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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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 第2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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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丝毫不能从他神色中找到破绽。

    本来好端端受邀到阁老府上赏画,突然因这幅《清明上河图》令场面变得非常尴尬,画就摊在那儿,任谁也无法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把这幅画从谢府拿走,似乎李东阳注定要吃个哑巴亏。

    谢迁看出在场的人都很谨慎,看样子不敢多说话招惹祸端,只好由他来解开谜面。谢迁问道:“老夫今日请诸位前来赏画,是想问问你们当中,可有对书画有所涉猎的?”

    涉猎是假,精擅为真,谢迁突然问谁擅于书画,琴棋书画本就是文人墨客必备技能,但在这么一群进士出身,而且造诣深厚的人面前居大,那就真的不识相。你再精擅,能比得上李东阳和谢迁?

    朱希周此时硬着头皮出来行礼:“我等不过是对书画略知一二。”

    一句话,引来在场之人附和,不能说精擅,只能说略知一二,你总不该拿这个问题来为难我们。

    谢迁突然叹道:“老夫听闻本届会试中有江南唐姓举子一人,可说书画了得,可惜他……唉。”

    谢迁这一叹,好是在给人指点迷津,他口中“江南唐姓举子”,不用说就是如今被关押在镇抚司大牢里的唐寅,到此时礼部会试的鬻题案依然没有审结,唐寅能否活着出来尚且是个未知数。

    谢迁突然提到唐寅,似另有所指。

    翰林院中人便有意无意往沈溪身上瞄。

    若说唐寅书画了得,他沈溪在会试之前斗画赢了唐寅,到如今闵生茶楼还挂着二人的书画,每天都有人过去评断书画的好坏,到了现在差不多形成共识,沈溪的画要比唐寅的更胜一筹。

    沈溪心想:“谢迁的目标是我吗?他绝不可能知晓这幅画是我送来的,或者他想借着这件事表达什么?”

    朱希周笑道:“谢阁老不知是否有听闻,当日唐……姓举子,曾与一人比试山水画,结果惨败收场,要说此人,便是己未科殿试金榜第一名,今日也到场了呢。”

    沈溪可以理解为,朱希周是在帮他,但变相也是落进谢迁预先设好的“圈套”,祸福未知。

    听朱希周这一言,就算没听说这事的,也开始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沈溪,沈溪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

    沈溪被逼得无法,只好上前行礼:“学生有礼了。”

    李东阳好奇地打量沈溪。

    作为内阁大学士,朝臣基本都叫得上名字,但留下印象的人却不多,更别说是品秩低微的新科进士了,但沈溪却给李东阳留下不浅的印象,先是在镇抚司内背默文章只字无错,后来在殿试中出人意料一举夺魁,李东阳对沈溪早起了爱才之心。

    后来弘治皇帝有意提建文旧事,李东阳便听谢迁说及,那份奏本也是沈溪上呈……

    在翰林院这么多人中,谢迁不找别人,单找沈溪,除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外,也从一个侧面说明沈溪确实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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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三章 数米法() 
谢迁眯着眼,含笑望着沈溪,如同早就料到沈溪会站出来,因为这一切都是顺着他的计划发展的。

    谢迁问道:“沈修撰是今科状元,未料还精于书画之道?”

    沈溪恭敬地道:“做学问者,不能死读书读死书,触类旁通或许有助于领悟经典。学生自幼接触琴棋书画,并有名师教导。”

    沈溪说有“名师教导”,在于圆谎,因为他跟唐寅斗画时,说他曾接受过“兰陵笑笑生”教导,如今在大明朝,“兰陵笑笑生”是颇具争议的人物,此人写出的《桃花庵诗》脍炙人口,传颂极广,有人将他当成大诗人看待。

    不过更多的人却认为“兰陵笑笑生”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一本《金瓶梅》就将他的秉性暴露无遗……这样披着斯文人外衣,却有一颗诲淫诲盗之心的人,又怎会是正经的学问人?

    这些人一边骂着“兰陵笑笑生”欺世盗名,一边认真研读《金瓶梅》里的内容,按照他们的说法,不是因为书精彩绝伦,而是要找出其中低俗下流的情节,作为抨击此人的有力证据。

    “名师?呵呵……”连谢迁也对兰陵笑笑生带着几分轻视,“想来你对字画有所研究咯?”

    沈溪再次行礼:“学生不敢妄自尊大。”

    谢迁摆摆手道:“年轻人还是应该有些血性和冲劲,行就是行,那么谦虚干嘛?况且,就算你说得不好,也没人会见怪……之前程郎中说,这幅画乃是失窃之物,为徐阁老送与李大学士的礼物,但据老夫所知,这世面上的《清明上河图》赝品多不胜数,如何能证明这幅画乃是徐阁老珍藏的那幅?”

    谢迁的问题一经出口,就让在场之人脸色微微一变,暗自庆幸不已……还好我刚才没主动走出去说自己对书画有几分研究,这问题简直是诚心刁难啊!

    众所周知的事情,《清明上河图》自打问世开始,单止两宋就有不少人根据原作内容进行模仿,又经过元和明初一段,市面上伪造之作更多,有很多被当作真迹传了几代人,这样的画单从年份上,已辨别不出真伪,只能从画面的内容来判断是否为真迹。

    可《清明上河图》毕竟是历史遗留下来的古画,谁见过真迹?

    这问题既是为难沈溪,其实也是在考李东阳和在场所有人。

    你们凭什么认定这是真迹,而不是临摹的,又或者干脆系伪作……你们想从我这里拿走这幅画,要先拿出让我信服的证据。

    书房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沉思。

    其实在场人中,李东阳本可以提出观点。

    李东阳完全可以用他的题名,来证明这的确是朱文徵送给徐溥的那副画,但他无法确定这画本身便是真迹。

    关于历史记录中,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中应有的东西,包括宋徽宗的题名和题跋、双龙小印,金国人张著的题跋,赝品上同样有,凡是人所共知之事,那些作赝者都会考虑到,连李东阳都不能确定真伪。

    李东阳善于察言观色,此时谢迁询问的是沈溪,他没必要横生枝节。以他内阁大学士的身份,当众跟谢迁讨画很不明智,即便要讨还,也得等赏画结束后私下里说,这样不至于在公开场合显露内阁大学士之间的矛盾。

    事件的当事人之一,也就是被谢迁问话的沈溪,神色平静。

    沈溪道:“回谢阁老,学生并不知这幅画是否为真迹,但学生听闻,宋人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中,共有人物八百一十五人。”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惊讶莫名。

    这样一幅场面宏大的画,观画之人注重的应该是人文风景,而不是其中有多少个人物这样细枝末节的事。

    其实关于这幅画中人物数量的断定,以前一直按照“五百余人”为基础,很多伪作在作赝时,有意将画中只画五百余人,而不敢多画。

    而至于“八百一十五”的数量,则是几百年后,用高倍显微镜下观察出来的结果。就算这幅画传到明朝时,尚未磨损到不能辨别的程度,但要在这时代数清楚上面的人物,也并不是件容易之事。

    谢迁惊讶地问道:“你从何得知?”

    沈溪当然不能说这是后世高科技的研究成果。他道:“学生偶然从一位老先生所著典籍中得知。”

    沈溪说什么“老先生”,自然是教他绘画技艺的“兰陵笑笑生”。谢迁不以为然,他才得到这幅画,自然没闲情逸致去数上面到底有多少人物,当即摇了摇头:“就算你说的准确,可这幅画中如此多行人百姓,却如何能数清楚?”

    沈溪道:“学生听老先生讲述如何清点这幅画中人物的数量,每有一人,便在此人头上放一粒米,待全画卷看过之后,将所有的米清点便可……是为数米法……”

    谢迁看了李东阳一眼,回过头道:“就算你说的这方法可行,可到底无法断定,这就是徐老所藏那幅。”

    沈溪行礼:“待数清楚画作中人物的数量,学生自会言明。”

    别说谢迁,就连李东阳听到后也颇有兴趣,他自己还从来没听说过《清明上河图》中具体有多少人物,这次赏画,可以看作是鉴定真迹。

    因为两宋和金、元四朝以及本朝前一百多年,这幅画的仿作太多,就算拿到真迹,也不会得到世人的肯定,若能通过一种方式,将眼前这幅画鉴定为真迹,不失为一件好事。

    眼看快要到黄昏,谢迁对家仆吩咐两句,叫人备好米粒,顺带用烛火将整个屋子点亮,方便清点画上人物的数量。

    谢迁道:“为了避免挡住光线,诸位不妨往后退一步,宾之兄、王学士,由你二人来协同老夫一同清点如何?”

    谢迁亲自点名让李东阳和王鏊上前一起数人。

    两位阁老,加上一名翰林学士来清点《清明上河图》中的人物,只因为一位小小的翰林修撰的一句话,说起来有些荒唐,不过谢迁却饶有兴致,李东阳和王鏊也都没提出反对。

    很多人都在留意沈溪,心想沈溪到底有什么本事,能编排几位高高在上的朝官做事?

    此时沈溪却是神情淡然,心里仍旧在琢磨谢迁的用意。

    谢迁没有问别人,单问他,看起来是在刁难他,其实却是在给他“机会”,一个在李东阳和众多上官面前表现才学、在同僚面前露脸树立威信的大好机会。

    以前就算沈溪斗画赢了唐寅,可毕竟只是在普通士子当中有一点名气,于他做官无丝毫助益。现在谢迁给了他一个表演的舞台,难道是为调他到詹事府做事做铺垫?

    等所有东西都准备好,谢迁、李东阳、王鏊三人站在长长的画幅之前,终究显得力不从心。

    谢迁笑道:“这样吧,从翰林院找些人手过来帮忙,勿要弄乱,将米放好后,再由专人检查一遍,务求没有错漏……”

    李东阳想了想,便点头同意。

    天还没黑,不过书房中已是灯火通明,旁观的人就好像是在经历一场画坛盛事,上前清点人数的,则蹑手蹑脚,把一粒粒米放在画中每个人物上,因为一人也就负责不大的一块区域,而且桌前桌后两边皆有人,在大家齐心合力之下,要把上面的人物清点清楚并非太过困难。

    沈溪提出上面有八百一十五人,为了避嫌,他没有靠近画,只是跟那些旁观的人一起等候。

    趁着空暇,朱希周笑着问道:“沈修撰对此画如此了解,莫不是以前曾见过这幅画?”

    沈溪摇了摇头,道:“我资历浅薄,仅仅是听闻而已。”

    朱希周笑而不语,但其实给沈溪敲响了警钟……如果清点完毕,人数与自己所说吻合,谢迁不会怀疑这幅画是自己送来的吧?但稍微一琢磨,沈溪又觉得未免杞人忧天,他不过是个从福建到京城赴考的普通考生,如今中了状元在翰林院做事,怎么可能跟江湖匪类扯上关系?

    前面数人还在继续,沈溪看了看书房外面,暮色浓重,忽然感觉一阵尿急,便过去问谢迁:“谢阁老,不知可否方便,出恭一下?”

    谢迁摆了摆手,叫来个家仆引路,带沈溪出门。

    谢家的院子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其实占地不小。连续穿过两个院子,又走过一道月门,眼前出现了个小花园,比之前面几进的庭院稍微大些,中间还有个鱼池。

    谢迁毕竟是浙江人,家中庭院布局有些江南园林的风格,在京城之地,院子里修池子不多见,更难得的是,水池中还养着鱼。

    “沈修撰,茅房在对面的院子一角,您过去就能看到,小人在外面等候。”临近傍晚,那家仆显然有事要做,急急忙忙给沈溪指了路,然后就离开了。

    沈溪点了点头,穿过花园,站在另一个月门前往外看了一眼,里面是个小院子,应该是下人住的地方,但看不清楚茅房在哪儿。

    沈溪心想,谢迁也够豁达的,居然让人带他到下人院子如厕。

    此时天色已基本暗淡到看不清人,院子的水池边有假山挡着,沈溪干脆绕到假山后面,解开裤子对着水池。

    “你不是给我出难题,让我去下人房如厕吗?我就帮你好好养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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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四章 恩将仇报() 
沈溪不是非要在谢迁的府邸撒野,他观察过谢府的格局,既然这个小花园连着的是下人的院子,下人院那边连通的却是府中侧门,他在假山后做坏事,天色昏暗,应该没有人会看到。

    只是沈溪不知道,其实过了那道月门,一边确实是下人院,另一边却有个花台挡着,正是府中后院所在。

    “哗……”

    沈溪撒尿从来没这么畅快过,一下午没上厕所,憋得太厉害了。

    等溅落池中水面发出“唰唰”的响声,沈溪才发觉不妥,马上调转方向,不再对着水面,而是对着旁边的石头,这样就不会暴露目标。

    等沈溪尿完后,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看到,连忙整理好衣衫,一溜烟回正院那边去了。

    等沈溪人走后不久,从月门后闪出个小脑袋,一个窈窕的身影探身往外看了看,然后一路小跑到了池子旁,四下打量,发觉水池边的石头有些不一样,用手在上面摸了一把,顿时沾染了一手的水渍,不由放在瑶鼻前闻了闻,马上一阵作呕,赶紧用衣服擦了擦手,忽然意识到把自己的衣服给弄脏了。

    “小姐小姐,您别出来,老爷在外面院子招待客人,不许家人到这边来。”小丫鬟出来,拉着自家小姐回后院。

    少女含羞带怒,一路小跑回院子去了,小丫鬟看了满是不解:自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话说这头,沈溪撒完尿出了院子,并没有见到送他来的谢家家仆,他也没傻兮兮地干等,反正认得回去的路。回到前面的书房,里面人头攒动,还在数《清明上河图》上的人物,沈溪摇摇头来到座位边,朱希周刚从前面看过情况回来。

    朱希周向沈溪竖起大拇指:“沈修撰,不得不佩服你,这幅画中的人物的确不止五百多人。”

    世人所传,《清明上河图》中有人物五百许,以至于连作赝之人都按照这标准来,世人不知这画中五百多人只是个笼统的数字,若究其中那些只是露头或者是半边身子的人,绝不止此数。

    再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天色彻底暗下去后,米粒终于摆好。

    谢迁、李东阳和王鏊三人亲自检查,看是否有错漏之处,最后大致没发觉问题,便开始清点米粒。

    最后一数,并非八百一十五,而是八百零七,已经非常接近沈溪所说的数字。

    沈溪知道,仓促之下数,肯定有人物被数漏了。

    等米数完,谢迁脸上挂满笑容,看得出来,他对最后的结果非常满意。

    “就算人数对不上,不过**不离十了。”

    谢迁目光落在沈溪身上,“沈修撰,就算与你说的吻合,不过你又如何证明,这幅画乃是徐阁老送与李大学士的那幅?”

    沈溪行礼:“学生尝闻,李大学士远祖与李大学士本人曾同在此画中题跋,李大学士提拔前,此画为致仕大理寺卿朱公所藏,不知可有此事?”

    对于李东阳和远祖李祁同在《清明上河图》上题字之事,世间并无流传,无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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