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从这天开始,周胖子就会以汀州商会的名义在京城活动,在沈溪不能出面的情况下,只有唐虎出面协调。但唐虎不太懂经商的事情,就算他懂,以周胖子的老奸巨猾,也不会放权给他。
在玉娘面前,周胖子毕恭毕敬,他也算是京城的一号人物,只是平日做事低调,再加上为官府做事,算是商贾中的“特权阶层”。
玉娘对他详细交待,一切运作模式,都要听从沈溪的吩咐。沈溪把汀州商会的规章列了出来,交与周胖子,让周胖子按照具体的条款执行。
有过之前一次与府库盗粮贼人的交流,其实那边也知道汀州商会有进购粮食的打算,春荒时节正是出粮的高峰期,在贼人仓储和运输途径多被官府截断的情况下,这些人肯定会想办法出货,只要稍微放出些风声,这些人便会主动上门联络。
这就是沈溪制定的计划!
本来按照江栎唯和玉娘的想法,应该是由汀州商会去主动联络这些贼人。
“……玉娘不应操之过急。”沈溪道,“我们已去见过那些人一次,令其生疑,以至于到现在为止他们也未主动与我们接洽。若刻意去找寻,用意太过明显,还是等朝廷运粮公文下来,他们主动现身,方是上上之策。”
沈溪现在要等的,是户部一纸批文。
至于批文的内容,就是让汀州商会来负责运送军粮和库粮,只有在得到这道批文后,那些贼人才会病急乱投医,盯上汀州商会,才有进一步合作的可能。
玉娘笑了笑,道:“看来沈公子不但学问好,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
这话显然不是恭维,而是带着一点戒备说出来的。
在这件事上,沈溪的确有以公谋私的嫌疑。
为朝廷运粮,多好的买卖,这可不是给地方官府做事,而是为六部做事,地方官府哪个敢再得罪汀州商会?以后商会贩运货物,有了这道命令,那些关卡哨所便不再有权利为难,只能礼遇和配合。
沈溪不求牟利,争的是地位,要的是脸面,他要为汀州商会争取别人的尊重。
虽然在这样一个时代大背景下,这有些不太切合实际,但他总要尝试下才甘心。
……
……
与玉娘和周胖子作别,沈溪先回东升客栈那边找唐虎等人交待事情,还没到客栈外,就见到一人在那里等候,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神情略显落寞,整个人比起沈溪上次见到时显得沧桑许多。
却是沈溪有四五年没见过的洪浊!
洪浊是谢韵儿的前未婚夫,可惜在谢家衰败后,洪家退了婚事,谢韵儿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家眷回到汀州府。
虽然时过境迁,但沈溪见到洪浊略微有些感慨,不管怎么说,当初沈溪从来没想过谢韵儿会成为他的娇妻,不过二人的夫妻名分到底只是暂时的。
“这位公子,好生面善,我们曾见过吗?”沈溪走上前,颇为客气地行礼打招呼。
洪浊侧过头看向沈溪,目光中带着些许惊讶,远处当即就有几名小厮走了过来,很显然洪浊出门便被人看着。
这恐怕是洪家为了防止洪浊再度离家出走不得已而为之吧。
“你……你是沈溪?”
洪浊终于从脸庞的轮廓中依稀辨别出几年前沈溪的模样,带着几分惊喜问道。
相比于沈溪的变化,洪浊除了更显沧桑一些,容貌都没怎么改变。沈溪笑着行礼:“正是。”
洪浊惊喜异常,直接抱着沈溪,就好像久别重逢的老友。
从这一点看,沈溪基本可以判断,洪浊不知道谢韵儿已嫁进沈家门,不然的话,二人应该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才是。
“走走,我们一起喝杯茶,许久没见,听说有个叫沈溪的人跟唐寅斗画,我还不信那人是你,经过多番打听,知道这位沈溪来自福建,十三岁就是解元公,算算年岁与你相仿,这才过来……未料果真是你。”
沈溪心想,要是没他跟唐伯虎斗画的事,洪浊应该不会知道他来了京城,这也算是那次出风头的后遗症之一吧。
其实沈溪真心不想面对洪浊,主要是心里有些歉疚。
不过仔细一想,是你洪浊亏欠谢韵儿更多,我对你有何可愧疚可言?我迎娶她,主要目的是帮助她,让她不至于被官府强行婚配,更何况,到如今我也没与谢韵儿合卺,只是保持着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
还没到茶楼,一堆小厮便将二人簇拥起来,等洪浊跟这些人说明沈溪是“旧友”,这些人才稍微远离,但还是紧盯着沈溪不放,似乎怕沈溪把他们家少爷给拐跑了。洪浊叹道:“自从上次归来,就这般情形,这都已经有好些年了。”
沈溪好奇地问道:“那你可有考取功名?”
洪浊脸上带着几分惭愧:“比不得你,堂堂解元公,我在去年顺天府乡试,取得了第三十八名的成绩。”
沈溪这才知道,原来洪浊也考取了举人,听洪浊略带感慨道,“可惜早在三年前,我已迎娶夫人进门……”
一句话,把话题重新带得非常伤感。
洪浊对谢韵儿算是非常痴情的那种,当初不惜远赴汀州,要与谢韵儿私奔,远走高飞,在这个封建礼教束缚森严的年代,洪浊这么做殊为不易。
可惜谢韵儿因为家庭以及洪家毁约等原因,没同意洪浊的请求,最后洪浊挨打,许下获取功名之后再行婚娶的誓言,孤身回到京城,完成他该肩负的家庭和事业重任。
这大约应了那一句:爱的是一个,但结婚生子的却是另一个,爱情终究不是相守终生。
沈溪没好意思再揪着这个话题问下去,可惜洪浊始终不死心。到了茶楼,刚坐下来第一件事,洪浊就询问关于谢韵儿的近况。
沈溪知道,洪浊来看他根本不是老朋友拜会,只是还心存希望,想知道谢韵儿是否在“等他”。
沈溪语气平静:“谢姨已经嫁人了。”
一句话,让洪浊双眸神彩全无,不过他似乎早料到会是这结果,眼眶中有泪水在打转,最后黯然低下头,轻轻感慨了一句:“料想也是,我与她……都不再是少年。”
就好像青春逝去的回忆,洪浊对于谢韵儿的痴情,令他背负了太多感情和家庭的包袱。娶了妻子,或者对妻子很敬重,相敬如宾,也很愧疚,因为他心中记挂的始终是别人,对家庭有恨,也有亏欠,想中举来偿还,或者也有再一走了之的想法,但他也不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可以自由追逐爱情和梦想。
“都不再是少年”,这正是洪浊内心情绪的真实写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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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九章 相思梦中人(第九更)()
洪浊听到谢韵儿嫁人的消息后,人突然变得极为消沉,虽然他人生多了几年的积淀,但性格并未有太大变化,还是那么容易被情绪掌控。
半晌之后,他才抬起头来问道:“那她……嫁进什么人家?”
这个问题沈溪就不好回答了,他肯定不会告诉洪浊谢韵儿嫁入沈家,做了他的媳妇,就算是形式婚姻也不行。
但若说谢韵儿嫁得太差,洪浊不死心,以后再纠缠就不好了。
“谢姨嫁进汀州府一户大户人家,相公很疼她,拿出大笔银钱来安置谢家人。我药铺中用了谢姨的药方,所分得的红利,也都是给了谢家这边。”沈溪道,“谢姨如今生活美满幸福……”
洪浊脸色稍微有些抽搐:“何、何时的事?”
沈溪想了想道:“去年。”
洪浊咧开嘴,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笑的时候,眼泪跟着就飙出来了:“她还没等到我啊……”
沈溪心想,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什么叫没等到你,你当谢韵儿这几年都是在等你吗?
她只是不想嫁人,安安心心照顾娘家人而已!
我说的这些也没骗你,谢韵儿的确是嫁进了大户人家,我如今中了解元,家里有财有势,难道不算大户吗?
洪浊在那儿旁若无人嘀嘀咕咕,沈溪则坐在一边不说话,充当一个倾听者,但他根本听不清洪浊嘴里在嘀咕什么。
终于,洪浊又抬起头问道:“那她,可有了子嗣?”
见沈溪摇头,洪浊脸色好看了些,不过却长长一叹,道:“我与洁儿成婚三年,也未能让她做母亲,愧对于她……”
沈溪琢磨了一下,这思维跳跃性很强啊!
这边还在说谢韵儿,怎么就跳到“洁儿”身上去了?不用说,这个“洁儿”就是洪浊的妻子,至于他妻子为何没怀孕生子,沈溪可以理解为,洪浊一直放不下谢韵儿,与妻子之间有名无实。
又或者洪浊始终借故逃避,他妻子在家里依然任劳任怨,才会令他心生愧疚。
洪浊突然带着热切的目光看向沈溪,道:“你能否帮我带一封信给她,我……就算我们今生无缘,我也想下一世……与她再聚白首。”
沈溪异常尴尬,这位大哥是要勾引我夫人吗?
让我给自己妻子递情书,你怎么想的,是要破坏人家家庭和睦吗?你难道就没想过,万一谢韵儿的丈夫见到她的老情人给她写什么下一世的相约之信,必定会以为她红杏出墙,这能让谢韵儿有好日子过?
沈溪道:“洪公子,凡事皆要放下,你如此做,只怕会让谢姨和她相……嗯,有所为难。”
洪浊略微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是。我会把握好分寸的,我只不过是想告诉她……是我辜负了她,沈公子,麻烦你了。”
沈溪这才没有一口回绝,便见洪浊跟茶楼的掌柜讨来笔墨纸砚,拿起毛笔,手颤抖个不停,始终落不下笔。
由此可见,洪浊对谢韵儿的确用情至深,一旦写完这封信,就等于以后与谢韵儿不再有任何关系,属于二人的最后一次通信,心境格外沉重。
“吾妹亲启……”
这开头,就让沈溪感觉洪浊言不由衷,说什么能把握好分寸,这分明是想破坏谢韵儿的家庭幸福啊,你就不能换个称呼?
洪浊开了个头,后面内容就顺畅许多,所讲述的,无非是二人之间的渊源,生怕谢韵儿将与他曾经的过往给遗忘了。
沈溪不由摇头苦笑,这难道是担心谢韵儿的夫家不知道她以前有婚约还是“弃妇”吗?而后便是倾述衷肠,这却是在提醒谢韵儿夫家,她曾经的未婚夫还没忘了她!
信的最后才是相约,不过不是一世,而是三世,这是想说,这女人这辈子我得不到,下辈子、下下辈子却是我的,告诉叶韵人的相公,你就算得到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
沈溪真想把洪浊揍一顿。
这小子,看起来一副痴情的模样,原来肚子里的坏水不少,你自己娶了妻子,过上了好日子,还想让谢韵儿不痛快。
最后只见洪浊写了结尾:“……吾与汝今生有缘无分,我负卿恩,来世必报。”
说得好像是谢韵儿想嫁给他而不得,没办法才另嫁他人。
写完之后,洪浊题上落款,把信仔细看了一遍,脸上多有感慨,最后将信折好,交给沈溪道:“劳烦沈公子。”
“好,好。”沈溪把信拿过来,随手揣进怀里。他可没那么缺心眼儿,会真把这封信交给谢韵儿。
洪浊心中似乎放下了,之后跟沈溪谈了一些礼部会试的事情,不多时,楼下有马车过来,一名小厮上楼提醒:“少爷,少夫人亲自来接您回去。”
沈溪目光往楼下瞟了一眼,只见装饰豪华的马车停靠在路边,车厢帘子遮掩得严严实实,并不见有人下来。
洪浊微微点头,起身与沈溪告辞,看起来神色平静,带着小厮下楼去。
沈溪本要相送,但洪浊不允,他径自走出茶楼,此时车厢帘子掀开,从里面走下一名身姿娉婷的妇人,螓首娥眉,朱唇皓齿,虽不及谢韵儿美貌,也是大家闺秀为人妻母的上上人选。
妇人显得很娴静,下了马车先对洪浊施礼,伸手上前相扶,洪浊不知为何脚下一个不稳,竟然一头栽倒在地上,半晌没起来,看样子人已经晕了过去。
洪家人那边显得有些慌张,赶紧扶洪浊起来,沈溪本立在二楼窗口,此时也不得不下楼搭把手。
那妇人突然见一名少年走来,不知是何人,连忙拦在洪浊身前,看样子是要挺身而出护住丈夫,沈溪道:“在下略通医术。”
妇人这才让开。
沈溪为洪浊诊脉,方知他不过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
沈溪叫茶楼掌柜给他凉水服下,掐了人中,人便悠悠转醒,但洪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半晌过后他才反应过来,大老爷们儿竟然当街呜咽起来。
洪家人见这状况,赶紧把洪浊扶上马车,那妇人对沈溪千恩万谢,最后也上了马车。
目送马车走远,沈溪不由叹口气,本来他对洪浊还有几分不屑,但见到洪浊这般模样,心中也明白,这段情对洪浊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这洪浊也算是个情种吧!
他不禁拿出怀里那封信,本来他打算回去便将信烧毁,但此时又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把这信交给谢韵儿看呢?
或者看与不看,不该由他说了算,还是让谢韵儿自己决定吧。
想到谢韵儿,沈溪自己也多少有些感慨,自己的娇妻,如今在做什么呢?
……
……
二月里的汀州府,春日回暖,气温要比京城高不少,至少厚重的冬装可以换下来了。不过正是初春乍暖还寒之时,府城生病的人不少,因而药铺的生意红红火火,每天都是顾客盈门,好不热闹。
这天下晌刚刚关了店门,惠娘匆忙从商会总馆那边回来,当着谢韵儿和周氏的面,她把一直攥在手上的信放下来,高兴道:“小郎来信了……”
一句话,让周氏神色带着几分紧张:“可是……可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惠娘抿嘴一笑,道:“小郎已经平安抵京城,连住的院子都找好了,说是马上要入学,只待二月里参加会试。”
周氏不由喜出望外,一把拉着谢韵儿的手,兴奋地道:“哎呀,憨娃儿到京城了,真好,真好。路上有没有出事?他身体打小就不好,有没有水土不服?妹妹,快把信念念,真急死个人了。”
惠娘拿出信来,尽管她已经看过好几遍,几乎都能背出来了,不过还是一字一句认真读出来给周氏和谢韵儿听。
周氏听得很认真,当得知沈溪一路平顺,在南京还拜访了曾经的钦差大人谢祭酒,得到礼遇,脸上更是笑开了花,可惜周氏本来就不怎么漂亮,这一笑……
“憨娃儿有出息,是他自己的本事,哎呀,以后要是他从太学出来,当了官,那就更好了。”周氏说着,目光中带着憧憬,又侧过身拉着谢韵儿的手道,“韵儿,你说是不是?”
谢韵儿被问得一愣,不过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当家的怎么还不回来?晚上我告诉他这信上写的是什么,妹妹你多读几遍,我好记住,回去跟他说。”
周氏觉得听一遍不过瘾,要让惠娘多读几遍,惠娘笑着应了。
等读了几遍后,周氏摸着自己的胸口,略带感慨:“要是我们也能去京城就好了。”
惠娘脸色突然一变,好像想起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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