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搪塞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或者知县老爷就是自诩赏玩的水平高,才会看走眼。我真觉得昨天那幅字写的不好,娘说是不是?”
周氏皱着眉头,满脸都是困惑:“我虽然不识字,但瞅着你昨天那幅字确实挺难看的,比起你平日里写的那些都不如,也不知知县老爷是怎么看的,非要说你昨天那幅好。或者他真是魔障了吧。”
本来很难解释的事,经过周氏这一说,连惠娘也将信将疑。最后沈溪打起了马虎眼,说重新写一幅春联贴上,惠娘也就暂时放下,但在沈溪写了一幅看起来四平八稳整整齐齐的春联贴出去后,她依然不时打量沈溪。
若是普通的孩子,惠娘自然不会有太多疑惑,最多是当成韩县令看走眼,但沈溪偶尔表现出来的才华,实在太过出类拔萃。
惠娘以前从来没想过,居然能在瘟疫爆发的时候通过种痘成为百姓竞相传颂的“女神医”,甚至能得到朝廷钦差的接见,这是何等的荣光?
而这一切背后的始作俑者都是沈溪。
惠娘到底思维还是有一定的局限性,就算她心下带着怀疑,也只是觉得沈溪背后应该有高人指点,当初沈溪口中的老先生,也就成为唯一合理的解释。
终于把春联的事揭过去,沈溪暗自庆幸,他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谨慎再谨慎,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第70章 老爹有“外遇”?()
正月十五之前,基本上县城里的铺子是不开门营业的,但药铺却是个例外。
虽然药铺平日里也大门紧闭,但若是谁突发恶疾总是要医治的,找大夫问诊后开了方子就得抓药,药铺随时会迎来客人,因此需要留人照看。
惠娘虽然现在同时经营两家药铺,但暂时只是开着她原来的小药铺,反正新铺子那边暂时无人光顾,去了人也没用。
正月初二,沈明钧终于从王家回来,恰好是大晌午两家人聚在一块吃饭的时候。
周氏透过药铺后门的门缝,看到敲门的人是沈明钧,打开门就气呼呼拖着沈明钧往家里走,看样子是准备兴师问罪。
惠娘瞧情形不对,推了沈溪一把:“小郎,快回家看看,要是你爹跟你娘吵架就不好了。”
沈溪头也不抬,继续扒拉着他碗里的饭,言语间颇有些不以为然:“娘虽然平日里泼辣得紧,但顶多骂爹几句,不会闹得太厉害。”
惠娘蹙眉打量沈溪:“你小孩子家家,倒懂得大人的事。”
沈溪笑了笑,没解释什么。
惠娘见支使不动沈溪,只好让秀儿过去看看。秀儿急忙追了出去,半晌后回来禀报:“奶奶,婶婶把门关上,听不到里面说什么。”
“你就不能推开门进去瞧瞧?”惠娘埋怨道。
秀儿嘟起嘴,有些委屈:“门从里面给插上了,俺推不开。”
惠娘白了秀儿一眼,却不再为周氏两口子紧张,让秀儿坐下来继续吃饭。
惠娘平日里习惯了周氏的性格,知道自己这个姐姐完全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心里总是埋怨丈夫,但念叨得多,记挂得也就越多,她料想就算见面会有争吵,最多也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不过她还是瞥了沈溪一眼,心里奇怪为何沈溪把老爹老娘的性格琢磨得那么透彻?看看自己女儿,跟沈溪只差了不到两岁,可曦儿完全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而沈溪却头脑精明连大人都不及。
整个下午,惠娘都在药铺里照看,结果只有一人来敲门问药。快到黄昏时,惠娘有些不放心,正要让沈溪回去探个究竟,周氏却整理着鬓发回来,脸上没有什么气恼之色,不像是吵了架。
“姐姐没事就好,我还怕姐姐怪责姐夫,进而发生争执。”惠娘稍微松了口气。
周氏脸上带着些许羞赧:“那没良心的,有家不回,说是王家那边忙得很,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听他话里的意思,王员外最近焦头烂额,家里遭了官非不说,还接连碰到瘟疫和乱贼,觉得宁化非久留之地,因此想把城外的地卖了,举家迁移到湖广去。”
沈溪惊讶地问道:“娘听爹说的?我怎没听说有这事儿?”
“你个小孩子,哪里能打听得到这些消息?莫非你爹还能诓我不成?或许是王员外想离他那坐牢的儿子近点儿吧,谁知道呢?”
沈溪总觉得这件事情不靠谱。他跟王陵之年底前还见过面,王陵之根本就没提这一茬。况且这年头举家搬迁是背祖忘宗的事,非山穷水尽不会行此下下之策。沈溪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王家在宁化县连个祠堂都没有,难道王家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次是要迁回原籍?
“那爹会跟着他们去吗?”沈溪连忙追问。
周氏一指头按在沈溪的额头上:“你个臭小子是不是缺心眼儿啊?你爹是在王家做工,又不是卖身给王家了,他们要迁走,你爹跟着去算什么意思?大不了回头让你爹别做了,咱们换个营生,离开王家就不能活了么?”
“以前在村里不知道,进了城才发现王家总是差遣你爹做这做那,对你爹太过严苛,走了也没多少可惜的。”
沈溪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就算说了老娘也未必能听得进去。
王家迁不迁走是一回事,可老爹近来不寻常的举动,却让沈溪感觉到老爹好像是被什么事给牵绊住了,在外面有了野女人也说不定。但这种事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就算真被他发现了,也不能说,不然一家人就此不得安宁。
女人无才便是德,沈溪以前还不太理解,其实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女人越没本事和见识,就越要依靠丈夫,就算丈夫在外有了相好的女人,为了家庭和睦也要忍气吞声,甚至连丈夫把小妾娶进门也不能说三道四,因为女人离了丈夫根本就没法生存。
可周氏现在已经不同于刚进城的时候,她在药铺帮忙,挣的银子比沈明钧还要多,可周氏遵循妇道,还是把赚来的钱大多都给了丈夫,让丈夫送回乡下去。要是沈明钧拿着这笔钱养外室,周氏知道后就未必会容忍,那时候破罐子破摔,周氏可能要跟惠娘一样守活寡了。
沈明钧回家逗留了两三个时辰就匆匆离开,周氏并没有怀疑什么。从正月初二到十二,沈明钧只是偶尔回家看看,其间只有一晚留宿,别的时候都是白天回来,逗留不了多久就走,连饭都没有一起吃。
沈溪觉得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按照他以往的脾气,早就跟踪去打探个究竟了,但一则怕打草惊蛇,二来则是探明真相后反倒不好处理,因此一直犹犹豫豫。
正月十三这天,王陵之偷跑出来找沈溪玩,沈溪问王陵之他家是否要搬走了,王陵之瞪大眼睛,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师兄,我没听爹说过要搬家啊。这些天家里并不忙,刘管家都回去过年了,好几天没看到他人。”
沈溪终于确认老爹在撒谎,于是交给王陵之一个特别的“任务”,让他跟踪沈明钧,看看到底会去哪里。王陵之有些为难:“我跟着你爹出门,怕是不太好吧?被人发现了多难为情啊……”
沈溪板起脸:“就当是师兄交给你的历练任务,看看你能否追踪人而不被发现。这也算是检验你轻功是否有成的一种方法,当年师傅就是这么要求我的。”
“当真?”
王陵之目光中顿时有了神采,但他很快发现一个问题,“可师兄,你没教我轻功啊,这等上乘的武功,你不是说要等我武功大进后才教我吗?没教我检验什么?”
沈溪本来教授武功只是个幌子,没想到王陵之一直以来都确信是真的,练得非常刻苦,而且还诡异地有所成就。
这时候他也只能教王陵之一些以前他在网上看过练习轻功的诀窍,比如跑步、跑桩、跑砖、顶功以及通过在手上和脚上绑沙袋,逐渐增加重量来加大身体的负荷,然后教王陵之蹑手蹑脚走路,这样追踪人时动静会小一些。
王陵之信以为真,一边听一边啧啧称奇。
沈溪擦了把冷汗,心里暗叹,小孩子果然好糊弄,等他长大了不知道会不会怨自己。
“既然教给你了,回去后一定要勤加练习,更别忘了跟踪我爹……反正他不知道我跟你有往来,就算被他看到,你装作没事就成,可千万别把我供出来。师傅教诲,哪怕身陷囹圄也不能出卖同门。”
王陵之一拍胸脯,重重点头:“师兄请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决不辜负师兄你的栽培。”
说完人一溜烟跑了。
第71章 上元灯节()
眼看到了正月十五,这天早晨起来城里热闹多了,过年这些天,除了初一有人出来拜年走动,别的时候街道上都是冷冷清清。
清晨时分下了一场小雪,天气异常寒冷,但这丝毫不减百姓出门的热情。
似乎城外的乱贼也会回去过节一般,这天城门特意多开了一个时辰,到午时才关上。不过进城的百姓要出去,却要等到下午申时了,到时候会有半个时辰供人出入,随后又会关上。
城里一下子涌进很多人,大多数客栈都爆满,商铺也全都开门营业,此外还出现了许多摆摊人,全都在为晚上的上元灯节做准备。
按照惠娘的说法,每年这一天,县城都会热闹一场,家家户户都要出来放天灯,这也是福建一代客家人的上元节习俗。
天灯也就是孔明灯,用竹篾编织成大的轮廓支架,外面糊上纸,随后再在下方中心部位以小块的蜡烛点燃,准备放飞,其实就是一个小型的热气球,飞到高空后若是能越得很高很远,说明所寄托之事便有可能实现。
在福建客家人的聚集地,几乎每家人都会制作天灯,不过有许多精明的人,会提前制作漂亮花哨的天灯趁着上元节这天贩卖,生意还很不错。如果条件许可的话,人们还会在天灯上写一些寄托对远方亲人祝福的话语。
惠娘老早便准备好了东西,两家人合伙做一个就行了,毕竟天灯的结构还是有些复杂,一家人中只有惠娘会做,也只有她有心思做这个。
等制作完毕已经是晌午,写字的事就交给沈溪来做。沈溪把寄托了全家人愿望的话写在小纸条上,挂在天灯下缘,就算是大功告成。
到了下午,消失了两天的沈明钧终于回家了,但还没停留一个时辰,又说王家那边上元节忙,匆匆离去。
周氏骂骂咧咧,其实是责怪沈明钧“不解风情”,她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是等沈明钧回来能好好陪她,结果沈明钧又跟以往一样来去匆匆。
沈溪这两天都没见到王陵之。眼下一大家子都在筹备晚上的上元灯会,他也就没心思跑去找王陵之问他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吃过晚饭后,惠娘和周氏便带着一家人出门。
宁化县城被翠江上游的西溪分成城南和城北,两边由寿宁桥和龙门桥相连,其中龙门桥于二十二年前由本县义民伊彦忠倡建,八年前宁化连降十天暴雨,洪水泛滥成灾,县城受灾严重,两座桥都经受了严峻的考验。
西溪经过宁化县城由东南再向东北蜿蜒数里,与东溪汇合,便成为闽江上游重要的支流翠江。
为了确保城池安全,宁化县城在西溪上设有南北两道水门,每道水门均由三道铁栅栏组成,分前栏、中栏和后栏,由河两岸城墙塔楼上的士卒控制开启。若有商旅沿闽江溯流而上,直驱县城里的码头,进入水门时会缴纳一笔不菲的费用。
无论是上元节放天灯还是中元节放河灯,城里人都会聚集到西溪边来放。
当天天空下着小雪,河面上结了冰,但因为冰层不厚,没人敢下河。
河两岸密密麻麻都是人。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天灯要等到特定的时间一起点燃,据说这样才会显得心诚,所有人一起许愿方能令老天爷受到感召。
人多,孩子也多,大人都仔细看着自家孩子以免掉进河里。西溪宽度约六七十米,最深处五六米,掉进去非常危险。就算闽浙这边的孩子大多会水,但这大冬天的掉进冰窟窿里也是出不来的。
随着更鼓敲响,甲夜到来,终于可以放灯了。
先是三三两两,到后面几乎是同时,所有天灯都被点燃,陆陆续续往天上飞,那一片片花纸装点的五颜六色,就好像给天空也穿上了新衣裳。放飞天灯的人,都站在河岸边,虔诚地向老天祷告,这一刻整个县城一片寂静。
放过天灯后,西溪边人潮渐退,许多人都涌向街道逛夜市,沈溪也跟着惠娘和周氏,到夜市上看了看,那些临时搭建的摊位上,大多卖的是吃的和玩的,期待中的舞狮舞龙、踩高跷、猜灯谜之类的娱乐活动并没有发现,这跟他印象中的上元灯节大有不同。
这天衙门的人很紧张,放天灯容易带来火灾,那些在天空中飘飞的天灯,指不定会飞到哪儿去,很多在升空之后北风一吹就会倾斜燃烧,像是火球一样掉落下来。
回家之后,沈溪特别留在院子里,观察有没有这样从天而降的“火球”,但显然他多虑了,这年头的天灯质量很差,那些飞上天的天灯很快就会被大风吹熄,兼之纸张质量不好,就算烧着了落地前也会烧得干干净净。
“小郎,快进来,吃元宵喽!”周氏的声音传来。
“哦,我这就来。”
沈溪回到温暖的屋子,很快两家人包括三个丫鬟在内,便团座在八仙桌前,一起吃汤圆。
惠娘吃了两个汤圆便放下筷子,脸上隐隐有一丝担忧:“明天新铺子那边要开门营业,希望生意能好起来。”
周氏在旁边应着,作为药铺的二掌柜,周氏对做生意没有太多建设性的意见,她想的只是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
吃过汤圆,惠娘突然道:“闷得慌,小郎,那天你讲的故事挺好听的,今天大家伙都在一块儿,你再讲来听听。”
林黛好奇地打量沈溪,其实《红楼梦》的故事沈溪已经讲完了,她想听听沈溪还有什么可讲的。
其实整本《红楼梦》,沈溪只是挑重要的内容编成故事对林黛说了,对于整个故事那凄惨的结局,并没有对林黛言明,跟以前讲的故事一样,结尾是男女主人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沈溪把前面讲过的部分又再讲了一次,林黛听得依然很仔细,因为沈溪说的跟之前的内容并不是完全相同。
听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惠娘有些感慨:“姐姐,小郎也没看到他出去走动啊,怎会听来如此动人的故事?可是家里老人说给他听的?”
周氏拍拍身上沾染上的药渣子,没好气道:“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些鬼东西,谁曾给他说什么故事?倒有可能是那位赏识他的老先生说给他听的。”
惠娘这才释然。
一家人聚在一块最重要的事还是拣药材,等更鼓敲响三下,便放下手里的活计回去休息。秀儿本来要去新铺子那边住,由于外面飘着雪也被惠娘给留了下来。
回到后巷家中,林黛依然有些魂不守舍,或者是再听到《红楼梦》的故事有些感怀。等进了房间,林黛突然拉住沈溪问道:“以前你说过宝玉挨打了,那黛玉去看过他吗?”
沈溪笑了笑,这段故事之前说的时候因为林黛那句“活该”就被他跳过了。也许是后来发觉故事里的宝玉和黛玉是真心相爱,林黛不由想问问前面的内容。
沈溪自然没法对林黛继续讲这段。
宝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