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并没有故弄玄虚,他在计算火炮的仰角和抛物线,纸上所写不过是阿拉伯数字和一些计算用的数学符号。
沈溪是文科男,数学成绩只能说是尚可,加上这许多年没有碰过,一道简单的抛物线题,愣是让他算了小半个时辰。
在纸上,沈溪推算出了火炮的最大射程,以最大仰角四十五度计算,火炮射程大约在一里左右,若在实战中,把火炮设于城头,射程能远一点,但一里基本就是极限了。
虽然比之后世的火炮远有不及,但比之弓箭要强得多,重点是佛郎机炮是散弹炮,压制面很宽。
沈溪让人丈量一番,然后将火炮的摆放地点以及炮弹大概落点划分好,再让人在相应区域标示出来,回头让人把草人放在规划好的位置上即可。
“大人,能否可以开始了?眼看晌午都快过了,您不累,我们这些人还饿着呢。”那些个官兵已经开始跟沈溪叫起屈来。
兵部派来的司务赶紧过去对那几个兵丁说了两句,这些人脸色一变,不敢再发杂音,其后语气多有恭敬。
此时这些官兵才知道,原来这位沈大人,正是头年的新科状元,如今担任东宫讲官,下午要进宫参加弘治皇帝的赐宴。
“好了。”
沈溪亲自检查过,回来后交待,“可以发炮了,就两炮,试试威力即可。我先教你们如何装填炮弹和发炮……”
对于每一个步骤,沈溪教的时候都务求做到耐心细致,如何给子铳填弹,如何把子铳添加到母铳中,再如何点燃引信发炮,中间如何协调才能做到效率最大化。
张老五的责任是负责点火发射,而另外两人的任务是填弹。
沈溪先进行填弹教学,让二人反复几次,等基本掌握后,沈溪再教他们如何快速地将子铳入膛,至于张老五负责的发射程序,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就是每次换了子铳后,需要添加一条火aa药引信进去,点燃便可。
等一切教授完毕,沈溪让三人从最初的流程又来一遍,旁边有官兵有些不屑地说道:“这有何难,我们看也看会了。”
沈溪很想说,既然你会了,可以自己来嘛。
这些个官兵都属于老兵油子,想让他们碰这些危险的玩意儿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连沈溪自己也怕炸膛会有危险。
直到操作到最后一个步骤,沈溪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向四周招呼:“诸位,先撤开吧,有什么危险就不好了。”
沈溪跟兵部司务,还有几名士兵一直退到几十步开外才停了下来,如此只要炮口不改变方向,就算炸膛也不会波及到,况且佛郎机炮的炮管厚重,基本不会炸膛。
而张老五,颤颤巍巍用火折子点燃引线,就听“轰”一声,炮弹瞬间飞了出去,因为缴获回来的佛郎机炮都属于中大号的炮,这一炮威力不小,秋天光秃秃的山丘上顿时被打得尘烟四起。
第一炮发完,紧接着换子铳。
不多时,第二炮点燃,有了第一炮的经验,张老五自信了许多,目不转睛看着引信燃烧,片刻后又是一声轰然巨响,两炮顺利打完。
等沈溪回到张老五身边时,此时张老五除了有些耳聋外,别的都还好,他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因为这东西比他以前所接触的任何武器都要强大,他也设想过自己在战场上操控火炮,令敌人闻风丧胆时的风光。
沈溪这才想起,没有教几人近距离操控火炮时要将嘴巴张开,这样对耳朵的损害要小许多。等把这些保护身体的小技巧教授完毕,沈溪又让几人练习了一下填装弹药的过程。
发炮的速度完全取决于弹药的装填速度,想在弘治皇帝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佛郎机炮的威力,非要将速度演练到极致,把佛郎机炮的威力尽数展现出来。
“张五哥,这两天你留在校场,我每天过来看你们演练的进度,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沈溪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差不多要回城准备赐宴,于是便提出告辞。
张老五高兴地说道:“大人只管放心,这东西并没有多难。我们一定好好练,不辜负您的期望。”
……
……
沈溪先回家整理好朝服,然后乘坐马车前往皇宫,这回是朱山赶车,沈溪让她在宫门外等候,朱山是个路痴,没有人指路,她还真回不去。
沈溪先去詹事府跟自己同僚会合,这才一同进宫。
因为他已不是第一次参加宫廷赐宴,算得上是驾轻就熟,只是进了宫才知道,这次赐宴并不在大殿内,而是在文华殿外的广场上,弘治皇帝准备来个中秋赏月。
不是元旦、寒食、冬至三大节,又不是皇帝生日的万寿节,中秋节的赐宴不是年年都有,就算有,规矩上也没那么严格,皇帝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临时调整宴会的规格和举办场所。
由于时常要到文华殿后殿教太子读书,沈溪对于这座宫殿已经非常熟悉,跟皇帝一起赏月没什么,只是既然要赏月,肯定是夜宴,那就代表晚上要很晚才能出宫,本来他答应要跟家人好好聚聚,就着火锅吃月饼,思念一下远方的亲人。
到了地方,案桌已经摆好。
这次赐宴邀请的官员不多,只有詹事府全员出席,至于别的衙门,来的人三三两两,至于翰林院那边只有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以上才有资格来,朱希周和伦文叙这些人通通都不在受邀之列。
己未年进士中,出席此次宫宴的只有沈溪一人。
沈溪跟右庶子王华一桌,二人先坐下,桌上连杯热茶都没有,因为官员还在零散过来,皇帝要到天黑后才会出现,据说这次皇后和太子都会出席,宫里只有这一宴,至于内宫的命妇宴,因为是赐宴的缘故也省了。
直到日落黄昏,北方刮来一阵风,寒风呼啸,让人一阵透心凉。沈溪赶紧把身上的官服紧了紧,此时赴宴的官员大致到齐,三位内阁大学士也都到了。
刘健和李东阳、谢迁简单商量过,三人一起去请弘治皇帝,所有大臣站起来,并成两列,等候圣驾光临。
不多时,銮驾到来,却只有皇帝一人,皇后和太子并未出现,这跟之前的传言不符。
在行叩拜礼后,所有人归位,宴席正式开始。
沈溪看着陆续上桌的酒菜,再看看前方弘治皇帝略显难看的脸,觉得有几分怪异,似乎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本来说好君臣一起赏月,但弘治皇帝心情不佳,宴席间连基本的祝酒都没有,更没有教坊司的舞师献艺。
每个人都悄无声息,因为宴席是在露天举行,虽然四周有宫灯照明,可终究太暗了。
就在沈溪想留点肚子回去吃火锅,准备放下筷子时,背后过来一人,拍了拍沈溪的肩膀,沈溪侧头一看,却是内阁大学士谢迁。
“谢阁老?”
王华发现是谢迁,吓了一大跳,赶紧起身行礼。
谢迁道:“毋须多礼,沈谕德,出来一趟。”
沈溪想了想,这好像还是谢迁第一次以“沈谕德”来称呼他,以前要么叫“你”,要么是“你小子”,因为二人见面,很少是在正式场合,都是私下里相见。
沈溪大概知道宫里发生了紧急事件,由不得他推脱,当即起身与谢迁走到一边,谢迁估摸无人能听到两人谈话,这才小声问道:
“皇后突染恶疾,太医那边正在诊断,不过看样子没有应对的对策,我把症状告诉你,你帮忙参详一下……”
沈溪蹙眉道:“谢阁老弄错了,识得医术的是贱内,并非本人。”
谢迁没好气地说:“前日谢祭酒才跟我说起你,你小子年纪轻轻就识得医术,连种痘之法都出自你手,还在这里跟我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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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写了两个多小时,汗一个!不过天子好歹完成任务了,再次履行承诺,算是可喜可贺!
大家不来一波和支持吗?
明天继续爆发,请大家拭目以待!
第六一四章 谢韵儿进宫()
沈溪没想到谢铎把自己给“卖”了。
在他六岁时,谢铎奉皇命往闽粤一代考察瘟疫,亲自接受他种痘,非常清楚他医术不浅……
谢铎想帮沈溪扬名立万,在老朋友面前夸赞一下年少有为的后辈,完全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出自好意。
但谢铎肯定想不到,如此却坑了沈溪。
沈溪道:“学生……只是略通医术。”
“略通也好精通也罢,如今皇后病情危急,可不是我等臣子能怠慢的……你小子给我听好了,老夫只说一遍……”
谢迁把症状一说,沈溪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在没见到病患本人,只是听闻症状的情况下,很多时候是难以断定病情的……
那么多太医都没辙,沈溪自问医术没法跟那些太医相提并论,他唯一的长处便是经受过后世信息社会的熏陶,指导一些方子,仅此而已,如何能给人诊断?
这恰恰说明弘治皇帝对太医不怎么放心。
有之前太子死里逃生的经历,弘治皇帝会产生个惯性思维……风热感冒的你们治治就算了,遇到大病,还是另请高明的好。
这一年多时间里,皇宫几次招募太医,这在以往是很少见的,因为太医院的差事基本是一代传一代父职子承,可弘治皇帝却打破了这种代代相传的传统,改而去民间找一些相对有名望的“名医”。
沈溪有些为难地说道:“学生并未见到皇后,恐不敢作出定论。”
谢迁没好气地说:“皇后千金之躯,岂是你说见就见到的?我现在只问你,到底是何病,如何治!”
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没让我见到人,只是跟我说了一通症状,就让我诊治,皇家中人是否都这么不讲理?亦或者是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沈溪心里其实还是有个大概估量的。
他相信那些太医也能想到这一点……皇后其实不是生了什么疾病,而是中毒了!
这年头任何疾病都有先兆,平日太医都会去请“平安脉”,皇后昨日还好端端地出席太子的考核,红光满面,精气神十足,今天病情突然发作迅速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什么病也不可能这么急!
有两个可能导致中毒,其一是食物和饮用水中毒,其次是像之前太子朱厚照那样,被蛇虫鼠蚁咬伤。
皇后出现症状后,太医肯定会第一时间查看皇后的日常食谱,检查饮用水,以确定是否有毒素在里面,如今尚未有定论,那皇后被蛇虫鼠蚁咬伤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了。
沈溪心想:“这皇宫可真是个好地方,天子之气养的蛇虫鼠蚁不少。先是太子被咬伤,如今又是皇后,事情是否太过巧合了些?”
跟太子上次被毒虫咬伤的情况类似,皇后之前也未发觉身上被什么东西叮咬,除了露在外面的手、面庞和脖子外,别的地方若被毒虫噬咬,非常不好判断。
沈溪之前问过太子病情,得知太子身上的伤口部位极其隐秘,而且小到初时连仔细观察都难以察觉,如此一来就带来个麻烦……皇后是皇帝的女人,太医是没法一寸一寸肌肤检查皇后身体的。若是让宫女来找,那些宫女没有见识,再加上天家喜怒无常,胆颤心惊下未必能把伤口找出。
沈溪想的事情很多,沉默半响后才摇头:“学生并无良策。”
谢迁怒不可遏:“你必须要有!这么说吧……皇后的病情,与头年里太子的病情极为相似,不过皇后的病却发得更急……哼哼,我想你也看出来了,这分明是有人要谋害皇室中人,你现在说不知,是推搪!是同谋!”
沈溪想说,头年里太子生病后,我已把膏药药方进献,既然知道皇后的病与太子大同小异,你们自己为何不用膏药?
谢迁发过火后,发觉可能对沈溪态度有些恶劣,本来是求沈溪做事,说得好像这一切都是沈溪的过错一样。当下叹道:“这样吧……你所娶的谢家女乃是医药世家出身,让她进宫一趟,为皇后诊病!”
沈溪大概也料到谢迁会如此要求。
现在知道皇后身上可能会有伤口,但太医不好检查,最稳妥的办法是找一个精通医术的女子,可如今宫里就算有会点儿医术的女官,也都略通皮毛,放眼京城,除了谢韵儿之外似乎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
因为是命令,谢迁并没有给沈溪回绝的机会,强硬地说道:“你先回府,这边赐宴不用理会了,皇后病情着紧。宫里会派人去你府上接人,到时候让谢家女独自进宫便可……”
……
……
沈溪很为难,因为他知道,谢韵儿一向对权贵非常抵触。
当初谢家也是觉得能在治病救人过程中攀上高枝,为权贵治病是好事,但在开罪李东阳导致家道中落后,谢家人终于明白,就算是李东阳这样的名臣,对待治不好病的大夫同样严苛而不讲理。
等沈溪回到家,跟满心期待阖家团聚的谢韵儿说及此事,谢韵儿的脸色果然瞬间阴沉下来。
“相公不用担心,妾身知道如何做,到宫里后,一定会把皇后的病治好。”
谢韵儿脸色不好看,不过态度却很虔诚,因为她心中怀着对沈溪的感激,同时还有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无论怎么说,为了这个家,她都必须进宫走一趟。
沈溪叹道:“韵儿若是不想去,其实我可以跟谢阁老说明情况,或许他不会强人所难?”但这话出口,连沈溪自己都不相信。
谢韵儿撩了下额头的秀发,轻轻一笑:“妾身其实也想证明自己的医术呢……若是连太医都治不好的病,却侥幸让妾身给治好了,以后别人再也不会说我们谢家浪得虚名!”
沈溪不知道谢韵儿此话有几分真诚,不过既然谢韵儿坚持,加上皇命难违,只能顺着爱妻的心意行事。
过了一刻钟,宫里来接人的马车便到了。
赶车的是一名颔下无须脸庞白净的中年太监,车上还有几名接待的宫女,后面则有二三十个御林军和宫廷侍卫沿途护送。
沈溪见到那极为熟悉的太监,轻轻一叹,并没有上前打招呼,幸好谢韵儿入门晚,没有见过沈明有,不然场面不知道有多尴尬。
“这位夫人,请您上车。”沈明有扭扭捏捏过来,说话阴柔尖锐,手指不自觉掐成兰花状……但他始终不敢看沈溪一眼,目光落在谢韵儿很伤,努力挤出笑容。
“有劳了。”
谢韵儿说了一句,拿着自己的医药箱,在宫女搀扶下上车,随后沈明有跳上马车,一行往皇宫方向而去。
沈溪站在家门口,望着马车远去的影子,心情有几分郁闷……
一方面是因为谢韵儿,另一方面则是为沈明有。
妻子进宫祸福难料,他心里担心。
曾经好吃懒做的二伯如今却成为身体残缺的阴阳人,他心里更是感慨无比。
沈明有看起来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非当初他游手好闲,与沈明文进省城后迷恋花花世界,又岂会被人拐骗到京城做了太监?
不过他也算有些运气,人没死不说,还能留在坤宁宫伺候张皇后,也算是经常能见到皇帝龙颜之人。
只是代价稍微大了些。
沈溪知道,他的二伯母钱氏头年便远赴京城,如今没有丝毫消息,照理说钱氏不可能找到丈夫……
一个女人没有多少盘缠,千里迢迢到京城寻夫,举目无亲,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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