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府告急。
而此时,沈溪已经从大同府运送火炮前往延绥,出发已有三日。
若沈溪延后三天出发,就能跟王守仁在大同府城汇合了。
沈溪对刘大夏率军出击充满自信,万万没料到危机居然是从身后而来。
第六五三章 小丫头不懂事()
京城,谢大学士府邸。
谢迁平日难得回趟家,这天在内阁坐完班,他就直接乘坐官轿打道回府。不过由于太过疲劳,沿途睡了一路。
“老爷,您休息得不好,进去之后先躺下歇着,夫人那边小的过去通报一声就好。”仆人体谅家主,知道临近年关,朝廷公务繁忙,每天六部和职司衙门在内阁门前排起了长龙,等候入内禀告奏事。来年年初有休沐,朝廷要趁着年底把事情处理完,所以每个人都打起所有精神干活。
谢迁打了个哈欠,没好气地说:“老爷做事,用得着你们提醒?”
谢迁对下人不错,他在外每天精神都绷得紧紧的,回到家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最起码烦心的事情少了不少。这些仆人大多是跟了他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老人,甚至在他当官前就跟着的也不乏其人。
进入府邸,谢迁直奔书房。
说是回家休息,但作为当朝次辅,依然有公事牵绊,那就是处理户部事务并将亟需解决的事情写成奏本,上呈弘治皇帝。
这些天户部尚书刘大夏对外称病,谢迁作为内阁大学士,是朝中少数几个知道刘大夏已暗中前往三边统兵打仗的存在。
京中少了户部尚书,两位户部侍郎也都奔波在外,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没了最高决策者,而郎中、员外郎等级别又太低,只能由内阁大学士轮流到帮助解决。
“我只负责把把关,具体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去头疼吧。”
今天恰好轮到谢迁当值。
做了这么多年官,谢迁在敷衍方面还是颇有经验的,尤其在做了内阁大学士后,知道上位者做到抓大放小即可,比如户部最简单的调度钱粮等事宜,只要下面报上来一概照准,只有感觉不合情理乃至自相矛盾的才会驳回。
至于怎么执行,户部自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运转章程,轮不到内阁大学士来操心。
当然,许多事情户部尚书也不能一言而决,需要上报皇帝,由皇帝最后裁决。现在刘大夏不在,就需要代为主持财政事务的大学士写奏本。除了写奏章外,由于谢迁还负责“票拟”,也就是写具体的处理意见,可以说一人干了两个人的工作。
就在谢迁专心写奏本的时候,下人把晚饭送进书房,毕恭毕敬地说道:“老爷,夫人让我送来饭菜,同时让小的问问,今晚你是否……”
谢迁喝斥:“我回来是为了吃饭吗?就知道打搅我做事,思路都被你打乱了,下去下去!”
仆人一脸冤枉地端着饭菜离开,不得已,只能回后院向谢迁的正室谢徐氏回报。
又过了半晌,谢迁终于把奏本写完,不过由于谢迁的升官历程是翰林院、詹事府直入内阁,基本不沾俗务,写出的奏本自己看了都不太满意,用这个向弘治皇帝奏报,很容易碰一鼻子灰。
谢迁不由气恼地说了一句:“早知道,不如把臭小子留在京城!”
一抬头,正好看到正妻徐夫人走进书房。
“贱妾给老爷请安。”徐夫人乃是尊号,早在成化十四年徐氏就被朝廷授予安人的尊号,成化二十年授宜人,弘治十一年谢迁东宫出阁,奉敕升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时敕封“夫人”。
徐夫人向谢迁行礼问安,抬起头来,笑意盈盈地问道,“不知何人惹得老爷不快?”
谢迁皱了皱眉:“不是说了不用理会我吗,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虽然谢迁脾气不好,但对结发妻子终归发不起火,相濡以沫三十三年,这些年因为公事对妻子冷淡了一些,心里总有些愧疚。
徐夫人走到书桌前,收拾出一块空的地方,然后吩咐丫鬟把重新热过的饭菜摆上,柔声道:“老爷许久没回家,贱妾心中怎能不牵挂?丕儿明年就要乡试,这段时间正日夜苦读,连新婚夫人都顾不上。”
作为女人,尤其是上了年岁的女人,最希望得到丈夫的关爱,能够跟丈夫说说话,哪怕只是家长里短,总有个人倾诉。
可这些事,谢迁听起来就觉得心烦意乱。
“好好读书是为了他自己,别总是丕儿长丕儿短的,如今他已过继到弟妹名下,得注意影响。”谢迁冷声提醒。
可这正是徐夫人觉得不满的地方!
我的儿子,这么有出息,将来肯定前途无量,你听从父亲的安排二话不说就把人过继给弟弟弟妹……平日里儿子在家中进进出出,我却不能以娘的身份去关爱他,这是多么憋屈的事情!
“老爷,到底是贱妾身上一块肉啊……”
徐夫人说话的声音不大,怕惹来谢迁不高兴,最后看谢迁脸色,果然很不好看。谢迁挥挥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现在要用饭了,你还有事?”
徐夫人有些气馁,但依然鼓起勇气问道:“老爷今晚回房休息吗?”因为谢迁有妾侍,庶妻金安人年岁不大,尚且能生育,女人年老色衰后终究不比男人,谢迁偶尔回来,也多是在金夫人那边过夜。
“我今晚就住在书房!”
谢迁随口回了一句,见徐夫人满脸失望,只得安慰:“好吧,我答应你,等处理完公事就到你那儿安歇!”
徐夫人知道这是谢迁在宽自己的心,说不一定回头就忘了承诺,跑到金安人房里休息,于是道:“老爷,其实贱妾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君儿的婚事,她年岁已不小了。”
“君儿今年不是才十一岁吗,着急什么嫁人?”谢迁想到小孙女谢恒奴,心里就觉得窝火,本来把谢恒奴许配给沈溪,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年岁相当,他也正好能把沈溪这个人才笼络在身边。
最重要的,沈溪成为自家晚辈,再使唤的话,就可以心安理得……臭小子,你是我孙女婿,我用你那是天经地义!
但偏偏沈溪成婚很早,在考状元前就已经在家乡成婚,娶的也是谢家的闺女,可惜是以前京城医药世家、福建汀州的谢家,而不是他这个当朝阁老、绍兴余姚东山的谢家。
徐夫人嘴张了张,有些无奈,但最后还是提醒:“老爷,君儿过了年,虚岁都十四了,您当她才十一?”
谢迁微微错愕,问道:“丫头都这么大了?”
徐夫人笑道:“可不是吗?这才多久,感觉之前还是膝前玩闹的小丫头,转眼都是大姑娘了,以前看她总是开开心心,贱妾心里觉得安慰,可最近发觉她有心事,总挂念着什么,妾身想,她多半是想嫁人了。”
谢迁听到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
就听徐夫人继续说道,“可那丫头,没见过世面,婚姻大事没有父母做主,我们做祖父母的总得为她操心。老爷在朝中素有威望,可否为她说个满意的对象?这是君儿平日里练的字,老爷给看看,妾身也不知到底是何意。”
说着,徐夫人从怀里拿出一叠宣纸,上面写了一些字,既有谢恒奴自己的名字,还有君儿、七哥等等字样,还写着什么“心学”,谢迁一看就发火了。
“你说那死丫头最近魂不守舍?”谢迁恼羞成怒。
“是啊?”徐夫人不知其故,有些紧张地问道,“老爷,您以前可从来不骂君儿的,怎的……”
“那死丫头动了心,心里有人了!”谢迁怒道,“前些日子,丕儿这小子带着死丫头出去走动,招惹了狂蜂浪蝶,你竟毫不知情?”
徐夫人紧张地站起来,手有些颤抖:“老爷,是贱妾的错,贱妾不知君儿……出去过……”
谢迁想再埋怨妻子几句,可想到徐夫人是累世通家之好徐家的千金,十六岁时就嫁给清贫的自己,是个老实本份的大家闺秀,持家尚可,管教子孙则有欠妥当。
谢迁气得半晌没说出话来,也不知是在生孙女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说到底,沈溪哪怕是条狼,也是被他给引进家门的。
徐夫人问道:“老爷,您说……君儿心中有人,莫不是什么不三不四之人,让您如此生气?”
谢迁被问得一怔,随即脸上涌现一抹苦笑。
若说沈溪是“不三不四之人”,那他怎么可能让其帮自己做事?十三岁中状元,大明头一号人物,自古以来恐怕也是第一个,相貌、才学和办事能力都没得挑,这要说是不三不四的话,那自己得意的二儿子谢丕就连个屁都不是了。
“只是已娶了妻室,跟我们君儿不般配。”谢迁黑着脸道。
徐夫人这下脸上满是担心,擦着眼泪道:“是有夫之妇啊,唉,她居然会……喜欢上大她许多的人,老爷,您要怪就怪妾身,是妾身没教好这个孙女。”
谢迁欲言又止。
自己的小孙女觉得沈溪不错,其实没什么不对,谢恒奴才多大?正是对未来有憧憬的时候,见到有才情,有见识,而且能陪她玩又给予她足够尊重的沈溪,彼此年岁又相仿,心中有记挂那也是人之常情。
若是她见到沈溪后不喜欢,谢迁反倒要怀疑孙女的审美取向了。连他自己不也曾觉得沈溪跟孙女很般配吗?
“倒也没大许多,估摸……只是一两岁吧。那人夫人应该听说过,就是头年中状元的沈溪,如今是翰林院侍读兼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还是东宫讲官和日讲官。”
谢迁说这话时,脸色不太好看。
徐夫人擦了擦眼泪,道:“那君儿……眼光倒是不错。”
谢迁怒道:“什么不错,那小子,年纪轻轻就少年老成,让他做事却推三阻四,才多大家里就娶了妻室,据说回乡省亲还纳了房小妾……”
“老爷,沈公子少年得志功成名就,娶妻纳妾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若是丕儿有这样的成绩,您恐怕也……”
一句话,就让谢迁无言以对。
一般庄户人家的孩子都是十五六岁成婚,读书人则一般是十六七岁,比如谢迁便是十七岁娶的徐夫人,当然还有更晚些的,主要是考虑到不能耽误学业。
可沈溪小小年纪就高中状元,再求学也没什么益处,剩下就是在朝为官成婚生子,这完全符合大明百姓的价值观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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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四章 预兆()
谢迁想骂谢恒奴,却感觉理由太过苍白无力,最后只得叹了口气,默认谢恒奴的选择其实是正确的,不过恨君不相逢未娶时!
谢迁道:“沈溪终究是有妇之夫,你要多加劝导君儿,不能让她执迷不悟,更不能有辱门风……以后我不会再让那小子登我家门了。再者说了,毕竟不是山盟海誓非君莫嫁,等过段时间,那丫头自己就忘了。”
徐夫人点了点头道:“老爷说的是,小丫头不懂事,只要好好教育一番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谢迁本想让妻子把小孙女叫过来,尽一个长辈的责任好好教导,可最终还是选择罢手,朝廷的事已让他烦心不已,回到家本来是想放轻松一下,把小孙女把关系闹得太僵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一个十多岁的丫头片子,不会太过偏执,只要劝导得好,总能让她“回头是岸”。自己是堂堂的大学士,天下才俊尽在选择之列,不说别的,今科进士中就有几位不错的年轻人,不行的话国子监里也有不少年少有为的监生,许多还是朝中要员的子孙,断无可能在一根绳上吊死!
徐夫人回到后院,谢迁把晚饭吃完,正琢磨是找本书来看消磨时间还是去后院到妾侍金安人那边过夜,就见仆人匆忙走进书房,紧张地说道:“老爷,老爷,宫里来人,让您火速进宫。”
“宫里?”
谢迁看了看天色,虽然这会儿刚上头更,算不得晚,不过大冬天昼短夜长,这会儿皇宫那边应该要关宫门了,皇帝有什么急事?
谢迁来到家门口,来传话的是乾清宫的值守太监,见到谢迁连忙上来恭敬行礼。谢迁一边上轿一边问道:“同时传召的还有谁?”
“回谢阁部,尚有刘阁部、李阁部,至于其他的小的不知。”太监回话道。
谢迁心想,皇帝既然不是传召他一个人入宫,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谢迁赶紧让轿夫加快脚步,等到东安门外时,他才知道刘健和李东阳已经进宫,连英国公张懋也早一步进去,不过倒是碰上刚好落轿的马文升。马文升向谢迁打了个招呼,然后道:“若所料不差,应是北疆战事有变。”
谢迁看了马文升一眼,点头表示赞同。这次传召之人,六部堂官只有马文升,没有其他重臣,这几位都曾秘密参与进言请弘治皇帝派刘大夏前往三边镇抚,主动出击,给鞑靼人一点儿“教训”。
因为边疆战事不明,马文升和谢迁路上没怎么商议,紧赶慢赶到了乾清宫,此时弘治皇帝已等候多时。
“谢大学士、马尚书快来,这是北关刚送抵的战报!”
朱祐樘语气焦躁不安,还夹杂着一抹冷淡和气恼,谢迁感觉事有不妙……以前弘治皇帝基本称呼他为“谢先生”或者“谢爱卿”,最不济也称个“谢卿家”,这次直接称呼他“谢大学士”,没丝毫尊敬。
本来这只是正经的称呼,可落在谢迁耳中就好似骂人一般。
马文升没谢迁这么喜欢揣摩上意,他先一步把战报拿了过去,等看过边关发来的告急文书后,马文升脸色沉了下去。
朱祐樘冷声道:“高侍郎护送粮草前往榆林,在河曲地区遭遇鞑靼人,兵败身死,刘尚书引兵在外情况不明,鞑靼主力已快速进逼我北关腹地,大同府、太原府和宣府同时告急,若刘尚书不能及早退兵,恐怕……”
在场人等皆倒吸一口凉气。
刘大夏领军出击,看起来是合情合理……鞑靼人逐水草而居,各个部族分散在草原各处,彼此联络不便,大冬天的转移和迁徙也很困难,只要能够接连拔除几个靠近大明边关的部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失为一次振奋军心士气的自卫反击作战。
但谁知道,鞑靼人大冬天的也不休息,竟然又集结数万军队寇边劫掠,刚好跟刘大夏出兵撞到一起。
大明朝野根本就不知道,这两年大明各地固然是频遭天灾,但鞑靼人所在的草原日子也不好过,除了大规模的干旱导致草原上大片牧场枯死外,由于受小冰河期影响,今年暴雪也比往年来得早,杭爱山南北气温要比平常年景冷上十几二十度,大批牛羊冻死。
鞑靼人也不是说闲着没事非要跟大明朝过不去,天寒地冻地非得出来劫掠,实在是他们不抢劫,自己可能就过不了这个冬。
任何一个国家和势力的兴衰,基本都有一个周期,这个周期普遍被认为是六七十年,按照古代人的生育状况来说,也就是四代人。
草原上风调雨顺过上一段太平日子,等人口上来,牧场不够分配,各种问题相继就会出现,这个时候如果遇到大的天灾,内部就会因为资源分配而征伐不断,消耗人口……当然,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把这种内部危机转嫁到对外的战争中。
于是乎,大明边疆遭殃了。
刘健道:“鞑靼蛮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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