喧闹达旦。《帝城景物略》记述了东华门外的盛况,“贵贱相还,贫富相易贸,人物齐矣。妇人着白绫衫队而宵行。富者灯四夕,贫者灯一夕,又甚贫者无灯。”
就连皇宫里都会搭起牌楼,挂满花灯,这些灯以色纸、竹篾和竹丝扎骨架,糊上纸后,内燃香烛,藏烟火,摹仿妖魔鬼怪、花鸟虫鱼,堪称惟妙惟肖。
沈溪本来不想去,可周氏却非要去看看,说是怎么都得领略一下京城的热闹,沈溪便让熟悉京城环境的云伯陪同沈明钧夫妇一起去,喜欢热闹的林黛也想跟着,却被沈溪勒令留在家中。
沈溪并没有参加上元灯会的兴致,元宵节一过,他就要到东宫给朱厚照上课,负责教授的仍旧是廿一史,内容无非就是以前那些,十天有两天讲课,还有两天需要去詹事府坐班整理一下讲案,其余时间非常自由。
不过目前沈溪多兼了一样差事,那就是“日讲官”,若不去东宫给太子上课,可能要去文华殿或者华盖殿给皇帝、太子讲经,为此他还要精心做准备,以备不时之需,毕竟机会总是留给有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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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七章 去草原的使节()
正月十六,沈溪到詹事府坐班。
经过半个月的休沐,沈溪精神好了许多,就算是为太子讲课站上一整天,也不会觉得疲累。
但真正到东宫进讲,得等到正月十九去了,也就是说他还有三天时间准备讲案。
年后同僚间的第一次见面,少不得相互拜年和聊一聊过年时的见闻,沈溪在詹事府中已算高层官员,过来给他拜年的不少,沈溪一一还礼。等他落座后,才发觉位子上多了什么东西。
沈溪清楚记得,年前明明把办公桌收拾过,讲案等文档全都带回了家,可眼前桌子上凌乱地堆砌着纸张,上面写的东西基本都是关于九边防卫的,沈溪好奇地逐一拿起来端详,笔迹陌生,不知道是谁写的,但能在休沐时进入詹事府,此人就算不在詹事府供职,也应该与詹事府关系密切,连一般勋贵都不能轻易进入詹事府这种直接向皇帝负责的衙门。
“看起来,此人对九边防备倒有些心得。”
沈溪把纸张上的内容看了看,上面写的东西有一定见地,跟他和王守仁的主张有所不同,此人主张与鞑靼人修好,同时利用草原上各部族的矛盾,表面上帮助达延部,但在暗中却资助其他部族,使得草原无法完成统一。
这招又狠又毒,具有一定的针对性,但实施起来有一定难度,说是帮助达延部,但达延部崛起已是不争的事实,暗中资助别的部族,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会让大明跟达延部的矛盾愈积愈深。
沈溪心想:“到底是什么人写的这些东西,你写就罢了,非要把这些没有头绪的东西送到我案前,莫非是让我帮你梳理清楚?”
“咳咳。”
就在沈溪拿着这些凌乱的纸张暗中揣摩分析的时候,一个清嗓子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大学士谢迁,这会儿他正黑着一张脸,背负着双手走了过来。
“谢阁老,下官给您拜年了。”沈溪用镇纸压住这些纸,起身向谢迁恭敬行礼。
“看什么呢?”
谢迁往桌子上瞄了一眼,不过他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具体写的是什么,很快将目光收回,质问道:“年初给你府上送礼,为何不到老夫家里谢过?”
沈溪惊愕地问道:“谢阁老送礼给别人,就是为了获得感谢?”
谢迁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眼睛道:“你小子诚心跟我装糊涂是吧?”正要发作,突然想起这里是詹事府的公事房,很多人在旁边看着,当下一摆手,吩咐道,“走,出去说话。”
沈溪不得已,只能跟着谢迁一起到了外面的院子,人刚走身后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这位沈状元可真有本事,才到詹事府一年多时间,就出去办了两趟皇差,谢阁老来詹事府,十次有九次都是找他,你说这事儿有多稀奇?”
沈溪当然也知道这些非议,其实偶尔他也在想,谢迁可是内阁大学士,位高权重,真有什么吩咐的话完全可以派人来詹事府叫他去内阁,一通官腔和下马威下来,自己非得低眉顺眼老老实实办事不可,大可不必对他如此礼待。
谢迁道:“是这样,老夫送礼给你,是想请你帮老夫做一件事。”
沈溪心想,果然来了,不知道这回又有什么棘手的难题!不过毕竟对方是内阁大学士,不敢怠慢,恭敬地道:“谢阁老请讲。”
“你一定以为又是朝廷有什么事情吧?哼哼,老夫其实是为私事找你,犬子……你也认识,他今年乡试,老夫要找人辅导他的课业,思来想去只有你合适,因此准备请你帮个忙。”谢迁道。
沈溪摇头苦笑:“谢阁老莫不是言笑?您老的学问,学生远有不及。”
“内阁事情那么多,我有时间教儿子吗?”谢迁不满地瞪着沈溪喝斥。
沈溪心想,你这是请先生还是请伙计?对儿子的先生就这态度?谁还敢到你家去教导你儿子?
再者说了,你要为朝廷做事,我就不做事了?
谢迁也发觉自己态度有些问题,改而用平和的语气道:“不劳烦你太多时间,每旬去一次便可,他有何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你。另外……”顿了顿,谢迁又道,“老夫有一孙女,名叫君儿,你早见过了,她有一些女学上的事情不太明白,你多指点她一些。”
“嗯!?”
沈溪诧异地打量谢迁,心想谢老儿今天莫非吃错药了?
谢迁自打听说他娶妻后,马上阻止他跟谢恒奴见面,甚至连谢丕跟他有交情也为谢迁阻拦,怎么今天突然变脸,又是请他回去当儿子的先生,又让他教授孙女学问?
这中间一定有阴谋!
沈溪当即婉拒:“请谢阁老原谅,学生要教授太子学问……年前落下一些课程,若教得不好,陛下那边怪责,学生可无法承受。”
谢迁眯眼打量沈溪,好似在说,现在我可是给你小子机会,少跟我打官腔。
“教导太子需要很多时间吗?老夫在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职位上为尚是太子的皇上授课的时候,还没你呢……”
谢迁补充道,“至于束脩方面,自然不会亏待。你若不去,老夫明日就带着礼物到詹事府来,让你的同僚知道,老夫三顾茅庐才能请出你当犬子的先生。”
这算是威胁吗?
就算同僚知道你堂堂东阁大学士请我当家庭教师,那对我的声名只有好处,我干嘛要怕你?
但转念一想,让阁老亲自带着礼物请,自己是挣了面子,但以后能有好日子过?
谢老儿,你可真会打算盘,要挟人都这么另类!
“一个月一天吧。”沈溪回道。
“你小子,生来就会讨价还价是吗?最少两天!”谢迁冷声道。
沈溪想了想,点头:“成交。”
谢迁甩甩袖子:“那你何时有时间,跟老夫知会一声,老夫好安排!”
“明天吧。”
沈溪答应得很干脆,“明天学生休沐,不用到詹事府点卯,正好可以去贵府……”
“嗯。”
谢迁微微颔首,走出几步,才想起什么,回头道,“早点儿去,老夫让人给你留门。”
“好。”
沈溪目送谢迁离开,回到公事房,一群同僚围了上来,道:“沈谕德,阁部叫您出去,有何事交待?”
连王华都围了上来,想知道是不是朝廷那边对沈溪又有差遣。
“诸位可是听到什么风声?”沈溪惊讶地问道。
“春节期间,沈谕德一定没到各家走动,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知道?鞑靼人新败,内部哗变,几个部族因为分赃不均厮杀在一起,听说依然是小王子的人马得势。达延部派人到京城,表示愿意与我大明永世修好,还说肯请朝廷派人前往达延部宣抚,彰显****威严。”
沈溪听到这消息,不知怎的菊花一紧……朝廷要派人去达延部出使,怎么这差事听起来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那朝廷准备派何人去?”沈溪赶紧问道。
“那是礼部的事情,礼部拟定名单递交到了内阁,内阁票拟后交由陛下筛选,听说达延部主动提出了出访正使的名字,却不知是何人!”詹事府的同僚羡慕不已,好似谁被达延部点名,是很光荣的事情。
沈溪这次不止是菊花紧,全身上下都发紧,达延部国师亦思马因曾在进献天书的事情上在他手里吃过瘪,他又架着火炮把鞑靼人打得落花流水,结果导致鞑靼人出现内乱。现在达延部怀着满腹的仇恨,肯定想把他骗去草原大卸八块。
偏偏朝廷这边不知道他的功劳,只当他是个懂一些外交辞令的毛头小子,同时他离开不会影响朝廷的运转,达延部提出让他做正使,本着尊重番邦的原则,朝廷多半不会推辞。
“沈谕德,谢阁老前来可是与此事有关?”王华问道。
沈溪摇头:“只是一点私事,还是不讲了。”随后便往自己的座位走去。那些同僚却不以为然,你跟谢迁又不是什么亲戚,能有什么私事可讲?这满朝上下,论跟谢迁私交深厚的,不超过两巴掌,要谢迁亲自来跟你说私事,那得多大的面子?骗鬼呢!
沈溪觉得很冤枉,不过他坐下来后根本无心理会同僚对他的非议,他在想一个问题,谢迁这次不会真的把他派去草原,让他当大明使臣吧?
突然听说达延部派出使节到了京师,沈溪的好心情没了,若朝廷安排他出使草原,他可真是十死无生。
如今看来,这种可能性还不小。
但谢迁来请他做家庭教师是什么意思?
难道谢迁想告诉他,你以后在京城安心教我儿子和孙女就可,不用担心去草原的事,那些事我会给你压下去!又或者是,谢迁想找个机会单独跟他谈谈,征求一下他的意思?
带着一丝不安的心理,沈溪下午很早就结束詹事府的差事,打道回府,结果刚从安定门大街拐入铁狮子胡同,就见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等在胡同里,看样子非常着急。那女孩衣衫褴褛,如同乞丐一般,但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一直打量路口像是在找什么人。
“大人,救命啊,沈大人。”
那女孩见到沈溪,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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